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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你怎么知道?
    我没几个擅长的东西,其他的事情还不敢断言。但单说你刚才发消息的眼神,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他一顿,不再说话了。
    他垂眸,缓缓眨了眨眼,敛下所有复杂。
    随后,赵嵘解开安全带,绕过前头走到了陆小月所在的副驾驶座那一侧,拉开车门,眉眼微弯,语气抹上了一层笑意:陆小姐,今天我司机的工作完成了。
    陆小月被他逗笑了,窘迫的神情微换,下车对他低声说:你别和我哥说,他管的严,嘴还有点损。
    赵嵘目光一动。
    那个他欲言又止,你对学长那张嘴的评价,是有点损吗?
    陆小月:非常损。
    赵嵘笑出了声。
    另一侧。
    穿过小别墅门前的小道,挨着小道的琴房里。
    乔南期坐在钢琴前,双手不知何时用力地按了下去,带起一阵闹耳的大和弦。始作俑者却没有松手,指尖的力道反而越来越大。
    他侧着头,目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落在了停在小道上的车旁。
    赵嵘和陆小月相对着站着,陆小月背对着这一边,从这里看去,正好能看到赵嵘的正脸。
    乔南期看着远处的赵嵘,双眸愈发晦暗。
    自他去赵嵘家门口等赵嵘那一晚到现在,已经第五天了。他本不应该对这种时间的计数如此清晰,可这个数字在这一刻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整整五天。
    那晚回来后,第二天他发了烧,虽然次日便好了,但他这几日都在修养,在家里处理公司的事情。到了公司的下班时间,会来陆星平这边坐一坐,和以前一样,缓解那些积压在他心间的沉抑。
    他这几日,都在有意地戒掉那些赵嵘带来的习惯。
    或许是情感上的习惯,或许是赵嵘所说的身体上的习惯,或许是平日生活里那些他根本不曾注意、在赵嵘离去后接连不断冒出来的小习惯。
    赵嵘想走便走,他已经决定改掉这些习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注意这些,赵嵘的痕迹便愈发明显、愈发难以根除。记忆和情绪仿佛要和他做对一般,他越觉得无所谓,和赵嵘有关的记忆越会陡然而至,带着躁动的情绪而来。
    贺南被他逼疯了,陈泽和被带走调查,乔安晴留给他的,都被他完完整整地握在了手里。这几日本该是他再无负担的人生的开端,却比以往的每一天都难熬。
    乔南期就这样熬了五天。
    然后他在陆星平家的琴房里,看到了窗外小道上的赵嵘。
    秋末的小道上挤满了发黄的落叶,两边的树已然秃了枝桠,萧瑟寂寥。
    青年穿着一身深色的休闲卫衣,乌发乌眼,那双浅黑色的眸子在黄昏天幕下迎着连绵的光。像是深秋里的一抹春色。
    他微微低头,倾斜的黄昏光线金灿灿地洒在他的发梢上,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将他一半的面容都埋在光影交织之中。
    他看着身前的陆小月,眯了眯眼。
    赵嵘笑了。
    笑得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1]主角开车时候走神的行为是错的,请勿模仿,开车骑车千万不要走神哦!
    第27章
    乔南期先是一怔。
    方才按下的和弦声已经彻底散逸,他在这安静无声的琴房里,遥遥地看着赵嵘脸上舒展出轻松而随意的笑容。
    这样的神情,即便是在乔南期的记忆中,也不常出现在赵嵘的脸上。
    赵嵘不论是做事还是为人,总是收敛着三分。
    几年前赵嵘经常被他们这些人灌酒的时候,玩得开了也会笑,但从不会出格地开怀大笑。乔南期看着赵嵘面上挂着这样不似开心、反倒有些累的笑容时,烦躁得很。
    而平常,赵嵘只会微微勾动嘴角,一双眼扯出些微如花瓣尖一般的弧度,格外温和,格外安静。
    总归都和现在这样截然不同。
    他看到的一瞬间,甚至被恍了神。
    这几日不曾见到赵嵘,家里不再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他还是经常下意识想起赵嵘。想的比以前还要多上许多许多。
    乔南期觉得这很正常。
    就好像他在乔安晴刚去世的那几年,要忘记拥有父母的感觉;又或者是从昌溪路的老宅搬走之后,要忘记那些陪伴了他一段少年时光的门口的野猫最开始的时候难免难过,可只要不再见到、不再想起、不再提起,渐渐也就从记忆里褪色。
    他觉得赵嵘于他而言,也是一样的。
    他们的结婚协议结束了。
    他们分手了。
    过一段时间,各自自然便忘了。
    他甚至曾隐隐约约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赵嵘喜欢了他那么多年,这些时日必然过得难有顺心。
    当初总是用谁都能明白的目光看着他的人是赵嵘,不管不顾想要和他签结婚协议的人是赵嵘,如今几日过去,赵嵘有没有后悔?
