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丨林暮烟丨(50)
听他这么一问,季青临也才想起还有这么一点被自己遗漏,但转念一想,若是割拇指也是封魂之术的一个步骤,恐怕这个袭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袭英却并没有被问住,反倒像是终于遇上个简单的问题,立即答道:计数。
计数?乌兰达疑是自己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袭英点点头道:他让我每找到一个老人,在他们死穴下针后便割下他们的拇指用作计数,三对拇指可以换一粒药。
季青临四人闻言皆是沉默了片刻,他们此前有过种种猜测,却未曾想这拇指的作用竟然这般荒唐。
乌兰达与季青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荒谬二字,而后乌兰达转回头去,又问道:计数为何非得割拇指?用件什物不行吗?
刚一问完,乌兰达自己先是愣了愣,因为他发觉自己这问题似乎有些愚蠢。
左副使让他们割下老人拇指的用意显然不是单纯为了计数,而是为了让他们证明自己完成了封魂之事。
封魂之术施针的过程光是听上去就不像什么善举,与袭英一样下不去手的必然大有人在。
若是仅要求以一件什物作证,恐怕大多人都会选择滥竽充数,因为什物各处都有,走在路上弄不好都能捡来一两件。而拇指就不同了,那毕竟是人身上的一个部件,可不是路边随便就能捡来的。
乌兰达暗自对左副使的险恶用心腹诽了一番,摆摆手道:算了,拇指就拇指吧,不过我还是不大明白,要拇指也就罢了,一根还不够吗?怎么还非得成双成对?
袭英缓慢地眨了眨眼,讷讷道:计数啊
眼看着这问题又绕回了原点,乌兰达正欲再问,袭英却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他疑惑的点究竟在何处,解释道:哦,你问的是这个,这个不难理解啊,若是一个老人只要求割一根,我带回去三根交给他,他怎么知道我其中两根不是从同一个人身上割的?
乌兰达哑口无言,木然地转过头看向季青临,脸上写满了丧心病狂。
季青临也是倍感无力,只觉这位左副使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仅心狠手辣,还老谋深算滴水不漏,竟是没给手下这些人留下半分偷奸耍滑的余地。
乌兰达与季青临正相对无言,在旁静默许久的解无移发话道:先下山吧。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转身与解无移和那少年一同往下山的方向行去,走了两步,季青临发觉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便见袭英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他们,季青临道:怎么,你不打算跟我们走?
袭英一怔,随即眼中露出了些许惊喜之色,忙不迭点头道:走,走。
季青临盯着他跟上前来时略显僵硬的步伐,心中其实十分复杂。
袭英虽然没受左副使指使去做封魂之事,但仍旧选择了为了换药来杀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纯良之辈。
若说他无辜,本该将死之人借封魂之术延续至今,还为了苟活试图取他人性命,实在不值得同情。但若说他十恶不赦,惜命求生却又是人之本性,这世上本就鲜少有人甘心舍己为人。
归根结底,今日这些黑袍人原本都有各自平静的生活,哪怕是死了也能入土为安,可如今之所以卷入到这趟浑水中,都是拜左副使那帮真正的幕后黑手所赐。若非那些人以救命为名将他们封魂,又以药物相要挟,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虽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个中对错本非三言两语可判。
季青临一直怀疑袭英口中的药便是龙血竭,如今带着他一起下山,刚好也可将龙血竭的效用一试。
袭英走到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像是不敢靠的太近一般,季青临也未多管,看了眼他身后地上躺着的那些黑袍人道:这些尸体
乌兰达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你就别操心了,下山之后我自会派人上来收拾。
解无移提醒道:送去榆州。
乌兰达一听,立即反应过来他是要将这些尸体送去池若谷那里查验,点头道:明白。
五人再未耽搁,转身一齐往山下行去。
到了此时,季青临才有心思关心起别的,想起方才那个突然出现在树上的少年,他忙转头去寻,只见少年安安静静地跟在解无移身侧,也不看路,只低头专注地把弄着手中的铁链。
不知是碰到了什么关窍,那铁链竟是忽然在他手中缩短消失,转眼变成了一根铁棍。
这变化甚是奇妙,季青临不禁欸了一声,问少年道:那铁链哪去了?
