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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阅读-四喜秋秋(18)

    如果沈南冲不是沈月溪的父亲,他必然会听从左无问的计策,直接拿下汾东,但是沈南冲是沈月溪的父亲,他便不愿意这么做了至少如今还不到这么做的时候。
    沈南冲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年轻男子,初见时的少年青涩不知何时已彻底褪去,剩下的是如狼如鹰的凶悍,他早知这个义子并非池中物,但是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连取两城还是让他心惊,更叫他隐隐生了危机之感。
    只是,裴衍洲独自一人回来,未带一兵一卒,毫无防范,站在他面前未显半点异样他若是裴衍洲直接就领兵偷袭汾东了
    这般想着,沈南冲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目光又柔和了下来。
    他道:你太急了,如今皇帝管不到我们,是因为朝廷的军力被汉阳的张丛行所牵制,但是你攻下两城,加上汾东,我们壮大得太快,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裴衍洲淡淡说道:义父放心,张丛行北上直逼京都,才是最叫齐帝头痛的,他无暇顾及到我们。
    他的手指磨了一下刀柄,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张丛行死在了他的手里,只可惜他现在鞭长莫及,不知道这个还活着张丛行会给这天下大势带来怎样的变化
    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攻打任城?沈南冲试探地问道。
    裴衍洲十分坦陈地说道:我问月娘喜欢东边还是南边,她告诉我她都喜欢。今日月娘及笄,我以二城为礼赠上。
    沈南冲心中一震,微微后仰地望向神情无变的裴衍洲,想起了方才在后花园的一幕,他的手负在背后,严厉地说道:衍洲有心了,只是阿月哪懂这些?你更不要同她说,你是去打了仗回来。
    裴衍洲看向沈南冲,又听到他这位义父说道:衍洲,义父知道你的鸿鹄之志,你若想要离开汾东我也绝不阻拦,但只有一点不能动阿月。阿月她被我娇养惯了,也就只能在小家小户里管着,成不了大器。
    裴衍洲眸色一敛,却在沈南冲的注视下难得笑开:义父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动月娘?
    五官峻厉的男子轻轻笑着,竟叫他带着几分异域的长相添了说不清的昳丽,尤其是那一对梨涡。
    沈南冲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竟有些恍惚,原来裴衍洲也是会笑的。
    他看着一笑便显得年轻的裴衍洲,又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第二十八章
    裴衍洲从沈南冲书房里出来的时候, 微抿着薄唇,眼中是冷冽的寒光,他的手扶在长刀柄上细细摩挲, 像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等候在廊下的沈月溪。
    天色渐暗,廊前的灯笼通明, 灯下美人身姿玲珑,挂于臂弯间的披帛被晚风吹起,似星河缠绕在她的身上, 那支他赠的双蝶金钗还插在她的发髻间,在风中微颤,展翅欲飞,又似恋恋不舍停留于云鬓上。
    他眼中的寒光散去, 大步走上前去, 问道:月娘在等何人?
    昏黄灯下的沈月溪更显柔美,笑语晏晏道:在等着阿兄。
    裴衍洲眸中闪过暖光, 一双琉璃眼也多了些烟火气,他看向沈月溪那张还在继续开阖的红唇, 听着她悦耳的柔声细语:阿耶也真是的, 阿兄风尘仆仆, 也不让你早些去歇息。我叫人备了汤水与吃食,送到你房里了。阿兄,可还需要什么?
    你
    阿兄说什么?
    沈月溪抬眸不解地望向裴衍洲, 身穿甲胄的男子看上去极为肃杀,不苟言笑, 方才应是她听错了吧?