    可赵嵘没有。
    赵嵘不仅没有,此刻还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陆星平家门口,不知和陆小月说了什么,笑得开怀。
    这只是遥遥相隔、阔别了数日的久别重逢,他方才弹了许久的琴才宣泄掉的烦闷便席卷重来。
    窗外,门口。
    陆星平已然走了出去。他似乎对赵嵘的到来早有预料,只是和赵嵘打了声招呼,两人还你来我往地交谈了几句,随后赵嵘独自一人上了车,不过片刻,车轮缓缓转动,眼看便要朝远处驶去。
    乔南期猛地站了起来。
    琴凳被他的动作牵动,晃荡了一下,凳脚挪动间,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
    这声音急促而短暂,刺耳却算不上折磨。可它敲打在乔南期的耳膜之上,像是细石如暴雨一般哗啦啦地落入浅池里,毫不停歇地砸出巨大的动静。
    与此同时,赵嵘已然开车走了。
    那辆车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小道上。
    陆星平和陆小月转身,前后走回了大门里。
    乔南期踏出半步,骤然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
    他望了一眼赵嵘离去的方向,缓缓坐下。
    陆星平进屋时,瞧见的便是乔南期从窗外收回目光的一幕。
    这里是他的家,乔南期看着的方向第一眼能望见什么,陆星平比谁都清楚。
    想到方才是谁站在那,陆星平目光一动,走到边沿的茶几旁坐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说:不弹了?
    乔南期此刻已经敛下了所有的神情。
    他说:累了。
    那今天也没什么别的需要聊的。陆星平摊手,今天的咨询结束。明天还来吗?
    不来。我回去了。
    记得让你助理找我结这几天的账。
    乔南期不再多言,他合上面前的琴谱,双手托着琴盖,缓缓放下。
    他今天仍旧穿着惯常穿的白色衬衫,袖口稍稍折起,露出有力的手腕。熨烫齐整的衬衣随着他的动作拉出线条,勾勒出他上身的肌肉曲线。
    偏生他的动作又十分轻缓,琴盖落下的那一刻,都没有一丝声响。
    举重若轻的优雅。
    唯有拎起外套那一刻的急促,才稍微透露出了他的心情。
    乔南期起身披上外套时,陆星平正靠在椅背上,低头把玩着手机,愣是没提赵嵘怎么会出现在他家的事情。
    他漫不经心道:我以前是不是问过你?
    乔南期离去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
    你那么讨厌姓陈的,还不喜欢不学无术的草包,怎么反倒让赵嵘住进了你家?
    乔南期神情总算发生了变化。
    他微微皱眉,想起一年多前陆星平确实问过他这句话。
    当时他和赵嵘刚刚签完结婚协议。
    这份协议签得无声无息,除了赵嵘他们家和乔家这边,也就几个亲近的朋友知道。
    陆星平和夏远途知道这事的时候,特意私底下来问过他。
    乔南期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谈这种事情的人,但夏远途是他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又对陆星平多几分容忍,也就和他们说了几句。
    夏远途那个喋喋不休的,那时候不知问东问西问了多少杂七杂八的问题,连他和赵嵘要不要领养个孩子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都能问得出来。
    可平时嘴里不饶人的陆星平却没什么话说,只是时不时插进来评价几句。
    乔南期现在之所以能立刻想起陆星平问的这个问题,正是因为当时陆星平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在夏远途终于唠叨完了之后,陆星平才悠悠地问他:你那么讨厌姓陈的,还不喜欢不学无术的草包,怎么反倒让赵嵘住进了你家?
    那时候,乔南期不假思索便答道:他不姓陈。
    夏远途故作惊讶:哇你说了个好废话的事实!
    陆星平没有继续追问。
    在这之后,陆星平甚至再也没有询问过乔南期和赵嵘之间的事情。平时要是提到,多半都是夏远途在唠叨。
    而此时此刻,他和赵嵘的结婚协议都已经失效,赵嵘从他家里搬走了好些天,他再次听到这个问题,一瞬间却没有办法回答。
    一年多前他可以随口说上一句他不姓陈,心里想着,他反感陈泽和,却并不反感赵嵘。
    一年多后的现在,他无法再说出这句话。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竟不知道答案该是什么。
    怎么反倒让赵嵘住了进来?