那少年看了看他,迈步走到他面前,抬手锵一下将那铁棍从中间一分为二左右拉开,只见那银色铁链横于两段铁棍之间,原来方才并非消失不见,只是藏进了这中空的铁棍之中。
季青临被他这毫无征兆的动作吓了一跳,再看那少年却是一脸认真地仰头看着他,还咧嘴露出了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来,仿佛是在回答他这就是铁链的去处。
季青临险些被他这笑容晃了眼,先前看少年的举动,他还以为这少年是个冷若冰霜的性子,却不料竟是这般开朗,想着,季青临也报以一笑,问道:可否借我一看?
少年双手往前递了递,季青临抓住两端的铁棍将此物接过。
刚拿到手中,他便发觉两手间似是有一股拉力存在,他放松手上力道,任由那股拉力拉着铁棍向中间合拢,一点点将那铁链吞噬,待到两段铁棍相接并为一体,那铁链便完全被收进了铁棍之中。
季青临又用了把力将铁棍重新拉开,铁链延伸至一臂长时,石不语抬手在右边铁棍的顶端按了一下,那股拉力骤然消失,季青临试着松了劲,便发觉这一次铁棍和铁链都纹丝不动,再未自行向中间合拢。
季青临转动右边的铁棍看了看,只见那顶端中间此时已是凹进了一截,显然是个机关。而这机关的作用也不言而喻,乃是令铁链停止自行收缩,将其控制在合适的长度。
季青临啧啧称奇道:延伸可作长鞭,收缩可作长棍,若是像你先前那般在前端裹挟重物时触动机关拉回铁链还可充当勾爪,此物好生厉害,它是何兵器?
少年转了转眼珠,片刻后收起笑意蹙起了眉,从季青临手中将铁棍拿回按下机关,哗啦一下重新缩回铁链将铁棍合二为一,转身走回了解无移身侧。
季青临怔了怔,略显尴尬地眨了眨眼,乌兰达却是在旁噗嗤笑出了声。
解无移转头瞥了乌兰达一眼,对季青临解释道:这乃是他新造之物,恐怕尚未起名。
季青临一听这兵器竟是少年自创,心中不由对他生出几分钦佩,心想或许身怀绝技之人性子多少都有些古怪,忽冷忽热也可以理解。
想着,季青临便也不去在意少年方才的态度,问解无移道:他叫什么名字?
解无移道:石不语。
季青临点了点头,笑道:好名字,问石石无语,鸣山气久平。
说完,季青临随意看了眼石不语,却不料他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还一本正经地对他摇了摇头。
季青临愣了愣,道:不对?
石不语点了点头。
季青临对他一笑,虚心求教道:那应当作何解?
作者有话要说:
问石石无语,鸣山气久平。李承澍《鸣石空山》
晚上还有两更。
第77章 山麓车马竟藏娇
石不语定定看着他, 片刻后将手中铁棍夹到了腋下,竟是抬手笔划了几个手势出来。
季青临这才恍然,原来石不语一直以来的沉默并非是因性子古怪, 而是因为他是个哑巴。
季青临并未习过手语, 故也未能看懂石不语的手势, 乌兰达在旁翻译道:他是想告诉你, 他姓石,之所以名唤不语乃是因天生口不能言。
季青临讪讪一笑, 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虽是不大能理解为何石不语的爹娘起名如此不走心,但这毕竟是旁人的家事,他自然也不会多加置喙。
乌兰达解释完石不语的手势,又对季青临补充道:其实他如今也不是不能说话,只是第一世时是个哑巴, 习惯了闭口不言以手语交谈,所以往后诸世也未再刻意纠正。
季青临稍稍一怔, 但很快便理解地点了点头。
能说话却要以手语交谈固然有些奇怪,但若他本人习惯了这种方式且不觉麻烦,那便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对于四季谷这些记忆长存之人而言,每一世都是第一世的延续, 想来第一世养成的种种习惯, 往后大抵都保留了下来。
这么一想,季青临也不再纠结石不语说不说话,转头对乌兰达道:我还当你们四季谷诸人所长各不相同呢,钟藏蝉兄妹出自善锻兵器的钟灵皇室, 又身怀极兵秘术, 我原以为这钻研兵器之事乃是他二人之所长,不料竟还另有高人。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乌兰达面上显出几分得意,四季谷云集当年诸国各界之翘楚,钟灵锻造兵器讲究的乃是个锐字,追求无坚不摧,而我们这位石大师出自当年琼国幻机阁,幻机阁造物讲究的乃是一个巧字,追求变幻莫测。这二者相结合,造出来的兵器那才叫真正的极品。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接近了山脚,袭英仍旧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看上去不像是与他们同行,倒像是跟踪。
从山林中踏出,他们回到了停放马车的那片草地。
此时已是入夜,车顶前沿悬上了点亮的油灯,季青临随意看了一眼,却忽然发现马车比先前多出了一辆。
不过他也未诧异太久,因为他旋即便想到了突然出现在林中的石不语,估摸着多出的这一辆便是载他而来。
听到几人脚步声,原本在车中歇息的车夫皆是从车窗探出头来,这一探不要紧,却叫季青临大大吃了一惊。
先尊!公子!
