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Ⅱ——噤非(24)
不过她这句话可不是在为安岩开脱,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昨晚睡一半被叫到法医科做尸检的不满。
老李一挑眉,心道这小丫头还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他逼王老李都敢怼,但碍于她是个女孩,重话也不好说,只得把头转向坐在一边的心腹温且同志以求安慰:
温组长,你今天上午和刘主任进行的二次尸检可有发现什么遗漏线索?
温且抬头看了眼安岩,眼中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他把尸检报告递给老李,尽量放轻语气:同安法医的尸检结果完全一致,无可置疑。
听到他这么回答,一直在旁边心都跟着吊到半空的云骞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温且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那么现在的疑点是,凶手为什么将死者的皮剥下又给他套了另一张皮,如果这张人皮真的保存长达十几年,那么这一位受害者又是谁,她和凶手又是什么关系,再者,给死者穿上婚纱又出于何种目的。
老李说着,目光却不自觉的瞟向温且。
在我们之前接触到的案件中,曾经有凶手用顺手可得的毛巾盖住了死者的面部,这是出于一种愧疚心理,说明凶手和被害者是熟人,因为口角争执失手杀人,是一种激情犯罪,但穿婚纱,肯定不是出于愧疚,更多的是一种宣泄内心情感的方式,是长久性的有预谋性的。温且同志果然也不负众望,张口就来。
什么宣泄内心情感的方式。云骞一听,立马坐直了身子。
曾经缺失的,得不到的,或者说不完整的。温且纤长的手指转着钢笔,接着道,通过现实可存的物质弥补缺失的感情,以物思情,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不光这起案件的凶手,实则是你我身上都会出现的共性。
婚纱,代表的是婚礼,如果凶手缺失的是婚礼仪式,那么凶手会不会是女性。赵钦问道。
有这个可能,说句实在的,女性比男性更在意仪式上的东西,当年我和我老婆结婚挑选婚礼场地的时候,我就说了一句就找个就近的地方办就行省得麻烦,就因为这么一句,她跟我冷战了一个星期,差点连婚都没结成。于渊说着,还后怕地拍拍胸脯。
刑侦科的徐科长同情地伸手拍拍于渊的肩膀,一副妻管严相见恨晚的模样。
可能性不大,女性擅于智力型犯罪,而剥皮对她们来说是件很考验胆量和体力的事情,而且如果是女性的话,弥补自身缺失也不太不可能弥补到他人身上,自己穿婚纱美一美不是更浪漫?这个说法很快就被温且否定了。
一张人皮,保存了这么多年,这张人皮应该是对凶手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或者说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路安琪托着腮,若有所思道。
想不通,这凶手到底想要做什么。坐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云骞脑袋已经开始发懵,犹如一团浆糊。
还有就是我们查过近期的报失踪记录,没有与死者信息相符的,如果死者有过生育结婚史,她失踪了这么久,丈夫孩子不可能不来报警的吧。说完这句话话,赵钦愣了下。
接着,他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
凶手会不会是死者的丈夫,因为之前结婚时囊中羞涩欠下妻子一场婚礼,之后两口子吵架妻子无意间又拿这事出来说,激怒了丈夫,于是丈夫痛下毒手,将妻子打晕后剥皮,而丈夫的职业有可能是医生,搞套人皮简直易于反掌,给妻子套上人皮抹去一切能证明她身份的证据
赵钦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就在他激情发言的时刻,其他人都用一种这个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的表情看着他。
温且笑着摇摇头:两个悖论点,第一,女性最在乎仪式感,但只要感情足够坚定,仪式对她们来说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第二,如果凶手是医生,他比我们这些警察都熟悉人体要害在哪,就像你说的,因为吵架而被激怒,这属于激情犯罪,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避开要害,之后在她活着的时候剥皮让她生不如死,我不知道是他变态还是你变态,能想出这种手段。
是啊,不说别的,他们可是夫妻啊,多大仇多大怨,如果不是心理扭曲,谁会这么做呢。
赵钦尴尬地咳嗽两声,不说话了。
那为什么老公孩子不报警呢。一直在一边沉默的苏闻予终于忍不住了,这句话他憋半天了,想问,可看其他人讨论的如火如荼,没好意思,这下终于是憋不住了。
如果不是离婚的话,那她的丈夫和孩子,可能也都已经遇害。温且接着分析道:无论是丈夫带孩子外出长期旅游也好还是处于其他什么原因,总要和妻子联系一下吧,联系不到人自然就会报警。
如果失踪了一家人,没人发现么?难道这一家子半个月都不和外界任何人联系么?