    裴衍洲与她对了一眼, 清晰看着她的迟疑, 摩挲着手指,缓缓说道:许久未见,月娘陪我一同走走。
    沈月溪眨了眨眼睛,好脾气地应下:我送阿兄回去。
    沈月溪走在裴衍洲的身侧,没一会儿,高大腿长的男子便超出了她一丈之远,前方的男子似有些无奈,慢慢停下了步伐,站在原处等着她。
    裴衍洲转过身,站在摇曳的灯火中等着她,明明还是一脸的冰冷,眼中却是她看不清的情绪。
    沈月溪愣了愣,颇为不好意思地笑道:阿兄,我行得慢,送到此处
    既然说送,便送到底。裴衍洲不容她推托,浅色的眼眸直直地凝望着她,沈月溪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步密集地赶上前。
    两人再次并肩,裴衍洲刻意地慢下了脚步,这一次终于没再错开,只是从沈南冲的书房走到裴衍洲的房间并不远,没走一会儿便到了。
    沈月溪为了赶上裴衍洲的步伐,走得比平日里要快许多,裴衍洲一低头便能看到她凝在鼻尖上的几滴汗珠,像清晨的梨花沾染了露珠。
    他克制着想要伸出去的手,回屋拿了一盏灯笼,不容置疑地说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啊?沈月溪只觉得不可理解,她方将他送回屋,怎么他又要反过来送自己了?那自己岂不是白送了?
    然而裴衍洲却是不容她多想,已经提着灯走在了她的前方,沈月溪无奈,只得再跟着他身后,将来时的路再走一次,往自己的舒雅苑走去。
    线条生硬的男子高大消瘦,手中的微火摇曳,映在他的黑甲上叫他看上去也柔和了下来,许是今日及笄,沈月溪心情舒畅,又许是这如钩新月迷蒙,沈月溪在这暖风吹拂下,不自觉地便问道:阿兄十七还是十八了?
    裴衍洲只道: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哪有年纪是别人说了算的?沈月溪轻声笑道,阿兄,沈家无主母,阿耶又是个粗枝大叶的,都未注意到你快到弱冠之年,你可有看中哪家小娘子?
    话说出口,沈月溪便有些后悔,她如今还是尚未出嫁的小娘子,问出这样的话来并不合规矩,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上辈子活到二十五,又不是真正的小娘子,沈家无主母,她来询问一句也不算过分。
    裴衍洲手中的灯笼一顿,借着夜色幽幽地看着沈月溪许久,看得她萌生退意,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月娘呢?可有看中谁?
    沈月溪没有想到他会反问,她如今真心拿他当亲兄长看待,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小声问道:阿兄,觉得姚二郎如何?
    啪嚓一声,裴衍洲手中的灯笼手柄断成了两截,那灯笼一下子落在地上便灭了。
    阿兄?沈月溪有些紧张地唤道,黑夜朦胧,她只影影绰绰地看到裴衍洲的身形,却辨不明他脸上的神情。
    舒雅苑到了。裴衍洲只落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去,玄甲漆黑,很快便融入这一片茫茫夜色之中。
    沈月溪面上茫然,思考了许久,才觉得自己是唐突了,身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娘子怎能直接过问兄长的婚事,过阵子她叫沈南冲为裴衍洲打听打听
    裴衍洲回来后三日,紧跟之后的凯旋大军便也回到了汾东。沈南冲自当要论功行赏,只是裴衍洲已经做了副都尉,再上去总不能越过自己这个都尉,瞧着出征时的五万人回来变成了十万,沈南冲愈发觉得裴衍洲不会留在汾东
    不过裴衍洲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如今还有待观望,他需得妥善安排了裴衍洲才是。
    裴衍洲却是主动提出:西军营藏有二心,于义父不利,不若以东西军营皆要扩军为由,将我连同降来的人马一同放在西军营。
    沈南冲略微皱了一下眉头,道:西军营的张素与张丛行是同乡,暗地里还有些来往,和我面和心不和,你若是去了,他必会给你软钉子碰。
    裴衍洲道:我正想会一会他,上次我带着东军营的人剿了黎阳的匪,西军营却以黎阳是他们的地界为由,收了黎阳。
    你过去了,那是在他的地盘上
    无妨。裴衍洲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在沈南冲听来却甚是嚣张。
    他摸了摸下巴,再瞧着裴衍洲年轻的面孔,想着到底是年轻郎君,再沉稳还是难掩少年意气,不过让裴衍洲去西军营吃吃苦头,挫一挫身上的锐气倒也成免得他太过得意,不将自己这个义父放在眼里。
    沈南冲这般想着,便也应下了裴衍洲之请,只是他到底是自己的义子,还是吩咐道:若是觉得在西军营遇到了什么事,莫要声张,只管悄悄来寻我。
    张素听闻沈南冲让自己的义子带着人马归到西军营旗下时,面上呵呵笑着应下,心中却是牵肠百转,藏了冷笑,纵然沈南冲的义子是能攻二城的奇才到了西军营也只管叫他蹉跎!
