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Aegis(44)
杨屿森提议,我们就这样回去,什么都不带走,把这里当大家共同的秘密、宝藏,让这个尘封的密地继续在历史长河中沉睡。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同意了。
现在再仔细一想,真的是很不合逻辑白岐玉揉着太阳穴,没有人要报警、通知相关部门,所有人都想独占他。
离开防空洞前,我们那种兴奋到战栗的心情仍无法冷却。或许,我们所有人都有预感,这样超乎常理的、震撼三观的旅途,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谁也不想离去,没有人舍得从那扇大门上躲开视线,没有人想从这地底的另一个时代的世界返回现实。不知谁提议了一句,我们十六个紧紧抱在一起,手摞手,做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白岐玉放下太阳穴上的手,轻轻地扯出一个狂热又怀念的笑容。
永远不暴露这里,永远不打扰它如果所有人都能做到这几点,每三年便相聚于此,继续寻找它埋藏的秘密。
我们甚至签署了一封暴毙协议啊不对,保密协议。
保密四天四夜内发生的一切,保密四天四夜里所有的发现,保密地下水道的入口与放空洞的存在
不过现在看来,白岐玉的声音细弱的仿佛要飘到云端上去,这个约定早已被打破。
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中了诅咒,谁也逃不出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有人出声,白岐玉愣愣的看着线香袅袅的烟,无拘无束的飘到天上去。
等等,小白,你看看这个
顺着厉涛歌凝固的视线看去,探险队群的屏幕上,管豹刚发布了一条消息。
一条讣告。
秦小酒将于9月29日在德州市崴合山公墓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我将代表探险队前去参加,有空闲的队友私聊我一起。[蜡烛]
又死人了。
这是第几个了?
嘲讽的是,再看到熟人去世的信息,白岐玉竟然麻木了。
他眼角泛红,却没有泪水,面上拧出一种似笑似哭的扭曲表情。
那双漂亮的、曾熠熠生光的瞳孔里是彻底的麻木,是积攒太久,久到伤口流脓腐烂的痛苦,看着厉涛歌心口钝痛。
厉涛歌不可避免的想起去年7月,第一次见到白岐玉的模样。
那是个难得清爽怡人的雨过晴天,组里的新校招生要来报道了。
戚戎领着他上楼,二人说说笑笑的穿过正午时分的玻璃旋梯。
灿阳过于热烈的光被折射成七彩,打在过于浓密的睫毛上,像雪人融化时的冷光。
那个新来的校招生,穿着Oversize的半袖,皮肤那样白。
戚戎一米八八,他站在戚戎旁边,很小一只。
凌霄也趴在栏杆上偷看,小声说新来的策划好像高中生哦。当时厉涛歌没说话,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拐过二楼时,白岐玉心有感应的抬起睫毛,看到了三楼栏杆上围观的二人。
他短浅的愣了一下,与二人四目相对,很腼腆的弯起眼睛笑。
这时,厉涛歌才看清他的面容,他当时脑中就一个想法:
这人是涂口红了吗?
如熟透的苹果,红润的不可思议。
白皙的面,鲜红的唇,他又是下唇微厚的唇型,有种纯真又诱惑的矛盾感。
让人真想切开这颗苹果,看看内部是否也如此雪白而多汁。
气色这么好的人真是少见了,厉涛歌想,这小个子身体还挺健康的,或许,可以拉他一齐去跑城市马拉松。
当戚戎领着他到了三楼,介绍组里成员时,白岐玉才后知后觉:你们是刚才楼梯上的
厉涛歌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一切。
每一帧、每一个音节,都记得。
戚戎暖场的说,自己紧张的脸盲症都犯了,把街上另一个人当成白岐玉硬拉到公司门口,那人是个国家公务人员,似乎还是个老国土局的小领导,差点报警抓了他。
而凌霄笑的前仰后合,说戚老大你这脸盲症有够逆天,白岐玉这种颜还能脸盲,是刚编的笑话吧?
厉涛歌也记得当时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他像孔雀开屏般,看似酷拽,实则紧张万分的说非常臭屁的话:刚才的玻璃旋梯是我设计的,喜欢吗?
