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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羽蛇(4)

    他知道老规矩翻倍的意思。
    两鞭过后,他慢慢调整了胸中的一口气,才低声答道:第一,禁止外逃
    你还知道第一条就是禁止外逃?之前想什么去了!林管事又气又急又心疼:接着念。
    沉重的两鞭又落在单薄的后背上,曲沉舟倒抽一口气,哆嗦着嘴唇艰难念道:第二,禁止说谎,第三,禁止私藏,第四,禁止拒答
    他每念一句,那重鞭都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的身上,即使他一时痛得说不出话来,经验老到的打手也会等他缓过气来,接着念下去。
    只念到第二十五条,硬挨了五十鞭,血将下裤浸红了大半,人已经昏迷过去。
    林管事吩咐也不用将他泼醒,直接扯着脚,打完了之后的数目,才招呼人擦了他身上的血迹。杜权必然是不舍得给人用药,林管事每次都是自己偷偷准备。
    涂药的人手脚并不轻,触碰到翻卷的皮肉时,曲沉舟又被疼得醒转过来。
    林管事看着大夫忙活,从旁人手里接了汗巾,给他擦去脸上的汗珠和嘴角的血痕。
    沉舟啊,掌柜的今天很生气,没发话,我也不敢擅自放你下来。而且你这前后都带伤的,也没法躺了。忍一忍吧,能过潘公公那一关的话,也许他很快气儿就消了。
    谢过林管事。曲沉舟已经气若游丝,强撑着回答。
    有人去解了拴在一边的绳索,慢慢将他放低下来,直到他的双脚站到了地面上,才又缠住了绳索。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你好自为之吧,明天是主人家大喜的日子,我会给你送饭过来。
    房门被关上,只余下曲沉舟被悬吊在屋梁上,昏沉沉地、久久地盯着透着月光的窗纸。
    手腕上一直传到肩膀的疼痛和麻痹一阵阵涌来,让鞭痕牵扯每一寸皮肤的感觉更加清晰。有了疼痛,反倒让他有了更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他终于能有时间把所有的事情梳理一遍。
    从前入宫为司天官的事必然不是在做梦,那每一日一夜的难熬都历历在目,那样刻骨铭心。
    可他如今也是真真切切活着了,不光回到了他的少年时期,而且像是走在了与从前不同的路上。
    他没有为潘赫卜卦,也不会被潘赫进献入宫。
    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垂怜他,所以给了他又一次机会?
    还是老天惩罚他做了太多错事,让他再受一遍为奴的苦,弥补他的罪孽?
    可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活着了。
    纵然再匪夷所思,他这鲜活的生命是骗不了人的。既然世间允许有他这样的怪物存在,还有其他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曲沉舟死死地咬紧牙齿,可控制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真心地笑过一次,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恶魔。
    如今,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痛哭一次,为痛苦的过去,为身不由己的上一世,为未知的将来。
    也为了,新生。
    低声抽泣,响起在寂静的黑暗里,却是许久以来唯一的畅快宣泄。
    也不知哭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后院走动的人就少了许多,大部分都去前面凑热闹了。
    这是很早就定下来的吉日奇晟楼的少主人迎娶新妇的喜日子。
    虽然昨天刚刚得罪了潘公公,可吉日是变动不得的,这样一来,恐怕之后再向潘公公告罪时,又免不了多费一遭口舌和打点。
    难怪杜权会这样大动肝火。
    曲沉舟也记得这个日子。
    他上一世里妥当地为潘公公卜了卦,少主人也踏踏实实地迎了新娘子,主人在那天还应宾客的要求,把他牵出席去给人看了个够。
    那个时候的他还因为被人轮流盯着看而羞愧难当,如今想想,那算得了什么呢?
