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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阅读-四喜秋秋(17)

    月娘可有受伤?
    没沈月溪刚想问答,就被裴衍洲突然抓住了手腕,她心中紧张了一瞬,想要将手缩回来,又哪里能敌得过裴衍洲的手劲。
    你的手被烫到了。裴衍洲眉头紧锁。
    若非她低头便能瞧到手背上那一小块红色,他那肃穆的神情,沈月溪都要以为自己受了重伤。
    没她试图动了动手腕,想要将手挣扎出来,裴衍洲却依旧抓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阿兄她唤着,裴衍洲只当自己未听到,就这样牵着她朝屋里走去,从前堂穿过,一直将她带到了她的舒雅苑。再从他的怀中拿出上好的伤药,细细为沈月溪涂抹。
    裴衍洲的手指温热而带着薄茧,略有些粗糙的触摸总叫沈月溪感到怪异,他对她这般是不是逾过兄妹之界了?沈月溪不安地疑惑着。
    她不知道她的疑惑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深沉的男子一眼便能将她看透,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为她上好药,又对喜枝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娘子,才转身离去。
    沈月溪盯着他那一身萧杀的背影,想了想,又站起身匆忙追上去。
    裴衍洲走得很快,并不是沈月溪能跟得上的,只是他没走多远,便听到后面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那样的声音他不必回头便知道是沈月溪的。
    他停了下来,回首侧转,便能看到那像个雪团子一般急急追上来的小娘子,不爱动的小娘子才跑了几步路便乱了呼吸,面色发红。
    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一下,看着小娘子那并不灵动的脚步,他难得有了一丝无奈,不得不折回到她的面前,月娘可是有什么事?
    阿兄那些逃荒来的难民并非都是闹事之人沈月溪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她听到闹事之人的话,知道人群里混了别有用心之人,可那些人大多是老弱妇孺,只不过是为一顿饱饭。
    裴衍洲明白她的心思,眼前的小娘子并不知道人心险恶,人在一无所有时便会变得穷凶极恶,纵然是老者与孩童也未必无辜,可他终不舍得将她的这一份天真打破。
    他只淡淡说道:月娘放心,我心中有数。
    沈月溪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轻松之色,多谢阿兄,那我回去了?
    嗯裴衍洲应了一声,站在原处望着沈月溪的背影,他又忍不住叫道:月娘
    嗯?沈月溪回眸相望,眸中有不解。
    月娘,喜欢东边还是南边?裴衍洲问道。
    沈月溪依旧不明所以,只是裴衍洲问了,她便认真答了:东边有海,南边有阳,我都喜欢的。
    好。裴衍洲应了下来。
    沈月溪眼中的不解更深了几分,不明白他这个好应的是什么,她想多问一句,便见周伯来找裴衍洲。
    郎君,阿郎回来了,正在书房等您。周伯道。
    沈月溪见沈南冲寻裴衍洲,便也不好意思再多问,在心底琢磨了一下,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没往心里去。
    腊月初八过后,沈南冲嘱咐沈月溪,近些日子汾东城内不太平,叫她待在家中不要出去,沈府门前的侍卫又多出了不少。
    沈月溪乖巧地听从她阿耶的话,在府里一直待到了除夕。
    除夕夜,团圆夜,门前新桃换旧符,在家里沉闷了近一个月的沈月溪便也活络了起来,尤其是这一年家中还多了个兄长,她忙前忙后准备得更多,还特意吩咐了厨房多做几道荤菜。
    然而,她在寒夜烛火之下,盼来盼去,只盼到了沈南冲一人独归。
    阿兄呢?沈月溪瞧着沈南冲背后的空荡荡,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阿耶回来了不就行了?沈南冲看着女儿眼中的失落,颇为吃味,见到沈月溪不苟同的眼神才轻咳了一声,补道:你阿兄如今是副都尉,身上有要事,开春之前怕是回不来了。
    什么要事,连年也不给人家过?阿耶你怎么这般沈月溪嘟囔两句,又一寻思,忍不住责问沈南冲,阿耶莫不是觉得阿兄无依无靠,便使劲得欺压他吧?亏得阿兄当初不顾自己的安危去京都救你,阿耶您教导女儿的礼义廉耻呢?
    在她眼里,沈南冲俨然是个压迫下属的官长。
    沈南冲被她气笑了,不过到底没将裴衍洲的事说出口,笑骂道:你阿耶是这般苛刻之人吗?莫忘了他还是我的义子呢,你阿兄是真的有要事去了外地。
    汾东都不太平,何况外地沈月溪更添了几分担忧。
    你别担心了,你那阿兄有的是本事。沈南冲笑着安慰道。
    沈月溪却是斜睨了他一眼,转身对周伯吩咐道:周伯,将食案上的牛羊肉都给撤了吧。
    难得佳节,怎么就撤菜了呢?沈南冲慌忙叫住周伯,上都上了,撤什么撤?