厉涛歌还记得当时白岐玉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喜欢。从阳光中穿梭而来,自黑夜中盘旋归去我刚才还在想,设计这个楼梯的,一定是个温柔又罗曼蒂克的人。
当天回去,厉涛歌加上白岐玉的微信,偷偷把备注改成了小苹果。
而面前的白岐玉
厉涛歌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节哀。别怕,你现在很安全。
白岐玉怔愣的靠在厉涛歌肩膀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抱温热而宽厚,给人以无上的安全感。
可白岐玉稍一放松,便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那些恶心作呕的万千只肢干,也是这样包裹他的。
他一把推开厉涛歌,狼狈的冲去厕所里洗了一把脸,许久才出来。
好受了?
对上厉涛歌关怀难掩的眸子,白岐玉勉强扯起一个嘴角:嗯。刚才对不起。
没事。
趁着管豹在线,白岐玉私聊了管豹。
管豹似乎也疲倦的很,字打得很慢。
他透露道,秦小酒的症状和杨屿森很像,发疯、骇人,吃生肉,说一些模糊不清的疯话。
白岐玉又提起陈树,管豹说,他们很久没联系了。
管豹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我们当初,是不是不该定下那个约定?
防空洞的约定?
约定是所有人一拍即合,共同做下的。白岐玉面无表情的打字,论责任,谁都有责任,谁都逃不过。你过度自责也没用。
管豹只说你不懂,没再多说。二人寒暄了几句,匆匆离线了。
我说啊,怎么感觉这个管豹也奇奇怪怪的?看了全程聊天的厉涛歌烦躁的起身,又坐下,抓起手机胡乱的滑动着消息,你们队里不清不楚死了这么多人,他怎么还能沉着成这样的?不赶紧报警或者找师傅看看?
白岐玉失笑:恐怕,是在惧怕厄运会随着网线传染吧。
传染?不是已经蔓延了么?厉涛歌不解,用小拇指想都能发现出事了,不该集合起来想办法吗?
人就是这样。所有苦难、折磨临门前,总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可以置身度外。
白岐玉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而事实是,死去的那些人,全是这样的想法。
我实在不懂厉涛歌苦笑着放下手机,我感觉,我和你的性格还是比较像的,妈的,绝对不会乖乖反抗。
聊着,厉涛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一声,他被打断思路,一脸不耐,却还是拿起了手机处理。
白岐玉用余光瞥了一眼,锁屏上显示【Star Wings工作室小可:刚才我发的三份简历您看下,下周三面试可以吗?】
像是独立游戏工作室在联系他。
白岐玉心头一动,之前,吃下午茶的时候,就隐约听凌霄提起过,说厉涛歌想辞职去搞独立游戏很久了。
别看厉涛歌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他的美术水平极高,界内闻名的美术大拿。只要有他的名字在,从来不缺投资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下决心,自己搞独立。
凌霄这人嘴上没把门儿,还开玩笑说是不是挂念着戚大老板啊,说这两人关系好的亲哥俩似的,你没来哪会儿,公司好几个组都想拉厉涛歌入伙,厉涛歌理都不理的选了戚戎的组。
还说你注意没有,好几次这两人都是同时不加班,程序小谢还撞见过他们一起吃饭呢。
白岐玉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印象中,每次厉涛歌提到戚戎,语气都不怎么友善。
面前,厉涛歌突然一拍大腿:等等啊,我们是不是漏了个事儿?如果来问诊的不是老马,而是老马家属呢?
!白岐玉也睁大了眼,对啊,用妻子,或者孩子的名字登记,就不会留下自己的痕迹了!你不是认识他老婆吗?
厉涛歌赶紧回想:那个护士叫什么来着,妈的一面之交,我光记得是个植物有关,很独特的名字!白荷?白莲还是什么的
厉涛歌也不管手机讯息了,急忙拉住韩嫂:麻烦查一下白姓的客人!
最终,在罗太奶的访客记录里,锁定了一个疑似的名称。
白梅。
白岐玉嘴角抽搐:我说,你这和白莲、白荷的差别有点大?
