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乔南期从不说。
像是一座繁花簇锦的孤岛。
以前的时候,好歹有个赵嵘。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些年看了太多次赵嵘安静地在一旁看着乔南期的样子,赵嵘和乔南期在一起之后,夏远途下意识便没有为这种事情操心过。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些知情的人似乎都已经默认,只要赵嵘在,赵嵘一定会对乔南期很好。
但现在赵嵘不在了。
而床上的病号这时候还就着他的话补了一句:不是吵架。
夏远途动作一顿。
他不是还在公司吗?
他有股份。
就这样了?
你们不是签了结婚协议?
协议上的内容已经结束。
是你提的?
乔南期目光微动,抬眸,扫了夏远途一眼,没说话了。
夏远途也没说话了。
不管是谁提的,赵嵘居然当真能放下。
他之前也旁敲侧击过几次这两人之间的破事,此刻无话可说。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似乎有些夹杂着理所应当的不仗义他觉得赵嵘总算脑子清醒了一次。可能是因为陈家的事情让赵嵘寒了心吧。
谁能一往无前一辈子呢?
乔南期或许,并不会爱人。
乔先生?
来打扫的家政人员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声音自门外传来:我在打扫客厅的时候,发现垃圾桶里有一些不太像垃圾的东西,不确定要不要扔好像是纸张和证件,您要不要来看看?
乔南期没有丢过这类的东西。
他立刻明白了为何家政人员的语气有些为难。
让她先放书房架子上,我想睡会。
送上门来的看护一拍大腿:行,然后帮你看着点她给你打扫书房对不对?
嗯。
夏远途张了张嘴,眼见乔南期缩紧宽大的被子里,本来还看得见人影的床现在只能瞧见鼓起来的一大片,调侃的话吞了回去。
他本来还带着点难得看见乔南期发烧的幸灾乐祸,此刻却又觉得有些无趣。现在的乔南期死气沉沉的。
以往乔大少爷也不是没有生过病,可从来没有这幅德行。
刚走出卧室的夏远途骤然脚步一顿。
该不会是因为赵嵘吧?
那晚之后,赵嵘没再见到乔南期。
也许他和乔南期的过往就此止步在那一天夹杂着细雨的微冷晚风中。乔南期的人生少了他这个败絮其内的纨绔,自由自在,他则有他的活法,也自由自在。
赵嵘依旧规律地在公司上下班。
他在公司待得久了,小吴这个自来熟似乎很喜欢没事的时候就来找他聊天。
聊着聊着,顺口了便会说:先生好几天没来公司,乔总监都在那里冷嘲热讽先生不务正业了。
乔总监就是乔若也,乔南期那位从国外回来的表弟。
小吴嘴快说完,方才想起赵嵘之前和乔南期的关系,觉得不太合适。
赵嵘笑着摇了摇头,没往心里去。
他对乔南期在哪没有兴趣,这人为什么没来公司他也没兴趣。可也正是完全放下了,听到这话没什么波澜,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乔南期说了他那么多次不务正业,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别人说不务正业。
他说:那你不是正好清闲?
该做的还得做,不然先生不高兴起来,那气压可太低了。
小吴说完就想起自己还有活,把赵嵘需要的文件递给了他,走之前还问他:赵先生,下次人事分配的时候,你要是想拿一个高一点的职位,还得做些准备,你不找个助理吗?
用不着,我还不一定待多久。
他没真打算在乔南期眼皮子底下天天晃荡,这算什么事?
