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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同样的一紧一松,让江莹以为他还尚在她的掌心里。
    他笑了一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笑容有多冷漠。
    生活真是有趣,闭合成了一个有趣的循环。
    外面的风很大,寒意迅速刺透了衣物。
    他身上还穿着江莹口中所谓的罪证,路西野的衣服。
    有一点大,但很舒服,可惜依然挡不住冬日凌冽的寒风。
    江随风低头把手伸进包里,摸出一个玻璃罐来,里面还有半罐雪花酥。
    他用冻僵的手指拧开盖子,倒了一颗出来,用牙齿咬住。
    腮边很快鼓起一个包来,他低着头重新把盖子拧紧了,再小心地放回包里去。
    他将那颗糖慢慢吃光了,然后才又返回去,蹲下身在地下室窗口喊了一声:妈。
    里面没有动静。
    江随风站起身来,决定去林放那里住一晚。
    他弯过楼角,顶着风走向大路。
    路口停着一辆车,即便在暗夜里看过去也有些眼熟,很像今早送他的那辆。
    他的脚步顿了顿,想凝神看清的时候,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弯腰从里面钻了出来。
    风吹起了他的大衣衣角,像扬起的翅膀。
    他像拥有魔力的黑天使,一步步走向他,带着强大的安全感,将他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干燥而温暖的手掌包住了他的手,他说:好凉,出来很久了吗?
    人在遭受极恶劣的对待后,对温暖的渴望会不由自主地呈直线上升,即便只有一丝一缕,也极难抵御。
    这一瞬间,江随风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有些迷迷糊糊地回答:没有,刚出来。
    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来看看你,但不知道你具体住在哪一栋。路西野把声音放低了一些:就停在这里抽了支烟。
    这样的话也是温暖体面的,给对方留了足够的空间。
    江随风点点头,低头要走。
    路西野探手握住他的手腕:这么晚了,你去哪?
    去酒吧。江随风说。
    酒吧都要下班了,路西野又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去我家吧。
    然后他学着热映电影里的男主角,行了一个绅士礼。
    电影里的男主角,对着女主角行了一个绅士礼,然后十分宠溺地对她说着甜言蜜语:请吧,我的小公主。
    而路西野说的却是:请吧,我的小王子。
    口腔里还残留着雪花酥的味道,从没有哪一刻让江随风觉得,雪花酥竟然可以这么甜。
    第17章 Chapter 17
    江随风沉默了片刻,慢慢把手搭在了路西野往前伸出的手掌上。
    路西野的手很热,像是和他生活在不同的季节里。
    烫得他胸腔内部某个地方忍不住重重跳了一下。
    想要收回来时,却已被对方紧紧地握在了掌心里。
    路西野垂眸看他,又说了一句:好凉。
    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掌心里的手在泠泠月光与残余雪光下白的晃眼,但也像那月光与雪色一样,冷的惊人。
    像是将一块冰握在了掌心里,知道掌心的温度不够,便很想把他放进衣襟里,贴着皮肉与心脏,给他温度。
    这是江随风第一次没戴手套,也是他第一次牵到他的手。
    那只手指骨细长,掌心里有很厚的茧,因为紧张或者不自在而变得有些僵硬,往外散着丝丝凉意。
    像上一世那一年,在海边找到他时的那种感觉。
    察觉到那只手的犹豫和挣扎,他收紧了手掌,将他那些小动作全部镇压在掌心里。
    今天怎么没戴手套?他问。
    忘记了。江随风说。
    他手往外挣着,回答问题却很乖,路西野不由地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低沉沉地,贴着江随风的耳廓,砸进他的心脏里。
    他被人牵着坐进了车子,看着车厢之间的隔板降了下来,将他和路西野隔在了独立的空间里。
    路西野看他的眼神很温柔,又很爱对着他笑,时常让他忘记上一世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怎么会那么不同?
