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殷先生一边抚摸他的背脊,一边说:这两天玩得高兴吗?
还行。辛桃馥撇撇嘴,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在先生身边高兴。
殷先生听得受用,笑说:这张嘴倒是会说话。只怕一出了这儿就想飞了,完全忘了我。
忘不了的。辛桃馥说。
忘不了的
辛桃馥把头靠在先生的肩上,心里思绪翻涌:哪里忘得了?
他从头到脚一身叫人无法轻视的金装,是先生所赠的。他到了朱思贤面前,不需要再畏畏缩缩,甚至还能反客为主的底气,是先生所给的。而司家公子也对自己放低身段,也与自己的为人或魅力无关,都是靠借用先生的车子带来的。
辛桃馥越发怀疑,他本人是不是根本毫无价值。
他现在所有的高贵和骄傲,都源自于这个对自己还有几分兴趣的男人。
一旦这个男人对自己没兴趣了,他就输了。
输了。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语。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身处一个赌局。
嗅着先生衣领上散发的清香,他缓缓闭上眼,在黑暗中恍惚看到了今天牌桌上散落的塑料筹码。
筹码色泽鲜艳,但用料廉价。
它到底是值一块钱?还是一千块钱?都只取决于是谁在握着它。
第14章 过嘴瘾
殷先生在温柔地抚摸着辛桃馥。
这种抚摸是不含太多情慾的,只是体现出一种喜爱和亲昵。
辛桃馥觉得自己像一只柔软又温驯的猫,瘫在主人的怀里任他揉自己毛茸茸白乎乎的肚子。但就算是再乖的猫,也不喜欢一直被这般揉弄,更莫说辛桃馥根本不是真正的乖巧。
他脑子里仍转着那些自己不值得的念头,在先生的狎昵下心情越来越糟糕。
殷先生察觉到自家的猫心情不佳,便不再弄他,只轻抚他的发顶,辛桃馥的头发浓密又柔软,触感极佳,也能给殷先生带来撸猫的快乐。
殷先生笑盈盈说:好孩子,在想什么呢?
辛桃馥心里想的可复杂了,他确实也无法说清,也不便说清。
他便只扬起一张甜过蜜桃的笑脸,说:在想,很感谢先生。先生给了我很多
如果不是殷先生,辛桃馥觉得自己到今天还得见着朱思贤就绕着走,但凡朱思贤多看自己一眼,就得双股颤颤
更别提奶奶的事情了
辛桃馥心里嘴里说要感谢先生的慷慨,但实际上这股感谢哪里能纯粹?哪里能不混杂着不甘和愤懑?
殷先生也不知看出辛桃馥复杂的心思没有,他只仍懒懒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辛桃馥的秀发,说:不用感谢我,你也给了我很多。
辛桃馥对此不敢苟同:我给了先生很多?我给了他什么呢?
就是养只鸡还能下蛋呢,目前辛桃馥吃住都是殷先生的,却好像从没奉献过什么。
辛桃馥心虚几分,说:我没什么能给先生的,倒是先生对我很好。
说着,辛桃馥把头靠在殷先生胸膛上,在那儿,他能听到殷先生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仿佛只有听到这个声,辛桃馥才确信殷先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很多时候,他总觉得殷先生更像一个遥远的符号,又像是要供在龛上的雕像。他很美、很好,很强、很大,却很虚、很假。
殷先生施下的一切恩惠,都像是神迹似的,仿佛他只是轻轻吹了那么一口气,就能在辛桃馥的世界刮起一场飓风。
当然,现在殷先生给他的都是和风细雨、甘霖鲜花。
辛桃馥笑笑,说:先生大方慷慨,是我占便宜了。
殷先生笑了,说:还没有人能占我的便宜。
辛桃馥眨眨眼。
殷先生似乎很喜欢辛桃馥那双眨起来极为灵动的大眼睛,禁不住挑逗似的用手指拨了拨他那纤长得过分的睫毛。辛桃馥下意识地闭上眼想躲,却被殷先生抱紧了,眼皮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又听见殷先生说:你放心,我们之间很公平。
辛桃馥好像听出来殷先生的意思了:在殷先生看来,他们之间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这个想法让辛桃馥觉得很好笑:公平?我和您这样的人哪里谈得上公平?
先生说他们公平,是因为先生认为这是钱货两讫的交易。
确实,钱和货之间很平等。
但是,在这场交易里,花钱的先生仍是人,而辛桃馥却成了货。
人和货之间怎么可能平等?
