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阅读-四喜秋秋(21)
沈月溪从来不知道,他只看着她的脸便知道她的心思,他甚至知道她不喜自己,她以为他不碰她是自己不喜她,却不知道他是念着她年纪尚小,太早行房于身子不宜。
然而这些心事,裴衍洲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开口道:不要再在我面前自称为妾了,从前如何现在便如何。从今日开始,这家中大小事务都由你掌管着。待我将卫国公府重新修缮以后,我们便搬到那里,将沈府归还于岳丈。
裴衍洲执起沈月溪的手,掌心燥热,烫了她一瞬,道:我们去给岳丈请安。
沈月溪疑惑不解地看向裴衍洲轮廓分明的下颚,硬朗的男子看着不近人情,却又有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温柔,她有些看不透他,不由地想起他不经意间浓郁如墨的眼神
她又想起他两世说出一模一样的话,今生他尚有利可图,那前世呢?
沈月溪想着,或许他是真心想要娶自己,只是他可能有隐疾沈月溪隐晦地看了一眼裴衍洲,在他低头时,忙将自己的心思藏起
她知道男子皆爱面子,这样的事总是不能说出来。
自昨日起,沈南冲便能在沈府内自由行走,他的独女在裴衍洲手上,他逃与不逃没有丝毫的意思。这会儿,他颇为自在地在膳厅里用早膳,便看到裴衍洲牵着沈月溪一同来了。
二人还穿着绛色这般扎眼的颜色,看在沈南冲的眼里有种说不出口的糟心,他上下牙齿磨了一下,再看到这个夺他权的义子难去不忿。
裴衍洲十分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叫道:岳丈。
沈南冲只对沈月溪说道:阿月坐吧。
沈月溪见了这一桌的菜却是皱起了眉头,转身对裴衍洲道:家中大小事务由我来掌管?
裴衍洲当着沈南冲的面点点头。
沈月溪当下不客气地叫人来将这桌上的荤菜全都撤了下去,沈南冲掩不住心疼地问道:阿月,你这是干什么?
他被裴衍洲关着的这些日子,最舒心的便是,裴衍洲以上宾之礼相待,他要一顿吃两斤牛肉也无人阻止,只是没有想到他今日刚得了自由,到嘴的肉便又没了。
阿耶,早膳忌油腻。沈月溪不苟同地说道,既然由我掌着家中大小事务,那么一日三餐吃什么也当由我来定吧,郎君?
她说得其实正正经经,然而裴郎君与郎君只差一字,在裴衍洲耳里听起来却天差地别,尤其是她声音娇软,这一声郎君叫得裴衍洲眸色深沉,有些后悔昨夜没去折腾她,也不知她哭着喊郎君又是怎样的旖旎
裴衍洲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是淡声应是。
既如此,那么府中的餐食还是由着我以前的食谱沈月溪望向如丧考妣的沈南冲嫣然一笑,阿耶自然是随着我们。
沈南冲重重咳了几声,忍不住问裴衍洲:你既已自立门户,这沈家
裴衍洲看向沈月溪面上的笑容,脸上冰霜淡了不少,对沈南冲道:端看阿月的意思。
在沈南冲面前全然不提自己打算搬出去的事。
三人正用着膳,左无问一脸肃色地自外面走来,他对着三人一一行礼,到裴衍洲时却是改了称呼,称道:主公。
裴衍洲点点头,只对他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说便是。
左无问看了一眼沈南冲,说道:探子来报,东莱江沛密集八万人马欲偷袭任城。
江沛本是东莱都尉,汉阳的张丛行称王以后,他便杀了原本的东莱太守,自封为靖国公,靠着手中军权蚕食了整个青州,任城是汾东所在的兖州与青州的交界之处,如今被裴衍洲所占。
在得知裴衍洲强娶沈南冲之女后,江沛便开始着手准备攻占任城,他想,如今汾东境内不安稳,裴衍洲想要占着汾东,必然顾不上任城,借此机会占领任城,退可回青州,进可攻兖州。
