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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鼎——尺水(73)

    楚驭但笑不语,口中道:明日还有事要做,你远来辛苦,先回去休息吧。起身送他出了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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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雷霆(二)
    翌日清晨, 天阴日黯。鼓声如雷作响,将士们列阵于点将台之下, 仰望着年轻的主帅出现在万人面前。楚驭着一身赤黑重甲,长风飞涌, 战袍猎猎。点将台两侧, 本来还站着二十八名高大魁壮的将领, 可他一出现, 众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全落到他身上去了。楚驭神色肃然,举手投足间,气势极为卓越,颇有神武将军盛年的风采, 兵士们眼中的观望之意,渐渐化作敬畏。
    楚驭比了个手势, 两名亲兵双臂一扬,请出一张地图,起于大鲜卑山, 延至骆越之地,万里之间, 尽属大燕之土。众将士一望之下,不觉热血涌起。只听楚驭低沉威严的声音随之响彻:楚家军建军之初,将不过十, 兵不过万,征战四十余年,大小战役不下千场, 纵战事艰苦,坠入绝地,亦不曾退让一步,大燕疆土幅员万里,泰半有我楚家军之功,从来人进一尺,我夺一丈,方得今日之辉煌。如今外族堂而皇之夺我家园,众将士当为之如何?
    榆林关失得蹊跷,然代神武将军行事的几位老将心知肚明,如今听他提起此事,颇有些不自在之感。楚绍年少豪情,不晓其中名堂,听了兄长之言,即振臂高呼道:吾愿为战!夺回大燕疆土!身后五千亲兵亦随之呐喊,声彻云端。楚家军上下思及往日荣光,大为触动,齐声道:愿随将军出战!
    楚驭眼神一动,当初镇守关隘的百余名兵士,便被压了上来。行刑官立于其后,手中钢刀如雪,为这被阴霾笼罩之地平添了一份森然。楚驭命军务长一一高念他们的名字,每念一人,垂着的头颅便更低了一分,声落后,他望向阶下,威声道:榆林关失守,你们为首责,本将军今日按军规论处,你们有无话说?
    众人从军以来,皆首次败北,适才自家名姓弄得万人皆知,极为羞愤,皆俯首不语,甘受责罚。是时冷风骤起,一道电光于高天之上闪过,照亮了点将台上的阴霾,楚驭站在一团明光之中,身姿愈显高大,他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那本将军便命你们为先锋,酉时一刻出发。楚家军从无败军之将,你们弄丢的荣光,自己去抢回来!
    众人未料他会如此,心中豪情溢于言表,叩首道:属下等定不负将军所托!
    本欲于当着众将士的面,逼他迎回神武将军的老将眉头微蹙,才要说话,便被身旁之人拉住了。楚驭对他们这些勾当如若惘闻,只命人捧来名册,勾选此番出征之人。
    当日深夜,大燕一万铁骑兵潜至榆林关,数万支裹了火油的铁箭齐齐飞入城中,霎时间,天地透亮。楚家军强攻关隘之际,冉驰醉卧花间,不闻异响。他的侍卫长冲入这纸醉金迷之地,一连砍杀他近旁两名爱妾,方将他从梦里唤醒。冉驰听闻燕军攻城,尤以为在梦中。直到一根黑羽铁箭穿窗而过,射破了他身后铜镜,他才倏然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口中骂道:混账东西,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才来叫本王!
    侍卫长挨了他一巴掌,毫不在意,令人拿起他的外衣,几乎是拖着他往外走:殿下,先上马再说!
    馆驿外火箭乱飞,乱作一团。燕军山呼海喝声如在耳边,冉驰自出生起便养尊处优,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彻底给吓醒了。侍卫长将他扶到马背上,试图从西侧城门冲出去,然而燕军攻势源源不断,街道上尽是流火,无奈,只得暂时退了回去。
    西魏孤立无援,强撑了五日,御城工械悉数耗尽,守军更是所剩几无。冉驰心知生死已悬于一线,当日黄昏,命人将城中数千百姓绑上城头,为人肉盾牌,以此抵挡如雨飞箭。万千哭声一起,攻伐之势为之缓上一缓。燕军虽然杀红了眼,可一见城头百姓衣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楚驭于城下得见,冷笑一声,命人抬来重逾百斤的玄铁蛟筋弓,但闻弦声一动,数箭破空,将当中十余人射落城下。
    楚绍大惊失色,策马来到他身边:兄长,这些都是大燕的百姓,我们岂能伤他们!
