第19节
恶毒女配,性别男 作者:漱己
第19节
第78章:金ji山·其六
穆净听得酆如归问及与除妖全然无关的点心铺子,不禁一怔,方才答道:“现下天色夜了,点心铺子早已打烊了。”
“打烊了么?”酆如归仰望悬于夜空的那轮圆月,半咬着唇,万般委屈,须臾之后,方才朝着穆净道,“那点心铺子可有莲蓉一口酥、蜜豆一口酥、桃花酥、荷花酥、花生酥、核桃酥、碗糕、绿豆糕、桂花松糕、椰丝黑米糕?”
穆净未料到酆如归会有这般柔软姿态,亦未料到这酆如归竟是个贪食点心的,但他平日甚少买点心吃,不得不摇首道:“我也不知。”
“是么?”酆如归唇角微微上翘,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将穆净浑身上下逡巡了一番,末了,视线定在了穆净的咽喉上,“那点心铺子若是有我上述所提及的点心,我便不将你生吞活剥了。”
他见穆净被他瞧得目中略有惊慌,得意地强调道:“一样都少不得。”
纵然双目即将失明,纵然已做好了就死的打算,但穆净仍是惜命的,毕竟他未及而立之年,尚有许多未尽之事。
“那点心铺子既已打烊了,我们便先上山罢。”酆如归言罢,走在了前头,方才走了几步,又回首望住了穆净道,“你这副眉眼原不该做那讨好模样,实在是惹人生厌。”
穆净闻言,怔了怔,回过神,却见得酆如归的背影已离他有十数丈之远。
他当即疾步追赶,足下竟是一踉跄,此处陡峭,幸而有酆如归及时将他扶住,他才免于滚下山去。
他方要谢过酆如归,酆如归却是嗤笑道:“连山都上不去,你还以为自己当真能杀了那金ji山上的妖物么?”
“我……”穆净全无反驳的余地,堪堪吐出一个字便哑口无言了。
待穆净站稳,酆如归才松开他,径直向上而去。
这金ji山愈接近山顶,便愈加险峻,不易行走,酆如归瞥了眼行走得十分艰难,又拼命欲要走得快些的穆净,便索性一把提起了他的后襟。
酆如归的内息已恢复了三成,提着一成年男子绰绰有余。
穆净的耳蜗为呼啸的风声堵塞,鼻尖却满是从酆如归身上传来的脂粉香气,后颈时而会触到酆如归的手指,不知为何他那耳根居然悄悄地热了起来。
不多时,俩人便到了金ji山顶,这金ji山顶上有一处大宅院,那湖泊被这大宅院围着,足有二十人把守,宅院外亦有四人巡逻。
酆如归避过守卫,将穆净在宅院外的一丛牡丹花下边放下,后又叮嘱道:“你且待在此处,勿要胡乱走动,我前去一探究竟。”
穆净颔首道:“你小心些。”
被穆净以一副干净的眉眼关切,于酆如归倒也受用,但他口中却道:“你先顾好你自己罢。”
未待穆净回应,酆如归已进了宅院去。
这宅院处处金碧辉煌,大堂更是一片酒池r_ou_林的景象,主座上坐着一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他身侧围着六个燕瘦环肥的美人,大堂两边又有衣衫不整的女子奏乐,大堂中央竟是有一女两男在合,酆如归未经人事,连春宫图都不曾看过,那一声声呻吟 y 靡得不堪入耳,逼得他霎时面红耳赤。
忽而,有一人进得大堂来,与那中年男子耳语。
中年男子吩咐了几句,那人便出去了。
酆如归耳力敏锐,将俩人的交谈听了个分明,他当即从藏身的飞檐后出来,又将穆净从牡丹花丛中一提,施展身法,一路下了山去。
及至下山,酆如归才肃然道:“那湖泊之主可是一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蓄有胡须,因纵情声色形容枯槁?”
穆净站定,抚了抚被疾风打得生疼的伤臂,方才答道:“你所言不错,他便是湖泊之主。”
酆如归急声道:“你快些告知百姓勿要饮用井水,阖县上下共计一百七十八口井水当中均已被下了马钱子。”
马钱子剧毒无比,形圆而扁,有白毛,味苦,人若服之,可令其四肢拘挛,后窒息而亡。
联系穆净先前所言,那湖泊之主在井水当中下了马钱子显然是为了他贩卖湖水的营生。
金ji山下便是金ji镇,金ji镇归金ji县管辖,占金ji县约莫一半的土地,原本湖泊之主的营生大抵是针对于金ji镇的,而此番他竟是要将全金ji县都抓在手中么?
可若是县中百姓死去大半,他那湖水要卖予何人?因而他必定留有后手。
许是先静待最初的死者出现,大肆宣扬一番,令百姓不敢再饮井水?须得倾家荡产去买他那湖水?