江沛这个主意打得倒不错,为了稳住汾东,裴衍洲将最得力的陈无悔放在了东军营,如今留守任城的是彭城降将刘毅寿。
裴衍洲手中的筷子轻轻敲击着手中的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沈月溪就坐在他的身边,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收了他手中的筷子,见其余三人皆看向她。
她微微红着脸道:郎君,我为你收碗筷。
她着实忍不下去,才有些冒失地夺下裴衍洲手中的筷子,只是众人望向她时,她又担心裴衍洲会因失了脸面而发怒。
对于世家来说,在食案上敲碗是极为失礼之事,京都的普通百姓之中还有敲碗叮当响,以后穷叮当的俗语。
沈南冲与左无问皆出身世家,当即反应过来,目光不自觉地从沈月溪身上移到了裴衍洲身上。
裴衍洲是前世做过帝王的人,在沈月溪收了他碗筷之时便想到了,只觉得她十分可爱。他朝她点点头,唇角有一丝松动,完全没有流露出难堪之色,将手移到了自己的刀柄之上,如常思考着该如何应对江沛,纵然知道了江沛的打算,八万人马却也是不好对付。
左无问便担心地说道:刘毅寿既然能降第一次,便也能降第二次,只怕任城难守,若叫江沛占了任城,再夺回来便难了。
先生说得对,裴衍洲确实是无人可用之时,才挑了刘毅寿去守任城的,而汾东若是他在,自然固若金汤,但是他要是领兵走了
裴衍洲看向身边的沈月溪,再看向坐于上座神情莫测的沈南冲。
第三十三章
裴衍洲敛起眸光, 心中却有了决断,他直接对左无问道:你去将东军营的陈无悔与西军营的公孙陌叫过来。
主公的意思是?左无问当即明白裴衍洲是要集结东西军营前往任城,而留在汾东的则是原本沈南冲的直属军营, 他弓着身子做行礼状, 长袖掩面,半露出的眼睛却是看向并不表态的沈南冲。
虽然汾东已被裴衍洲所占, 但是沈南冲这个太守犹有影响力,若是裴衍洲真带兵走了,沈南冲奋起一搏, 夺回汾东亦有可能。
沈南冲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筷箸,神情淡淡,他朝裴衍洲望去,裴衍洲亦看向他, 那双鹰隼狼眼眸光精炼。
裴衍洲道:岳丈, 汾东只怕还要倚仗于您。
沈南冲冷笑了一声,便听他继续说道:我与阿月去任城。
沈南冲当即站起来, 一下子就食案给掀翻,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上, 指着裴衍洲的鼻子怒骂道:你怎能将阿月带到如此危险之地!
若不是他的佩剑被裴衍洲取走了, 他这会儿必要抽剑劈了这竖子!
裴衍洲面色如常, 由着沈南冲将指头戳到他的鼻子上,他伸手抓住满脸震惊的沈月溪,只道:阿月跟着我便是最安全的。
放你娘的狗屁!沈南冲被气得连修养都顾不上了, 他万般忍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家阿月的安危,裴衍洲倒好, 竟要带着沈月溪上战场。
裴衍洲缓缓起身, 左手不曾从沈月溪身上离开过, 道:任城若是被江沛所占,汾东不管在岳丈手上,还是在我手上皆非安全之地,岳丈当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沈南冲冷着一张脸,不管是从前效忠于大齐帝王的他,还是如今不再听从皇命的他,所求的都只是护女儿一世平安与保汾东不受战乱之苦,可他也明白裴衍洲的意思,汾东位于南北锁钥,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起了战乱,汾东避无可避,除非兖州、青州、余州这三州能连成一片尽在一家之手。
他阴晴不定地盯着裴衍洲,再缓缓看向惊慌失措的沈月溪,压着脾气说道:你尽管去任城便是,如今阿月是你的妻子,我还能怎样?