辛桃馥摇着头,像闹别扭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的不快已经漏了馅,再装高兴也不像,便索性直接把情绪摆在脸上可这份情绪是不能太真实的,因为真实的东西总是难看的。
先生花这么多钱,可不是为了看人摆出真实的脸色的。
他便翻身走下沙发,像烦了的猫一样轻盈地往下跳。
只是,他没走开几步,就被殷先生拉了回来。
他失重往后栽倒,再次落入殷先生的怀抱。殷先生抱得紧,使他动弹不得。
小朋友今天很不高兴。殷先生说。
辛桃馥露出娇揉做作的嗔怒,仍是美人姿态:没有不高兴。说着,鼻子轻轻哼一声,像毛茸茸的小动物。
殷先生笑说:不知是谁得罪了你,使你连带着对我也记恨上了。
辛桃馥道:哪里有人得罪我?就算有,我又怎么会记恨先生?
殷先生笑了,盯着辛桃馥的脸,说得笃定:你在恼我。
辛桃馥仍否认:我为什么会恼你?
殷先生露出了苦恼表情:不知道。
但是,殷先生又很快笑了,道:但你的毛都炸起来了,自己不知道吗?
辛桃馥听到这个形容,心下悻悻,什么炸毛?真当我是猫了呗?
辛桃馥扭过头,不理殷先生。殷先生却搂着辛桃馥的腰,一个翻身,把辛桃馥摁在沙发上:你恼人的样子实在可爱。
辛桃馥被逗出了几分似真似假的嗔怒,头一次在殷先生的怀抱里用力挣扎起来:别烦我。
殷先生却把他搂得更紧了,只笑说:望辛少爷息怒,打我骂我都使得,但求别气坏了身子。
辛桃馥是真的有火气要发,竟然真的捶了殷先生几拳他可不是女娃娃的粉拳滴滴当然,他也不会真的用捶杀父仇人的力度去捶先生,但他心里确实有气,一拳下去少说也用了六七成力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六七成力,打在殷先生胸膛的肌肉上的时候,也是有嘭嘭响声的。
三捶下去,辛桃馥气消了些,心虚感就上来了:我还真捶了先生?
殷先生这一身腱子肉不是白练的,但既然被认真地捶了,自然不能说自己不疼,不然就是对对手的蔑视。殷先生便捂着胸膛,说:哎哟,疼。少爷还真捶我。
辛桃馥被这一招弄得哭笑不得,却昂着下巴:捶是捶了,还不是你要求的?我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特别的要求呢。怎么能不满足满足你?
殷先生笑了,坐了起身,把背靠在沙发上。
因为刚刚一场玩闹,殷先生整洁的衣襟乱了几分,头发也凌乱些许,有几缕碎发散在额边,这个姿态,比他平日正襟危坐、衣冠楚楚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潇洒风流。
他现在并不看辛桃馥,只是低下头,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在唇上衔着,却不去点燃。
辛桃馥撑着头坐起来,说:怎么不点烟?说着,辛桃馥眨眨眼,说:该不是等着我给您点吧?
不必。殷先生笑,有点犯烟瘾了,但知道你不抽,也不想要你吸二手烟,便这样咬着,算是解解嘴瘾。
殷先生总在这些小地方透露出几分对辛桃馥的尊重和爱护,这应该是殷先生的好处。却便是这样的好处,最使辛桃馥胆战心惊、严阵以待。
辛桃馥知道,这种最像蜜糖的东西,往往最是毒药。
辛桃馥心里一叹,却扬起笑容,靠过去将殷先生唇边的香烟拿掉,奉上自己的唇。
殷先生偏着头,让辛桃馥像小猫似的蹭自己的唇。他并不怎么热情地回应,只是以一种敞开的姿态迎接辛桃馥的柔软和甘香。
辛桃馥亲了几回,也不得章法,只感殷先生虽在享受却并不沉溺。这使得辛桃馥有几分气馁,便退开来了。
便是辛桃馥往后退的时候,殷先生却忽而猛追而上,将辛桃馥又逮了回来,压着的,攻城掠地的,亲吻。
唇舌间,殷先生的语音模糊:跑什么?
这句话听着更像是说你跑得了吗?
