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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还童之后——禾白白(7)

    说话的是郁衍最赏识的孩子阿堂,还未正式赐命,但平日嘴甜,明事理,郁衍有考虑过一阵子,正式传他功法。
    是啊,但你跟我们不同。其他孩子起哄:干爹不是最赏识你么。
    少年嗤笑:什么赏识啊,伴君如伴虎,你们哪里知道我的难处。
    都是少年人被窝里的悄悄话,他无意窥探,但听力太好真是件烦恼的事,后来长老问他为什么要遣散,这里头还能挑到些好苗子,收作暗卫弟子也未尝不可,但他就是不同意,给足钱,谁也不要,全部遣走。
    反正都是假的,留着做什么,自欺欺人么?
    从那刻起,郁衍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
    讨人喜欢只是控制你勒索你的枷锁,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讨要回来的。
    碳盆又烧起来了,郁衍却没觉得房里有多暖和,过去被洞穿过的肋处又开始隐隐作痛,所幸把书一抛,眼不见为净。
    商应秋的未来理应灿烂,不应该被这份不值一提的礼物束缚,这份破烂也根本配不上别人的郑重。
    炭火噼里啪啦立刻又窜高了不少。
    既然注定要离开,何必再留着不用的回忆。
    那些多余的怜悯、不忍是与泥潭一样让人泥足深陷的存在,烧了正好。
    这是他送给商应秋最后的一课。
    第14章 后浪推前浪
    翌日,天还不亮,副盟主院门口就发生了件奇事。
    晚来一步看热闹的弟子全被赶蚊子似的驱走了,但早起习武的弟子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在副盟主院门口,堆积着好几箱金银,门口、墙面上横七竖八写满了血淋淋的冤字,别提多渗人了。
    先来的弟子绘声绘色讲述着:而且啊那金银上还有几件血衣,猜猜是谁的?
    各堂弟子衣服颜色不同,在手臂处还绣有各自的名字,一看便晓身份。
    全是前两天死在碧湖那人的!
    这话不能乱说,黄阗不是被魔头杀死的么?晚来一步的弟子很吃惊。
    我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三五个弟子聚在一起,私下议论纷纷,一墙之隔的院内,满地花瓶碎砾,独孤棠怒不可遏,砸完东西不够,还怒斥了一番众人。这位副盟主年轻人称江湖小孟尝,姿容不错,剑法潇洒,高鼻大眼,麾下门客众多,但随着年纪越长,这人脾气就越差,不过大家也能理解就是
    任谁做过三任副盟主,次次被人截胡,从小孟尝变成万年老二,脾气要好也不太可能。
    好不容易等独孤棠骂完,几堂堂主连连赔笑,下军令状,说给一日时间,保准找出是谁在装神弄鬼。
    这不查还好,一查麻烦大了黄阗之死,还真与副盟主有牵连。
    原来这黄阗平日一直在帮人私下销赃,偷卖盟中财物,与他勾结的苏二不单是贪狼堂下八大魁主之一,同时也是独孤棠的亲表弟,此人鞍前马后跟着独孤棠多年,霸着肥差,私底下没少中饱私囊,几个堂主多少有所耳闻,但碍于独孤棠面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了。
    却不想,黄阗胃口越来越大,屡屡威胁苏二,苏二心生歹计,才想出这招杀人嫁祸。
    龟孙子,杀人就算了,不晓得用别的法子么,偏偏要这个紧要关头自作聪明,愚蠢之极!
    独孤棠捏着下头承上来的的信,阴晴不定。
    这事,商应秋那方定早已查清,却按兵不动,一定不是为了给他留脸面。
    独孤家虽在八大家族里的比较强势,但各大族老早就不满他为何多年还是个老二,有换人顶上的意思,若这时被他们抓着把柄,肯定会借题发挥
    找人看紧苏二,我去去就回。
    一番权衡,独孤棠动身去了春在堂,他刚迈过门槛,就见那坐在摇椅上的小童一脸暴怒的将什么东西砸到他脚边上。
    什么狗屁玩意!不玩了!
    副盟主这腰不可避免的酸了酸
    年轻时,他曾跟不周宫主交过一次手,惨败,腰椎受伤卧床三月,如今看着这与魔头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样,他尽量动员脸部每一个能动的地方,挤出和蔼,问小朋友你知道盟主在哪么。
    矫情,做作,郁衍隔夜饭都差点没呕出赖,不,也没东西可呕,他那夜晚饭用多了,造成肠胃不适,如今正被商应秋勒令白粥配小菜,不见荤腥。
    但生病并不能逃离夫子的恶意,道长拖人送来个鸳鸯九连环,叮嘱他养病时别用蛮力,多玩玩想想。
    那九连环是用钢丝制成,九个小环可分可合,变幻莫测,以解开为胜,他一开始也是随意玩玩,后来变成废寝忘食,可摆弄了一早,也只堪堪解开五环,正是恼火的时候,对曾经的手下败将自然没好脸色。
    在后院,自个去。
    副盟主:
    不能跟小孩较劲,可现在小孩脾气都那么大吗?忘了自己是俘虏的身份吧!