    有时候太累了也会忍不住向自己妥协,就算在路西野那里的保质期只有一年半载,或者更少,只有三四个月,其实也还可以接受。
    但清醒了,又会将这种念头彻底驱逐出去。
    车上开着空调,温度很高,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了捂自己冰凉的脸颊。
    见路西野又在笑,便道:你演得很好。
    嗯?路西野问:好吗?
    嗯,江随风抿了抿唇,说:比电影里的男主角演的要好。
    路西野笑了起来,专注地看他半晌,像是想看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片刻后他问:吃晚饭了吗?
    江随风沉默了片刻,路西野便知道了,他拨了个电话出去,吩咐了几句。
    挂了电话又低头发了个信息。
    到路西野住处的时候,望仙居的人已经带着食盒等在了门口。
    路西野道了谢,将食盒拎了进去。
    江随风洗完手走进餐厅时,他已将食盒里面的小食全都摆了出来。
    每种量都不算大,但种类很多,足足十几种,用好看的盅碗餐碟盛着,像是艺术品。
    桌角上还摆了一副崭新的手套,黑色的,叠得整整齐齐。
    晚上我也没吃太好,路西野分餐具给他:陪你一起吃点。
    江随风又说:谢谢。
    路西野笑了笑,没发出声音来。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江随风问。
    你想说吗?路西野抬起眼睛来,认真看着他: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江随风咬着汤匙想了想说:我被我妈赶出来了。
    他咬汤匙的样子有点稚气,说被赶出来就更让人觉得心疼。
    路西野沉沉地看他,面目被汤碗里的热气遮住,有些模糊不清。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声音很低:她经常赶你出来吗?
    也不是经常,江随风又用手包住了汤碗,暖着自己的手:我自己住在这里,她只是偶尔回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她在别的地方住。
    嗯。路西野说。
    你有没有想过,路西野慢慢说:摆脱现在这种生活环境?
    江随风看着他,略带疑问地挑了挑眉。
    我可以帮助你,路西野说,声音稳定沉着:读书,工作,生活,什么都可以,你需要什么,只要告诉我。
    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都会支持你。路西野又说。
    江随风的手抖了抖,唇角沾上一点食物的残屑。
    路西野探身过去,伸出手去,用拇指将那一点碎屑抹去了。
    那一刻,江随风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一点极淡极淡的香水味儿。
    很甜,很淡,很持久。
    那不是路西野的味道,也不是路西野用的香水。
    他记得他只用那一款香水,是乌木与玫瑰的香气,略带苦涩,唯有离的很近了,才从苦中透出一点点甜来。
    不是这样纯粹的香甜气息。
    为什么三个字被咽了回去。
    问题出来,就会有答案。
    答案来了,又能怎么样?换来三五个月的忘我欢愉?
    可一晌贪欢后,路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走。
    他已经比上一世幸运太多了。
    毕竟,这一世,虽然拿着和上一世同样的底牌,但他多少已经知道了对方手里的牌,只要好好打,赢面就不会小。
    所以不该再贪心,更不该再重蹈覆辙。
    谢谢。他说,偏头躲开路西野要抚上他脸颊的手指:其实没什么的,习惯就好。
    又对着他笑:您已经帮我太多了,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路西野点了点头,将手收回来,垂下眼睛去。
    许久以后,他才又慢慢说:如果有需要,不要跟我客气。
    江随风笑着点了点头,他也的确没有跟他客气。
    他已经偷偷用了他一次,要不然江莹也不会这么气急败坏。
    不过气急败坏还不够,他还需要她狗急跳墙。
    *
    11.22日,是江随风名义上的生日,江莹没有回来。
    他的生日一向是不过的,可这一天却过的精彩纷呈。
    晚上到了酒吧,乐队成员们就拉着他庆祝,说他已经成年,硬是灌了他好几杯酒。
    之后,林放又送了他礼物,是一双崭新的皮鞋。
    这一天,一号房也开了,灯光大亮。
    路西野并不是每天都来,来的时候也并不经常找他。
    但只要他来,他都能知道。
    因为一号房的窗口正对着舞台,只要抬头,他就能看到那人被投在窗上的身影。
    表演中途,在去往休息室的过道里,他遇到了一个中年人。
    那人应该是在等他,见到他便迎上来,并叫他的名字:江随风先生。
    江随风顿住脚步,看那人取出一张名片来,并自我介绍道:我是星传娱乐的,方便聊一聊吗?
