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Aegis(43)
白岐玉睫毛微颤,划出一个脆弱的弧度,像被海风打湿的蝶翼,那样楚楚动人。
他沉静的眸子定定的盯着厉涛歌,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烛光下的白岐玉,给人一种远在天际的感觉,皮肤白的透光。像随时随刻就会消失一样。
厉涛歌重新笑了起来,痞气的捏了捏白岐玉的鼻尖,打住了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
好了,说正事儿。刚才找我做什么?
啊对,老马到底怎么回事儿?Q消息都爆了,全在问我。
厉涛歌苦笑:你问的正好,我刚和凌霄通完电话。
听他的描述,说上午11点前还没事呢。因为咱俩都没去上班么,戚戎气压很低,估计又在愁工作进度的事儿。
11点左右,我请了假,戚戎就通知了大家,说相关工作等咱俩上了班再交接。
老马,就是从这时候不对劲的。
他一个劲儿的要找你。你手机开了飞行么,打不通、微信Q都不回,彻底失联的状态。
大家还打趣老马平日里没见你这么热爱工作,怎么人不在了突然效率高了。
但老马装模作样嘟囔一两句也就算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一刻不停的喊你的名字。翻来覆去的说,说小白呢联系不上小白怎么办,魔怔了一样。
这时候大家才察觉不对劲,不安起来。
因为之前没见过老马有相似症状,老马也没和人力报备过什么精神病史,戚戎就示意大家冷静,先别理他,可能单纯是有私事、联系不上小白急坏了。
但情况飞速恶化,他很快发疯了
厉涛歌言辞含糊起来,可能是不想刺激到白岐玉。
凌霄已经给我发了视频白岐玉说,我没事儿,你继续说吧。
厉涛歌安慰他几句,继续说:不得已,戚戎喊了120。大中午的,软件园还堵车,在救护车来之前,紧急调来了三层楼的保安,才摁住的他。
检查出结果了吗?
厉涛歌摇头:似乎还没有。不过戚戎已经联系了老马家属。他老婆不就是护士么,让他老婆去陪护了。
他老婆是护士啊?这个白岐玉倒是不知道,游戏公司么,大家都不爱打听别人私事。
嗯,厉涛歌回了一条手机消息,才抬起头,中医医院的。之前公司体检时,我碰巧见过她,一看脾气很好、特温柔一女的,我还夸她说老马有福气。
厉涛歌的手机震个不停,似乎很忙,一直在处理消息。
看着厉涛歌专注时不羁而俊朗的侧脸,白岐玉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老马和罗太奶之前的关系,便听韩嫂敲响了门。
晚餐准备好了,先生去用餐吧。
韩嫂看到厉涛歌在这,愣了一下,也招呼他去用餐。
白岐玉这才发现,天全黑了。
双棱形的镂空天窗黯淡下来,隐约能看到月光与围绕的晚云。
二人便移步餐厅。
餐厅估计是纯私人用途,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八仙桌位于正中。
但装潢精致典雅,古色古香,有很多玄学范畴的装饰品,给人以难以言喻的震撼感。
尤其是两整面墙壁的全覆盖岩刻画,一群裹在繁琐多彩的衣袍里的人绕着火载歌载舞,手里是各式古怪的器具,地上摆满了牲畜头颅与漆黑的柱状的多刺长棍。
见白岐玉感兴趣,韩嫂介绍到,那是萨满的土地祭祀,为大地献酒,需要擎神刀祷祝,诵唱神歌。
图中正是司俎人在跳神调鄂啰罗。
鄂啰罗?词牌名?
不是,韩嫂解释道,是一句无意义的咒文,也有文献说是表达臣服之意的请神小调。
餐间,白岐玉没忍住,说了老马的事情。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步入深渊,疯狂、死亡,他很难不去做一个最恶最痛的猜测:
会不会,这些人,都是被他连累的?
如果说威哥与杨屿森的死是意外,是下水道的诅咒,那老马又是怎么回事?