酆如归无暇细思,随穆净一道去了县衙。
穆净将登闻鼓击得震天,少时,值夜的衙役来开了门,见穆净面有急色,便如穆净所求,疾步去请了新上任的程知县来。
程知县听闻穆净有要事,立即匆匆披衣、趿履前来见穆净。
穆净一见得程知县,便附到其耳侧道:“阖县上下的井水中均已被下了马钱子。”
“马钱子?”程知县心存怀疑,令值夜的衙役去请了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来验证。
大夫小心翼翼地吊上一桶井水,见其中并无马钱子,又抱了一只雄ji来。
这雄ji饮了一口这井水,先是浑身麻痹,后抽搐不止,未多久,气息全无。
大夫见这雄ji的死状确是由马钱子中毒的症状,遂朝程知县拱手道:“这井水被人下了马钱子,马钱子应是沉在了下头,或是有人以马钱子煮了汤水,混入了井水中,才致使吊上来的井水中无一颗马钱子。”
程知县沉声道:“这马钱子如何可解?”
“中毒程度较轻,以绿豆、生甘草、青黛、勾藤、防风等物可解,但若是中毒程度较重,则须蜈蚣、全蝎。”大夫为难地道,“前者易得,然而蜈蚣、全蝎……”
“便劳烦大夫先将这些备上,能备多少,便备多少罢。”程知县说罢,又令值夜的衙役召集所有衙役将水井暂时封住,防止任何人从中取水,自己则与妻儿以及府中的一干下人一道挨家挨户地嘱咐百姓勿要碰触井水。
金ji县虽然算不得民生凋敝,但决计不能说是安居乐业,故而纵然论土地大小,不能称金ji县为小县,阖县上下的衙役却不足五十人,此时离天明不过四个时辰,恐怕赶不及于天明前将一百七十八口水井尽数封住。
但此县的人家却有三四千户,即便发动百姓,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一告知,发布告示又着实来不及。
故而,穆净忧心忡忡,不得不央求酆如归:“敢问姑娘可有甚么法子?”
酆如归正思索着那湖泊之主的后手会是甚么,却猝然闻得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白烟登时冲上了天去,火光则将夜空映得直要燃烧起来。
穆净望着那白烟与火光的方向,尚未出声,却又被酆如归一把提起。
酆如归几个起落,已到了那爆炸之处,一瞧,竟是一座古刹,便瞥了眼穆净:“这古刹可是阖县最为出名的古刹?这古刹里亦或是古刹附近又是否有水井?”
“这古刹确是我县最为出名的古刹,每逢重要节庆,县中的百姓都会来这古刹拜上一拜,以求平安吉祥。”穆净突然意识到了一事,“莫非这爆炸是那湖泊之主所为,目的乃是为了将百姓聚到此处?而古刹附近的井水现下难不成已有死尸?不知这古刹里的师傅们如何了?”
酆如归叹息道:“师傅们恐怕早已身死,我们到此距爆炸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饶是无一人安然躲过次劫,但除非师傅们全数被炸死了,不然决计不会一点细微的动静也无。”
“我们且去瞧瞧那口水井罢。”穆净走在前头,那水井距古刹仅两百余步,远远地他竟是发现水井边上附着重重y影。
他加快了脚步,陡然见得有十数具尸身横于地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瑟瑟。
却是酆如归利落地将尸身清点了,道:“统共一十五具尸身。”
从住持至被遗弃于古刹门口,由和尚们收留的婴孩竟是无一幸免。
这一十五具尸身皆作牵机状,并无例外,可见,他们确实是死于马钱子。
酆如归为这些死不瞑目的尸身一一阖上双目,行至那不足月的婴孩的尸身前时,实在不忍,婴孩小小软软的一团,远未长成,不会行走,不知如何言语,只会咿咿呀呀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且他身在古刹,恐怕已许久喝不上一口奶水了罢。
不久,陆陆续续有百姓赶来,每一人见得尸身皆是惊惧交加,有胆小者竟是吓得昏死了过去。
穆净含着哭腔向他们道:“井水被人下了毒,切勿碰触。”
百姓震惊不已,有质问穆净他们该如何活下去的,有哀求穆净为他们引来水源的,其中一部分百姓即刻回家了收拾行囊,举家迁移。
每每有百姓到达,穆净便须得与他们说井水有毒,切勿碰触,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他直觉得心力交瘁,被酆如归一箭贯穿的右臂更是疼得似乎要剥离他的身体了一般。
第79章:金ji山·其七
一直到雄ji唱响,东方浮出一线鱼肚白,都持续不断地有百姓前来古刹。
于百姓而言,这古刹便是他们的信仰,古刹一毁,和尚惨死,便注定了他们之前的所求不会应验,其中更有甚者顿觉自己这一生都将荆棘坎坷,遂伏于地面上哭泣不止。
一开始瞧见有人哭泣,穆净还会去安慰几句,但被多人一番质问后,他心下无力,口中词穷,渐渐地便麻木了。
县中已无水可饮,除却举家迁移,不然贫穷者哪里还有生路?