凶手是个聪明人,他有可能用死者的手机给亲戚朋友发了信息找了个长期不联系的借口,也有可能一直在用被害人的手机与亲戚朋友保持联系,以制造他们平安无事的假象。
于渊坐直身子:还有一点,我丈母娘就住在花石区,三十岁的年纪,那就是八零后,那时候刚好是计划生育严查时期,家家户户就这么一个孩子,闺女嫁出去了就更惦记的慌,像我丈母娘,住得近,恨不得一天来八趟,而被害者失踪了这么久母亲都没找上门,是不是有可能他们老家在外地。
万一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呢。云骞一句话给于渊噎得半天憋不住半个字来,气得他只能瞪着这小子,想用自己的死亡视线在他身上开个洞。
一帮人絮絮叨叨一直分析到晚上八点多,一个个都被会议折磨的不成人形,一回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躺就开始做挺尸状。
去,给我倒杯水。于渊踢了踢云骞的小腿,有气无力道。
不行,不行了,昏了,诶呦昏过去了一听说要干活,云骞又开始装林黛玉,还作势娇弱扶额。
安法医,这么晚还没走啊。走廊上突兀响起了某个小警员的声音。
嗯,过来拿材料。
紧接着,安岩的声音就如同一阵兴.奋剂,不夸张地讲,就在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云骞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阵飓风似的刮出了办公室。
老远就看见了安岩,高挑的身躯在一堆平均身高不过一米七五的警员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不论何时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安法医!好巧!他兴奋喊了句,然后颠颠就往人家身边跑。
长时间的急促压抑的气氛已经将云骞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甚至于开始压迫眼神经,云骞只觉眼前一阵黑,大脑一阵眩晕,接着身体就缺氧般朝前面那人怀中倒去。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碰瓷来的。
安岩身上有特殊的气味,像是消毒水,又像是阴湿的香气,但搭配于他身上就会令闻者产生特别的情绪。
一切都那么恰好。
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恰好的眩晕,恰好的他,以及他恰好的倒退一步。
其实安岩也不是故意的,他正和别人说话,就见旁边闪过一道黑影,他下意识一躲,那道黑影竟然直直朝他跪了下来,接着脸朝地倒了下去,就倒在自己脚边。
你,你没事吧。安岩这是第一次被吓得都结巴了。
云骞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他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鼻血喷涌而出的释然感,但还要强颜欢笑道:
没事没事。
说着他还顺手抹了把鼻血,那道鼻血被擦到腮边,却还是倔强地赖在脸上死活不肯离开。
安岩暗暗松了口气,接着委身把云骞从地上扶起来,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云骞接过纸巾,转过身子猛擦鼻血。
妈的,太丢人了,当众下跪不说,还磕了一脸血出来,当着别人就罢了,面前的这可是安岩!朝思暮想的安岩啊!好不容易见他一面,还出了这等大糗,还不如找个地方上吊死了算了。
可是这鼻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决了堤一样,越擦越多,颇有覆水难收之势。
安岩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瞧着他,见他一直擦个不停,才破天荒关切问道:磕破鼻梁了?
