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羽蛇(6)
像外人说他的一样,冷血冷心。
经历一世颠簸,生也好,死也好,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曲沉舟觉得周围仿佛茫茫一片,不知怎的,他只想起四个字:忘川难渡。
难道自己是连忘川都过不去的人吗?
记得很久以前,为他取名的那人曾说,他本不是属于这里的,就像天上的星辰落在凡间。
如果真是这样,他来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颈间绳索又向上提了一下,守在一旁的人像是玩够了,想着早点交差,开始不耐烦他的垂死挣扎,一脚踢在他脚踝上。
隐约里又像是有层层围观的路人在起哄,要他快点去死。
他踉跄一下,脚尖离了地,喉间微薄的空气忽然被掐断,恐怖的窒息瞬间填满全身,只能扬起脖颈,贪婪地呼吸着。
像是濒死之际又飞离了那具身体,整个人漂浮在冰水里,冷得发抖,忽东忽西,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
在这沉浮中,他的身体向上动了动,仿佛有人把他捞了起来,味道清雅的温暖裹住了他,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气息围绕四周。
你是谁?他挣扎着想从噩梦里清醒,却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自己低哑的问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他的声音里忍不住夹杂了抽泣,像是受了许多委屈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说的地方。
重明重明
没有人回答他,他便在那好闻的味道中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正是晚上该睡觉的时候,能听到外面熟悉的走动声。
他看到头顶上被老鼠啃了半截的房梁,破烂的窗纸在窄小的气窗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隔在床边的是很久没有清洗过的布帘,身上盖的是自己的被子,薄得像一张纸。
轻轻翻身时,压得陈旧的木板发出咯吱声响。
之前的一切生死攸关仿佛是昨日之梦。
这是他在奇晟楼里的住处,只有一张床大小,床下木箱里放的是日常换洗衣服和用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帘子外面住的是其他人,每一个隔开的小小空间里都住着跟他一样的人,因为形形色色的原因没入奴籍。
他们就这样拥挤着,住在西院这个污浊的偌大房间里。
他仰面躺着,听着几个隔间之外,有女人在一边低低啜泣一边咒骂的声音,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本对卜卦之事避之唯恐不及,却为什么会为潘赫卜了那要命的一卦。
为了替那个女人留下将被卖掉的孩子,他去求主人,以一个月内赚够两千两为交换,求主人不要让那对母子分离。
曲沉舟用手背盖住眼睛,感觉到皮肤上很快潮湿一片,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眼角一直滑落到枕头上。
他到底谁也没能救得了,包括他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压抑了太久的原因,本该冷如顽石的他如今居然会变得这样脆弱。
听到他这边的动静,也没有人费心过来看。像他们这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空床留出来,或者是被卖出去,或者是死了。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人住进来。
自顾不暇,哪有什么精力去照看旁人。
曲沉舟虽然住的时间久,却素来寡言少语,极少跟人说话,蜷缩在这个角落里,更是像不存在一样。
可他知道,每次他奄奄一息地被抬回来时,都会有人打赌,赌他能不能熬得过去,偏偏他的命硬的很,一次次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
这一次,没想到还能活着,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他伸出手,借着帘子外透过的微弱灯光,看着手臂上被麻绳勒出的青紫,脖子上也有一圈被磨破,疼得厉害。
在潘赫那里的事也不是在做梦。
是谁救了他?
又为什么要救他?
曲沉舟将手放在鼻尖那个好闻的味道,像是被太阳晒过的梧桐花,熟悉得让他想流眼泪。
是重明吗?
但是,怎么可能呢?
第9章 玉佩
二哥!二哥!
不用抬头,光听这声音,柳重明就知道是谁来了。
那人没听到回音,一步跨过书房门槛,又吵嚷着:二哥,你在啊,怎么不应我一声?
跟在他身后一人笑着接话:你一口气不歇地叫,又这么大嗓门,重明就算应了,你也一样听不到。
白石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梗着脖子不用正脸看他:我不听你说话,我叫二哥呢。
什么混小子,我才是你亲哥!白石岩勃然大怒。
柳重明不由莞尔,也只有这两个人过来时,他的书房才会变得这么热闹。
你们俩今天不当值了?