穆净木着一张脸,被发泄绝望的百姓推推搡搡着,终是倒在了地上。
酆如归已随机问过十数个百姓关于那金ji山之事,皆可证明穆净之言并无虚假。
不知金ji山山涧干涸与那山顶的湖泊可有干系?
酆如归思索着,见穆净倒地,又被些不讲道理的百姓拳打脚踢,即刻穿过围观的百姓,俯下身,向穆净伸出一只手去,淡淡地道:“这不是你的过错,起来罢。”
穆净握住了酆如归的手,欲要借势站起身来,却见有人c,ao起一边的香炉冲着酆如归的后脑勺砸了过去,他当即目眦欲裂地道:“小心!”
“小心甚么?”酆如归恍若未觉,下一瞬,香炉莫名其妙地从那人手中坠落,竟是砸到了那人的足面上,脆响乍响,直逼得那人面色煞白,连连喊疼。
酆如归斜了那人一眼,施施然地道:“你这足面应是骨折了,勿要乱动为好。”
那人全然不知好端端的香炉怎会无故自他手上坠下,但因足面疼得厉害,无暇细思。
朝阳一破开晦暗,天上登时布满了新生的万道霞光,加之有飞鸟掠过,一派的生机勃勃,但入眼的百姓俱是面有颓色,不远处更是一片断壁残垣,直教人心生凄凉之感。
酆如归手中施力,穆净随即站起了身来,应是适才被拳打脚踢过的缘故,即便他有意识地护住了右臂,右臂仍是沁出了血珠子来。
血珠子从穆净五指蜿蜒而下,“滴答滴答”地击打在地面上,晕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来。
酆如归见状,丢予了穆净一张丝帕,又一一扫过近侧的百姓,漫不经心地道:“尔等大抵与暴民无异,这水并非是因为穆净干涸的,这马钱子亦不是穆净投于水井之中的,左右尔等不过是心中不快,不知何以为继,拿穆净来出气罢了。”
他仰首望着毓秀镇所在方向的天空,面色柔软下来,语调却依然漫不经心:“失败者俱是如此,怪不得尔等。”
见酆如归蔑视于他们,不少百姓围了上来,欲要予酆如归一些苦头,却轻易地被酆如归躲过了,酆如归甚至连衣袂都未动半点。
酆如归懒得再理会他们,含笑着朝穆净道:“你带我去点心铺子罢,我有些饿了。”
这酆如归未免变得太快了些罢,一提及点心铺子,居然又作出了一副天真烂漫的姿态。
穆净迷惑不已,颔首道:“走罢。”
百姓见酆如归不好相与,不敢上前,任由俩人离去。
程知县一早已着人将一十五具尸身运走了,又命了两个衙役来维持秩序,故而,穆净走后,百姓便转而将不满、愤怒、绝望发泄到了俩衙役身上。
俩衙役无法,拔出了刀来,才吓得百姓安静了下来。
穆净的双足虽在往点心铺子走,可双目却注视着那些迁移的百姓,他口中发苦,心中说不出的消极。
尽管他愿意为他们付出性命,但他们却能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
然而,他又能凭借甚么来留下他们?
他万般弱小,身无长物,连双目都将要失明了。
他唇角噙起一抹苦笑,末了,却是shi润了眼眶。
酆如归随手买了一只酥油饼来吃,一面吃着,一面含含糊糊地道:“谁人愿意远离故乡,他们定然也是万般无奈才做了这个决定的,你无权责备他们,亦不必责备自己。”
穆净闻言,消极稍退,他侧首去瞧酆如归,酆如归唇上尽是油气,却衬得那双唇瓣嫣红欲滴,惑人心神,勾得他直想尝上一尝。
直至今日,他方才发现自己竟是一登徒子,想亲一个姑娘自然得先表白,得到姑娘应允后,再三媒六聘才是。
可他即将目盲,酆如归又较他强上许多,如何会看得上他?
酆如归压根不知穆净的心思,远远瞧见点心铺子,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由于无水可用,这点心铺子内只昨日卖剩的荷花酥,酆如归委委屈屈地要了这荷花酥,一连吃了五只。
荷花酥入口,他便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姜无岐,不知而今姜无岐好不好,不知姜无岐可会想念他……但是姜无岐倘若想念他,怎会不来寻他……
所以姜无岐对他应无一点想念罢?