    然而张素以为自己拿捏了裴衍洲,可以任意磋磨于他,却不知道裴衍洲也在暗中蛰伏,只等着一个机会
    沈南冲还以为自己的义子在西军营受着苦,却不知道就在裴衍洲去了西军营的两个月里,西军营已经大换血了。
    这一日,沈南冲亲自前往姚府,商讨两家的儿女亲事。姚家在汾东亦是大户,姚将军在让二子入赘这件事上多少有些犹豫,好在姚夫人与姚仲青本人皆应下了这门亲事,两家坐下来一谈,便也谈拢了。
    因是入赘,姚家不必下聘,也不愿接受沈家的聘礼,索性便直接拿着沈月溪和姚仲青的八字去合,只等合过八字以后便将婚期定下。
    姚将军还想着再拖一拖,道:横竖沈太守也不急,不若等到二郎弱冠
    姚仲青却是发了急,一个劲地给姚夫人使眼色,姚夫人掩嘴一笑,对着姚将军指了指姚仲青。
    姚将军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都说女大不中留,怎么他这个儿子倒是比女儿更不中留?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改口道:朝局不定,还是早些把亲事定下的好。
    两家说定以后,姚将军又与沈南冲说了几句悄悄话:你怎么把你那义子放到张素那里去了?
    将他放到张素那里历练历练也好。沈南冲只笑了笑,没说是裴衍洲自己提出的。
    姚将军却是一脸的担忧,比起沈南冲与张素的面和心不和,他与张素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裴衍洲虽只在他手下待过几个月,他却是十分看好裴衍洲,对沈南冲劝道:张素心胸狭窄,为人阴险,如今又将整个西军营迁到黎阳,是有意要疏远你。你这义子放在他的手里,白白招了罪,指不定还叫你们父子离心。他既能拿下两城,不管是不是借了你的兵都是个有本事的,不若让他带着那降来的五万人自立门户,再立一个军营。
    沈南冲觉得姚将军说的有些道理,他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将他召回来。
    左右裴衍洲在西军营待了两个月,也受了该受的苦了,如今将他招回,说不得他还要感谢自己这个义父,沈南冲如是想着。
    姚将军亲自将沈南冲送到姚府门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姚府门外竟密密麻麻围了一层兵,两个人面色俱是一沉,沈南冲走上前问道:你们是哪个军营的?怎敢围了姚将军府?
