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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阅读-四喜秋秋(22)

    城中守将刘毅寿早在一旁候着, 见裴衍洲将沈月溪抱下马车,一双精明的三角眼眯了眯, 连忙打发他的妻妾去扶沈月溪, 自己则同裴衍洲说着任城的情况。
    沈月溪才从裴衍洲怀里下来, 便被刘毅寿的正妻与侧室一左一右地扶住。刘毅寿与沈南冲年纪相仿,他的正妻年纪也大,只是那貌美的妾室却是与沈月溪差不多大。
    舟车劳顿, 夫人必然累了,臣妇先带您去休息。刘夫人将沈月溪带到太守府里最好的正房。
    见那侧室还想留下来与沈月溪说话, 刘夫人面色冷了下来, 对那妾室说道:还不赶紧走?留这里打扰了夫人的休息。
    妾室在刘毅寿那很是得宠, 并不怵刘夫人,笑嘻嘻地说道:妾见夫人与妾差不多大,便想与夫人亲近。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夫人亲近?刘夫人冷着脸呵斥道。
    妾室面上不服,见沈月溪看向她们,立刻便做出委屈状。沈月溪只是看了她们一眼,说道:我累了,便不留两位娘子了。
    她如今并没有心思参与到别人的后宅争斗中。
    已为夫人备好浴桶,夫人且好好休息。刘夫人得体地笑了一下,便将那心有不甘的妾室给领走了。
    沈月溪一连赶了三日的路,浑身的骨架都跟散架了一般,若非夏日炎热,她实在受不得自己这一身汗臭,都能沾床便睡。
    裴衍洲将城中的军事重新部署之后,才回了屋。
    屋内烛火朦朦,暗香浮动,昏昏沉沉的美人在一片朦胧之中墨发铺在水中半遮半掩着曼妙的身姿。
    他浑身僵住,素来沉稳的脸上也有了一抹异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上前,看着在浴桶里睡着的沈月溪,拿过旁边的沐巾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从水里抱出来。
    一尘不染的美人睡眼惺忪,长睫上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雾气蒙蒙地看着他,在这暧昧的烛火下,似勾人魂魄的女妖,裴衍洲忍不住便滚动了一下喉结。
    冷面郎君隔着沐巾抱她,都觉得手心发烫,清冽的眼眸也跟着混了一片,他小心翼翼地将沈月溪放在锦被之上,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将雪白的亵衣穿到她的身上,又让她柔软的身子依靠着他,为她擦干长发。
    男子的手劲大,不知轻重,沐巾一拧硬生生扯到了沈月溪的头皮,叫她吃痛得惊醒过来,一双杏眸倏地睁圆,见到裴衍洲慌忙伸手遮掩身子,才察觉到身上已穿了亵衣,又瞧向一脸严肃为自己绞发的裴衍洲,眼中多了几缕复杂之色,隐晦地朝裴衍洲下面看了一眼。
    等裴衍洲又用了劲,她才受不住地拉住他的手,要抢他手中的沐巾,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我自己来。
    我帮你。裴衍洲低沉的声音染上一缕沙哑,却不愿意将沐巾让出去,依旧认认真真地为她绞发。
    痛。直到小娘子娇娇柔柔地喊着,一双秋水瞳泛着星光,略带委屈地责备着他。
    裴衍洲展开沐巾,发现巾上竟扯下数根长发,他难得心虚地咳了一声,道:我轻一点。
    果然再下手时,力道克制了不少,沈月溪实在是累了,也不愿意再与他计较这些,却见他为她绞干头发以后,和衣便睡在她身边。
    裴衍洲感到小娘子的小手抵在他胸前,一低头便见到沈月溪眼中的嫌弃,他立刻心领神会,并没有多少犹豫,起身就躺到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沈月溪皱着眉头问道,她也不是不愿意让他躺床上,只是想要他脱去外衣而已。