云骞都快哭出来了,心里嘀咕着能别问了么,已经很丢人了。
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安岩这么问,其实也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刚才要是自己不躲他也就不会磕成这样,理论上自己有错,所以也该负责。
云骞鼻子里塞着卫生纸,回头,满脸哀怨:现在医院只接急诊了吧,不然,我去法医科你帮我处理一下。
反正脸都丢尽了,那就干脆赖皮到底好了。
安岩看了眼手表,觉得好像也是,没办法,只好把这小子带去了法医科。
一进办公室,这小子又开始冲着自己傻笑,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简单处理了下,安岩又叮嘱道让他明天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云骞表面上应和下来,其实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或许对于安岩的一抱定情早就变成了对于他的执念,那种非得到不可的执念。
就在安岩低头检查他的鼻子之时,研究所内昏黄的吊灯闪了下,瞬间的闪烁就如同云骞那颗猛然闪了下的心,有时候,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刻意安排,只是想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安岩的脸就近在咫尺,近到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精致的眉眼,微微张开的嘴唇水色潋滟,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使得感性和理智都在催促自己赶紧不要大意地扑过去吧。
虽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的,云骞张开双臂,一个猛子扎了过去
第39章 仪式感(7)
安岩刚转身换药,就听见身后一声闷响, 像是骨头磕在地上的声音, 光是听着就让他头皮发麻。
扭过头一瞧
他怎么又跪下了,这还没过年呢。
而云骞, 此时此刻正大张双臂跪在地上无声的流着泪, 他甚至怀疑安岩是不是早就猜透了自己那点小心思而故意躲开的,不然, 这也太凑巧了点吧。
他的脸红的几乎要爆炸,在安岩疑惑的目光中,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舒展着筋骨,脸上是尴尬的带着掩饰性的笑:坐了一下午, 锻炼锻炼, 免得亚健康。
安岩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潜台词似乎是在说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接着转身收拾着换下的染了血的纱布。
云骞停下手中的动作, 目光紧紧黏在安岩背后, 那种近乎迷恋的、炙热的目光。
其实,也该庆幸安岩刚才躲开了吧, 不然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准备就向他吐露自己的心声甚至是肢体表达, 他该会很为难吧。
毕竟他从未明确意指过自己能不能接受男性为伴侣, 更重要的是, 他能不能接受自己。
他学识过人、冷静沉笃, 再加一条,生得也俊俏,这条人生的马拉松长跑,他注定已经将很多人远远甩在身后了,那就该按照既定的人生轨道一步一步走下去,娶个貌美如花贤良淑德的妻子,继承人人艳羡的庞大家产,幸福美满直到老去?
可是人生不是马拉松啊。
路不止一条,终点也不止一个,无论是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终究也会走到相应的终点站。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墨守成规,抱着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委屈自己呢。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所以就是现在,下定决心,选择自己想走的那条路。
安法医,其实我对你鼓足了勇气打算就趁现在凉风秋月景美人和之际向他表明心意,一抬头,眼前却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那盏残灯,一闪一闪,像只带着嘲笑意味的眼睛。
这边确定没有双目失明的住户?
没有,这巷子里就住了这么几户人家,隔壁说个悄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要是行凶或者绑架这么大动静,大家早就注意到了。
云骞听完,点点头,对着走访的用户敬了个礼,道了声多谢合作就打算先回警局去找苏闻予他们会合。
苏闻予这是第一次出外勤,跟着于渊大街小巷东奔西窜,两条腿差点没跑折,特别是北方干燥的秋风都给他嘴的唇吹成干裂状。
他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端起水杯毫无形象的一阵牛饮,接着大口喘着粗气,嚷嚷着这真不是人干事,一副宅男恨不归的模样。
怎么样,查到鞋子和婚纱的销售点了没。云骞凑过去,贴心的帮苏闻予捏捏肩膀。
我们根据鞋子上的出厂编号去工厂问了,老板说这几个月从他家进货的销售点就有大大小小二百多家,光金沙滩所在的藤合区就有五十多家,跑了一天,问了六十多家代理点,有些店能提供顾客购买底单,有些私人性的销售点连顾客信息都不留,监控也没装,总之,就是没查到什么。
苏闻予说着,还泄气般地摇摇头。
也不算一无所获,起码我们得知了一条重要信息。于渊伸手拍拍苏闻予的后脑勺表示安慰,这一款高跟鞋在出厂时都会在鞋底和后跟上贴上一层保护膜。
死者脚上的鞋子却没有保护膜,是在凶手买来后就撕掉了还是死者在途中蹭掉了。
于渊摸摸下巴上的小胡子,接着肯定的一拍桌子:蹭掉的。
证据?云骞一挑眉,问道。
死者鞋底只有少量干土,但根据鞋子侧面和婚纱上提取的泥土来看,黏度较高,是栽植过植物的湿土,鞋底却没有,试问,你能走出这种效果?
云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那这么说来,为什么鞋印凭空出现在滨海主道上这也就解释得通了,而且我们还可以根据鞋底保护膜蹭掉时间推测下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缩小排查范围。
于渊欣慰地摸摸云骞: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云骞一听,顿时尾巴翘上天,高傲仰头:毕竟来警局也有半年多了,这点小事
于渊听着,邪魅一笑,但在云骞看来,这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们想干嘛!走开!我堂堂七尺男儿!凭什么是我!你们怎么不来!云骞哭喊着,两只手死死扒住门框,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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