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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羽蛇(5)

    白石磊缩了缩脖子。
    他们家从不会买入家奴,哪怕他爹打了胜仗,押了俘虏回来入奴籍,也决不会留下几个在府里。
    这也
    这也太残忍了,是吗?柳重明沉默看着远处,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叹一声:一面不修德行,将人视作牲畜牛马,一面乞求老天赐福,滑稽。
    白石磊不知他在念叨什么,不好接话,只能跟着走。
    还没走到前院,白石岩匆忙地迎面过来:你们俩去哪儿了?
    柳重明打发白石磊别处去玩,自己跟白石岩在院中站了站。
    我刚刚跟石磊去后面,看了一下那个小孩。
    难怪你今天肯给杜权赏脸,来凑这个热闹,白石岩明白他说的是谁:怎么?想把他买回去?别想了,听说那小怪物现在已经不会卜卦了。
    买来干什么?招摇撞骗吗?赔钱的买卖,我可不做。柳重明没有多说在柴房里看到的事:没什么目的,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过来看看。
    白石岩了解他,知道他绝不是喜欢瞧新鲜热闹的人:重明,究竟怎么了?怎么突然对他这么上心?
    柳重明知道瞒不过,也没打算瞒。
    石岩,昨晚那个梦又多了一点。他看着庭院里含着骨朵的海棠树:回廊下的那个人抬起头了。
    第7章 秘密
    回廊下的那个人抬起头了。
    是谁?白石岩忙问,又在柳重明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倒抽一口凉气:是那个小怪物?!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重明为什么突然会想过来看看。
    我没看清长相,只看清楚那双眼睛,是阴阳妖瞳,不会有错。
    柳重明抿嘴,笑了一下:不用紧张,也许只是我白天突然见了,印象太深,晚上就梦到了而已。
    重明,改天再去南路禅院看看吧。白石岩神色严肃:一定要去!
    你放心,我会照看好自己,柳重明笑着拍他的肩:石岩,你还比我年长几岁,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重明!白石岩叫了一声,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选哪一句来说,半晌才问:重明,过了今年生辰,你也十八了,今后当真不打算入仕?
    我爹也问过我了,我说我只想做个生意人,赚赚钱,数数银子,不想掺和到浑水里。
    舅舅怎么说?
    我爹说也好,看他的意思,也并不愿意我去朝里搅和,柳重明看着好友失望的目光,笑笑:让姑丈也别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了。月盈则亏,有些东西不能贪心太多。
    见他这就要走,白石岩跟上去几步,厉声问:你说你无心仕途不搅混水,你处在这个位置,怎么就知道别人不会来惹你呢?就忍了?你哥哥的事呢?就这么放下了?
    柳重明没有回身,只在听到哥哥两字时,停了停脚步,又默不作声地离去。
    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曲沉舟毫无关系。这次杜权许是气得狠了,也没让人抬他回去,硬是让他在柴房里躺了三四天。
    春天的温度还很低,夜里冷得无法入睡,他只能强撑着,盘膝坐起来,慢慢呼吸吐纳。
    这一套吐纳心法还是重明从白将军那里为他问来的,若非靠着经年累月的调息,还算经得起折腾,恐怕也无法熬得过暗牢里的四个月酷刑。
    眼下杜权的苛待并不重要,摆在曲沉舟面前最要紧的事,是怎么过潘公公的那一关。
    当日他不管不顾地跑到街上去,不少人看到了,难免有好事人到处打听。如今半个京城的人都听说了,这个往日里低眉顺目的孩子用卜骨砸了潘公公的脸。
    潘赫此人本就极好面子,这件事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扯下来扔在地上踩。
    事情闹得很不好看。
    杜权平日里还仗着结识了一些官员,保持着高贵矜持的姿态,如今进了潘公公的府,也不得不低声下气起来。
    他站在一边看着潘公公不紧不慢地看书,已经站了几个时辰了,他一动不敢动,还得时不时接着潘公公的闲聊,心里早就焦躁得恨不能杀人。
    在门外,曲沉舟也已经跪了几个时辰。
    前胸后背的伤口在伤药的作用下开始收口结疤,又痒又疼,膝盖下的沙砾像是钻进骨头缝里,磨着血肉。
    跪的时间太久了,脑子里一阵阵发昏。
    他目光低垂,久久地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整个身体变得不像是自己的,终于摇晃了一下,咚地一声歪倒在地。
    两旁的人急忙又把他拖起来跪好,可屋里的人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响动。
    潘赫这才放下了看了许久的书,像是才注意到外面有人:呦,你看看我,才看到杜掌柜带了人过来。
    潘公公繁忙,杜权哈着腰笑:我今儿带他来给您赔不是了,他打小就有点傻,大了又时不时犯疯病,没事人的时候还好,犯病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没成想冒犯了您,我已经狠狠打了他一顿。您老只要能消消火,对他要杀要剐都可以。
    不过一个贱奴,我计较什么?潘赫白胖的脸上现出和善的笑容:杜掌柜生意做得好,我听说兴华街上的热闹,就光看着杜掌柜的三个楼了。
    杜权心里咯噔一声,陪笑道:潘公公过誉了,不过是赚点糊口钱而已。
    他在银钱方面抠得相当紧,一听潘赫这话就知道,对方是想从他这里分一杯羹没想到还有这么无耻的人,这明明是借机生事,区区一个贱奴惹的祸,还指望他用三楼的收账分成来换,想都不要想。
    糊口钱?潘赫呵呵笑。
    是啊,您看里里外外这么多张嘴,都指着我吃饭呢,对方没明着说,杜权也装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计较。
    计较?如今城里杂七杂八的,杜掌柜是没听到在说什么?