    楚驭神色冷酷,尚未开口,即命人挥动令旗,弩手直指天空,箭雨复起。西魏守军未料他们会不顾人质安危,强行攻城,一时不及退去,中箭者十有六七,城墙上血流成河,号哭不止。楚驭道:事急从权,屠一城以固一国,以千人死保万人安,百姓死亦尤荣。赤金令旗连连挥舞,铁箭连绵不绝。探马营一名士兵匆匆而来,对楚驭说了几个字。此际杀声震天,饶是楚绍与他并辔而立,也未能听见只言片语。只看到楚驭神色一冷,命诸将继续攻城,自己调转马头,孤身一人,朝远处奔去。
    西城门悄然打开,冉驰一行人马冲了出去。他们不敢走大路,易道而行,选了怪石嶙峋、山高林深的小路。其时夕阳西沉,林中无半点天光,加之他们不识路途,匆忙之际,有人踏空一步,跌至崖下。静夜之中,惨叫声尤为凄厉,冉驰听得心惊肉跳,后背满是冷汗。侍卫长命所有人下马步行,为冉驰牵马之时,低声安慰道:殿下,翻过这座山,咱们离大魏就近了,您小心跟在属下身后便是。
    冉驰心烦意乱,只想找人出出气,环顾一圈,怒道:元惜怎么还没跟上来?他们出城之时,元惜借口取一样东西,回了馆驿。冉驰久等他不来,在侍卫长的催促下,只得留下一人一马,先行离开了。
    侍卫长道:已经叫人回去接了,大概一会儿就到了。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殿下,其实元惜如今已无什么大用,便是找不到,对我们也没有损失。
    冉驰不耐烦道:你懂个屁,他用处大着呢,若是他有事,本王就白吃这场苦头了!你再派人去!赶紧把他给我带过来!
    那边久久不语,连步伐也停了下来。林中一阵夜枭咕咕低啼,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森之地,极为可怖。冉驰拍了他一把:本王在跟你声音戛然而止,侍卫长的头颅晃了晃,砸到他手背上。冉驰被热血喷了一脸,骇然之下,毫无风度地惊叫起来,回身之时,身后十余人皆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他心知不对,未及反应,膝弯又是一痛,低头望去,便看到一只黑漆细箭透骨穿出。
    他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只见一人一马从高处走下来,最后一根小箭擦着冉驰耳垂过去,钉死在他身后的苍天古木上,冉驰只觉流光一现,枝叶便被震落满地,如钩银月升上中天,几缕月光自缝隙间落了下来,他看向眼前之人,颤声道:你,你
    楚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冉驰王子,我们又见面了。
    冉驰下意识摸向先前为他所伤的手臂,惶恐之下,脑海中却飞快转过几个念头,他脱口道:你不能杀我!不然你们的皇帝就没救了!他的蛊只有我有法子!
    楚驭声音愈发冰冷:我早知此事与你有关,你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杀你,只是为着你先前做的事,需给你些教训。话音落地,一枚倒刺钩脱手而出,朝他的琵琶骨而去。冉驰只觉胸口一凉,钻心的痛楚涌来。他何曾受过这等折磨,当即疼得惨叫不止。
    楚驭攥着铁索,将他拖了过来:你伤了我大燕皇帝,这点苦头只是个开始,要是不想受活罪,便识相些。
    冉驰急怒攻心,反而生出了一股不服之气,望着他狞笑道:是为我伤了你们的皇帝,还是伤了你的姘头?楚驭目光一寒,手中铁链不由攥紧。冉驰一手按在自己伤处,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大笑道:怎么?你不高兴了?老子告诉你,他在我手上那几天,我身边的部下个个都干过他,你当他有多尊贵?他不过是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一枚石子飞入他口中,他咳嗽了一声,几口鲜血并着碎齿,喷了出来。楚驭单手将他提起,鹰隼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冷笑道:我本打算给你个痛快,现在我改主意了。他将冉驰抛向空中,双手如钳般擒住他手足关节,向后折去。只听一阵咔声作响,冉驰惨叫一声,一手一足的关节,不自然垂落了下来,已然是被折断了。楚驭对昏死过去的冉驰一眼未看,将他丢到身后,朝山下奔去。
    此战天明方休,西魏自六王子而下,全军覆没,燕军杀敌八千,伤亡者不足百人。战报当日即送往京城,只待天子嘉赏。中军大帐后临时设了一囚帐,冉驰身受重伤,躺在里头,奄奄一息。楚驭派方青前去,严刑拷问,要他交出解药。冉驰虽然伤的厉害,脑子却不糊涂,深知这保命之物一旦交出去,便再无生机,因而受尽拷问,尤不肯吐露一字。
    方青硬着头皮,一审再审,未等他审出名堂,西魏那边听闻六王子被抓,已然先坐不住了。楚驭从榆林关归来当晚,便听方青道:西魏大王子送来手书一封。
    楚驭拆开一看,笑道:这位大王子倒是顾念兄弟之谊,大好的机会,不趁机借刀杀人,反而要救他的心腹大患回去。
    将信丢给他看,方青匆匆扫了一遍,惊讶道:他怎么会有解药,难道此事他也有份?望向偏帐,暗想,这几日没听冉驰提过
    大王子一字。他兄弟二人势同水火,他却为之隐瞒,其中原委,实在叫人费解。
    楚驭为着善后之事,接连奔波了好几日,此刻已是十分困倦,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都是一丘之貉罢了。将书信置于灯下,焚烧殆尽,而后他站起身,朝寝帐走去。
    方青不解道:咱们不换么?冉驰那里是逼问不出什么了。
    楚驭漫不经心道:砍下冉驰一只手,送去西魏,。
    方青惊讶道:将军,这是何意?