裴衍洲没有应他,只直视着沈南冲的眼睛,竟看得沈南冲也有了落败之迹,实在是裴衍洲的目光太过毒辣,况且这样的话,沈南冲都难以说服自己。
裴衍洲道:岳丈放心,就算我战死沙场,亦会护阿月周全。
说完转身带沈月溪离去。
沈月溪一直忍着不让自己失态,直到进了房,她才颤着声音对裴衍洲说道:我不要离开汾东!算命先生说过,我在二十岁之前不能离开汾东的。
前世的痛还留在魂魄之内,不提离开汾东她不会想起,然而一听裴衍洲要带她离开汾东,她只觉得前世那扎入骨髓的痛楚席卷而来。
裴衍洲盯着她眼底藏不住的惧意,牵住她的手,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沈月溪满是委屈,眼前的男子根本不懂她心中的恐慌,算命的说过只有她二十岁前不离开汾东,她与她的阿耶才会平安。
她挣扎着要从裴衍洲的手中出来,男子的手劲却很大,无论她怎么用力都难以挣脱。她全然顾不上平时的端庄淑雅,手脚并用地捶打着裴衍洲。
你放开我裴衍洲,你不过是为了威胁我阿耶才将我带在身边我不会离开汾东的,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离开沈月溪越想越心慌,挣扎愈发厉害起来。
裴衍洲却是将她抱起,一下子将她压在了床榻之上,盯着床榻上因挣扎而发髻凌乱、面色绯红的女子,他伏身亲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起先只是为了堵住她,后来他无法自拔地尝起她的甘甜,不自觉地欺开她的唇,吮吸她的丁香。
沈月溪泪眼朦胧,被裴衍洲的毫无章法堵得喘不上气来,她挣扎无果之下,豁出去地在他的唇上狠狠一咬,咬得嘴里一会儿便有了血腥味。
裴衍洲浅眸染墨,微微抬头,凝视着床榻上气喘吁吁的女子。
他稳了稳乱了的呼吸,平静地说道:只是去几日便回汾东。你说的那个算命先生不过是个骗子。
沈月溪愣了愣,见到他嘴角留下的血渍,又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你胡说
那个所谓的王半仙不过是个游走江湖的骗子,我从前在城中做乞儿,自是最熟悉这些江湖骗子。裴衍洲道。
沈月溪猛地瞪大了杏眼,忽地想起那日莫名多出来的两个银锭子,她迟疑地看向裴衍洲,见他对自己点点头,可王半仙对她的批语分明就是她前世的写照,他是骗子吗?
看出她的迟疑,裴衍洲又道:若不是骗子,岂会我去讨要银子他便给我了?我那时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乞儿。
裴衍洲没说,当时他是凭着一身武力硬是将银两给要回来的。
可是沈月溪还是不大愿意相信王半仙是个骗子,他给她的锦囊她日日带在身边,他赠的那本《九九养息大法》她奉为经典。
他那日不是赠了你一个锦囊吗?你打开看看便是。裴衍洲淡淡说道,眼明手快地抢了沈月溪挂在脖子上的锦囊,当着她的面便将那个她极为珍视的锦囊打开,锦囊里就一张黄纸,黄纸上写着:有难事找紫阳。
裴衍洲眼中的光一闪而过,却是将黄纸递到了沈月溪的面前。
紫阳是什么?沈月溪盯着那六个大字发了呆,她将手中的黄纸翻来覆去,愣是没看出个玄机来,心中忍不住犯了嘀咕,难不成那王半仙真是个骗子?
主公,陈校尉与公孙校尉皆已在厅前等候。二人正对着,门外响起左无问的声音。
裴衍洲顿了一下,对沈月溪说道:我听闻洛阳城内有个无名观,观中有位紫阳道长,是个博古通今的能人。这个王半仙想来自己算不准,叫你再去寻这位紫阳道长另算。
他接着道:你若不去任城,我便留守汾东,叫岳丈去任城迎战江沛。
裴衍洲站起身开门出去,徒留沈月溪一人在床榻上苦思冥想。
这王半仙是要自己去找紫阳道长算命?这又算什么锦囊妙计沈月溪一下子泄了气,想到裴衍洲最后一句话,又觉得这人怎这般可恶,这不是还逼着她出汾东去任城吗?