银锣从那多出的马车里探出脑袋招手唤道,随即缩回车中掀开帘子跃下马车,快步向他们走来。
走到季青临身前,银锣笑嘻嘻道:公子这些天想我没有?
季青临完全没料到竟会在此见到银锣,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半晌才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在这?
嗯?银锣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眼解无移道,不是先尊让我们来的吗?他没告诉你?
听她这么一说,季青临才想起方才在林间打斗时,解无移似乎对石不语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原来这二人本就是他叫来的吗?
这么一想,季青临又觉得有些不对,既然人是解无移叫来的,他不意外也就算了,可当时为何乌兰达也一点都不惊讶?
想着,季青临狐疑看向乌兰达道:你也知道他们要来?
乌兰达摊手状似无奈道:我倒是不想知道,可先尊
他看了眼解无移,似笑非笑继续道:先尊昨夜那动静也忒大了些,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昨夜?
季青临眯眼蹙眉回忆了一番,这才突然想起昨夜解无移曾从房中出去了一段时间,转头看向解无移诧异道:你昨夜出门是去给她传信?
解无移回望着他反问道:你不是想她么?
季青临一愣,片刻后才想起昨夜解无移出门之前,二人正在聊他为何失眠,当时解无移问他在想何事,季青临随口说在想银锣,而后解无移便翻身下榻出了门
季青临呆若木鸡,弄了半天银锣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居然是因为自己昨夜随口说的一句话?
哟,还真想我啦?银锣听了解无移的话,大惊小怪地对季青临嬉笑道,这才几天没见呀?外头这么好玩儿还能想起我来,算我没白疼你!
季青临张口结舌半晌,最后只得讪讪点头呵呵两声。
尴尬之后,季青临回过味来,又惊奇道:不对啊,他昨夜才给你传信,你们今日便到了?你们怎么来的?幻影移形?
一旁乌兰达闻言笑出了声,对着季青临抱拳道:厉害厉害,这都想得出来,看来季贵妃这些年传奇戏本是真没少看,对这江湖传闻中的神秘功法那是门儿清啊!
季青临一听便知他这话乃是嘲笑,斜睨了他一眼,心中腹诽道:自从遇上你们四季谷,我近来经历的事哪一件不比那些戏本子里写得稀奇?现在哪怕告诉我你们都是妖怪,我怕是都能欣然接受。
银锣本想帮着季青临挤兑乌兰达几句,可抬眼向他看去时却是一眼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袭英。
一见那身黑袍,银锣立即警惕起来,皱眉道:这怎么回事?他是什么人?
银锣一直在山下马车中,距他们打斗之处较远,并未听到动静,此时乍一看还以为袭英是在跟踪他们,但却又见他大大咧咧地站在明处并未躲藏,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乌兰达回头看了眼有些不知所措的袭英,摆摆手道:说来话长,先上车,路上再说。
银锣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解无移和石不语也跟上车去,白毛一贯不喜车厢,此时便拍着翅膀飞上了车顶。
乌兰达站在车边回头看向袭英,冲着后面一架车抬了抬下巴,袭英会意,从善如流地往那辆车走去。
季青临知道虽然乌兰达对袭英并不记恨,但也绝不可能让他与他们同乘一车,倒不是因嫌恶或防备,只是因他们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无一不与四季谷相关,且涉及的秘密皆是骇人听闻,不便有外人旁听。
思及此处,季青临忽然一愣。
外人?
他忽然意识到,对于眼前这车厢中的四季谷几人而言,其实自己也是个外人。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却仿佛自然而然地站在四季谷这边,将自己算作了一员。
他正愣神,乌兰达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发什么呆?上车啊,难不成还要我抱你上去?
季青临回过神来,便见一只手已是递到了自己面前,顺着胳膊抬头看去,正与解无移目光相迎。
季青临笑了笑,抬手借力而上进了车厢,乌兰达紧随其后,几人在车中坐稳,车夫便驱马将车拖动了起来。
看着这车厢中的几人,季青临默默地想,其实并非他擅自将自己算作了四季谷一员,而是四季谷众人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未曾将他视作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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