只一闭上眼,视频里老马不似人类的恶毒的低语,以及疯狂骇人的形象便浮现眼前。
这样的结局实在太过残忍,即使现代医学能将他拯救,未来面临的,也是充斥着审视、疑虑、厌恶的社会性死亡。
白岐玉经历过,知道这样的有色眼光能逼人发疯。
或许,这一切诅咒与悲惨的死亡,与什么地下水道,什么防空洞全无关系,唯一的可笑原因就是因为接近了白岐玉祂的存在让他也成为诅咒的源头,像无边蔓延的病毒,一旦沾上,便谁也逃不出。
白岐玉轻轻张口,声音像薄冰一样支离破碎:是不是我害的他们?如果我没有去招惹祂
你不要这样想!厉涛歌沉声打断他,你是受害者!
白岐玉痛苦的摇头:或许秦弟马对我的怀疑是有理由的,我一路走来,那么多朋友
不会是你。
白岐玉惊讶的朝声音方向看去,安慰他的竟然是秦观河。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沉稳、漠然,说出的话却是温暖的:根据时间线来看,威哥和杨屿森出现症状时,你还没来靖德市。
可是,老马没去过地下水道,却也
目前的证据,虽然没法证明这一切和青岛之旅的关系,但能证明的是,与你无关。
你不会是说好话,哄我开心的吧?
秦观河定定的盯了他一会儿:你可以相信我。
白岐玉微不可察的晃了一晃,眼泪轻轻掉了下来:谢谢。
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是厉涛歌递来的纸巾。
白岐玉接过,深吸一口气,大力抹了一把脸。
您们的联系方式,是老马给我的。他说当年找过太奶您,还有印象吗?
罗太奶招来韩嫂,让她查一下记录。但数十位马姓客人里,没有老马的名字。
不可能!白岐玉脱口而出,老马没必要骗我吧?
会不会他记错了,或者韩嫂看了一眼秦观河,是找的其他弟马先生呢?罗太奶的号,可能不是那么好约吧。
这句话有倨傲的意思,可她提醒的没错,仔细想来,单纯的孩子中邪高烧,找罗太奶不一定约得上。
见状,秦观河给天柱堂的管事打了电话。
约莫五分钟后,那边回了话来,说没有马健这个人的办事记录。
所以,他压根没找过您们看诊,却到处夸耀?不,他应该是来过的,他描述孩子高烧、描述太奶您神通广大的时候,那副狂热模样不像是装的!
白岐玉脑子有些乱:那他用假名来看的?图什么,怕被熟人知道?
倒也有这样的客人,匿名、化名问诊。很多人对于出马仙一派将信将疑的,这也情有可原。可
韩嫂犹豫道:如果真的问诊,大部分人会留下开□□信息,一定是实名的。
奇怪,太奇怪了。
厉涛歌沉思了一会儿,释然道:老马是不是讲的别人的事儿啊?就是有这种人,为了聊天时成为焦点,把朋友、亲属的事当自己的事儿聊。老马,唉,他能干出这种事我丝毫不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
厉涛歌喝了口烧酒,含糊的说:怎么说呢,他确实为人热心,但有时候
他话锋一转:我先问问,你知道凌霄为什么和老马不对付吗?
白岐玉一愣:不知道。啊,原来他们关系很差吗?
你什么时候见凌霄理过老马?
白岐玉苦笑,他还真没注意。
凌霄是你上一届校招生。他刚来的时候,老马也对他特别热情,凌霄也很挺信他的,觉得他是个热心人。
后来,我记得清楚,过年那一阵的事儿了,老马说邻居养的猫生了,养不过来,问凌霄能不能养一只。
凌霄是闽南人,离家远,在靖德没亲戚朋友的,那一阵正好到处打听哪里的宠物店靠谱,想买猫呢。老马这么一说,他就心动了,一拍即合。
这不是挺好么?白岐玉猛地一顿,等等,你说的这只猫,是凌霄去世的那只猫吗?当时看他朋友圈难过了好久?
对。厉涛歌点头,我也是后来和小凌喝酒,他醉了,才告诉我的。
他说老马口中的邻居,压根不是什么邻居,就一后院猫猫舍!小猫接回家不到两个星期,就各种毛病找上来了,宠物医院去了七八趟,熬夜陪着猫做手术,最后还是死了。
说到这,厉涛歌长叹一口气:他给我看了小猫临终前的照片。那么漂亮可爱的小生命,被疾病和痛苦折磨的瘦弱的不成模样,太遭罪了。
凌霄哭的稀里哗啦的,一个大男孩难过成这样,我听了也感慨万千。
他说他给小猫起名叫幸运,老天却一点幸运都没送给它。老马当初还以母猫营养费为由,要了他三千块。后期给猫治疗又花了四万多。说真的,花钱是一回事,但
白岐玉的面色扭曲了一瞬:这也太恶心了!竟然做后院猫的生意简直他们有把生命放在眼里吗?