白石岩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我今天休沐,他那算什么当值,只是我爹怕他闲着生事,给他随便塞在行伍里呆着。
我也每天都有正事做的!才不是随便塞的!白石磊抗议。
屁大点小孩,有什么正事,赶紧给哥倒杯水。
当然是正事,白石磊才不给哥哥支使:我都可以带兵出去了,哪像你,天天围着京城这片溜达。
嘿你再说一句!
见哥哥作势要揍人,白石磊溜到柳重明身后:二哥,我说的对不对?
柳重明被扯着衣服,顺势靠在椅背上,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
热,去倒杯水。
是真热。
白石岩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还没进到夏天,天气就已经这么热了,到了夏天怕是更难熬。
一旁的铜盆里镇着冰水,他接过弟弟递来的杯子,探头看了一下书案,一脸嫌弃:重明,天天看这些东西,你也不腻烦?
怎么会腻烦?柳重明不紧不慢地翻着: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我可喜欢着呢。
你看你,哪像个侯府世子,简直就是个奸商。
柳重明不以为耻:我本来就是,这京城上下,有谁说我不是?
看你这个样儿,白石岩远远点着他:攒这么多钱,打算娶个多金贵的?
柳重明冷笑一声,傲然道:金贵不金贵另说,这京中待字闺中的,还没有我能看上眼的。
哎!话可不能说这么绝对,有道是一物降一物,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没碰着呢。
对!白石磊见缝插针的,也附和了一句:你看我爹,还不是被我娘管得死死的。
白石岩喝了一口,舒服得叹了口气:我今儿过来是想问你,齐王的帖子你收到了没有,去不去?
他辛苦一遭,好不容易回京,聚聚也好。不等人说什么,柳重明又说:而且有白吃白喝的机会,为什么不去?不光是他,宁王、怀王的帖子,我都一样照接不误。
白石岩失笑。
有重明这个八风不动、老成持重的样子,他的操心总显得有些多余。
如今朝中封了几位王爷,对外的说法都是王爷们年纪都不大,皇上也想多留他们在身边几年,没有遣去封地。
可许多人都心里明白,皇上其实还没有下定决心,最后把哪一个推上去。
柳家小姐虽封了贵妃,于后宫中地位只在皇后之下,盛宠几年却膝下无子。
这样一来,世代为朝中柱梁的柳家便处在一个非常古怪尴尬的境地下。
若是柳贵妃始终无子,安定侯柳家自然是几位王爷需要极力拉拢的,可一旦柳贵妃怀上皇子,柳家便在一夜之间变为王爷们的敌人。
更何况柳家不光有安定侯府,还有柳家诸多在朝中和各地任职的分家,还有与柳家世代姻亲的白家。
车骑将军白世宁是大虞土地上最能令人心安的名字,仿佛只要这个名字还在,关外那些虎视眈眈的狼崽子就不敢有半分觊觎之心。
白柳两家密不可分,历代都是没有人敢小觑的一股力量,既让人蠢蠢欲动,又有些忌惮。
可私下里更多人在猜测,柳贵妃盛宠之下无子,若不是体弱无福,便很有可能是那一位的授意。
这都只是猜测而已。
朝中虽然有人因为明里暗里的关系,站在了诸王的队伍里,可更多人像柳家和白家一样,保持着观望中立的态度。
在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没有人敢下结论。
白石磊比两个人都小,每次跟过来凑热闹,都插不上话题,甩着手走了两圈,开始觉得没意思:二哥,清池呢?他平时都不过来你这里吗?
柳家三子柳清池,正好跟白石磊的年纪差不多。
清池吗?忙着读书呢,偶尔来,次数不多。柳重明开始收拾文书。
我看可不是这样,白石岩笑他:你该说,清池心思高洁,看不上你钻在钱眼里才是。
你说得对。柳重明抬抬下巴,示意两人等在这儿。
对了,重明,他还没出门,白石岩顺带问了一句:最近有没有见到方无恙,我找他有事。
昨儿我刚把他从软红坊捞出来,丢在我那儿了,你自己去找吧。
欢意楼?白石岩啧啧道:黄鼠狼进了鸡窝啊。
他斜着眼忽然坏笑起来:我说你啊,有方无恙这样的朋友,又守着鸡窝,怎么偏不是个黄鼠狼呢?
柳重明听懂了他的话,斜撇一眼,在擦身而过时呼地拂袖。
开个玩笑!
白石岩及时警觉地跳起,已听到椅子腿发出了咯地断裂声,回头看时,人已经出门了。
怎么了?白石磊俯身查看:你说什么了?二哥怎么生气了?