    裴衍洲并无不悦,解释道:半夜我恐还要出去,便不脱衣了。我睡地上就行,你睡吧,我留了一队卫士在府中,这几日不要出去。
    沈月溪咬唇看向男子和衣侧躺在地上,她自小讲究,尤其是床榻最容不得半点脏,可是瞧着裴衍洲那高瘦的背影在这夜色中分外显眼
    他以手为枕,修长的四肢微微蜷缩,连个被子都没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硬是在这位强势的郎君身上看出了一丝可怜,心里也跟着起了煎熬,终是开了口:你上床来。
    裴衍洲在黑夜中轻笑了一下,他知道沈月溪是个心软的,也知道她是个讲究的,眼眸中的柔情隐在暗色之中,不必。
    他没有回头,却听到沈月溪窸窸窣窣地起床声,他一回头果然与沈月溪四目接上,小娘子衣衫单薄,干净纤细,蹲在他的面前,长发落在他的鼻息之间,尚带着皂角的香味,惹得他心底发痒。
    她只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将他扶起,轻柔而坚定地说道:去床上睡。
    裴衍洲从地上起来,反过来将她抱了起来,由着她在自己怀里些许挣扎,将她放到床榻之上,胧胧月色下,男子的身影欺压而上,却只是将她转过身去,从背后抱住她,有力的手臂横在她的细腰之上,硬邦邦的胸膛贴着她软绵的身子。
    沈月溪觉得自己靠在一块灼热的铁板之上,而那源源不断冒火的男子只微哑着嗓子说道:睡吧。
    她的身子有些许僵硬,分不清身后的火源到底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那抵着自己的炽热是不是她的错觉,可夫妻之间又为何要忍?似乎除了裴衍洲有隐疾这一解释外想不出别的来,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便也睡着了。
    许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公鸡方打鸣,沈月溪便醒了,而她身后的被衾已经没了热度,裴衍洲显是离去已经有些时候了。
    她心中不安,起身擦了把脸,简单梳妆了一下,便出了门,在门前便遇到了左无问。
    左先生?她唤了一声。
    左无问听出她的疑惑,笑道:江沛的大军已兵临城下,主公前去迎战,命我留在府里保护夫人。
    沈月溪眼中犹有疑问,左无问一介书生,在裴衍洲身边尚能做一个谋士,留在府中保护她?
    左无问哑然失笑,沈月溪不知道当年的魏家郎君以文武双全名满京都,如今改名为左无问的他虽然早扔了当初魏家的那套讲究,一身武学在这乱世之中却不敢废。裴衍洲倒是物尽其用,派了一队卫士犹不放心,还将他留在府中。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沈月溪,貌美的小娘子即便嫁了人依旧带着天真烂漫,是与从血风腥雨中滚打摸爬出来的裴衍洲截然相反的两类人。
    裴衍洲命他留在府里时,左无问是有些意外的,也意识到他以为冷心冷肺的郎君比他所想的更要重视沈月溪,然而要想成为一方主公的夫人光天真烂漫可不行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府中沉闷,不若某带夫人在城内转转。
    沈月溪面露犹豫,她记得昨夜裴衍洲吩咐她不要出去。
    主公在战场之上无人能敌,夫人便不想看一下?左无问慢条斯理地说道。
    沈月溪却是将头摇成拨浪鼓,她是见过裴衍洲杀人的,这些场面还是免了。
    左无问并不放弃:任城是主公的城池,夫人难得来一趟,不出去看一眼说不过去,某陪夫人出去看看吧。夫人放心,城中尚且安全,若任城真被攻破,某亦要带着夫人出府逃命,在府中反倒不安全。
    沈月溪推拒不掉,终究还是被左无问带出了府,她的身后跟着的是裴衍洲精挑细选出来的卫士。
    城外战事激烈,城内百姓闭不出户。
    沈月溪走在街上所能见的是比昨日更加萧条的街道,心里多了几分慌张,只对左无问道:左先生,我们还是回去吧。
    左无问停下来,问道:夫人觉得任城如何?