——姜无岐哪里会想念他,不厌恶他已是对他莫大的恩赐了。
“可姜无岐,姜无岐,我甚是想念你……”他声若蚊呐地低喃着,任凭自己沉溺于入骨的相思中,分不了神,是以,直至将十一只荷花酥尽数收入了腹中,他都未尝出丁点儿荷花酥的味道来。
许久,他才勉强凝定心神,又取出丝帕来拭去了唇瓣以及下颌沾染的碎末子。
而后,他朝着穆净道:“我要去金ji山顶为无辜惨死之人讨要个公道,你去与程知县道劳烦他善后。”
穆净既对酆如归动了心思,自然舍不得酆如归独自去冒险,但不及他出言阻止,酆如归早已没了踪影。
假若金ji山山涧干涸,山顶无缘无故地生出一处湖泊以及山下水井水量锐减,这三者均与金ji山顶的湖泊之主有干系,那他背后必定有一妖物。
毕竟那湖泊之主只是区区一凡人,断无可能有如此能耐。
酆如归一见到那古刹被炸毁,十四个和尚与一婴孩丧命,便欲要上山去,但他内息只余下三成,面对法力高强的妖物,只能束手就擒。
因而,他直到内息恢复八成,才吃了荷花酥,飞身上山。
他闯入宅院前,将姜无岐为他包扎的帕子缠在了腕间,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这宅院内的守卫全数不是他的对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便将守卫一一扯去外衫,又以外衫捆了。
这些守卫助纣为虐,但他们不是主犯,乃是为人所驱使,须得审问之后,方能定罪。
紧接着,他将这大宅院细细搜了一遍,却只搜到了十数个娇弱女子,并无那湖泊之主。
他又回到湖畔,欲要一探这湖泊,但他尚未接近湖泊,那湖水竟是滔天一般,向他侵袭而来。
他猝不及防下,闪躲不及,身上的衣衫霎时shi了大半,发丝与面颊亦不能幸免。
他不紧不缓地拨开黏于面上的shi发,心中苦思着是何人在c,ao控这湖泊,那人究竟藏身于何处。
其实最好的法子便是潜入湖水当中一看究竟,但他尚是二公子时乃是被生身父亲逼入湖水当中溺死的,当时那窒息的苦痛、无望犹如附骨之疽不曾消减过分毫,致使他单单靠近湖水便费劲了一身的气力,哪里敢潜入湖水当中。
这一汪湖水即便平静如镜,于他都较洪水猛兽要可怕上千万倍。
要是姜无岐在该有多好?
趁他恍神之际,他的双足居然被数人高的汹涌湖水卷入了湖水当中。
湖水生出形体般蒙上了他的双目,堵塞了他的俩耳,掐死了他的脖颈,压住了他的心脏,箍紧了他的腰身,束缚了他的双足。
一时间,他被逼得五感尽失,动弹不得,连挣扎都无从挣扎。
他知晓自己正在缓缓地沉入湖底,如同他尚是二公子时那样,过上半刻,他便会咽气,他的魂魄将会脱离这具千年恶鬼的躯体。
之后,他会如何?他可会再遇见姜无岐?
思及姜无岐,他拼命地抬起右手来,凑上唇去,迷恋地吻了吻姜无岐唯一留予他的帕子。
尽管他善于自欺欺人,他都不得不承认这帕子上早已没有姜无岐的气味了,只有附于其上的大块大块的暗红色血块所散发出的血腥味。
然而,被湖水浸shi后,血块却开始快速地溶解起来,被迫离开了帕子的丝缕。
不久,这帕子便将一如新的一般,好似他从来不曾以自己的身体威胁过姜无岐,好似姜无岐从来不曾以此为他包扎过。
一切的一切,他与姜无岐的种种都将成为过眼云烟,在他死后,他的姜无岐……他的姜无岐很快便会忘了他罢?他的姜无岐很快便会与柳姑娘相知相恋,互定终身罢?
——不,他与姜无岐的种种早已是过眼云烟了,姜无岐也从未为他所有。
姜无岐给予了他怜悯与纵容,已算得上慷慨了,他并无立场,更无脸面要求太多。
姜无岐注定要与柳姑娘在一处,他注定只是姜无岐生命之中的过路人,除非他一如原身般,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胁迫姜无岐与他云雨,但姜无岐若非自愿,一夜之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得到过再失去,显然较从未得到过更为痛苦。
可是姜无岐,为何我却仍是执迷不悟地心悦于你?
第80章:金ji山·其八
良久,姜无岐才将映入目中的飞禽走兽斩杀干净。
他望着足下层层叠叠的尸身陡然有些恍惚,此事虽是势在必行,但他到底是亲手夺去了众多飞禽走兽的性命,其实它们本身并无过错,只因被那怨气所驱使,便须得丧命了么?可倘若留它们一条活路,不是变相地堵死了毓秀镇众人的活路么?左右无法两全。
不知别处可还有被怨气感染的飞禽走兽?