    本就是为阿兄准备的,阿耶都上了年纪了,晚膳吃这些容易积食。沈月溪哼哼着,也不等沈南冲转头便往屋里去了。
    沈南冲摸了摸鼻子,面上笑着,心里却又想起了那日在书房中与裴衍洲的对话
    裴衍洲对他说道:如今汾东城内流民成患,更有歹徒混入其中,义父若想保汾东平安,要么关了城门,不纳流民,要么一劳永逸,攻下南边的彭城。
    那些流民是彭城太守故意派进来,想要趁机抓住沈月溪威胁沈南冲,若真能除掉沈南冲,彭城太守近可占汾东,远可向齐帝邀功,正是一举两得之事。
    沈南冲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以裴衍洲为将攻打彭城,只是彭城这些年虽然不如汾东,却也是个大郡,要想攻下并非易事。
    不管是沈南冲还是裴衍洲都将这事在沈月溪面前瞒了下来。
    确实有些难,沈南冲长长叹了声气,再见沈月溪虽耍了小性子,却还是在膳厅的门前等着自己,他又迅速藏起了愁绪,笑呵呵地走到沈月溪跟前,阿月莫要为衍洲担忧了,阿耶叫他去的地方就是远了一点,他无法赶回来过除夕而已。
    沈南冲不欲多谈这事,便转了话题,问道:阿月过了年便要及笄了,你阿娘已不在我请姚夫人为你主行笄礼可好?
    他多少有些惆怅与酸涩,去年之时他还在感叹沈月溪的初长成,眨眼间便又是一年,他的阿月到了嫁人的年纪
    这些便全由阿耶来做主了。沈月溪轻轻笑了一下,似看出了沈南冲的忧伤,她主动夹了个鸡腿给他,阿耶莫要难过,女儿又不是嫁出去。
    沈南冲也跟着笑开,说的也是,横竖他是为女儿招婿上门。
    三月初三上巳节,正是沈月溪及笄之日。
    已经经历过一次及笄之礼的沈月溪更加淡定、端庄,由着姚夫人为她换了发髻,插上玉簪。
    铜镜里的小娘子一双杏眼似融了月下碧波,面颊如霞,娇艳欲滴,正是最美的年华,即便镜面模糊却也掩不住康健的朝气。
    沈月溪盯着铜镜,怔了又怔,只觉得前世比这镜面更要模糊些,她已分不清自己是真的重生而来,还是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阿耶的阿月是真的长大了。
    她转眼看向一直守候着自己的沈南冲,正值壮年的男子高大儒雅,不恶而严,却为她红了眼眶,强忍泪水。
    她朝着她的阿耶笑开,明媚动人,如这春光。
    沈南冲愈发眼睛发涩,虽然汾东之外,起义不断,年初时汉阳太守张丛行率先自拥为王,他也已与齐帝闹翻,可他依旧尽自己所能,为他的阿月造一幅太平盛世,守她一世安康。
    宴席散时,已是黄昏,宾客都已离去,周伯正欲关门,却见一高大玄马自远处疾奔而来,马上之人一身玄甲,还未等马彻底停下,便已一跃而下,匆匆跨过门槛。素来沉稳的郎君脸上却有了急色,那双异瞳难掩光芒。
    郎君回来了?周伯略有些吃惊。
    裴衍洲敷衍地应了一声,便往里去,凯旋的大军还在百里之外,是他先行回了汾东。手中紧攒着的是早已备好的簪子,前世他错过了沈月溪的及笄,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可再错过
    他一个拐角到了后花园,便看到穿着杏黄裙纱的沈月溪披着霞光,站在落日余晖下,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只是在她的一丈之外却有个分外碍眼的姚仲青。
    第二十七章
    姚仲青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佩, 那是他早早就为沈月溪选好的及笄之礼,然而他期盼许久,等到独自面对沈月溪的时候, 却不知该如何将这块玉佩送出去。
    虽然两家私下都有了意思, 阿耶阿娘也曾问过他的意思姚夫人直言不讳地对他说道,沈家只一个女儿, 要寻的是入赘女婿,若是他不愿意,便当未曾提过这事。姚仲青却是一口应下了。
    他心悦沈月溪已久, 只是他在姚家众儿郎里并不出彩,上有继承父亲衣钵的兄长,下有聪明伶俐的幼弟,平凡如他从未想这等好事能轮到他的头上。
    无人知晓, 当姚夫人来说这事的时候, 他心中是有多么窃喜,他在心底默默算着日子, 只等着沈月溪及笄之后,二人之间便可大模大样地议亲了。
    沈、沈娘子姚仲青一开口便红了脸, 尤其是沈月溪清亮地看着他, 杏眼之中只映着他的倒影, 仿佛满心满眼皆是他一人,那些思忖许久的话便全落了空,他竟傻在了那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挞、挞、挞铁靴敲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斜风晚霞下少年羞涩的绵绵春意。
    沈月溪与姚仲青一道回了头, 便见到高长的男子穿着玄鳞甲,手扶长刀, 自远处阔步走来。
    春日融融, 夕阳暖风, 面无表情的冷面郎君却是步伐森森,带着萧飒的冷冽,姚仲青没由地便感到了一阵凉风自背后袭来,掌心的汗更多了一层。
    裴、裴、裴兄姚仲青嘴巴都不利索地招呼着。
    阿兄沈月溪却是一脸的惊喜,顾不得还有外人在,便直接小步跑到裴衍洲面前。
    大半年未见的裴衍洲似乎又高了一些,她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小娘子仰着头,一双杏眼圆睁,惹人怜爱。
    为了让她看清他的脸,裴衍洲将凤翅盔取下,束起的长丝在风中扬起,偶有几缕轻拂在他冷硬的面颊上,多少柔化了他深邃的眉目。
    阿兄,你去了哪里?除夕元春都不见你回。沈月溪略带委屈地娇嗔着,那一丁点儿的指责娇娇柔柔,更像是在撒娇。
    裴衍洲的剑眉舒展,看着她时浅褐色的眼眸里多了细碎的光,只是他略微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姚仲青时,那双眼里的碎光便凝成了寒冰,看一眼便叫人心惊胆战。
    他道:时辰已不早,姚家的马车都已离去,怎姚二郎还在此?