    沈月溪斟酌着用词没有答,左无问自问自答道:破旧不堪,与汾东不能比。
    他语气一转,接着道:任城是兖州与青州交壤之处,常年战事,又无得力的守将,自然而然如此。只是夫人,这还不是最坏的任城。江沛此人暴虐成性,又贪财好色,所到之处,烧杀掳掠,城不为城。现在江沛就在城外,他若进了城,夫人只怕连这样的破旧不堪也看不到了。
    沈月溪面色苍白,兀自镇定地问道:先生和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大齐不仁,逆天而行,民不聊生,如今义军四起夫人当知晓主公所谋之事,是为了天下苍生。左无问依旧笑着,只那双桃花眼里并无笑意,夫人既是主公的夫人,与主公自是一体。前面便是城墙了,某带夫人上去,尽你我微薄之力。
    他一个谋士自当该守在主公身边,而这位夫人也当看一看城池是如何拼搏而来。
    沈月溪抬头,就望到高高的城墙之上黑压压地站着整齐的官士,紧闭的城门却隔不断雷鸣一般的战鼓。
    她心跳如鼓,两兵厮杀是她最不敢看的,可是她在高高的城墙上没有看到裴衍洲,她不自觉地便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朝上走。
    走到城墙之上,便见到城墙之外,骏马之上,头戴朱雀盔、身穿玄鳞甲的男子手持长刀,在他的对面是浩浩荡荡的江沛大军。
    第三十五章
    裴衍洲领出城的兵士不过一万, 面对八万青州大军,并未显露出半点怯色。他立于军前,手执长刀, 无声而坚定。
    江沛是个四十开外的大汉, 他面容黝黑,满脸络腮胡, 看着便是凶神恶煞之人。他自东莱率军而来,日月兼程急行军,本想打裴衍洲个措手不及, 却没有想到裴衍洲早早地就在任城等着他。
    不过任城的这点人马他并不放在眼里。
    身前是骁勇的先锋军,左右是得力战将,再看裴衍洲只身一人,身后兵士远少于自己, 江沛不掩面上轻蔑之色, 哈哈大笑道:无知小子,劝你快些投降, 老子给你留具全尸。
    裴衍洲将长刀横在身前,面无表情, 亦未回话, 只做了一个招狗的手势。
    江沛的左副将是他的次子江佑, 他比裴衍洲大上几岁,亦是个魁梧大汉,见裴衍洲身形修长, 面白唇红似个不知事的世家公子,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再见他做出挑衅的动作, 当下便对江沛说道:父亲, 待我去会会这无知小子。
    江沛瞧了一眼江佑的熊腰虎背, 再瞧向裴衍洲那消瘦的身板,权当让江佑去练练手,便点了点头。
    小子,让你爷爷来教训你!江佑骑着高马,使着手中长钺便冲上前去。
    裴衍洲只将缰绳一拉,整个人掉到马的另一侧,就在江佑以为他要掉下马的一刹那,他竟从马肚子底下绕到了江佑这一侧,自下而上一刀,直一击便将江佑劈成了两半。
    鲜艳的红血当即洒在裴衍洲白皙的皮肤上,叫他本就异于中原的长相更添了几分鬼魅,不过是瞬息之间,他又回到了马背之上,面无表情,手执长刀,若不是长刀滴着血,若不是马蹄之下躺着江佑的两截尸身,与先前并无区别。
    众人恍惚之后,城墙之上的兵士顿时士气大振,在左无问的带领下,手中的兵器直击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伴随着如战鼓般的敲击声,齐声喊道:杀!杀!杀!
    沈月溪置身在这震天响的声音之中,是前所未有的茫然与震撼,心跳愈发加速,她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裙,分不清此时心中所想,只单纯地希望裴衍洲不要出事。
    而那一边,江沛见自己的次子竟被裴衍洲一招斩于马上,满脸震怒,再派出自己的右副将迎上前去,那右副将比江佑有经验些,更不敢轻敌,却没有想到在裴衍洲手下也就比江佑多过了一招,便也上了黄泉路。
    江沛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的人马数倍于裴衍洲,勉强定下心来,不再派遣大将,只一声令下,命全军往前压阵。
    裴衍洲依旧神情淡淡,微眯着眼,抬头望了一眼走到头顶的太阳,只觉时辰正好,领着那一万人马率先冲入江沛的阵营之中。
    江沛大骂道:我定要你为我儿血债血偿!
