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一点三口言(130)
再看陈勉,已是面色铁青,陈勉并不了解真相,得到的证据也不足以让他拼凑出一个前因后果,可是就凭他对咱们这位太子的了解,就晓得,孟澄裕是绝没有这么好心的。
听着涂九的控诉,再想想陵安如今的局势,不是不能猜出孟澄裕究竟做了什么,可是断案不能凭猜想,要讲证据。
穆凡尘刚才的一段话道出了审理这桩案子存在的问题,死的百姓太多,活下来的经历了生死,都想守着自己的亲人好好过日子,觉得活下来已经是万幸,早就不想要什么真相了,渊明城被毁过,更是取证艰难,军中将士奉令行事,不问因果,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难得有像涂九这样有血性,可是结果也看到了,被倒打一耙,陈勉亦是想过去找元满和谷城这些人作证,可是这些人本就是局外人,又如何能保证不被孟澄裕收买?当然,陈勉遣人去问了,可是这些人三缄其口,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他能如何?
孟澄裕押穆凡尘问罪的事情,陈勉查出来了,他本来以为就凭着这个能从穆凡尘这边做突破口查出真相,还渊明百姓一个公道,结果穆凡尘临场倒戈,陈勉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穆凡尘居然帮着冤枉他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孟澄裕?
若是没有穆凡尘,孟澄裕未必经得住查,可是在穆凡尘的帮助下,一圈盘问下来,竟是将所有的问题圆了回来?挑不出一点错处。
洛潇潇看着眼前的穆凡尘,陌生得有些让她心寒,她不明白,穆凡尘为何要帮着孟澄裕,是,他这个说辞,谁都没怪,谁都没罪,可就让人不舒服,打心底觉得难受,阿谀奉承和冠冕堂皇都在这言语之间被铺满了。
不是的。洛潇潇突然说:不是的。
陈勉眼前一亮,穆凡尘转头看着洛潇潇不住的摇头,他明白了洛潇潇要说什么,可是她不应该说的,叶疏林跟她说过的:潇潇!穆凡尘打断了她的话,目光里不是惊慌而是坚定,他对洛潇潇说: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洛潇潇觉得她应该说出真相,就算是搏一搏她也应该说出真相,可是洛潇潇看着穆凡尘,看到了穆凡尘眼中的真诚,没有可是,洛潇潇跪了下去,朗声道:陈大人,太子殿下是为了尽快回陵安才下令屠城的,亦是为了脱罪才将穆小侯爷推出来顶罪的,我不清楚为何穆小侯爷要包庇太子,可是,他们说的不对,每一句话都不对!
洛潇潇这一番话说出来,相当于将自己先前的供词也推翻了,做了假供,是要治罪的。
第148章 (8)谋算
穆凡尘知道洛潇潇对孟澄裕的仇恨的,正是如此,他才敢当着洛潇潇的面编排这些,因为他知道,洛潇潇想要报仇,这次绝不是一个好机会,她自己也明白,不然她和自己串的供词就不是这样了。
可千算万算,穆凡尘低估了洛潇潇的良心。
穆凡尘可以为了自己混淆是非,再讨厌孟澄裕都能和颜悦色的将人捞起来,可是洛潇潇不能,不是因为仇恨,是因为自己的良心。
若是说在渊明时,是情况危急,洛潇潇为了帮穆凡尘不得不那么说,和穆小侯爷串供的时候,是为了今后,可是当站在这堂上,听着这两个人颠倒黑白,洛潇潇就受不了了。
她想不通,人怎么可以那么坏?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半点责任都不想承担,能将自己推的一干二净,真是舌灿莲花啊。
她清楚,她可能就算说出了真相也没用,这两人这么厉害,自己与其和他们对着干,还不如随了他们的意。
但她又想,她真的要为了自己,让渊明的那些百姓无辜枉死吗?那自己与凶手何异,她学医是为了救人的,不是为了害人的,她能接受自己能力有限,救不了别人,可是不能接受任何一条无辜性命断送在她手里,她亲眼看到过那些渊明百姓如凤凰一样涅槃重生,可是却在包庇放这把火的人?