    他心里苦笑,慢慢放松了身体。
    跟在宫里的日子相比,他宁愿被吊在这里挨打。
    不过,既然潘赫的事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动,也许还能容他抱着一点侥幸,可以不再走上一世的老路。
    将近晌午的时候,远远的热闹声隐隐传了过来,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也不陌生。
    在宫中的庆典节日多得数不过来,最后那几年,他极少参加。
    更多时候,他都独自坐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一宿笙箫。
    过了晌午时分,林管事带着心腹急匆匆地推开柴房的门。
    接亲的队伍进了门,外面酒席已经张罗开了,他有了片刻歇息的时间,心里惦记着这边被吊了将近一天的孩子,趁着主人心情还好的时候试着去求了情,这才赶过来。
    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曲沉舟的全身几乎都失去知觉,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绳子刚一松开,他就两腿一软,委顿在地。
    林管事也是看着曲沉舟长大的,只可惜在很多事上做不了主,见他此时面如白纸,忙指挥人把带来的被褥铺在地上。
    沉舟,外面正在热闹着呢,你这个样子出去也不好,主人知道了又该生气。你先在这里略歇歇,晚上都安置好了,我再让人抬你回去。
    谢谢林管事。曲沉舟侧身匍匐在褥子上,就着林管事的手,把主人赐的喜酒喝了。
    酒不烈,可他很久没吃什么东西,烧得胃里有些疼。
    好在林管事也悄悄给他带了些吃的,又嘱咐他别跟其他人说,否则他这边跟着宾客同吃,总是不好。
    曲沉舟起不来身,只能勉强谢了谢,眼看着林管事关门离去。
    肚子实在太饿,他也顾不上考虑别的事,低头匆忙塞了一口饭在嘴里,残羹冷炙混在一起的味道很不好,让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噎了一下。
    他艰难地咀嚼着,刚咽下一口,便听到门外林管事殷勤地跟人寒暄。
    世子午安,您怎么来这边了?前面正热闹着呢?是哪里不喜欢吗?
    有点吵,二哥说出来走走。听这话,搭话的人似乎并不是那个世子。
    林管事笑着:这边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带世子和小将军去后面湖边转转?那里清静,空气也好。
    不用。一个声音响起:你们这里那个怪小孩呢,眼睛异瞳的那个,怎么没见他出来?
    曲沉舟的呼吸滞在喉间。
    听叫起世子的时候,他就该猜到来的人是谁,而那个小将军,则是在观星阁上一杯酒毒哑了自己的白石磊。
    第6章 重逢
    你们这里那个怪小孩呢,眼睛异瞳的那个,怎么没见他出来?
    林管事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忙答道:真是不巧,生病了。
    白石磊心直口快地问:这么快就生病了?昨天不是还在街上乱跑吗?
    这个林管事尴尬:白小将军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我二哥就是好奇,想来看一眼,还要钱吗?
    白石磊见他这个神色,便知道这是在糊弄他们,在院中左右望望,瞟着他刚刚出来的那扇门。
    不敢不敢,林管事顺着一起回头看一眼柴房,知道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实话:他昨天不听话,挨了顿打,现在看起来不好看,怕冒犯了两位贵人。
    人在哪儿,我就看一眼。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林管事只得快走了几步,轻轻推开了柴房的木门。
    柳重明紧随在后,迈过门槛,被柴房中带着潮气的血腥味熏得皱起眉头,而后看见在靠近墙边的地方,有人背对着他们,蜷缩成一团,侧卧在看不清颜色的污脏被褥上,像是睡着了。
    许是因为过得不好,那人身形看起来小小的,比起少年人,更像是个孩子。
    裸着的窄瘦肩背上遍布鞭痕,有些地方还带着新鲜的血色,尚未愈合,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白石磊也跟着进了门: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难闻?
    两位贵人见笑了,一般这儿不来人,只有下人不听话的时候,才带过来,林管事边赔笑着,边上前推曲沉舟的肩:小曲哥,醒醒,快起来。
    曲沉舟心中叫苦。
    他赶在门开之前装睡,只是希望柳重明能离开这里。
    纵然他有再多相思又能如何?
    已经害过重明一世,哪敢再去面对,像他这样的不祥之人,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更何况他们如今的身份云泥之别,他又何必怀着没必要的念头,平生烦恼?
    可林管事摇晃得厉害,柳重明也岿然不动,完全没有离去的打算,明显不能这样糊弄过去,而且伤口疼得他忍不住颤抖,也没法再装睡下去。
    小曲哥,快起来,见过世子爷和白小将军!
    林林管事
    曲沉舟只能装作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艰难地翻身坐起,硬撑起双臂,挪动膝盖,低垂着头向两人慢慢爬过来。
    有脚步声向他靠近,在他低垂的视线里,很快出现一双锈了梅花的锦缎靴子。
    见过世子爷
    话没说完,一股腥甜突然涌到喉间,昨晚挨了打后,一夜的淤血一直淤积在喉间。
    他没能来得及含住,猛地咳出一团血块,那双白色的鞋子瞬间被喷满了腥红色。
    林管事大惊失色,赶在贵人发怒之前,忙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下贱东西,看你干的好事!