    乔南期无声地站在门前,半晌没有说话。
    陆星平仍旧低着头把玩着手机,显然不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像一个在丛林里散步的猎人,往空中虚晃了一枪,却看也不看一眼被枪声惊扰的飞鸟。
    又过了一会。
    乔南期还是没有回答。
    他抬脚,缓步走到了琴房门前,手握上门把,眼看就要拉开,动作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赵嵘刚才来找你干什么?他看向陆星平,问。
    终于憋不住问了?
    名义上是顺道送小月回家他们现在不都在你公司?
    乔南期仍然面色微沉,眉心一簇,握着门把的手微微用力。
    陆星平只是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我这两年和他没什么联系,小月更是刚认识他。他这段时日来我这来的太频繁,应该有别的目的。但具体目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
    乔南期微沉的面色微不可查地稍缓了一些。
    除开那个陈老夫人去世前定的荒唐的婚约,赵嵘和陆星平最多交集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大学那几年,还有后来他们一帮人会在一起玩喊上赵嵘的时候。即便如此,赵嵘的注意力也全在乔南期身上。
    那个婚约没有一个人当一回事过,真要论赵嵘和陆星平最大的交集,只能是乔南期。
    赵嵘现在住的地方离陆星平家并不近。
    这么远,还要顺路送陆小月回家,从而来找陆星平,还偏偏是在这段时日,还能因为什么呢?
    他经常来陆星平这里,赵嵘是知道的。
    乔南期回过头,眼中阴霾已然消散。
    但他口中却说:这些和我无关。
    陆星平这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抬头,眉目一动,无关?
    乔南期已经拉开门,离开了。
    赵嵘离开陆星平家之后,直接开车去了疗养院。
    最近天气转凉,开始入冬,赵茗的身体又开始反复起来,他去的比往常更勤一些。
    他到的时候,赵茗有些低烧,又不太舒服。早先医生似乎已经来过,赵茗早早吃了药,此刻还睡着。
    看护阿姨正在收拾衣服。
    他走上前要帮忙,看护阿姨把他推开:小赵你坐着,这种事情你怎么做得来。
    赵嵘笑着摇了摇头。
    他绕开对方,没说什么,跟着叠起了衣服。
    他动作间看不出一点笨拙,竟然干得比看护阿姨还要得心应手一些。高挑消瘦的身材在这小小的衣帽间中,衬得空间有些逼仄,却又看不出多少笨拙。
    待到所有衣服都收拾好了,看护阿姨讶然。
    以前没钱的时候,经常干,赵嵘解释道,这两年也经常干。
    他不等对方多问,接着道:我今天想陪陪我妈,您休息吧。今晚我住这。
    看护自然应好。
    等人走了,屋里一片安静,唯有静悄悄的呼吸声。
    天边最后一抹灿金也被星夜冲走,黑暗倾覆而下,外头的街道上亮起一盏又一盏夜灯。
    世界好像很喧嚣,周围却又很安静。
    赵嵘坐在赵茗床边削着苹果,药效过去的赵茗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他,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她看上去还算清醒,兴许是吃过药了,并没有意识不清。
    小嵘,她说,怎么不叫我。
    你睡得香。
    赵嵘放下水果刀和苹果,俯身上前,缓缓扶起赵茗,拿起一旁的枕头给她垫着。
    待到塞好了枕头,他手微微一顿,恍惚间才反应过来,这套床品似乎还是一年多前,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着乔南期来看赵茗的时候,乔南期让助理小吴随手准备的见面礼。
    他以前每每见到这种东西,乔南期的名字总会第一时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可是现在,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直到此时此刻,碰到了这个枕头,才猛然想起乔南期。
    他其实一直都有时不时想起先前的经历,那些记忆印刻太久,根本忘不掉。
    可过往的记忆总是不停地跳出来,乔南期的名字和模样仿佛被分开了一样,他已经连续好些天不会主动想起来了。
    他看到陆小月一刻不停地盯着消息提醒时,想到了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目光,却并没有想到乔南期。他帮着看护整理赵茗的衣服时,也会想到自己这两年对这些十分熟练,却也还是没有想到乔南期。
    并不是不记得了。
    他还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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