    楚驭步伐未停,高大的身影已没入黑暗之中,只听他毫无感情的声音传了过来:告诉他们,我从不受人威胁,他们若想要交换,就带着解药来谈。
    方青愣怔了一下:若是他们不答应,那陛下那边岂不是
    楚驭顿了一顿,开口时却无退让之意:派人去查,若他们手上真有解药,我自会去抢过来。
    方青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封信,心中阵阵战栗,他无言地望向桌前,看着飞灰悄然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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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撕前的部分比我预想的多了点,就分两章写吧
    第100章 雷霆(三)
    此战乃是新帝登基后第一场大胜, 自是比普通胜仗大有不同。可战报送入京师之际,元景却无半分喜色。十月初八, 先帝入葬皇陵那日,神武将军随棺椁入了皇陵, 便不知所踪。侍卫们无一知晓他的去处, 一番追查, 才听一匠人说, 晨起时分,他依稀见有人进了地宫,其人身形高大,望之不凡, 再兼步伐奇快,才见袍角飘动, 便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匠人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也没敢跟人提起。
    元景大惊失色, 忙派人去查,可地宫三道石阀一降, 这万斤之力,岂是人力可开启的?丞相当机立断,命人将这名工匠扣押起来, 所有听到消息之人,也被下了令,一概不许提起。关起门来, 他脸上的忧愁之色便藏不住了:楚家军先前为着迎回将军的事,已闹了一场,如今要知道他人已随葬地宫且是在楚家军血战之后,大胜之时,难保不生哗变。
    元景倒是不担心楚驭会怀疑是自己逼杀了神武将军,只是怕他初担大任,真闹起来,也不知能不能压得住,左思右想,实在没个头绪,总要把他叫回来商量商量对策才好,加之一别两三月,心中也有了些许思念之情。于是隔日清晨,便命人将圣旨与六箱赏赐送往边疆驻地。
    十月过半,北疆寒意渐起。楚家军上下忙逾一月,才将诸事平定。楚绍自请命前往榆林关善后,被一场庆功宴召了回来。他出发得晚,到了营中,里头已是欢声四起,随处可见酩酊大醉的士兵。楚家军治军甚严,平日里绝不可饮酒作乐,这等场面极为少见,楚绍吓了一跳,一名亲兵看见他,恭敬道:都尉大人,将军等您许久了。
    楚绍掀开帐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醺香,几名老将被人搀着,醉醺醺的往自己的大帐处走,口中含糊不清道:这酒还是将军带咱们,刚来,刚来那年酿的,要留一坛给他
    楚驭跟在他们后头,迎面见了楚绍,道:正要着人去叫你。他今日换了一身深色常服,领口微敞,隐约可见脖上挂着一枚玉锁,虽肩宽胸阔,望之魁梧不凡,但却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之气。
    楚绍搪塞道:榆林关还有些事没做完。
    楚驭一笑,也不戳破,转身拿过两个窄口酒壶,丢到他怀里:你来的正好,里头闷得慌,陪我出去走走。
    两人出了营门,沿着河畔信步而行。其时风清天旷,一轮明月悄然落在河心,寒风吹来,月影浮动。楚驭喝了一口酒,闲适地望着水面不语。两人静默许久,楚绍鼓足勇气道:兄长,刚才那些老将又在提接回父亲的事?
    为了这事,楚驭隔三差五便要听他们聒噪一回,早已习惯了,随口道:嗯。
    楚绍不知他心意,斟酌着字眼道:叔叔伯伯们跟随父亲几十年,难免挂念父亲,绝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你别放在心上。
    楚驭似有些好笑道:我怎么会跟他们计较。他朝旁边看了一眼,见二弟神色怅然,忽然明白过来:怎么?还在怪我下令放箭?
    楚绍从小便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哥有些畏惧,此番重逢,见他脾气温和许多,也不怎么怕他了。可榆林关一战,他才发现大哥这些年从未变过。闻言心中一跳,见他还看着自己,迟疑片刻,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或许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楚驭不以为意地一笑,复看向河面:百姓落于敌手,如羊入虎狼窝,屠尽虎狼,或有性命得全者。妇人之仁,只能令他们一个个死于刀口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若真想保护他们,便让自己的箭更快一些,让那些虎狼之辈来不及挥刀便是。
    楚绍心知他说的有理,然而当日惨状历历在目,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只得无言地点了点头。
    几个年轻的士兵趁着今日欢庆,偷偷摸出营门打猎,此时提着些野物,勾肩搭背地回来了。冷不丁与主帅迎面相遇,吓得忙跪地请罪,双手一摊,尚未捆住的野物飞天遁地,瞬间跑得没了踪影。唯有一只白毛灰耳的小狼不辨方向,仓皇逃窜间一头扎到楚驭身前,楚驭低头望去,见它发亮的眼睛湿漉漉,似蒙着一层水汽,心头一动,将酒壶递给楚绍,弯腰把它抱了起来。这小东西不过两三个月大,受惊之下,乱抓乱咬的样子也很是可爱。跪在地上的士兵见向来气宇森严的主帅,抚摸小狼时神情甚为温和,均觉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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