    是是,我这不是把人给您带来给您赔罪了?杜权忙向门外喝道:滚过来!
    院子里的人忙提着曲沉舟过来,按跪在门槛外。
    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小少年,潘赫没再急着提起分账的事。
    因着皇上的喜好,卜卦算命的人遍布天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些骗钱逗人开心的玩意儿。
    去奇晟楼也不过是有人讨好他,请他过去凑个趣。
    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年纪的人通常对鬼神一说都有些敬畏,尤其是那双诡异的眼睛,让人看着相当不舒服,甚至看久了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知怎的,他居然有些紧张。
    杜权,他的小玩意带来了吗?
    杜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玩意说的是卜骨,忙点头:带来了!您放心,别看他像个哑巴一样,只要能开口,言无不中!如果没有卦言,也恭喜公公日日和乐,无灾无难。
    话虽这么说,可他太清楚这些年卜卦走空的次数,紧张得很。
    殊不知,曲沉舟更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有一个秘密。
    他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自九岁起,知道自己无法逃走也无处可去后,他便慢慢开始了沉默的反抗。
    吉卦出现的次数极少,凶卦会激怒客人,免不了为他招来一顿毒打,更多的时候,是来人没有任何大起大落,读不出卦言。
    在主人开始习惯他卜卦走空之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沉默寡言的他一次次摇头。
    杜权只当他没了小时候的灵气,卜不出卦,却不知他的摇头除了包括不知道,还包括拒答。
    不光是不想再做杜权的摇钱树,还有就算他再不懂事,也知道有些事说出口,恐怕会惹来大祸。
    那些道貌岸然的皮囊下,那些龌龊的打算,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
    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保他平安无事地活到十四岁,直到为潘赫卜了一卦。
    可这点小把戏,骗得了一心扑在钱财上的杜权,却瞒不过潘赫这样的人。
    一旦潘赫多问上一句这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杜权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只催促着:沉舟,愣着干什么!卜卦!
    曲沉舟捏着手中的卜骨,沉默地看着门槛内的几双脚,然后慢慢抬眼,看到了潘赫。
    连卦言也与上一世不同了。
    他记得那时候这位潘公公红光满面,有财有运,卦言是南下有金,绕行洛城。
    可这一次鲸波起处,傍柳荫。
    他的卦言绝不会有错,只是想知道卦言中究竟在说什么,就只能以他有限的所知猜测,所以就算是小时候卜卦,也只说,不解。
    更何况,面对潘赫,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卦言说出口。
    这沉默的目光看得潘赫身上有些发凉,他也不是第一次去算命的地方听个乐呵,居然也会这样不自在。
    几个月前,他得了机会,跟人凑了一船货物,想着大赚一笔。最近正是临近归航的日子了,他一直都等着消息呢。
    为了这点货,他这些日子见了不少半仙,听了不少好话,算是给自己找个安慰。
    如今居然会在一个小孩子的沉默中,提心吊胆。
    沉舟!杜权半晌没有听到声音,不由大怒,一脚踢过来:哑巴了?有没有结果?说话!
