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阅读-四喜秋秋(20)
这天下哪有几个像你阿耶这般的奇男子?像裴衍洲那般的狼子野心之人,就更不会像你阿耶这般了
提到发妻,沈南冲眼眸中有了无限怀念,他再看向沈月溪这张神似发妻的脸,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苍凉,明明上巳节那日,他在心底发誓要护阿月一生,却不曾想这么快他就无能为力了
阿耶不必担心,沈月溪笑着安慰沈南冲,只要我们父女平安无事,嫁何人不是嫁?若有一日
她顿了一下,她性子温和,可在沈南冲的身教言传之下,求得亦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前世曾经相信过梁伯彦,重来一世,她也想过寻一上门女婿,没有那些乌糟糟的事情,可如今形势逼人,她别无选择。
若有一日,他想要另娶,我自请下堂便是。
与沈南冲一番交谈后,沈月溪再到裴衍洲面前又是从前那副乖巧的模样,甚至更温顺了些。
裴衍洲将她送回舒雅苑,二人一路无言,等到了门前时,裴衍洲才道:我不会。
沈月溪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高大的男子生出手,将她乱了的发丝理顺,如同发誓一般地对她说道:此生唯有你是我的妻。
沈月溪浅浅笑了一下,并未放到心上,毕竟前世梁伯彦也曾这般说过,只道:你既定了婚期,今日起我们应当避讳,成亲前都不该相见。
裴衍洲的手磨在刀柄上,看着女子眼中的不信任,他眼中染上了戾气,冷着脸道:在我这,没有这样的忌讳。
第三十一章
暑月炎炎, 罗帐浮纱,床上美人睡得香甜,雪沾琼缀, 绣床旋满。
沈月溪迷迷蒙蒙之中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叫罗帐外的清风多吹进来一些,似满意于清风徐来, 她微微舒展了一下眉眼,忽地,她又睁大了眼睛,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果然看到几日不见的裴衍洲就坐在她的床榻上。
自那日谈得不欢而散之后,沈月溪已经有些日子没看到裴衍洲了,初时她心中还惴惴不安,过了两日, 她似乎也就习惯了, 该吃吃,该睡睡, 却没有想到今日这一大清早地便又见到了他。
裴衍洲今日没有再穿那身玄甲,而是换了月牙色的圆领长袍, 倒是衬得他矜贵俊美
只是他身上这一件还是去年她给张罗的, 年轻的郎君抽长飞快, 如今再穿在他身上,袖子处下摆处都短了一截。
她一低头便能看到他的衣袖在他的小臂上,劲瘦的小臂干干净净, 冷白如雪,在这炎热的夏日里看着十分清爽。
沈月溪转过脸去, 暗想着这要是从前的阿兄她还敢戳一下他的小臂, 如今的裴衍洲她却是不敢。
裴衍洲见她转过头去并不看自己, 眼眸暗了暗,沉默地站起身,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拧,便将浸湿在面盆里的巾帕拧得极干。
他将拧干的巾帕递给沈月溪,擦擦。
沈月溪拘谨地接过那巾帕,到底不堪蓬头垢面见人,仔细擦过方醒来还带着几分汗腻的脸庞与脖颈。
她并不知道自己披着发仰起头的模样脆弱之中带着诱惑,男子看着她的眸色不同于他面上的冰冷,琥珀色的眼中融入了这夏日的炎光。
裴衍洲手扶着刀柄,盯着沈月溪看了许久,终是转身去了外间,直到沈月溪梳妆打扮好自内间出来,他方道:来试嫁衣。
汾东城里最好的成衣人战战兢兢地捧着嫁衣进来,广袖上是以金丝为线绣出五彩摇翟纹,即便工期很赶,那绣线却依旧一丝不苟,成双结对的翟鸟栩栩如生。
沈月溪见到那花钗翟衣,杏眼微睁,这规格是照着王妃的礼服来制的,她倏地看向裴衍洲,便见他点了点头,说道:时间仓促了些,待到日后再补你更好的。
她不知道,前世他为她准备了最盛大的封后仪式,可她却在他的怀里渐渐没了气息,她闭上眼的模样似那漫天风雪一般的寒冷。他将她抱上了皇后之位,飞扬的招魂幡亦没能为他招回她早已离去的魂魄。
而今生,他终于能见到她为他披上嫁衣的模样,他看着她换上他为她备好的华服美裳,面颊粉红,眼眸如星,即便看向他时有挣扎、有揣测,他心中亦是不在意,只要她是鲜活地站在他面前,为他的妻子。
沈月溪本想说这于礼不合,可是如今她的阿耶都已不忠于大齐,这些礼数似乎也就无关紧要了。
她见着裴衍洲满意地点点头,往外走去,再看向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时,忍不住叫道:裴郎君等等!