白石岩腹中笑得痛,却摆摆手:没什么,小孩子别问。
重明就是这点最不经逗,名下连欢场行院都开了,偏偏还这般纯情,不沾风月,也就只有他能小打小闹地开点玩笑。
不多时,柳重明换了衣衫,招呼二人:走吧,你们俩又是赶着午饭时间过来,明摆着又想在这里蹭饭?看来是不怕在我这里染上铜钱臭。
他迈过门槛时,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清脆低弱的响动,勾得白石磊跟着问:二哥,你身上是什么东西在响?
柳重明转身,给他看别在腰间的一枚小玉佩,那玉佩的一角上还挂了一枚小巧的玉珠,碰到玉佩的时候,会发出一点响声。
白石岩对这东西不陌生,这是他陪着柳重明一同去南路禅院求来的,只是主持给重明换这件贴身护符时,他没被允许陪着一同进到禅房里去。
重明,他把弟弟赶到前面去,跟柳重明并肩走着,轻声问:之后有没有好些?
他问的自然是那个古怪的梦境,之前数年都重复做一个倒也罢了,如今居然还有了后续,就有点吓人了。
嗯,柳重明点头,含糊回答:不用担心。
他缓缓迈出门槛,听着腰间偶尔发出脆响,有些话到底没有告诉白石岩。
在梦里,他也听到了这个声响。
纠缠多年的晋西书院不见了,他站在宫中的石阶上,这声音极轻微地由远及近而来。
带着玉佩的那人走路不紧不慢,风姿优雅端正,极有节奏,每向前几步,玉珠便与腰佩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
他认得出,那玉佩正是自己身上的这一枚。
那步子每向前走一步,他的血就热一分,虽然梦中朦朦胧胧地看不清面孔,可那人就是那样无形地勾着他。
他甚至能感觉到,即便那衣衫下是一副枯骨,也是一样勾魂摄魄。
那人在不远处站住,不知是不是在招呼他过去,可还没等他向上走几步,再抬眼时,人已经走远,面前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座没见过的楼宇。
他四下看看,确认仍在宫中,却没来过这地方,只隐约见到牌匾上一个阁字,便看到一人从转角走了出来,那是于公公,始终服侍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在于公公身边还有另一人,从他这个角度,不抬头的话,只能看到那人的衣摆,衣摆上没有玉佩不是刚刚的人,那是一身常服。
只这衣摆,他便能猜出这人的身份。
皇上笃信神灵,凡事必要卜算一番,历朝历代设在宫中的司天官一职原本只是闲职,如今却被抬到了令人顶礼拜膜的高度。
这个位置成就了不少人一步登天的美梦,既是江湖骗子们花样百出的戏台,也是朝中各势力想尽办法安插人手的地方。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未卜先知。迄今为止,在这个位置上得意时间最久的,也不过只呆了一年出头。
更替的频率太快了,柳重明只见到这个衣摆,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于公公向那人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又一起向刚刚佩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临走之前,那人似乎侧过身,向他这边看了看。
柳重明始终没能看到那位司天官的面孔,却觉得那窄瘦的纤细腰身像是很熟悉一样,仿佛触摸过无数次那样熟悉。
这样糊涂又没头没脑的梦,还是第一次。
想起住持将这枚玉佩递给自己时说的话凡事从心,莫再后悔,他忍不住摸了摸玉佩。
忽然间起了个很荒诞的想法。
不知道那人的玉佩是他赠与的,还是他如今带的是那人的玉佩。
无论怎样,他们的关系都有着与旁人不同的亲密,甚至比他与白家兄弟还熟悉,可为什么他半点也想不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第10章 指掌
曲沉舟从梯|子上爬下来,终于将劈好的木柴在墙边码放完毕,才擦了一把满脸的汗,重新将覆面带上。
这里不会养闲人,他从前能时不时给主人带来不菲的入账,又兼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还能有个闲暇,如今已经极少人会来翻他的牌子卜卦,他便在后院做出力气的活。
奇晟楼每日来往的客人太多,光是木柴就要准备很多。
现在还远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水井边早堆了大筐大筐的菜需要清洗干净。
他的伤势愈合到刚能下床走动,便不得不开始干活,又劈了一上午的柴,力气有些透支,就在水井边略坐了坐,喘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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