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丨林暮烟丨(19)
银锣见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 道:对,所以水镜便是那另一个途经,不需要无爱无恨,记忆便得以生生世世留存。
季青临静静听着,没有大惊失色, 也没有气血上涌,不知是不是近来听闻了太多匪夷所思之事, 此时竟显得异常平静。
他在心中将这些听闻一个一个串联起来,似乎已是拼出了个模糊的轮廓。
银锣见他这般镇定,反而有些难以置信,心说莫不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傻了?赶紧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公子?
季青临回过神来, 依着自己的推测问道:所以你拜入四季谷中, 解无移以鲤鱼为你存忆,使你得以长生,对吗?
银锣愣了愣,没料到他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 点了点头道:对, 不仅是我,还有谷中其余几人, 除了释酒。
季青临大吃一惊:释酒也是四季谷的!?
银锣吓了一跳,不明白季青临方才听到鲤鱼可以存忆时尚能如此镇定,为何听到这个却有这么大的反应。
季青临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他不敢相信释酒这样一个权力甚至凌驾于皇室之上的神使竟也是四季谷中人,那这谷中的其他人都得是什么身份?
想到这里,他皱眉问道:解无移有这样的神物在手,为何仅仅只收了九人?
银锣道:因为鲤鱼共有九尾,每条鱼尾只能保存一个人的记忆,所以最多也就只能九个人。
季青临点了点头,脑中略一思索,却突然发现哪里不对,抬手道:等等?你方才说解无移用水镜为你们存忆,却又说除了释酒,这是何意?
银锣闻言撇了撇嘴,似乎很是不屑道:他用不着存,天生就是个无爱无恨的人,羊水本就对他无用。
季青临听完,却更觉奇怪,道:水镜一共九尾,你们谷中也刚好九人,可你又说释酒用不着存,那鱼尾岂不是只用了八条?剩下那条呢?存的是解无移自己的?
银锣想了想,摇了摇头:先尊也用不着,他有灵气护佑,躯体便能长生不老,不必经历转生。
季青临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一点,问道:可你们重新出生之后没有了记忆,自然也不会记得他,更不会主动去找他,那他怎么找到你们,又怎么把前世的记忆还给你们呢?
银锣闻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过了许久,她才松下眉头道:你还记得那块玉佩下的银铃和丝线吧?
季青临点点头。
银锣道:那块玉佩便是鲤鱼所化,一旦我门中有人离世,他的记忆会直接回到鱼尾中,相对应的那条鱼尾便会生出一只银铃,银铃下延伸出的丝线会指引先尊找到记忆的主人。
季青临若有所思地长长哦了一声点点头,暗赞真是奇妙。
说到这个,还真有点奇怪。银锣双臂交搭在桌面,皱了皱眉。
季青临好奇道:奇怪什么?
银锣咬了咬嘴唇,略有几分严肃地说道:在此之前,那银铃的铃声和银铃下的丝线只有先尊和我们几个在鱼尾上储存记忆的人才能听见看见,就连释酒都不行,旁人看到的就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而已。我就奇了怪了,你是怎么看到的?
季青临一愣,这才想起之前银锣发现他能听见铃声和看见丝线时惊讶的反应,原来是因为这个。
想着,他笑着调侃道:弄不好我也有记忆存在水镜的尾巴上呢,你不是说还有一条鱼尾没人用么。
银锣的眉头皱得更深,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道:原本我也这样猜想过,但后来细想才发现不可能。如果那最后一条鱼尾里真的存了记忆,记忆的主人在上一世身死的时候,它就该有所反应了,可是那条鱼尾却从没生出过铃铛,也没有出现过丝线。
季青临见她竟然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不禁苦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上辈子的记忆还在我脑子里。
银锣似乎并不惊讶,淡淡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你知道?季青临诧异。
银锣斜睨他一眼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去季府?
季青临懵了一下,迟疑道:你当年来季府,是因为知道我记得前世?
这是哪门子的因果关系?