    层层的重兵之中,走出了一个书生装扮的长髯男子,他对着沈南冲与姚将军客气地行礼,道道:郎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沈太守为高堂,姚将军为主婚人而已。
    沈南冲认得这人,这一位还是他给裴衍洲请的教书先生,当时裴衍洲去京城的时候还带着这人。
    他的心愈发往下沉,冷冷说道:左先生说的话,我怎么就没有听明白。
    左无问捋着长须,儒雅一笑:郎君正在沈府求娶沈娘子,要与沈太守亲上加亲,故而派我来亲自接沈太守回去。
    第二十九章
    对此一无所知的沈月溪正在沈府内等着沈南冲的归来。
    娘子笑得这般甜蜜, 想来这姚家二郎甚得娘子的心。喜枝在一旁嬉笑着。
    贫嘴。沈月溪笑盈盈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她瞧着正值青春年华的喜枝,想着这一世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亦要为喜枝寻一门好亲事, 不叫喜枝再蹉跎岁月。
    听得门外有声响,她眉梢带笑地站起身, 定是阿耶回来了,喜枝,我们去看看。
    是喜枝捉狭地拖长着音, 惹得沈月溪面色一红,又作势要挠她痒痒。
    两个小娘子嬉笑着便出了院子,直到见到门前的剑拔弩张。
    沈月溪见到周伯领着府兵守在沈府门前,手颤了一下,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走上前问道:周伯,怎么回事?
    她走上前时, 才看到那个站立在周伯对面的男子
    压在眉眼上的朱雀盔遮住了他的高额,更显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冷漠而凶狠, 只一眼便叫人瑟瑟发抖。
    阿兄?沈月溪迟疑地喊道, 明明是她极为熟悉的义兄, 她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前世的初见,那时的叛军首领与如今的裴衍洲似乎越来越像了
    裴衍洲手扶着长刀,直接将目光投向周伯背后的沈月溪, 他越过周伯,直接与沈月溪对上, 眸中是沉沉的暗色, 这般赤/裸裸的眼神更加沈月溪头皮发麻, 她不自觉地想要朝后退去。
    然而,高出她一大截的男子却不允许她后退,一把拉住了她,他带着燥热的手握在她纤细的皓腕上,将她往他的方向带了带。
    两个人之间不过相隔咫尺,沈月溪抬首只能看到裴衍洲轮廓分明的下颚,与微抿的薄唇,她略带紧张地说道:阿、阿兄,还请放开我。
    裴衍洲的手指磨过她的手腕,俯身逼着她与他四目对视,那一双浅色眼眸里的暗潮翻涌叫沈月溪看得明明白白。
    他很轻很淡地说道:沈月溪,你生生世世都只能是我的。
    裴衍洲的声音沉沉,犹如兴国寺中的梵钟敲击出来的声响,低沉悦耳,不再是少年略带着沙哑的嗓音。
    沈月溪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抓着自己的男子,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十年后的梁家还是在十年前的沈家,在这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从未重生,这些日子的欢快不过是黄粱美梦一场!
    察觉到她眼中的惊惧,裴衍洲眉头紧锁,他以为这一世重来,他披着少年郎的模样,她不会再抗拒,到最后换来的依旧是她眼中的惧意。
    他闭了闭眼眸,再睁开眼睛时,眼中的势在必得不再遮掩,他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别的男子执起她的手,这一世她只能是他的妻无论再来多少世,她都只能是他的!
    阿月,他再次开了口,我已派人去接义父回来,你只要乖乖的,一个月后便是我们的成亲之日。
    沈月溪那一双杏眼睁得更大,她的另一只手猛地就拍了上来,着急地喊道:你要对我阿耶做什么!裴衍洲,我阿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裴衍洲低头看向她那只拍打在自己身上的手,沈月溪的手心柔嫩,拍在他的甲胄上只一会儿便拍得通红,他身上并不觉得痛,只看着沈月溪那只手
    他无奈地抓住她的另一只手,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听话便是,他既是我义父又是我岳父,我自然不会拿他怎么样。
    他只用了一只手便牢牢箍住了沈月溪的一双手,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难以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气愤的小娘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只恨自己重生回来也没有跟着阿耶习武,此刻只能被裴衍洲像抓雀儿一般地抓在手掌里。
    沈月溪气得杏眼氤氲,眼梢红晕,裴衍洲眸色中的沉沉墨色褪去了不少,哪怕是生气的模样,只要她是鲜活的,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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