    名片很简洁,没有头衔,只有一个名字:申落。
    有什么事吗?江随风问:在这里说就可以。
    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谈,申落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道:这里好像不太方便。
    江随风仔细地打量他几眼,才道:麻烦稍等一下。
    他去休息室取了钥匙,带人上了三楼。
    林放在三楼有间办公室,但他很少用,里面也有些乱。
    江随风将沙发收拾了下,招呼对方坐下:我等会儿还有演出,麻烦长话短说吧。
    是这样,申落说:您应该听说过我司旗下的艺人黄氲佰吧?
    江随风点了点头道:当然。
    他的确知道黄氲佰。
    不是因为他现在正如日中天,而是因为上一世,他出事的时候,同样轰轰烈烈。
    而他最开始关注这人,其实是因为他是路西野和林郡所创办的F.Y,所投资的第一部 电影的男主角。
    那时候他还没有回秦家,所有路西野的信息,都只能通过网络获取。
    所以,就连这部电影拍摄的所有路透信息他都有关注到,因为当时总想着,说不定哪天路西野就会去探班。
    路西野自然没有去探班,而这部电影也因为黄氲佰的丑闻并没能成功上映。
    多年后,他和林郡聊过几句,提及这部电影,林郡仍十分遗憾。
    他说,虽然是小成本制作,导演和女主角也都是新人,但他确定,如果能够上映的话,这部电影一定会大爆。
    是这样,申落笑了笑,十分自信:我们这边遇到一点小问题,不太好解决,可能需要您的帮忙。
    江随风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申落继续说:所以这个机会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是你们在查我?江随风微微偏头,眼神也比最初冷淡了些。
    申落没有否认,他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暗自惊艳。
    之前的资料是找专人收集的,他今天还是第一次过来。
    这张脸,不出道的话真的太可惜了,如果让别的公司捷足先登的话,那么就更可惜了。
    我们公司要组一个乐队,申落不动声色地引诱他:只要你配合我们,我们可以把你签进来。
    江随风往后靠了靠,他不记得星传出过什么乐队。
    倒是在秦家做影视投资的时候,听人讲过,星传太子爷倒是搞过个乐队,结果没多久就因为吸毒被查,搞得陪太子读书的一众人都遭了殃。
    有话直说吧,他看了看时间:不然就算了。
    其实很简单,申落说:只要有人来问你,不管是媒体还是任何人,你只要告诉对方,上个月15号你去过锦其1213号房就可以了。
    为什么选我?江随风抬眸。
    因为我们查过监控,符合条件又出现在这附近的,只有你最合适。
    江随风点了点头,慢慢起身:我考虑一下。
    想想你家的条件申落发声。
    江随风看向他,眼神冰冷中又带了一点讥诮,申落被那目光盯得有些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而且你生了这张脸,浪费了可就太可惜了。
    是吗?江随风停下脚步,微微出神。
    片刻后他笑了笑,说:我不要什么乐队,既然是帮黄氲佰,那么我要他手上的资源。
    什么?申落震惊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要电影谎言的男一号。江随风微微一笑:您可以回去考虑下,我不着急。
    他说着就出了门,留下申落一个人目瞪口呆地坐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一号包厢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路西野应该是离开了。
    江随风看了一眼,慢吞吞下到一楼休息室里。
    林放正坐在那儿抽烟,手里捏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翻来覆去地看。
    演出快开始了。他问:怎么才回来?
    有点事,回头告诉你。江随风将鼓槌扔在桌上,转身去倒水。
    怎么了?林放说,又把那个长条盒递给他:一号房送来的。
    江随风愣了愣,把盒子接了过去,握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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