他股份不算少,却也没想着在这里一展身手。这些股份,他到时候也会主动以一年多前的股价抵给乔南期,用不着乔南期来要。
而且他又不是真的要忙工作,这些日子多半都在借着机会学习了解那些项目资料,偶尔在陆星平没时间的时候顺路送陆小月回家,用不着助理。
他送走了小吴,正打算坐下来看资料,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赵嵘一看,居然是刘顺。
陈泽和被人带走调查之后,陈家彻底完了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赵嵘现在是个一无是处的落魄纨绔。那些人之前还拐弯抹角地来问他,如今消息证实,反倒清静了下来,十分符合赵嵘此刻应当落魄的处境。
刘顺先前给他发过几句闲聊,也问过他最近怎么样,这几日不知是不是不想提这些尴尬的话题,也没怎么发了。
这通电话来的十分突然。
赵嵘眸光微动,盯着这来点提示看了半晌。
直到铃声快要停下,他这才接了起来。
六儿。
哎哟,三少\
不用想办法和我寒暄,咱们也算有交情,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那头刘顺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印象里这位陈家的三少和任何人说话都是温和的,没有发过脾气,遇事总留三分委婉。
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单刀直入。
赵嵘说完这句话,便沉默着等他开口。
他支支吾吾半晌,这才说:我、我就是来问问,有人说你和乔大有那方面的关系?说你单方面倒贴乔大出卖你堂哥什么的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我也只是听说啊!三少你、你别误会
第26章
刘顺第一句话未说完,赵嵘便已然知道这通电话的来意。
他下意识垂下眼,漫无目的地晃动着视线,脑海中一片空白,没什么感觉,却又有些感觉。
没感觉是因为他听到和乔南期有关的只言片语,心底泛不起任何波澜。
有感觉,是因为觉得这世间很多事情其实很奇妙。
总会有一些擦肩而过。
他最想让全天下知道他和乔南期在一起的时候,乔南期没能如他的意。
他最想让曾经在一起的那段过去彻底清除的时候,全天下都凑上来打听他和乔南期的关系。但他还能回答什么呢?不管是陈泽和那般带着居高临下的试探,还是刘顺现在这样支支吾吾的打听,能从他这边问到的,不也就是一句毫无干系吗?
他微微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云卷云舒。
六儿。
啊!诶,诶,三少,你说。
赵嵘一时之间被刘顺这孬样给逗笑了,也懒得和他计较,直接问道:说吧,什么时候,在哪里?
三少你怎么知道?
赵嵘好笑道:我这几年是白认识你们吗?
那头刘顺沉默了一瞬。
他明明和赵嵘也有个几年的交情,前两年陈家最显赫的时候,他和赵嵘关系好,还沾光了不少。
他自认了解赵嵘,会打来这通电话,也是觉得赵嵘脾气好,会和以前一样,不会计较,也不会多问。
可这几天没见,陈家天翻地覆了,赵嵘的性情怎么也仿佛天翻地覆了一般?
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大伙确实想约你
四天后,晚上,地点还没定。是余先挑的头,你应该还记得他吧?本来出了这种事,我们哎,我们也不想打扰你,我本来不想多嘴的,但是余先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消息,打听到你这几天都在乔大少公司,说你明明好好的,看上去不像被陈家的事情影响了。
还说说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攀上了乔大少,看不起他们,所以才不理他们的。他们刚才商量着,想找个你不会拒绝的理由,约你出来玩玩。
是约我出来玩,还是约我出来打听一下,顺便奚落一番?
刘顺闻言,下意识拿下了电话,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通话显示没打错。
接电话的那个人是赵嵘。
确确实实是那个从前和谁都笑盈盈的、说话总是给人留着三分颜面和委婉的赵嵘。
这话确实是赵嵘说的。
这话居然是赵嵘说的。
他干脆也不绕弯子了。
他们应该一会就会给你发消息。我刚才在旁边听着,总觉得浑身难受,所以才打给你想探探口风。
刘顺倒不是觉得这消息是真的。
且不说乔大少被传了好些年喜欢陆星平,就算是赵嵘,这些年来家里也是有人的。虽然他们没见过,但赵嵘对家里那位有多好,和赵嵘越熟悉的人越清楚。前些时间是离婚了,可赵嵘当时看对眼的不也是陆星平吗?
这两位是情敌还差不多,怎么可能会有那档子关系?
至于赵嵘在乔南期公司这件事赵嵘一直都挂名在乔南期公司,说是乔南期没有和赵嵘计较还更可信一些。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赵嵘现在的状态,看看要不要委婉地提醒赵嵘一下,不要答应余先那些人的邀请。
只是没想到,试探没做成,直接被赵嵘挖了个底朝天,交代了个干干净净。他憋了半天的措辞,在赵嵘面前,仿佛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赵嵘这么聪明呢?