她用尽毕生所学,找到解药,只为救他们脱离苦海,可是自己的解药现在却成了罪魁祸首脱罪的证据?
何其可笑?
仇是她的,用不着别人替她报,别人的公道,也是要还的。
陈勉看着穆凡尘和孟澄裕的脸色,不由得笑了,看来不只是他,这两个也没想到,一个小女子,有这样的胆色和气魄,陈勉整了整衣冠,说:洛潇潇,你的供词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是小人做了假供。洛潇潇毫不避讳,爽快的认下了自己的罪状:小人还写错了一点,一病的解药不是穆小侯爷发现的,是小人发现的,若是需要药方,小人可以当场写出来。
药方而已。孟澄裕是没想到洛潇潇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的,纵使稳住心神,可是气息已然以为愤怒有些起伏:在渊明整治疫病多日,知晓的人不在少数。这药方孟澄裕也看过。
我能说出方子里每一味药的作用,互相之间对应的是什么病症,是如何解疫,更能说出这张方子是从哪份古籍上,又做了哪些更改!洛潇潇一口气说完,目光坚定的看着孟澄裕,又从孟澄裕身上挪到了穆凡尘身上,有些事情开了头,就没那么难了:穆小侯爷,你能吗?
最后这句话,洛潇潇几乎是忍着喉咙里的颤音说的,你说洛潇潇怕吗?她当然怕,孟澄裕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样盯着她,她很清楚说出真相来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很有可能,这件事根本撼动不了孟澄裕分毫,而她,别说报仇了,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会担起去,可是就算怕,她也要做!
凭什么?自己又没做错事,该怕的应该是孟澄裕才对!
穆凡尘看着洛潇潇红着眼眶,哽着脖子倔强的看着他,心里多的是无奈,自己是她从渊明上救下来的,他无法责怪洛潇潇,可也有点恼怒洛潇潇为何非要惩着一时之快。
因为洛潇潇改了供词,这桩案子需要重新整理证据,陈勉不得不将人押下去,择日再审,孟澄裕离开时,眼睛里已经将洛潇潇千刀万剐了,穆凡尘路过她面前的时候低声说:你应该相信我的。洛潇潇看着他,严重满眼的不信任,穆凡尘轻叹了一口气:你晓得用美人计,我就不能假意投诚?
穆凡尘虽然这么说,但是洛潇潇还是想问:真的是假意吗?他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
唉~潇潇,你说过你相信我的。
穆凡尘一句话打在洛潇潇心上,打的洛潇潇都开始犹豫了,自己究竟要不要相信穆凡尘。
三人又被重新关了起来,可其他两人不知道,当夜,穆凡尘就被皇上悄悄召进了宫里。
穆凡尘一身黑衣,罩住了头脸,跟着大太监穿过风雪长廊,一路进了御书房,御书房中灯火通明,暖炉不熄,一如阳春三月,穆凡尘在外室搜了身,擦干净了身上的雪水,整好了衣冠,才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孟宣德一身常服坐于案前,正看着一副卷轴,孟澄裕进门进了人,跪下行礼:草民穆凡尘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孟宣德轻笑了几声,放下手中的卷轴:凡尘啊,你这不是见外了吗?朕的旨意一日未下,你便还是威武侯。
穆凡尘没得准许,不敢起身,依旧跪伏在地上:草民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几时想收回,想如何收回都是应该的。
起来吧。孟澄裕依言站起,孟宣德将桌上的卷轴拿起来说:今日堂审发生了何事,陈勉已经跟朕说了,你也看看,有何错漏的地方,尽可跟朕说道说道。
孟宣德话音一落,就有身穿黑银色铠甲的人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孟宣德身边,将卷轴取走拿给穆凡尘,穆凡尘接过卷轴,那人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人,穆凡尘知道,是孟宣德的暗卫,一共有十八个,全都是孟宣德精挑细选出来的,孟宣德不相信那些阿谀奉承,胆小怕事的阉人,更相信自己悉心培养出来的十八个暗卫,所以有些事情,太监不能知道,但是暗卫可以。
穆凡尘将卷轴里面的内容仔细的看了一遍,回答说:禀陛下,并无错漏。
陈勉办事,还算心细。孟宣德一步步走近穆凡尘:让朕猜猜,你们谁说的是实话?应该是那个姑娘吧?沈书行垮台,受牵连的人不少,空了不少位子出来,太子生怕被别人抢先,才这么火急火燎的急着回来的吧?