他不喜她唤自己裴郎君,冷冷回头,便见到那与自己生疏了的小娘子垂着眼眸,带着对她自己懊恼的模样,说道:你的衣裳都短了,趁成衣人在,多做几身,将以前这些短了的都换了。
裴衍洲的眉眼有了些许松动,走到了沈月溪的面前,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盯得她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闻男子成亲之后,衣衫都是他家娘子做的。
?沈月溪迟钝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只干巴巴地说道:我的绣工一般,做不了衣衫,裴郎君若是想要会做衣衫的娘子,还是另寻他人
裴衍洲眉间又冷下来,硬声说道:不会做就不做,不必说这样的话。
沈月溪怔怔地凝望着裴衍洲离去的身影,面上是掩不住的忧愁。
喜枝,去把我放在那的那块竹月色布料拿过来吧。她呆滞了许久,无奈地笑了笑。
如今她阿耶的命都握在他的手上,哪有什么可以推三阻四的。她不会做衣,绣个荷包倒是会的。
六月二十,双月双日,大吉大利。
沈月溪从来眠好,尤其是她按着《九九养息大法》休养生息,鲜少失眠,便是知道自己要嫁裴衍洲的这些日子也是睡得极好。
这一日,却是一大早便被叫了起来,看着那些她不熟悉的人进进出出,为她挽发,为她敷面,本就颜色好的娘子画上艳美的新妇妆容,换上华美的礼衣,便是喜枝这样日日对着沈月溪的人都看呆了。
芙蓉不及美人妆,含羞带娇的美人莲步轻移,流苏摇摆,站在骄阳之下,那一水的盈眸是三月的西子湖,只稍稍一眼便叫人溺在其中。
娘子当真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喜娘讨巧地说着话。
沈月溪矜持一笑,便听到了一声男子唤出的阿月,她回眸便望到站在院中的郎君
一身红衣的裴衍洲全然不同平日的孤冷,他的长相本就浓烈,那双浅色的眸在红衣加持下极为耀眼,沈月溪只这回眸一眼,所想到的便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器宇轩昂的郎君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便将沈月溪给抱了起来。
被华服所累的娘子惊呼了一声,一双玉臂不得不环在裴衍洲的脖子上,她见这四周皆是人,只得忍着小声道:你快放我下来。
裴衍洲被小娘子这般环着,眼中也染上了悦色,只当没听到她说话,将她抱出了大门,带着她便跃上了高头大马。
没有花轿,他只将她拥在怀里共乘一骑。
裴衍洲将沈月溪困在怀里,坐骑飞快,他带她从沈府到了兴国寺,又从兴国寺绕到了城西,每一处点点滴滴是他铭刻在心,从今而后,她之所见,他之所往,他将再次以江山为聘,许她终生。
而沈月溪看到的却是这满城的盔甲,从城东到城西,再回到沈府,每一处皆是裴衍洲的兵,重兵把守,汾东已经全然在裴衍洲的手中了她的阿耶怕是再难夺回汾东了
裴衍洲带着她绕了一圈后,赶在吉时回到了沈府,他又一次将她抱在怀里,从大门前一路抱进大堂。
沈南冲坐在高堂,看着那高大的郎君将自己的女儿抱进来,在进屋的一瞬,沈南冲摸了一下下巴,方才裴衍洲眼中的光是他看错了吗?