    兵戎相见之间,忽地,军中又传来了混乱的声响:将军,有埋伏!我们被包围了!
    不知从何冒出的两支人马,从左右袭向江沛,领头的两员大将一人舞着两把斧头,一人长戟如虹,将青州大军的阵型全然冲散。
    本就因着连失两员大将而军心不稳的青州军被突如其来的奇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是自乱阵脚。
    人仰马翻之间,江沛勉强稳住自己的马匹,大喊道:莫要慌张!对方人马不及我们多
    他正喊着,却见到那冷白皮肤犹如罗刹一般的男子已执刀快马冲到他的面前,他的长钺狂乱砍上前去,却难敌男子的凶狠勇猛。
    裴衍洲竟单手抓住他的长钺,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冷刀寒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等到江沛睁大眼睛已是人首分离。
    江沛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裴衍洲高举着江沛的人头,声音低沉却又穿透了整个战场。
    失去主将的青州军犹如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八万大军逃的逃,降的降,从战鼓擂擂到鸣金收兵,不过是两个时辰。
    任城上下一片喜庆,刘毅寿率先下了城墙,打开城门迎接裴衍洲的凯旋而归。
    裴衍洲打了胜仗,面色如常,不悲不喜,仿佛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直到他见到左无问混迹在人群中朝着他慢慢走来,他的眉头才皱了起来,不等左无问开口,直接问道:娘子呢?
    左无问恭敬地答道:夫人在城门上。
    裴衍洲眸色一敛,顾不得责备左无问,将手中人头扔给了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收起长刀,疾步赶到城墙之上。
    小娘子站在黑漆漆一片的玄甲军中尤显单薄。
    今日的沈月溪只以一支玉簪固住发髻,只显得她格外素雅清淡,她的眼眸依旧虚虚地望着前方的战场,尽管将士已经退去,残骸与血迹还来不及清扫,铺出了一地的惨烈
    裴衍洲走上前,向沈月溪伸出手,只是那手上满是鲜血,他终究是忍下了执手的冲动,将手改成了扶在刀柄之上。
    他道:阿月,随我回去。
    沈月溪这才回过神来,定眸望向与自己只隔咫尺的男子,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冰冷的玄甲饱尝鲜血,在光照之下泛着红光,她微微垂眸便能看到裴衍洲的手背还在滴血。
    她慌忙上前拉过裴衍洲的手问道:你受伤了?
    裴衍洲看向那只被她抓住的手,不过是手背上一道浅浅的划痕,在他这里算不上伤,然而当他触及到沈月溪眼眸中的担忧时,他硬是将没有二字咽了下去,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沈月溪紧紧抿着嘴唇,自怀中拿出锦帕,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着,轻声道:你且忍着痛,待回去我再给你上药。
    女子在他面前低垂下头,看着柔顺乖巧,他的眉眼亦跟着染上了一缕悦色,反手执起她的手将她从城墙上牵下来。
    你的手沈月溪想要将手抽回,又念着他的手上有伤,万一她动作过大,岂不是叫他伤口裂开,便不敢动,由着他牵着她,又由着他将她抱到马上,与他共乘一骑。
    沈月溪跟着裴衍洲骑在马上,她看着身后的金戈铁马,看着兵士面上的敬佩与喜悦,再看那沿途的街铺随着凯旋之声紧闭的大门重新开启,面黄肌瘦的百姓麻木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她心思有所触动,默默回想了一遍左无问所言。
    裴衍洲得胜归来,带着沈月溪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再出来时,刘毅寿已经在厅前大摆宴席,只等着裴衍洲与沈月溪。
    底下一众将领见到他二人,齐刷刷地喊道:主公、夫人!
    裴衍洲应了一声,便领着沈月溪坐在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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