银锣摇了摇头道:那倒也不是,去之前只是有所怀疑,去了之后才肯定的。
说罢,银锣喝了口茶,简略地将她去季府的过程叙述了一番。
银锣这一世出生之后不久便被解无移找到,取回了自己存于鱼尾中的记忆。
谁知,取回记忆后的她没能控制好分寸,一不小心表现得有些过火,导致她这一世的父母受到了惊吓,以为自己生了个妖孽,胆战心惊地连夜把她丢在了一家妓院门口。
银锣叫苦不迭,虽然有记忆,但她那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娃娃,难以自力更生,只好拼尽全力哇哇大哭,引出了妓院中的人来,如愿以偿被收养进了妓院。
她本想着只要混口饭吃,平安长大之后便可以自由行动,却没曾想遇到了墨兰,更没有想到病重的墨兰在临走前向老鸨将她要了去。
墨兰一直待她极好,于她有恩,那时又身患重病,临走还记挂着她。
银锣便想,这样也好,跟他离开妓院四处走走,也能顺便照顾他,就当报恩了。
跟着墨兰辗转到了京城,住下后时常替墨兰去抓药,无意间听到坊间传闻,说是季府生了个神童,刚出生就能听懂人话。
她本也没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百姓大惊小怪以讹传讹,可过了几日,却听说宫中通天殿掌奉亲自为这孩子赐了名字,却被季府拒绝了。
银锣这才留心起来,因为释酒从来都不会是个闲着无聊做这种事的人,他既然会注意到这个孩子,就一定是这孩子真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难道这季府小公子真是刚出生便能听懂人言?若是如此说来,他会不会和释酒一样是个未曾忘却前世之人?
于是,她便想办法打听更多与季青临有关的事情。
但彼时她年岁尚小,也没法一本正经找人搭话,只得在遇上正在讨论此事的人时,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些看似天真烂漫的问题来套话。
说来也巧,某次抓药时,银锣恰好遇上了来给季夫人买补品的季老爷,她便干脆演了一出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果然引得季老爷怜悯,上前询问她出了什么事。
银锣哽咽着将自己和墨兰的境况告诉给季老爷,还说想卖身入府为奴,为哥哥换些药钱。
季老爷十分动容,但却没有让她卖身,却是请了位郎中,带去墨兰的住处为他诊病。
这一诊才知道,墨兰的身体亏损已久,早已无力回天。
得知这个消息,银锣的心情十分低落,虽然每一世她都目睹了太多死亡,见惯了生离死别,但她依然很珍惜每一个对她好的人,也尽力回报他们的恩情。
对这一世的银锣来说,墨兰真的就像自己的哥哥一般。
她暂且放下了其他的事,全心全意照顾弥留之际的墨兰,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余下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不久之后,墨兰还是离开了人世,他在临终前恳请季老爷收留银锣,因此,银锣便阴差阳错的如愿到了季府。
季老爷本想将她收为义女,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银锣却因为想要多多接触和观察季青临,坚持要做季青临的丫鬟,季老爷拗不过她,也就答应了下来。
在与季青临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渐渐确定这个孩子果然记得前世。
为让先尊得到消息,她说服季青临将诗文卖出府中,将神童之事扩大宣扬开来,闹得人尽皆知。
不久后,解无移果然来到京中,去季府见到了银锣,银锣便将之前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解无移。
解无移没有多说,只让银锣继续留在季府静观其变,往后再做打算。
结果,这一留就是十多年。
季青临听她说完,愣神许久,随后问道:解无移来过季府?我怎么不知道?
银锣随意摆了摆手:夜里来的,你睡着呢。
季青临皱眉撇嘴,莫名生出一种被监视已久的怪异感受。
咚咚咚。
季青临正腹诽,忽听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那声音轻得很,若不是房中一片寂静,可能都未必听得见。
第31章 夜间闲话逢突变
银锣与季青临对视一眼, 起身到门边拉开门,有些意外道:先尊?
解无移并未进门,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坐在案边的季青临, 又转向银锣道:聊完了么?
银锣一怔, 随即连连点头道:聊完了聊完了。
说着, 她走到案边一把拖起季青临往门外推去:走走走, 赶紧回你自己房里去,我要睡觉了。
哎哎哎
季青临被她推得差点摔个跟头, 心中莫名其妙,怎么又睡?不是已经在车里睡了一下午了么?
他回过头刚打算理论,就见两扇门砰一声在眼前合上,险些夹了鼻子。
他眨了眨眼,指着门看向解无移:她怎么又睡?