他望向重峦叠嶂,施展身法没入其中,将能寻到的飞禽走兽检查了一遍方才罢休,幸而山中的飞禽走兽感染怨气的寥寥可数。
他提着十数飞禽走兽的尸身返回毓秀镇,后又将尸身尽数聚集到一片空旷处,才立于尸山,以指在虚空画了一个符咒。
符咒飞至半空,红光大作,将尸山拢得结结实实,不多时,尸山便燃烧了起来。
——此番祸事皆是由恶犬的尸身所引起,故而,未免再生祸端,这许多的尸身应当彻底烧尽。
白烟密密地在姜无岐眼中铺展了开来,不过须臾,诡异的皮r_ou_焦香乍然而起。弥漫开去。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姜无岐面含慈悯地念着往生咒,双目被白烟熏得通红,如同哭了一回似的。
尸身层叠,费了约莫三个余时辰,尸山才化为尸油,又费了一盏茶,尸油才消失无踪。
若是以凡间的烈火来烧,恐怕烧上一日一夜都烧不干净。
夜幕既降,倦鸟早已归巢,姜无岐行至“珍宝馆”,却左右不见酆如归。
酆如归必然不会回来了,酆如归定是厌烦他了罢?酆如归将他留予此处,不闻不问,直教他觉得他与酆如归共同渡过的岁月乃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心口失望横生,以致于脚步迟缓,但那脚步却突然加快了。
无论如何,他须得寻回酆如归,问个清楚,不然他将难以成眠——但,为何他会觉得自己将难以成眠?
转眼的功夫,他便回到了大宅院,双唇一动,收起了结界。
有一人开了头后,又有重伤的五人向云研求诊,但这五人不是趾高气扬,便是满面厌憎,云研也不同他们计较,医治完毕后,便继续自顾自地闭目思念子恒。
忽而有动静漫入他的耳蜗,他放眼一望,却见姜无岐回来了。
入眼的姜无岐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上是点点殷红,他面上、颈上、手上均沾染了血污,原该瞧来凶恶如罗刹,但他周身却是透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气,分毫煞气也无。
他行至众人面前,扬声道:“所有失控的飞禽走兽已为贫道所除,你们且回家去罢。”
话音落地,众人竟是无人敢动,生怕姜无岐欺骗于他们。
姜无岐心中了然,朝云研道:“云研,你且先随我出去罢。”
云研原就暗暗地轻蔑着这些孤立、中伤他之人,更不愿与他们共处一室,为他们医治仅仅是本着医者之心罢了,而他不离开毓秀镇,也仅仅是为了方便祭拜子恒。
如今见得他们俱是一副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的模样,嘴角不禁挟起一抹讥笑,遂不假思索地与姜无岐一道出去了。
宅子虽大,于他却是逼仄,触到新鲜空气,他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他拼命地吸着气,却闻得姜无岐道:“云研,就此别过,你且珍重。”
未及他反应过来,姜无岐那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已消失于重重夜色中了。
他全不理会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之人,径直回了“珍宝馆”去。
“珍宝馆”残留着腥臭的血迹,他拿了破布,蹲下身将地面、墙壁以及一干物什擦拭了一番,又拿了铁钉与榔头,将书有“珍宝馆”三个字的牌匾悬挂了起来。
“珍宝馆”这三字乃是由子恒亲手所书,切不可怠慢。
挂妥了牌匾,他又望了这牌匾良久,才阖上门,洗漱沐浴,上了床榻去。
他发了一个梦,梦里,幼时的他与子恒青梅竹马,子恒每每欺负于他,他并不恼怒,反是觉得甜蜜,只是在长成后,将子恒欺负了回来。
那厢姜无岐算了一卦,辨明了酆如归所在的方向,便往东方去了。
不知行了多久,他远远地瞧见一座山峰形若雄jiji冠。
纵然形状奇特些,也不过是山峰而已,但他却本能地驻足,望着这山峰微微发怔。
他于算卦不算ji,ng通,算不出酆如归所在的准确方位,此时他正身处城外,周遭是无人打理的荒地,已过五更,四下无人,他勉强回过神,便去了县城,欲要打探一番。
他方才走出数步,便闻得耳侧雄ji鸣叫,不多时,零星的白光利落地撕开暗夜,天光大亮。
尚未踏进城门,却见不少百姓牵着儿女,背着包裹,或挑了担子,或推了板车,行色匆匆,应是举家迁移。
这县城莫不是出了甚么事罢?怎地会有这么多百姓举家迁移,仿若是在逃难一般?
他走进城门仅仅五十余步,竟已有三十户以上的人家出了城门去。
他方要拦住一人问问可见过酆如归,眼角余光中却窜入了一身红衣——看身形,正是酆如归。
他直要疾步追上酆如归,由于涌向城门的百姓过多的缘故,行动艰难,他心急如焚,当即高声唤道:“酆如归!”
酆如归的身影却无半点停滞,不知是不愿理会他,还是未曾听见。
待他从一众百姓中脱身,酆如归仅余下微小的一点火红。
酆如归……
一时间,他双目中再无周遭的一切事物,只有酆如归的形容愈加鲜明,宛若是以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刻在心尖似的,毒素不住地钻入创口,激起痛感的同时,将酆如归的种种神态嵌入了心脏内部。
他飞身追赶,起起落落间,他却始终近不得酆如归的身。
他之前斩杀了数个时辰的飞禽走兽,加之赶了一夜的路,已有些疲倦了。
但他如何能容许酆如归消失于他眼前?