他还想说点什么遮掩自己的尴尬,电话那头安静了一段时间的赵嵘骤然开口道:让他们别给我发消息了。
这,三少,他们也未必会听我的啊。
让他们听你的干什么?赵嵘又笑了笑,你和他们说,你已经约我了,我会去。地点没定对吧?到时候我把地点发给你,你帮我定一下,就说你来定,这个应该不难。
啊??
还有,谢谢你。我挂了。
赵嵘按掉了电话。
刘顺听着电话那头的声响突然消失,手机屏幕上只剩下方才的通话记录,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想不明白赵嵘怎么突然变了。
可转念又一想,他才发现并不是突然。
从那晚上赵嵘摘了婚戒,一边大声说着离婚了,一边又找他打听陆星平开始,似乎就已经初现端倪。
想到这,刘顺又有些发愁。
他管不了、也不懂乔家和陈家那些事,赵嵘他们家破产了也没什么关系,如果赵嵘真的过不下去了,他又不是没有钱接济一下。
比起这些,他更发愁赵嵘之前说的要追求陆星平的事情。
陈家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赵嵘没了靠山,万一被乔南期发现了意图怎么办?
这么些年,有谁敢在乔南期面前叫嚣?
刘顺越想越愁,只能希望日理万机的乔大少不会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情敌。
傍晚时分,赵嵘掐着下班的点,顺路送陆小月回去。
这几日陆星平好像总是在下班时分有人做咨询,有赵嵘在,陆星平不知道赵嵘的家其实并不顺路,连着几天都是托赵嵘顺便送陆小月回家。
也不知是什么工作狂客户,做咨询都要等下班。
他对陆星平工作上的事情也没有窥探的兴趣。有这种和他这位前未婚夫多熟识起来的机会,他乐得多花点时间。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赵嵘算是明白了,陆星平是个刀枪不入的,唯一的软肋只有陆小月。他和陆星平聊得再多,都不如在陆小月这些事情上,让陆星平多欠他点人情。
就算他并不需要陆星平喜欢上自己,只需要和陆星平有足够的关系进行一场各取所需的契约婚姻,但从前未婚夫的亲人那里入手总不会有错。
黄昏,车水马龙间。
秋末衔接着初冬,黄昏来的越来越早。不过刚四五点的时间,天边便挂上了一层浅金。缓缓暗下的天穹之上,隐约还有一轮弯月混在灿金长河中。
车流中,赵嵘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天色,打开了车灯,这才接着方才和陆小月的对话,说:你说学长不爱看书?我一直以为,进门那个书架上的书都是他看的。
陆小月低着头,嘴角勾起,双手捧着手机,屏幕似乎停在什么聊天界面。
她手上打字不停,一时之间顾不上和赵嵘的交谈。
赵嵘一点也不急,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片刻,陆小月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才说:他偶尔看,但看的不多,那都是我看的啦。
赵嵘一愣。
他连踩油门的力道都不自觉轻了下来,车速缓缓下落[1],直到后方传来了不耐烦的鸣笛声,他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他想到了和陆星平在一所大学里的那两年。
那段时间里,他为了乔南期在图书馆兼职,除了每日里关注乔南期看了什么、做了什么、什么时候来,印象最深的,就是陆星平也会来,他们还碰上过好几次。
虽然来的不如乔南期频繁,但比起学校里的普通学生,陆星平借书的概率已经算很高了。
赵嵘一直觉得,乔南期嫌他败絮其内,而把陆星平奉作白月光,想必也是有这方面的灵魂共鸣。
可我在图书馆见过学长好多次。
都是帮我借书。我初高中的时候喜欢看一些五花八门的书,那些书看完一遍我也不会再看,没必要买,我又懒,刚好你们学校图书馆大,哥哥就隔一段时间帮我去借几本,回家的时候给我。
话音未落,陆小月又低下头去,指尖在屏幕上挪动个不停,也不知在和聊天框另一边的人聊着什么,一直在笑着。
赵嵘就算开着车,都能时不时听到陆小月不小心漏出的笑声。
他不打扰陆小月和别人聊天,不再说话。
直到开到了陆星平家门口,赵嵘缓缓踩下刹车,眼看陆小月也收起了手机,这才问:谈恋爱了?
陆小月眼底即刻浮现了窘迫。
眼看她要反驳,赵嵘笑着道:你都二十几了,谈恋爱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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