解无移摇了摇头, 顿了片刻又道:许是不想见到你。
季青临一怔,立刻不服气地调侃道:我看是不想见到你吧?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你一来她就把我赶出来了,定是你平日里凛不可犯言笑不苟地严肃惯了,吓得人家见到你就躲。
解无移不予理会,径直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伸手推门迈进了房中。
季青临得逞一笑, 闭上嘴跟着他踏进房门,刚进去便看到房中的案几上摆着米饭和几样小菜,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汤。
四溢香气扑鼻而来,季青临的肚子立即十分配合地咕噜噜一串作响。
解无移听到这动静, 回过身来看向他道:饿着还能聊那么久?
季青临语塞, 片刻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凑到解无移身边, 抬起头嬉皮笑脸道:原来你方才是去叫我吃饭?那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不跟你顶嘴了,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对不对?嗯?
解无移垂眼看着他,答非所问道:菜凉了。
季青临嘿嘿一笑,立马转身坐到桌前拿起碗筷:吃吃吃,现在就吃,哪能让它凉了,那多暴殄天物。
他伸出筷子刚准备夹菜,忽又抬起头道:对了,银锣也没吃呢,叫过来一起吃?
解无移轻掀衣摆在他对面坐下,漠然道:不必管她,她饿了自己会吃。
季青临撇嘴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菜递到嘴边,忽然脸色一变,停下来皱眉道:这饭菜哪来的?你不是没钱么?
解无移伸手倒了杯水,答道:你给了我一文。
季青临疑惑地眨巴眨巴眼,这才想起来之前在裕兴禄卖诗文时塞进解无移手中的那枚铜钱,诧异道:真的假的?一文钱能点这么多菜?
解无移面不改色道:嗯。
季青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片刻,刚准备收回目光,却瞥见他面前没有碗筷,奇怪道:你不吃吗?
解无移低头喝了口水,摇了摇头。
季青临将筷子上夹的那块春笋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道:是因为你有那什么灵气护体,所以不用吃喝就能活着?
解无移点了点头。
季青临追问道:那你为何要喝水?
解无移一愣,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好半天才放下杯子道:习惯。
季青临一边嚼菜一边笑看着他,什么习惯,分明就是干坐着看我吃饭太无聊吧?
他笑着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又各样菜尝了几口,发现这家小店菜烧的还真不错,和府中那位被老爹重金请来的大厨有得一比。
他本就饿了一天,中途只吃了半块枣泥糕,不消一会儿一碗饭就见了底。
解无移一直看着他吃,此时问道:一碗够么。
季青临抬起头来道:够了够了,还有这么多菜呢,别浪费。
他就着菜将碗里最后一点饭吃完,又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尝了尝,点头赞道:嗯,不错不错。
解无移掸了一眼那飘着几片菜叶的蛋花汤,也不知究竟不错在何处,心道看来果真是饿极了。
季青临见解无移看着那汤,以为他也有胃口,便顺手又舀了一勺递到他面前道:你也尝尝?
解无移怔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汤勺,目光定在那勺中,长睫轻轻颤了颤。
季青临不知他为何忽然顿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似乎有些唐突,登时也略觉尴尬,刚要收回手,解无移却轻轻攥住了他的手腕,凑近将那勺汤抿了进去。
季青临顿了一下,旋即笑问道:怎么样?
解无移松开他的手,点了点头。
季青临一笑,端起汤盆咕噜咕噜喝了大半,这才满足地咂咂嘴道:啧,这家店的厨子手艺真好,下回来云州还得再来吃他一顿。
他放下汤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补充道:不对,光吃可不行,下回再带些好酒来,美酒配佳肴,方才算完美。
解无移稍感意外,抬眼道:你想喝酒?
季青临摆手笑笑:今日就算了,饭都吃完了,改日,改日咱们可以喝两杯。
说着,他忽然想起季府里的日子,神采奕奕地凑近几分笑道:我爹云游四处的时候带回来不少好酒,总说我年岁尚小不让我喝。不过呢,他不在家我就躲地窖里偷着喝,喝完了就给他灌上满满一坛酸梅汤,他竟然一直都没喝出来那味道不对,哈哈,你说他是不是
他笑着笑着,忽觉有些苦涩,微微叹了口气苦笑挑眉道:不过往后也不会再有人偷他的酒喝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怀念酸梅汤的味道。
解无移听他说完,双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垂眸不语。
季青临在地窖偷酒喝之事,其实银锣早就告诉过他,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季青临一旦醉酒便滔滔不绝,恨不能将前世今生都絮絮道来,这也是银锣能够确定他记得前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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