酆如归上了那形若ji冠的山峰去,他亦紧随而上。
山顶上乃是一座宅院,数个守卫被外衫捆着,理应是酆如归的手笔,可酆如归去了何处?
他走得再近些,便瞧见了一汪湖水,这湖水又陡然起了巨浪,巨浪滔天,实在古怪。
还未靠近那巨浪,他却亲眼见到数人高的巨浪束缚住了酆如归的双足,硬生生地将酆如归卷入了湖水当中,转瞬,一点不可见。
他登时失了方寸,手足冰凉,浑身战栗,凝了凝神,方才潜入湖水当中。
这湖水甚深,幸而他善水,不过片刻,便顺利地在接近于湖底一处发现了酆如归。
他破开水浪将酆如归拥进了怀中,酆如归恍恍惚惚地伸手抚过他的面颊,而后乖顺地伏在了他心口,一双手更是圈住了他的腰身。
却原来酆如归并未厌烦于他么?那便好。
他正欲抱着酆如归上岸去,双足却被一物缠住了,他低首一望,这湖底原先空无一物,而今竟是无端生出了水草来。
水草缠人,他默念口诀,一把拂尘凭空而现,直直下去,将水草尽数拦腰斩断。
但这水草却在弹指间抽长了,草尖一直蔓延到他与酆如归身侧。
怀中的酆如归安静得好似早已死去,连危险逼近了都恍若未觉,莫不是出了甚么事罢?
姜无岐满心忧虑,以指挑起酆如归的下颌,酆如归眼神涣散,露出一个直如虚幻的笑来,又探出舌尖来,舔舐着他的手指,湖水却是趁机蹭着舌与唇瓣的空隙灌入了酆如归口中。
酆如归一副难受的模样,却执拗地不停地舔舐着他的手指。
他收回手指,一按酆如归的后脑勺,令酆如归抵着他的肩头,酆如归并不反抗,磨蹭了几下,便又安静了。
弥留之际,酆如归发了一个梦,梦是美梦,他看见了他所心悦的姜无岐,姜无岐满面急色,将溺于湖水当中的他拥在了怀里。
他也顾不得姜无岐是不是厌恶他,是不是觉得他很是恶心,不假思索地伏在姜无岐怀中,又圈住了姜无岐的腰身。
即便在寒冷刺骨的湖水中,姜无岐的身体亦是暖和的,他汲取着姜无岐的体温,顿觉这一世的下场倒也算不得太过凄惨。
不久,姜无岐抬指挑起了他的下颌,担忧地望住了他的面容,他欢喜得几乎要哭出来,忍了又忍,末了,讨好又卑微,甜蜜又忐忑地舔了舔姜无岐的手指。
姜无岐的手指生有薄薄剑茧,剑茧触到舌尖,舌尖便通了电流一般,酥麻难言,连湖水灌入了口中,他都无暇感知。
他贪婪地舔舐着姜无岐的手指,宛若舔舐着世间难得的美味珍馐,但姜无岐却按住了他的后脑勺,逼得他不得不抵在姜无岐肩上。
姜无岐不喜欢被他舔舐手指罢?
也是,姜无岐原就无心于他,怎会喜欢被他舔舐手指?
可,这是他的梦,应当听凭他做主才是,姜无岐为何不能顺应他的心思?
他满腹委屈,但又恐惹姜无岐不悦,蹭了蹭姜无岐的肩膀,乖乖地不敢稍动。
姜无岐的肩膀甚是宽阔,他一点一点地阖上了双目,暗道:死前能梦见姜无岐已是我人生大幸了,我不该对梦中的姜无岐做过多的要求。
在姜无岐怀中安心万分,他放任自己被睡意侵袭,睡着之后死去,理当较醒着死去要舒服一些罢?
他是怕痛怕苦的二公子,自该选择舒服些的死法,但阖上双目,他便再也看不见姜无岐了。
他所心悦的姜无岐,从长相到性子皆符合他的心意,他如何舍得不在死前多瞧上两眼?