    春在堂后院背靠山,商应秋每日习武都在山上,倒不是怕被人看见什么,而是这习武声响太大,会扰人清静。
    郁衍领人上到半山,就见青年半赤着上身,一头乌发高扎起,覆着薄汗的柔韧肌肉上显出不可摧折的力度,暗中藏锋,是神兵出世才有的光芒,令观者目眩神迷。
    郁衍的目光停驻在那道身影上,也有些微的失神。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若自己全盛时,也不知谁更胜一筹。
    浮屠神功无坚不摧,配以青年这套自创的拳法,刚劲处如雷雨暴至,柔韧时似春风过湖,隔空一拳击出,地陷石碎,一套拳法下来,本山石林立的废地,如今愣是被开辟成一块完整的平地。
    副盟主这下不仅腰,连后牙槽也跟着犯疼了。
    一年前,他好不容易熬到盟主隐退,本以为十拿九稳终于要扶正了,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独孤棠最后一场节节败退,被一招弹出场外,摔倒时后牙齐齐断了三根,至今漏风,说话一旦快了,便会含糊不清。
    他为什么来,商应秋心知肚明,整肃好衣衫,邀人到凉亭小坐。
    两人饮茶,独孤棠肯定不能直接道明来意,但谈什么好,人无嗜好难深交,干脆就近,从小孩的话题入手最安全。
    最近也是辛苦你了,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性情暴戾的,肯定不好带吧。独孤棠道开玩笑:年纪轻轻还没当爹,就要提前体验带孩子的苦了。
    独孤棠以为小孩听不见,说得肆无忌惮。郁衍人在坡上,背对两人,那是听得一清二楚,眼眸泛冷,连根带皮的拔出一把草药。
    他心中自有一本账,谁出口不逊,谁仗势欺人,谁踩高捧低全记录在案。
    不是不报,那是时候未到,等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您多虑了,暮春品性良善,在学堂勤学好问,是难得的好孩子。商应秋淡声道:况且离开亲人,初来一个陌生的地方,谁都会有防备之心,别说小孩,哪怕大人也是如此,您说呢。
    独孤棠勉强附和,说那也是,不过这孩子估计也不是习武的料,笨手笨脚,连个小玩意也解不开。
    这九连环看似简单,但要解开也需要三百四十一步,暮春,独孤叔叔说他有兴趣,你给他试试。
    谁对这玩意有兴趣啊!但商应秋顺手将东西递到眼前,独孤堂硬着头皮,假装饶有兴致的转了几圈,当真一无所有,掰扯不下,微微汗颜,干脆扯回正事算了。
    他说苏二那事时,不断用余光观察商应秋,见青年没什么反应,咳了声,干脆摆明态度。
    还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肯定得给大家一个交代,不过这事闹大了,会让外头人看笑话,影响不好,还是尽早打住。
    商应秋坐姿笔挺,端的是眸清神正,面色坦然:人又不是您杀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谈何笑话。
    臭小子,就装吧你,独孤棠早知知道对方不会轻易这么算了:近两年盟里弟子多了不少,良莠不齐,我打算趁此机会好好清理下,那不周宫后期清点的那些事,就只得盟主你全权打理了,哎,能人多劳,这担子还是得你来啊。
    擒贼无用,擒王才能开山里宝库,但比起不周山里宝库里的那些金银财宝,独孤棠更看重虚名。
    有了污点,等他踹走这兔崽子,登上盟主之位时才不至于遭人非议,商应秋这是掐准了他的软肋,等他主动来做这笔交易
    外头流言蜚语到此为止,内部处理;同样作为交换,独孤棠一方不再插手不周宫的事,到时候魔头的处置,他这边也不过问。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说到这步,商应秋语气方放缓三分:都是分内事,负责是应该的。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独孤棠回到家中,片刻后,探子来报,说苏二家外的钉子都撤了。
    姨妈家就这根独苗,真按律杀了那是断香火的事,那也是万万不可的。独孤棠现在不方便去知会表弟,本想第二天再议,结果人还没睡醒,弟子从门外急急跑过来,气喘吁吁说苏二跑了。
    跑了?