穆凡尘诚惶诚恐的说: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安民如子,又怎会.............
得了得了。孟宣德打断了穆凡尘的场面话: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朕还是清楚的,这件事如何处理,朕自用打算,不用你给他说好话。
穆凡尘闭了嘴,孟宣德说:再说了,今日召你过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只是想问问你,你这么尽心尽力的保太子,是为了什么?
穆凡尘闻言,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微微抬头,满眼慌乱,几乎是眼神刚触到孟宣德就双膝一软,扑通跪倒了地上,不住的磕头,惊慌失措的说:还望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孟宣德看着他这副样子,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何罪之有啊?你带兵保下了金州,还帮朕护着太子,真应该多谢你啊,你何罪之有啊?你看看,这些年你装的多好,就连朕都被你骗过去了,还真以为自己养了个草包呢。
说着孟宣德就抬脚狠狠的踩在了穆凡尘的后脑勺上,穆凡尘额头抵着地面,也不敢挣扎,就这么受着,孟宣德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还狠狠碾了两下:穆凡尘,你厉害啊,怎么?威武侯做的太久,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还真当自己是人中龙凤了?
听到这句话,穆凡尘再也受不住的哭了出来,声泪俱下,却依然不敢挣扎,生怕让孟宣德的脚落了下来,他哭着求饶说:陛下恕罪!是草民错了!是草民错了!求陛下恕罪!
孟宣德抬起脚来,踢踢他的脑袋:抬起头来。
穆凡尘依言照做,抬起狼狈的一张脸,孟宣德看着他说:说说吧,为何要帮太子,我要听实话。
穆凡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膝行到孟宣德脚边不住的磕头:陛下!求求您了!陛下!我不想过苦日子!那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我不想回财神居!求求您了!陛下!我不想过那种日子!我不想回去!我情愿死都不想回去!
原来如此,孟宣德笑了:有什么好怕的,你不就是从那里来的吗?回家了,你应该高兴啊。
没错,穆凡尘确实不是威武侯穆得己和晋明公主孟致柔的儿子,他是孟宣德从财神居找来冒充的。
孟致柔虽然是孟宣德的亲妹妹,但是她的儿子也是穆得己的儿子,孟宣德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乱臣贼子的后代来威胁自己,可是穆得己死的突然,他的威信仍在,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百姓,孟宣德需要一个安抚他们的工具。
所以,元满给他出了主意鱼目混珠。
假的穆凡尘既可以安抚众人,还没有威胁,何乐而不为?所以他们在财神居选了一个和真的穆凡尘年岁相仿,模样相仿的养在宫中,前几年先称病不出,后几年长开了,看不出区别了,再出来见人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真的穆凡尘死在了渊明,就是穆易葬的那个,而穆易也是孟宣德故意留下的,这些年,孟宣德派人守着穆易,不让外界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穆易则因为孑然一身,深居简出,倒是方便了孟宣德。
至于为何要留下穆易,就是为了揭穿穆凡尘的假身份啊。
虽说穆凡尘是假的,但是孟宣德还是不放心,怕原先和穆得己交好的人想要提携穆凡尘,所以孟宣德将穆凡尘派去找公主,本来是想在路上杀死他,推到回然人身上,这样,就无需等那么久,有理由发兵了。
可是元满飞鸽传书,说穆凡尘还有用处,暂且杀不得,那就只能揭穿他的身份了,授意孟澄裕带穆凡尘去崇州祭拜,果然,穆易怎么能容忍其他人假冒自己侄子的身份,果然不远千里的来陵安告御状。
铁证如山,穆凡尘只能弃了身份,孟宣德也能置身事外,甚至还成了受害者。
本来一切都很完美。
若果不是金州一战的话。
穆凡尘立了战功,孟宣德手里又正好缺将领,这不上不下的,搞得孟宣德非常难受,可这都是次要的,让他愤怒的是,这么多年,穆凡尘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把戏,装痴扮傻的来愚弄他?