    曲沉舟被打得跌倒在一边,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连吐出两口血,才喘息着委顿下去,听到林管事一面连声为他求饶,一面催促他起来赔罪。
    他颤颤地伸出手,要去擦那双鞋子上的血痕。
    不用擦了,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少年声音,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撑在地上的十指微微蜷缩,重新跪回来,垂着头轻声回答:下奴叫曲沉舟。
    一只手扶住他的臂弯,稳住他的身体,又有一只手托着下颌,让他抬起了头。
    在目光对视中,十数年的光阴于弹指间倒退回去。
    若不是在宫中的岁月里一直习惯了波澜不惊的样子,曲沉舟几乎要在这对视中红了眼眶。
    这面孔,这浅浅的笑意都如此熟悉。
    他仿佛还在晋西书院里,姚侍郎家的公子带着人将他堵在偏僻角落里,把他按在地上当马骑。
    虽然是皇上亲封的司天官,可他畏畏缩缩的模样,正是书院里一些满腹坏水的世家子最喜欢欺负的样子,吃准了他也不敢说出去。
    他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能跪伏在地上,努力地缩成一团。
    从回廊的拐角处走出的那个少年人赶走了那些世家子,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站在不远处,轻轻问:曲司天吗?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逆光中的影子。
    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场相遇,便是天下大乱的开始。
    柳重明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人。
    虽说前些时候在街上匆匆撇了一眼逃出来的曲沉舟,当时到底没看得真切。如今被这双妖异的眼眸这样近地注视着,仿佛被看个洞穿。
    这双眼眼尾细弯上扬,眼角深邃,抬眼间似醉非醉,含着令人心荡神驰的满目深情。
    而与常人迥异的异色瞳孔在阳光下如同上好的珠玉,流光溢彩,又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相配的平静寡淡。
    这双眼睛只跟他对视了一瞬间,便垂下目光看着地面,像是不轻易示人的瑰宝,一闪而没。
    小小的尖下巴托在自己手中,仿佛一块温润的软玉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煞风景的是,一道高高隆起的可怖疤痕从左脸颊越过鼻梁,一直爬到了右眼下,除了这一道最明显的,脸上还有不知十多道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伤痕,生生毁了这张脸。
    柳重明甚至能想象到,当初的执鞭人是怎样乱抽一气,甚至是故意地落在脸上。
    因为林管事刚刚那一巴掌,薄唇上还泛着暗红的血色,衬在这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稚气中透着诡异的妖艳,瑰丽又脆弱。
    二哥,白石磊看他半蹲着不动,捏着鼻子催促:要不要走?这儿太难闻了,我哥一会儿找不到咱们,该着急了。
    嗯。柳重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给曲沉舟沾了沾嘴角的血,才站起身。
    看着面前的人低头跪在自己脚下,不知怎的,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或者该说这人方才看自己的一瞥从容平静,却这样卑微地跪在这里,仿佛总有一种违和感。
    他目光瞟过,看着地上的瓷碗,里面装着半碗混在一起的菜和饭。
    他就吃这个?
    林管事不安地在袖中搓着手指:世子爷,您别跟掌柜的说。掌柜的只说把他放下来,赏了点酒,没让给吃的,这是我偷偷带过来的一点
    柳重明皱起眉头:把他放下来是什么意思?
    林管事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可世子的问话,他也不敢乱说,只好回答:昨天抓回来之后,人就一直吊在这儿,刚刚才放下来躺着。
    这伤也是昨天打的?
    是林管事没敢迎上柳重明的目光,期期艾艾回答:打了六十四鞭。
    听他这么说,白石磊也忍不住啧啧:这个杜权,也太刻薄了,就不怕把人弄死了?
    林管事喏喏应着,不敢多说话。
    柳重明又站了片刻,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锭小银锞子,连着手帕一起塞在曲沉舟的手中,转身离去。
    直到木门再次合拢,曲沉舟才慢慢直起身,艰难地挪回褥子上躺着,摩挲着掌中的银锞子。
    虽然是冰凉的东西,裹上了帕子上熟悉的味道,他却像是能抚摸到些许温度一样,又将手帕凑在鼻尖,轻轻咬住嘴唇。
    重活一世,他已经不敢奢求太多,更不敢与柳重明离得太近,只求死去时悄无声息,只求死后能得一口薄棺而已。
    柳重明快步向前堂走去时,白石磊还在一边絮絮叨叨:这杜权也太狠了,哪有这么个打法,他看着比我还小点吧。
    没什么稀罕的,柳重明倒很平静:只是个下奴而已,既然卖了身,就算打死也不会有人问,草席一卷,城北的乱葬岗上多得是这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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