厉涛歌盛了一碗热龙骨汤,示意白岐玉喝一口。
看着白岐玉乖乖的抿了一口,面上有了些血色,他才苦笑着摇头:我们没找老马对峙,毕竟老马可能也被蒙在鼓里,没坏心。
但我想说的是,老马表现出来的热情也好,善意也好可能都是为了博取关注的幌子。他说谎的事儿被发现不止一两次了,你没发现组里没人喜欢他么。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不,老马绝对知情。
厉涛歌一愣:怎么说?
前几天你没来,戚戎请大家吃小龙虾夜宵那天,老马也以完全一致的说辞,问我要不要养小猫
他妈的!操!厉涛歌狠狠地捏住杯子,老马这杂/种!
二人气的不轻,韩嫂也义愤填膺的骂了几句。
不过由此看来,老马的孩子撞邪的事估计是假的,也便没接触过罗太奶。
那么,老马的异状,和探险队队员的异状,是两条平行线。
这杂/种就是单纯的疯了吧,厉涛歌冰冷地说,草菅生命的人,多是精神变态。出现多离奇的精神病都不奇怪。
一齐用过餐,厉溪鸣去处理堂口其他客人,三人继续去主祭室,听白岐玉讲述当年青岛的经历。
孰料,厉涛歌也想加入。
秦观河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但厉涛歌单独拦下罗太奶,二人聊了很久,太奶竟同意带上厉涛歌。
太奶,这件事过于危险,秦观河沉声道,他现在尚未立堂,可能
罗太奶打断他:我自有分寸。
白岐玉打开处理图片清晰度的网站,处理了一下防空洞的另一张赤红功德纸的照片。
可惜,由于光线过暗,原始像素不行,即使是提升清晰度的网站,作用也不大。
白岐玉懊恼的闭了闭眼,可能是红色看多了,闭起眼,那张刺眼的赤红的大纸仍浮现在脑海,让人看着心头发堵。
罗太奶示意他别折腾了:能看清标题,内容大致就清楚了。你看不懂很正常,这张是纯蒙文的。
蒙文?白岐玉一愣,我还以为是满文为什么会是蒙文啊?
这是个外蒙的司俎人留下的。罗太奶示意他看右下角的落款,那里是模糊扭曲的一片血渍一样的东西,看着很渗人,你没想错,那就是血。
见白岐玉脸色不好,罗太奶温和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什么歪门邪道老萨满教更注重与自然、灵、魂的沟通,他们的观念里人只是容器,是没有功法的,这些血是用来与天地联通的媒介与交换。
这样啊,白岐玉了然,这张表文是什么用处啊?
镇魂,安息。
与黄色那张,给城隍爷的一个性质?
不太一样。秦观河说,那张你可以理解为给土地爷,官大人的占地费,这张是给这片土地上孤魂野鬼的慰问费。意思是感谢不搅事。总的来说,都是为了祈求顺利完工。
但秦观河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不过这两张,着实没什么稀奇的啊。
他看了一眼罗太奶,似乎在寻求赞同,罗太奶不置可否,只让白岐玉把剩下的经历说完。
快结尾了白岐玉茫然地说,剩下的,也没太多可讲的了。
没有找到葫芦中心的密室,大家也没气馁。留有遗憾的才是最好的么,断臂维纳斯便美在残缺。
我们这一行程花了四天四夜,其实,谁都不想走,想久久的待在隔绝了时空与外界的漆黑防空洞里,静静地与世界第八大奇迹在一起。
可惜,再流连忘返也要被物质条件打倒:压缩饼干要消耗没了,再不出去第二天就得挨饿了。
说着,白岐玉苦笑:大部分食物被污染了么,那几日真是靠管豹为数不多的压缩饼干过活的。压缩饼干没什么营养,吃在嘴里和吃泥巴似的,一个个都饿的面黄肌瘦,只一双双眼亮的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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