怎么?装的太久,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本来孟澄裕以为穆凡尘装痴扮傻是居心叵测,可是,现在他有点不这么认为了。
穆凡尘听到孟宣德要将自己送回财神居,更害怕了,泣不成声:陛下求求您了!我不想死!我再回那个鬼地方,那个鬼地方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我死都不愿意回去!求您了!只要不让我回去!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我我,我可以继续是傻侯爷,我、我还可以把太子救出来!求您了!只要您不让我回去!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能做的!陛下!我可以学的!我可以学的!真的,求您了!只要不让我回去!我做什么都行的!
穆凡尘的脑袋一下下的磕在地上,不一会儿,地上就出现了一小滩血迹,孟宣德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贪图富贵?挺好的。
行了。孟宣德出言制止:差不多得了。
穆凡尘不敢违逆孟宣德,立马停了下来,可是依旧跪伏在地上不敢乱动,孟宣德说:抬起头来说话。穆凡尘抬起头来,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已经是染红了半张脸,血流进眼睛里也不敢擦,眨了眨眼睛,让血和着眼泪淌出来,跟血泪一样。
金州一战,你很是英勇啊。孟宣德这句话中有些赞赏的语气,穆凡尘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直到孟宣德说:怎么?不怕死?
穆凡尘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连忙谄媚的说:替殿下而战,不怕死,有殿下庇佑,一定是旗开得胜,殿下,您看,我是有用的,我真的是有用的,我虽然是假的,但是我有用,您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我回财神居,别让我过苦日子就行。
什么时候学的?
穆凡尘唯唯诺诺的说:老师教的时候,学到了一点。
孟宣德了然,且不说穆凡尘不是真的草包,就算再蠢,学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不说精通,皮毛总是懂的,更别说,孟宣德为了给外人看,给穆凡尘请的,都是最好的老师,孟宣德没料到,自己无心插柳,倒是给自己养了一个将才。
看来,这个假穆凡尘也知道自己是假的,随时会被抛弃,所以有了一个机会,就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好告诉孟宣德,自己是有用的,不要将他作为棋子抛弃,这一次孟澄裕的事情也是,只是看得出来,身份被揭穿之后,他着急了,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不过也挺好,还知道讨好自己。
行了,你走吧,记着,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能说,你也没来见过朕,懂了吗?
穆凡尘忙不迭的点头,等穆凡尘出了御书房,大太监来领人的时候,看着穆凡尘满脸血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的时候,也不敢多问什么或是帮人清理,只是重新给人裹上黑衣,送上了马车。
穆凡尘坐在马车上,混着往回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看着指尖的血迹,笑得轻松惬意,要是不出意外,这一把,他赌赢了。
孟宣德想的没错,不论是金州一战,还是孟澄裕这件事,都是穆凡尘的投诚令,一个有缺点,有所求,因为生死全捏在你手上,而病急乱投医的人,多好控制啊?恰好这个人还是你需要的,穆凡尘相信,孟宣德不会拒绝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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