    我、我是骑马姚仲青开口欲言,却发现穿着盔甲的裴衍洲比平日里更吓人些,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叫他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说道,我这便回去了。
    看着姚仲青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月溪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味,她疑惑地看向裴衍洲,只是裴衍洲的神情淡淡,未见一丝异样。
    她看了他一眼,当自己是多虑了,笑道:阿兄辛苦赶路,想来是累了,我叫人为你备汤水洗浴,再准备些吃食。
    已经换了发髻钗了碧玉簪的娘子走到他的前端,身姿婀娜,随着莲步轻移,衣裙摇曳,玉簪上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生动鲜活,就在他的触手可及之处。
    阿月裴衍洲忽地轻唤了一声。
    他见着前方的沈月溪停下步履,轻轻回眸,霞光照得她如雪的肌肤微红,原来她及笄换钗后是这般模样,可还不够
    裴衍洲跨上前,从怀里拿出那一支随身携带的金钗,握刀不曾抖过的手有了些许颤抖,又稳稳地将那支金钗钗在了她的发髻间。
    玉簪在下,金钗在上,两根簪子插在沈月溪的头上并不显得突兀,反显华美。
    她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那根金簪,做工细腻,簪头上是一双镂空的蝴蝶,轻轻一碰便会蝶翼轻扇,如她的长睫一般。
    她看向他,他轻声道:月娘,此生予你景福。
    他放在怀里两辈子的金簪终于送给了她,前世年少旧梦里的遗憾在今日终得了结。
    沈月溪浅浅一笑,与他眼神交错,朝着他正式行了一礼,道:多谢阿兄。
    裴衍洲眸色一点一点浓郁起来,这是他年少时最大的奢求在她的眼里看到他,听得她对他娇娇地说上一句话,可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
    衍洲回来了?沈南冲从周伯那里听到裴衍洲回来了,便也跟着赶过来,他见着义子慢慢抬头望向自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裴衍洲看向沈月溪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嗯。裴衍洲淡然应了一声。
    阿月,你今日也累了一日,先回去休息吧,衍洲同我一道去书房。沈南冲笑着上前拍了拍裴衍洲的肩膀,只是拍下来有些发沉的手让裴衍洲多了几分掂量。
    沈月溪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来,对沈南冲说道:阿兄刚回来,阿耶你早些让阿兄回去休息。
    阿耶知晓了,就是问他几句话而已,累不着你阿兄。沈南冲对着她无奈笑道。
    沈月溪这才又挂上了浅浅的笑,对着裴衍洲眨了眨眼,见冷面郎君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那一对梨涡一闪而逝。
    她本想叫裴衍洲多笑笑,只可惜沈南冲在边上,她只得略带遗憾地离去。
    进了书房,沈南冲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不怒而威地说道:我儿出息了,是觉得我封了你这个副都尉,你便能拿着我的兵欲所欲为了吗?
    义父何出此言?裴衍洲平静地问道。
    沈南冲的责问是他预料之中的。
    事实上,他提前回来之事,左无问是极力反对的。去年腊月,他借着流民闹事向沈南冲提议直攻彭城,沈南冲一再犹豫,最终还是允了,将他从东军营的校尉提拔到副都尉,带了五万人马南下攻打彭城。
    只是,裴衍洲早在正月时便已拿下了彭城,他在彭城休整了一个多月,收编彭城旧部将五万人马扩到了十万人马,留左无问与两万人守在彭城,自己领八万人往东北而去,凭借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三日之内拿下任城。
    彭城、任城两城在手,裴衍洲如今的实力便在沈南冲之上,虽然当初的五万人马是从沈南冲手中取得的,可左无问是何许人也?他是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说下一座城池之人,加上裴衍洲一战成神,叫底下的将士心服口服,左无问借着裴衍洲之名便将原本已经动摇的将领全都拉拢了过来。
    郎君,如今双城在手,拥兵十万,不如佯装回汾东,直接带兵围了太守府,将沈太守好生供养起来便是。
    在裴衍洲出发之前,左无问是如此对他说的,所谓好生供养那是左无问这个读书人的斯文说法,说白了便是直接囚了沈南冲,将汾东亦收到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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