他拼了命地睁大了双目,仰起首来,凝望着姜无岐。
他想要吻一吻姜无岐的唇瓣,却不敢亵渎了姜无岐,只吻了吻姜无岐的下颌。
姜无岐生得这样好看,高洁如清风明月,他匹配不上,更玷污不得。
一如父亲所言,他身为断袖即是深重的罪孽,若不及时回头,娶妻生子,便是不容于世,须得剥皮抽筋,受油煎炮烙等重刑,方能赎清罪孽。
但纵然如此,他都未有一刻后悔,与姜无岐在一处的岁月实乃他一生最为快活的日子。
寻常的荒草、山林、溪流、城镇、蝉鸣、犬吠、人声……都因姜无岐而鲜活起来,犹如一幅平淡无奇的水墨画添上了浓墨重彩。
他心悦于姜无岐,即使要下无间地狱,他依然心悦于姜无岐,不可更改。
眼帘重若千钧,沉沉垂下,他意识渐散,四肢无力,他知晓自己将与那个天真无知,自以为被父母无条件娇宠的二公子一样,溺死于湖水中,没有救命的浮木,没有人会惋惜。
姜无岐觉察到酆如归失去了意识,立刻咬破指尖,画了一个符咒,手持拂尘,势如破竹地退开湖水,急急地上了岸去。
那湖水竟又逼压了上来,他那拂尘为内息驱使,腾于半空,一一将湖水扫了开去。
酆如归浑身透shi,颜色惨白,躺于地面,似无生机。
“酆如归,酆如归……”姜无岐一面呼唤着酆如归的姓名,一面按压着酆如归的腹部,逼出藏于内里的湖水。
酆如归吐出了湖水来,但神志却并未复苏。
姜无岐心焦地俯下身去,深吸了一口气,便含住了酆如归的双唇,将气息渡入了酆如归口中。
第81章:金ji山·其九
酆如归的唇瓣泛着寒气,血色全失,一触,却是柔软无匹,仿若姜无岐曾经翻阅过千万遍的六吉棉连纸所制成的道家典籍一般,一含入口中,更是如同他年幼之时,父母亲亲手喂予他的熬得黏稠至极的米粥,好似下一瞬那双唇便要在他唇齿间融化开去。
他将气息渡入酆如归口腔内,与此同时,酆如归却将一身的脂粉气渡入了他的鼻息内。
万分甜腻,仿若他不慎触及的酆如归口腔内里的粘膜。
他又渡了一口气,酆如归却并未转醒,只浓密的羽睫可怜地颤了颤。
他略略直起身来,按压了数下酆如归的心口。
酆如归的唇瓣沾染了他的津液,在日光的映照下,略略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但那唇瓣却依旧苍白着,唇瓣的主人亦依旧不曾醒来。
他焦心如焚,又低身含住了酆如归的唇瓣,渡进了一口气去,气息绵长,没入酆如归体内,终是唤醒了酆如归沉睡的心肺。
酆如归双目紧阖,本能地呛咳,却猝然有少许温热的液体被他吸入了口腔内里,施施然地滑过舌面,才流淌了下去。
他不解地睁开双目,未料想,入眼的竟是姜无岐的面容,姜无岐的一双唇瓣更是距他的唇瓣不过咫尺。
所以方才被吸入他口腔的是姜无岐的津液么?
姜无岐方才是在吻他么?
姜无岐现下还要吻他么?
他下意识地阖上了眼去,双手忐忑地揪住了自己shi透了的衣衫。
姜无岐还道酆如归再次昏死了过去,便复又掐住酆如归的下颌,捏紧酆如归的鼻子,迫使酆如归张口,而后含住了酆如归的唇瓣,缓缓地渡进一口气去。
酆如归被姜无岐吻得迷迷糊糊,半晌,才意识到姜无岐是为了救他,姜无岐是在为他渡气,而不是在吻他。
但那又如何?
便当姜无岐在吻他罢。
他已尝过了相思的苦味,不会再做自寻烦恼的痴子,及时行乐才是要事,即便须得自我欺骗。
他舍不得姜无岐,他原不该离开姜无岐,他要死死地黏着姜无岐,直到姜无岐不要他为止。
他大着胆子,伸手勾住了姜无岐的后颈,双足亦缠上了姜无岐的小腿,宛若一株菟丝花。
他试着探出舌尖去,舔了下姜无岐的齿列,便狼狈地撤了回来,继续蛰伏于自己的口腔内里。
姜无岐误以为酆如归陡然不适,当即松开了酆如归的双唇,转而轻拍着酆如归的面颊,急声道:“酆如归,你且醒醒。”
便让姜无岐再焦急一会儿罢。
酆如归恶劣地想着,双手从姜无岐后颈坠落,双足亦松去了姜无岐的小腿,不多时,他便又如愿得到了姜无岐的吻。
姜无岐的吻如同他的人一般,温和,端正,直令他觉得自己是被真心实意地珍惜着的。
扫兴的是他忽觉有活物凑近,他手指一动,将其灭了去,双目却兀自阖着。
姜无岐实在太过好骗,连他露了这样大的破绽,姜无岐都未曾觉察,他原就擅长得寸进尺,自然没有放过姜无岐的道理。
被酆如归灭去的乃是从湖底蔓延上来的水草,这水草在姜无岐右后侧,姜无岐全副ji,ng神全然集中于酆如归身上,自是不查。
见酆如归苏醒不久,又昏死过去,迟迟未再苏醒,姜无岐愈加心慌。
这酆如归莫不是醒不过来了罢?
他一连为酆如归渡了十余口气息,酆如归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又以巧劲按压着酆如归的心口,急得shi润的额角覆上了一层热汗。
蓦地,有热液簌簌地砸在酆如归面上,酆如归心道:这姜无岐难不成是急哭了?