咳,厉涛歌掩饰的清清嗓子,能找到就行。
找到名字,相关的问诊记录也见了天日。
韩嫂从档案室双手捧出两张四开的黄纸,白岐玉以为会是医生问诊记录一样的东西,凑去一看,全是潇洒飘逸的异国语,鬼画符般,大的字半张纸,小的字如米粒。
秦观河凑在罗太奶身旁一齐看,突然,他抬起头望向白岐玉,很细微的扯了扯嘴角。
白岐玉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茫然的指了指自己,然后后知后觉秦弟马是在朝他笑啊。
这个仙风道骨的男人,不假笑的时候,真实的笑容僵硬的像机器人。
秦观河说:你可以放心了。老马并非被你感染的。
他说,白梅的问诊记录,不是给儿子的,而是给家属马健的。
白梅自述,配偶马健出现了奇怪的症状。
最初,是梦游,然后,白天也开始说胡话、说谁都听不懂的怪语,甚至吃生肉。
最后彻底癫疯起来,三个男人都摁不住,肢体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幅度反折着在地上走,吓得她好几天不敢回家。
白梅老家是泉城农村,说小时候在村里见过的有人中邪就是这模样,所以托人找到罗太奶帮忙看。
而症状,是去青岛同学聚会回来后出现的。
青岛?
怎么又是青岛
嗡嗡呀呀的不祥感从背后如虫蚁般密密攀爬,便听秦观河不确定的说:
这白梅,是不是你说的队里的白姐啊?厉涛歌,你见过老马的妻子是吧?白先生,给他看看你们合照。
白岐玉一愣:你是说,马健一家人也是探险队成员?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那一对防护严谨,沉默寡言的夫妻竟然是马健夫妇?
白岐玉立马联想到老马对他莫名其妙的熟稔,心里沉了下去。
隐瞒关系容易,但隐瞒态度很难,那是细枝末节,不由自主流露的东西比如一个人的爱与恨,比如熟稔与陌生
如果老马真的是探险队成员的话,这条平行线又产生了交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马从来没找他聊过探险队的事儿,但一切诅咒的源头,再次回到了青岛下水道之旅。
第39章 杀了祂
白岐玉指尖颤抖着, 调出两张合照。
但,厉涛歌否认了。
而且是瞥了一眼,毫无犹豫的一口否认。
你确定?白岐玉嗓音发颤, 你再仔细看看
厉涛歌不太清楚青岛之旅的前因后果, 但他看得出来,现在的白岐玉, 精神状态很不好了。
为了安抚白岐玉的疑心, 他来回的翻看了多次,肯定的说:我确定。
我见到的老马的老婆,绝对不是这女的。我记得清楚, 白梅长得不错,可惜额头有一大片黑痣, 看着很突兀。是会让人惋惜如果黑痣不在就完美了的一张脸。
那会不会是把黑痣点掉了
厉涛歌放柔声音, 嗓音带有安抚的意味:不光特征, 照片里的这女的,年纪也明显比白梅小。可能是护士工作操劳的原因,他老婆面相至少四十多。
可无论是直觉, 抑或细枝末节的联通感, 白岐玉总觉得白姐和白梅会有点关联。
这么多玄乎的事儿砸下来,不能怪白岐玉草木皆兵, 如果不是罗太奶真的救了他,他甚至在怀疑这一切都是祂又在戏弄他
太奶,您神通广大, 您觉得呢?
罗太奶稍一沉思, 便招呼韩嫂:喊小溪来。
厉涛歌有些意外:喊那丫头做什么?
罗太奶弹了弹黄纸的角落:这份问诊记录, 是小溪身后的老仙家, 尘名唤作胡小媚写的。
胡小媚嫉恶如仇, 一般来说,她出马的案子,往往涉及了违背公序良俗之事。
厉溪鸣来时,不知为何,面色沉的能拧出水。
怎么突然唤我?
飒丽女子见到堂中端坐着罗太奶,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娇俏柔软的神情,小声抱怨今日香客的事,说检察院的那个主任怎样难缠。
白岐玉用余光瞥了一眼厉涛歌,见他神色如常,毫无芥蒂,微松了口气。
听完罗太奶的简述,厉溪鸣了然。
她一撩长袍,在罗太奶身边坐下。
繁复的层层内衬、衣摆呈扇面洒落在地,巧妙精微的天狐云月图在七彩宝灯下闪烁一片冷艳鳞光。
随即,她虔诚的拿起一捆香,捏起火柴,以利落干净的手法,画圈式焚香。
口中伴有繁复韵律的唱词。
三海仙家帮兵来,二神赶马城关报
这样一刻不停,念念有词,不出半分钟,线香突生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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