    这一脚居然落空。
    曲沉舟忽然侧身躲过,不要命一般一跃而起,狠狠地将卜骨砸向潘赫的面门。
    第8章 柳荫
    中午的阳光明亮得很,透过窗纸柔和地照进来,熏染得人也懒洋洋的。
    午饭已经吃完,很多人在这个时候都小憩片刻,到处都很安静,柳重明喜欢在这样的安静里慢慢翻账目文书。
    他从小对银子入账这种事就感兴趣,至少远比搅合在污浊的浑水里感兴趣多了,据说在周岁宴上抓的也是算盘和银锭。
    从前哥哥没少拿这件事当把柄笑话他。
    可笑归笑,哥哥仍然耐心地教他这方面的事,他也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就只是数着钱过,直到有一天,他代替哥哥袭了世子之位。
    从那一年起,这个团圆节就变成了一家人最不愿提起的日子。
    在这一天,他的哥哥被人送回家中,却已经毫无生机。
    定陵丘盗匪猖獗,谁也没想到会劫到安定侯世子的头上,哥哥和随身数十侍卫,无一人生还。
    他也再没有被哥哥逗得恼羞成怒的机会了。
    白石岩的话像是又在耳边咆哮:你哥哥的事呢?就这么放下了?
    他当然不相信有什么强盗能胆大包天到杀害安定侯世子,却也不敢想有什么人敢对哥哥下杀手。
    皇上也派人去搜捕过,他和父亲甚至亲自去牢中提人,严刑拷问过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却一无所获。
    四年时间里,他将铺子暗堂向四面八方铺去,尤其对定陵丘周围关注,却仍然没有得到半点有头绪的线索,他甚至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去找。
    难道真的要他不得不承认,哥哥不过是时运不济,被见财起意的强盗截杀?
    可就算再不甘心,还能怎样?过去了四年,有价值的线索还能剩下多少?
    柳重明捏紧手中的笔,出神了很久,才又耐着性子一页页翻阅起来,那都是从各处铺子收集的各路消息就算再渺小的希望,他也要去抓住。
    看了没几份,他抽出一张纸细看,有些意外。
    柳家不光地面上买卖多,也常走水路,这个季节海上风浪大,他有大半个月时间没有及时得到什么消息,还考虑着要不要派人去接应。
    信中的确是来报平安的,柳家船队虽然遇到了暴雨,好在船夫们都经验老到,船也足够大,安然抵达渡口。
    不光如此,他们还在海上捞起另一艘船,船上的人和货都险险保住了一半。
    信的后面还附了一本账册,不光记着这趟跑海的银钱出入,还有被救起船上的人数、身份、载货的目录和背后的东家。
    潘赫
    柳重明看着这个名字,笔锋顿了顿。
    他不入仕,一方面是不喜欢在朝廷里的虚与委蛇,另一方面也是没有想清楚,究竟从哪个门路入手,才能在哥哥的事上有进展。
    若是去错了地方,被困在上下盘根错节的利益里缠杂着,恐怕无暇顾及其他。
    可身为安定侯世子,不入仕并不意味着他能跟这些人脱开关系。
    这个潘赫是于公公收的几个干儿子之一,一把年纪还认了个干爹,当真是不要脸,可于公公又是皇上身边最亲近贴身的大太监。
    有些人情到底还是应该卖一卖。
    柳重明笑了一下,在潘赫的名字上圈了一笔。
    这位潘公公最近可是在京城出了名,连他们几个一起吃酒的时候都在说,潘赫不光被那个小怪物用卜骨砸在脸上,还当胸踩了一脚。
    想必潘赫那时候的表情一定精彩得很。
    他忍不住想起那个蜷缩着躺在地上的小少年,想着那双明亮又平静的绝美眼瞳。
    石岩之前明明说那孩子胆小得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胆大妄为。
    难不成真的疯了?
    在扔出手中卜骨的时候,曲沉舟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套在颈间的绳子吊着脖子,让他只能拼命地踮起脚尖。
    虽然重活一次,这世上让他留恋的东西却不多,连重明也已经见过一眼,本该无惧生死的,可求生的本能仍让他一次次地勉强站直身体,从勒在颈间的绳索中偷一口艰难的呼吸。
    恍惚之中,像是还陷在没日没夜的暗牢中,被人塞在站枷里,没有止境地熬刑。
    可柳重明要他活着,潘赫想要他死。
    又一次打伤了潘赫的脸,本也没打算再活着。贱籍之人的性命,不过是别人的一点脸面而已。
    从前也恨过也怨过,恨爹娘既然不要自己,为什么还要把他生出来,恨所有的不公,可挣扎到最后,他已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一度觉得,只要能活着就可以。
    唯一惦念的那份温暖,曾经那样用尽全力地在后面推着他,让他终于学会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可那个人消失后,他便真的变成了石头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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