辛桃馥确实是跑不掉,哪儿都跑不了,只困在这一个铺天盖地的吻里,连呼吸都不由自主。
第15章 手提袋
辛桃馥被吻得快喘不上气来,殷先生才放过他,脸上衔着笑,欣赏辛桃馥脸庞涨红的模样。
先生怎么辛桃馥脑子还有些缺氧,不知该说什么,嘴里冒冒失失地蹿出了半句话,脑子却接不下去。
殷先生却一脸欣忭地说:这可是辛少爷第一次主动吻我。
辛桃馥更臊了。
不知道臊的是这个场面,还是殷先生那一声声的辛少爷。
因为辛桃馥的先生称呼和殷先生的先生撞了,宅子上下便改口称辛桃馥为辛少爷。殷先生第一次听到管家说辛少爷的时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味来了,又笑道:这个称呼不错。
殷先生转头对班子书说:倒是比老气横秋的先生很贴合小孩儿的气质,你说是不是?
班子书答:先生说得是。
横竖殷先生说什么,班子书都说是。
殷先生好像对叫辛桃馥为少爷这事上了瘾,自发地呼唤起来,感情充沛,就像真把辛桃馥当成一位贵家的青年郎。
晚饭过去,殷先生一边与辛桃馥在花架下散步,一边说:过阵子就是中秋了,不是?
辛桃馥道:是。
学校放假吗?殷先生又问。
辛桃馥答:放呀,刚好我前后无课,加起来能放七天。语气轻快,大约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提到放假,心情都会好。
殷先生说:正好,我也要放假,打算去X城旅游,你也一起吧。
辛桃馥愣了一下,问:先生中秋不陪家里人吗?
殷先生闻言,也顿了一秒,就像是辛桃馥这个提问十分的不合时宜。
辛桃馥便想,自己可能是不应该过问先生的私事吧?
不曾想,殷先生沉默两秒,才答:我的直系亲属已死光了。
若非有那一场变故,让殷家本家几乎断绝无人,殷先生也不至于十八岁就当家主。
辛桃馥这才算彻底了解,自己刚刚的问话到底有多不合时宜。
辛桃馥想道歉,但又觉得道歉会使场面更尴尬,便挠挠头,满脸写着抱歉,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什么清晰的声音。
殷先生倒是先替他解围,微笑说:当然,殷家这么大,亲戚也多,一时是死不光的。但是我也懒得应付他们,所以就想着出国躲懒。
辛桃馥愣了半晌,最后只能涩声答道:好。
殷先生说自己没有近亲,又不想和远亲过中秋,便拉着辛桃馥一起出国度假。
但他却没问辛桃馥是否需要在中秋佳节陪伴家人。
他只含情脉脉又理所当然地说一句你也一起吧。
毕竟,辛桃馥确实是无得提反对意见的。
辛桃馥只笑笑,装作对这趟旅游无限期许:X城现在是不是会下雪呀?
是。殷先生喜欢看辛桃馥笑起来就亮晶晶的眼珠子,那儿冷,你要多准备衣服。
是啊辛桃馥点头,先生又要给我买衣服了?
殷先生却道:我看我给你买的衣服,你也不是很爱穿。
辛桃馥确实不爱穿那些潮牌,只得嘿嘿笑:先生给我的衣服当然是好的,是我气质不够,配不上。
殷先生却道:从来是衣服配人,哪有人配衣服的?说着,他又道,既然我买的你不喜欢,我给钱你自己买去吧。
辛桃馥眨眨眼,故意忽略自己拥有一张钻石信用卡的事实,说:先生乐意给我多少钱买衣服?
殷先生似乎也没想起信用卡那回事,就跟给小孩儿打发零花钱一样,轻飘飘地给辛桃馥转了五万,说让他买冬衣。他回头和班子书说起,班子书却说:老板是很少自己买衣服不知道,冬天的衣服比较贵。五万怕不够。说着,班子书随手指了指一本杂志上男模特穿着的GG牌羊毛大衣:这一件就要四万了。
殷先生也不知道什么牌子,他很少穿外面商场买的衣服,只是模糊有个概念罢了。既然听到班子书这么说,他便又给辛桃馥转了二十万。
几天后,辛桃馥回了一趟家里。
那里和上次一样,乱糟糟的,散发着邋遢老男人特有的酸臭味。辛桃馥也不想理会,进去就跟父亲辛思劳说:我过节不回家。
辛思劳用那种轻蔑的眼神望他,仿佛他是一个偷糖的孩子:有了好去处了,是吧。
辛桃馥好像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无法忍受这个男人。
也许母亲和自己一样困惑吧?明明在前面的日子里,辛思劳都是那么的好永远穿着体面,连袜子都是雪白的,笑容永远挂在嘴角,每天都散发着对妻儿的爱意,无论家人做错什么,他都一副大度包容的样子。那是多么好的一个男人啊!
辛桃馥觉得自己人生前十二年,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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