    独孤棠皱起眉,大步往外走,问跑去哪了。
    弟子满脸惊惶:他他逃去东边的扫雪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万年老二的副盟主:腰酸,牙疼,老江湖一辈子,却扶正无望,好心酸啊。
    第15章 学堂之危(一)
    清早,扫雪堂。
    一日之计在于晨,按学矩,辰时不到一众学童舒经活络热身子,做完早课,正式开始一日学习。
    按照青玄夫子的说法,这学习琴棋书画不仅是为陶冶性情节操,他们观察过几百年来江湖上出名的毒瘤,发现这些人要不是童年悲惨家庭不幸,要不是师门过于严苛,导致成名后性情大变,比旁人更容易走火入魔,危害武林。
    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同样,下梁要从小好好打桩,以后才不至于轻易歪扭。
    青玄道长说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通过这段时间的表现,他对新同学的身心健康产生了浓浓的忧虑,当然,孩子本身无辜,都是之前身处在魔宫的环境下导致的
    不周宫自上任宫主郁北林起,行事乖张霸道,在西北作恶多年,到郁衍接任起,行事虽有收敛,但仍匪性难改
    听说前些年,西北一门不知何事伤了不周宫弟子,那不周宫主竟亲自上门,痛殴人家全门不止,还逼门主下跪认错方算了事,完全不懂道理为何物。
    哎,教化不是一蹴而就就能达成的,前路漫漫,这做夫子的任重而道远啊。
    不知自己已成夫子心头重责,晌午,郁衍放下筷子,对今天菜色很不满意。
    他嗜大鱼大肉,喜重油重盐,尤爱烤炙一类的做法,一贯不爱吃南边的味,而如今厨子给学童准备的,观其形,软趴无味;观其色,青白相见,让人食欲全无,尤其那菜里,还掺杂了他最不喜的豌豆粒。
    他左右看了眼,其他孩子倒不挑,有什么吃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手短脚短的,好一些拿不稳筷子,就用五指紧抓木勺子,掘地三尺的认真挖着粥饭,单听声音稀里哗啦的,与猪圈相差无几。
    学堂小班的衣物统一是蓝色为底子,袍身滚白边,衣摆处绣有幼竹样子的花纹,穿在身上煞是好看。
    华小公子讲究,怕弄脏衣物容易失礼于人前,提前带了口水巾,折成三角形,给容易掉饭渣的同学一一系脖子上,这才入座。
    咦暮春,你怎么不吃豌豆,你挑食吗。
    管闲事,爱操心,这孩子就没一天能安心吃过饭,一辈子的劳碌命。
    这不叫挑食,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只是选择自己喜欢的而已。
    郁衍不为所动,筷子捏得稳稳当当,豌豆与他就是害群之马,一粒都不得留,尽数夹到其他盘里。
    习武为什么?为称霸,做人上人。
    那做人上人之后?不就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别说豌豆,就是一丝葱,他不喜欢,也有的是奴才替他挑选出来。
    也是现在落难了,才勉强要劳自己动手。
    这样是不对的。
    华公子虽然很感激同窗救活了大将军就是那只巴掌大的小奶狗。
    但一事归一事,不对的地方就得点出,碗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别人用血汗换来的,春秋之际,夫子带他们下田插秧收过稻子,深知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哎呀,快别说了别说!夫子就要回来了!
    夫子回来若见到有人挑食,那又得受罚,听二虎这样一说,其余几个孩童都面露紧张,操起筷子勺子一涌而来,将团结的力量发扬光大,为同窗排忧解难,扫清余孽消除罪证。
    郁衍被夹坐在最中央,看他们笨手笨脚的你挖一勺,我吃一筷,腮帮子鼓圆,像一只只吃撑肚的小蓝雀,这一愣神,中途被硬喂了一勺入嘴。
    华公子偷塞成功,目如点漆的小胖脸上得意洋洋。
    怎么样,好吃吧。
    对上这道笑意盈盈的眼,郁衍面上不显心软,含了片刻后,糊里糊涂地咽了下去。
    可能真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金陵的豌豆吃入口,会比以前吃过的偏软糯些,不硌牙,勉强还能入口。
    尚可吧。
    这帮小屁孩,还挺好玩的。
    望着眼前空落落的盘子,郁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了笑,好笑之余,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自己老后,若也有这样的孩子承欢膝下,倒也是一桩美事。
    当年自己收的义子,大多已是少年,是不是更小些的,会更容易养熟?
    不,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树要栽培,耗时耗力,而人也一样,他对干儿子们从给予过耐心,养猫养狗一样,谁能逗他欢心,他就多看谁几眼,仅此而已。
    有因才有果,天底下当真没有白来的尊敬。
    晌午,天高云稀,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头顶树影婆娑带过的光影波澜。
    忽的,外院一声惨叫打破宁静,惊得枝上飞鸟扑翅乱窜。
    一道黑影从前门硬闯了进来。
    你你是谁,怎乱闯学堂,侍卫呢!
    扫雪堂这种地方,平时护卫本就不多,加上一般来授课的夫子都武功高强,安全得很,可偏偏下午来教授书法的夫子是外头请来的,手无搏鸡之力,刚出声阻拦,被一掌击飞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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