他再也演不下去,只能睁开双目来,眼前的姜无岐眼眶微微生红,倒是并未落下泪来,但汗水却是不断地沁出肌肤。
他不由玩笑道:“我迷迷糊糊地还以为道长你为我哭了。”
姜无岐凝望着酆如归,一字一字地道:“只要你无事,你要贫道为你哭,贫道便为你哭上一场又有何妨。”
要不是对于姜无岐的不解风情了然于胸,酆如归当真要认为姜无岐是在说情话了。
但酆如归那面颊却仍是不争气地一烫,他又贪得无厌地道:“哭上一场哪里够,姜无岐,你可得为我多哭上几场。”
说罢,他站起身来,以掌劈开逼近的一丛水草,将姜无岐护在身后。
他面前是汹涌的湖水,波浪滔天,深不见底,但他身后是姜无岐,只消姜无岐在他身畔,他便该无所畏惧,生父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他永不会再蒙面的一个旧人罢了,他已以自己的性命还尽了其生养之恩。
虽是如此想着,可当他再度被湖水包围时,心底的恐惧却依然不肯放过他,他依然战胜不了那份恐惧。
直至姜无岐破开湖水,将他抱在怀中,他的心弦才从紧绷到全然放松。
可半晌后,他与姜无岐竟为了对付水草,被水草与湖水隔了开来。
他遥遥地望着姜无岐,低首吻了吻腕间的帕子,指间红绸乍现,束住了一大丛水草,将其绞作了碎屑。
红绸犹如游龙,利落地将他身前密布的水草解决了。
奇的是,须臾间,居然有不少水草无缘无故地消失无踪了,湖水亦退去了些。
他忽而窥见了藏于一处的一双眼睛,即刻飞身而去,但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总角之龄的女童,面颊稚嫩,神态天真,头顶以粉色的绸缎扎着两团发髻,绸缎长至她的耳侧,在夏风的吹拂下,摇晃不止。
然而她的双眼已生出了死气。
她应是一只鲤鱼妖,身上的妖气含有鱼腥味,但妖气却十分微弱,妖力似乎即将耗尽。
她乍然见得酆如归到了她身前,使劲唤来湖水,但湖水还未近得酆如归的身,早已扑到在了地面上,四jian开去。
她又要去唤湖水,湖水还未回应,她却率先吐出了一口血来。
她已是油尽灯枯,不可再催动妖力,便一如凡间女童般,对着酆如归又抓又踹。
酆如归任由她闹腾了片刻,快手扣住她一双手腕子,问道:“鲤鱼妖,你是为人所用么?”
听得酆如归一开口便点明了她的身份,鲤鱼妖紧张得闭口不言。
她既被制住,一汪的湖水即刻平静了下来,爬满地面的翠绿水草消失殆尽。
姜无岐匆匆赶到酆如归身侧,见酆如归扣着其一双手腕子,沉声问道:“她便是c,ao纵湖水的妖物么?”
酆如归颔首:“姜无岐,劳你去搜一四旬男子,蓄有胡须,面容枯槁。”
姜无岐却是不走,反是望住了酆如归道:“你不会又无端离开罢?”
哪里是无端,他先前的离开理由充分,合情合理。
酆如归踮起脚尖来,以额角蹭了蹭姜无岐的下颌,吐着热气道:“姜无岐,我等你回来。”
说罢,他又正色道:“那四旬男子便是这湖泊之主,我适才寻他不到,恐有陷阱。这女童应当为他所用,他生性恶毒,你且小心些。”
“贫道知晓了。”姜无岐深深地望了酆如归一眼,而后竟是探过一只手去。
姜无岐的手直直地落了下来,抵在自己心口,酆如归霎时心如擂鼓,不知不觉间,一身的衣衫已然被姜无岐的内衣烘干了。
“你勿要着凉了。”姜无岐旋过身去,走到一九曲回廊,便不见了踪影。
酆如归撩了下自己几近全干的鬓发,望着那九曲回廊,微微发怔,鲤鱼妖乘此机会以最后的妖力变出无数暗银色的鱼鳞,直直地向着酆如归的咽喉扫了过去。
酆如归那咽喉之前被贯穿过,虽然好透了,但细腻的肌肤上还附着浅淡的伤痕,略略凸起。
鱼鳞逼到酆如归咽喉一寸开外,电光火石间,鱼鳞纷纷失力坠地。
“你不要性命了么?”酆如归收回手指,含笑道,“你妖力耗尽,不过是变回原型,勤加修炼,便可再度修出人身来,而今,你却是药石罔效了。”
鲤鱼妖面无惧色,闭口不言。
酆如归逼问道:“这金ji山山涧枯竭、金ji镇水井逐渐干涸,那悬挂于县衙门口的干尸,以及这无缘无故生出的湖泊可是你所为?”
第1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