待到裴衍洲与沈月溪在他面前行礼时,沈南冲探究地看向那红衣的郎君,虽艳色衬得新郎华美无俦,可那张冷脸丝毫不变,看不出悲喜当是他看错了。
大礼行毕,一双新人拜过高堂,沈南冲站起身,惆怅地对裴衍洲说道:只望你能好生对待阿月。
岳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裴衍洲望向面无喜色的沈南冲。
前世,沈月溪远嫁京都,沈南冲却是在沈月溪嫁入梁家的第二日赶到京都,提剑上门,要梁伯彦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此生只有沈月溪绝不纳妾。
而今,沈南冲看了看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对阿月好,便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南冲觉得裴衍洲看他的目光有些许失望,那本就看不出悲喜的郎君微抿了嘴唇,看上去愈发得难以亲近。
翁婿二人对望了两眼,沉默了几息,充当司仪的左无问也跟着沉默,偌大的喜堂上喧哗停滞了一刻,还是左无问慌忙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沈月溪怀着几分忐忑,进了洞房,她在洞房内等了许久,夕阳渐沉,才等到带着些许酒气的裴衍洲。
清冷的男子应是喝了酒,只是他冷白的脸上未见一点变化,他坐到沈月溪的身边,只对着陪同的喜娘与喜枝冷冷地说了一句:出去。
那些人便都退了出去,只余新婚夫妇二人。
沈月溪愈发紧张,她对上裴衍洲那双沉沉的眼眸,才发现在昏昧的烛火下,他那双琥珀眼早已浓如墨。
娘子,我们喝合卺酒。裴衍洲的声音很是悦耳,这一声娘子清冷之中竟有些缠绵悱恻,叫得沈月溪耳朵痒痒的。
她柔顺地与他一同喝了酒,只是小娘子并不胜酒力,只一杯下肚,莹白的脸上便泛起了红,与胭脂浑然一体。
裴衍洲看得眸色更深,他近乎粗鲁地欺压上去,捧着沈月溪的脸细细研磨,带着炙热呼吸的唇从她的眼尾一路摩梭下来,亲过她小巧的鼻珠,落在她的齿间。
略微凌乱的呼吸交错,沈月溪由着男子主导,拔了她云鬓上的钗子,将青丝落在鸳鸯被衾上
红被、墨发描摹出的微醺美人,是他盼了两世的娘子。
裴衍洲的呼吸促紧了几息,却是从床上猛地起了身,站到门外吹了许久的风,才又进来。
再进来时,他又是那冷面的郎君,仿佛方才在床上乱了气息的人不是他一般,他为沈月溪盖上锦被,淡声道:睡吧。
沈月溪的气息已经沉静下来,她默默地看着躺到自己身边的男子,眸中颜色千变万化,经历两世,她自然知道洞房花烛夜会发生什么,而裴衍洲却什么都不做,只叫她睡觉
他,难不成是不行?!!