左无问见到裴衍洲的时候,硬是失礼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冷面郎君唇上的那道咬痕过于明显。
裴衍洲却是极为淡定地擦掉唇角的血迹,便大大方方地去见了陈无悔和公孙陌了,这两人见到裴衍洲也俱是一愣,这看不出来裴衍洲与沈月溪一个冷一个柔,闺房之内却如此放得开,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只当没看到他们眼中的震惊,裴衍洲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事项,他将陈无悔与公孙陌直接提拔为中郎将,各领一军从左右出发,而他直接带轻骑赶在江沛前面到达任城。
见过陈无悔与公孙陌之后,他又去见了沈南冲,将沈南冲的佩剑双手奉上,物归原主。
他对沈南冲道:岳丈留守汾东,并不轻松,万事小心,当心姚潜。姚潜是姚将军之名。
那日沈南冲与姚潜被裴衍洲拘于沈府以后,直到昨日裴衍洲与沈月溪完婚,沈南冲与姚潜才被放出来,只是裴衍洲围在姚府外的官兵却并没有撤去。
沈南冲眉头一蹙,他与姚潜交情甚深,还差点结成儿女亲事,但他也相信裴衍洲不会无的放矢。
裴衍洲对沈南冲点点头,前世沈南冲面上是死在了河东崔二手里,后来他将河东攻下时,却听说沈南冲并非是被人所杀,而是在沙场上急症突发,吐血而亡。再后来,沈月溪中毒吐血身亡,他便忍不住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奈何前世他查遍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未找到下毒之人。
他如今虽无证据,然而直觉上却觉得姚潜并不如面上这般简单
沈南冲满心复杂地看着裴衍洲,这会儿他倒是不反对裴衍洲带走沈月溪了,只因他想到若是裴衍洲带走了大部分兵力,汾东城内空虚,若是姚潜当真是个不安分的,确实不比任城安全。
裴衍洲重新回到新房时,沈月溪的面色并不好看,却是已经重整了发髻,简单收拾了行李。
他看向她,而她负气地转过身去并不看他。
裴衍洲没有多余的话,只将她抱到驷马高车之中,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任城。
四匹战马同驱一车,速度自是比沈月溪平日里坐的马车要快上许多,到任城时,她已被晃得面色发白,隐隐作呕。
马车进了城之后速度才缓下来,沈月溪撩起一点帘子透气,只是当街道的灰暗破旧与百姓的萎靡不振进入她眼眸时,难免一愣
算上前世,她只在汾东与京都两城待过,粗放的汾东与精致的京都各有各的繁华,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富庶,眼前的破败是她从未见识过的。
哪怕慢了速度,任城的街道年久失修,石子路凹凸不平,马车仍旧摇晃个不停,沈月溪愈发难受,不单单是道路的煎熬,还有这城中弥漫的不安。
第三十四章
余晖落尽, 马车停在了从前的任城太守府前。
因着赶急路,喜枝没有一道过来,沈月溪等到马车停下时, 自个儿晃晃悠悠地从车中走出, 却被裴衍洲一把打横抱起,从马车上抱下来。
她小声惊呼了一下, 双手不自觉地便环在裴衍洲的脖子上,见周遭还有旁人,只催着裴衍洲将自己放下。
裴衍洲瞄了一眼她环在他脖子上的手, 并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你快放我下来,还有外人在。沈月溪略微有些发急,圆润的指尖在他的脖颈上轻轻挠过,裴衍洲的身子略微僵了一下。
小娘子面皮薄, 见到周遭围了一圈人, 脸已经红了大半,裴衍洲到底将她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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