第三十二章
第二日, 沈月溪是被热醒的。
昨夜里她喝了小酒,胡思乱想之间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是越睡越热, 她梦到自己被炎炎夏日照着, 屋里却燃着火炉,热得满身大汗。她想要将那火炉推开, 那火炉还牢牢贴了上来,饶是她如何挣扎都难以挣脱。
沈月溪急得双手去抵,手心底下犹是一片炙热, 烫得她氤氲着眼眸便睁开了,正对上裴衍洲那双如狼如鹰的眼睛。
初初睡醒的男子眉眼张扬,眸光锐利到凶狠,较之他平日里的淡漠更骇人, 然而当他对上沈月溪时, 眼中的凶狠顷刻散退,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他微微低头, 便在她的额前落下一吻。
沈月溪当下只觉得更热了,男子的身子堪比梦中的火炉, 她只得用手抵在二人之间, 然而她稍许一动便整个人僵在了原处, 那更甚的灼热抵在她的大腿之上,让她整个人像九月红透的柿子。
你沈月溪糯糯地吐出了一个字。
她的气息并不热,可轻轻吹在裴衍洲的面上, 他便觉得满身着了火,他万分不舍地狠狠抱住她, 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大手磨过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就在沈月溪以为他有所行动之时, 裴衍洲猛地起了身,匆匆朝外走去,再回来时,他手中端着盛着冰凉井水的面盆,而他身上还有冷水未干的痕迹,打湿的黑发贴着他冷色的肌肤,倒似传说中如魅冷森的鲛人。
沈月溪自床上起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见裴衍洲面无表情地将盆中巾帕拧干,递到她的面前。
沈月溪一边洁面,一边瞧着眼前的男子,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裴衍洲已褪去了少年之姿,本就深刻的五官更显锋利,与十年后的他未有什么区别,咄咄逼人之势叫人不敢细看。
可也不知是不是以义兄义妹相称过,她再看向他时少了些前世的惧意。
裴衍洲并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换了一身衣服,沈月溪半遮半掩地抬眸瞧向他,看着清瘦的男子衣料之下却是一副健硕的身子,分明的肌肉与他的冷白肤色相得益彰,宛若上等的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成,叫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摸
沈月溪脸颊发热,将手中巾帕往上挪了一下,遮住自己的眼眸,原道是女色误事,却不想这男色也是惑人,她瞧着裴衍洲的身子竟然有几分心动,只是想到裴衍洲稀奇古怪的行径又颦起了眉。
待到她放下巾帕时,裴衍洲已经换上一身绛色的长袍,腰间束了镶白玉的蹀躞带,一长一短的两柄刀挂在蹀躞之上,衬得他挺背窄腰,劲骨萧飒,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他看向自己颦眉若思的娇妻,肃着一张脸为她挑了一件与自己同色的襦裙,递上前去。当沈月溪接下衣物,他倒是自觉去了外间,等她换好了方又进来,他听到沈月溪娇娇地说道:烦请郎君待妾梳妆,妾有几句话要同郎君说。
裴衍洲却没有再去外间,他上前拿起梳妆台上的石黛,一副要给她画眉的模样。
沈月溪惊住,她凝目看向那冷情的郎君,只见他当真俯下身来,认认真真地要给她画眉
然而长刀在手不带一丝颤抖的裴衍洲画起眉来却是手抖得不行,只一会儿便两道弯弯曲曲犹如毛毛虫般粗的眉毛,爬到沈月溪小巧的脸上,若不是裴衍洲的眉锁得比她更紧,她都要以为他是故意的。
沈月溪便是有再多的惧意,亦被这两道虫子般的曲眉给气掉了,她惯是个爱美的,最是容不得他人糟蹋自己的脸庞,她难得硬气地夺回裴衍洲手中的石黛,指着外间道:你去外面坐着,别给我添乱!
裴衍洲默了一瞬,搬了张绣墩便正襟危坐于她的身边,仔细观摩着沈月溪为自己画眉点绛唇,又在眉间粘上花钿。
喜枝,来为我挽发。沈月溪叫道。
喜枝早已候在门外,只裴衍洲在,她不敢轻易进房,听见沈月溪唤她,她连忙走进去,看到裴衍洲就坐在沈月溪边上,她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
裴衍洲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她赶紧给沈月溪挽发。
他看着喜枝为沈月溪梳了妇人的发髻,指腹在刀柄上摩挲了几下,又站起身,挑了一支光珠步摇插在她的发髻间。
铜镜上映着一双人。
沈月溪微微一愣,才发现两人今日穿了同色服饰,从外表上看,倒是一双登对的璧人。她用余光看向裴衍洲那张严肃的脸,手指捏了捏衣裙,在心底思量了好一会儿,最终打发了喜枝。
她亦站起身,对着裴衍洲十分规矩地行了一礼,道:妾感谢郎君为妾留下清白之身,亦感谢
裴衍洲却是上前将她扶起,不容她将余下的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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