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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谈恋爱(重生)——决珩(31)

    青年赶紧凑上前两步,陪着笑脸觑来,试图补救,咳,你三部有脉,一息四至,尺脉沉取不绝,按之又流利有力,这等脉象
    沈惊鹤定下步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他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果然青年不负重托,信誓旦旦地拍胸开口,这等脉象,那可是喜脉呀!
    沈惊鹤缓慢地别过头,眯起眼定定地盯住他,嘴角竟然逐渐晕开一丝凉薄的笑意。
    呃,哈哈没有等到预想中将面前人气得又羞又恼的场面,青年只能搓手干笑着,四处游移的眼神带着些尴尬,妄图发出些声响来打破死一般静寂的气氛。
    你方才说,想要做比扁鹊还厉害的神医?沈惊鹤无动于衷,脸上笑容更深,挑起的眉头丝毫不见怒色。
    青年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他的神色,一时竟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斟酌着犹豫开口,正是此乃我毕生所求。
    哦?那我也不妨帮你一把。沈惊鹤姿态闲适地缓缓往前踏一步,面带微笑,语调轻快,我现在就送你下去同扁鹊好生讨教一番吧。
    什么?
    看着沈惊鹤冷冷勾起的唇角,青年瑟瑟发抖地睁大了双眼,连连退后,四下寻找着逃跑的道路。然而这条巷子却是狭长昏暗,偏又只有一个出口,他只能彻底地怂下来,苦着脸讨饶,这个这个,所谓喜脉,乃是喜气之脉的简称,说的是美人呃,小公子你营卫调和、气血充盈。只是细微处仍可窥得一丝寒则凝滞,想来是早年未注意调养身子,底子里仍有几分虚寒。
    沈惊鹤面色未改,私底下却是暗暗心惊。他自然最是清楚,自己这具身子早年过得是怎样一番颠沛流离的生活。江南五六月总是连绵的梅子黄时雨,茅屋顶又总有破漏之处,因而每夜他都是枕着寒凉的丝雨入睡的,又怎么能不落下几股寒气?
    不过你年岁尚小,调理起来倒也还容易。青年见他仍是面无表情,探头探脑地小声开口,只取桂枝、生姜三两,芍药六两,炙甘草一两,大枣十二枚,入饴糖一升,微火溶服,吃上月余便可,外以益卫而实表,内以和荣而补虚。
    多谢,我知晓了。沈惊鹤将方子又在脑海中默默复述一遍,决定回去后先找御医核实一遍再服用,时辰也不早了,跟我走吧。
    嗯什么,去哪里?青年本以为自己诚恳的态度已经能弥补方才的出言调侃,见自己仍未能如愿离去,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然是去帮你成为扬名立万的神医。沈惊鹤勾起嘴笑笑,率先转身朝着巷口外等候已久的车驾走去。听见隔了半晌才闷闷跟在身后的脚步声,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直到与沈惊鹤一同坐上了厚厚青缎帘子隔着的马车,青年还是在心中恍惚纳闷着,为何自己要如此乖顺地就随一个根本不知底细的少年,去到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地方。
    他悄悄抬起眼瞟了一眼沈惊鹤端方淡然的侧颜,心下暗自悔恨着自己怎么如此轻易地就被美色所迷。
    咳青年清了清嗓子,犹自不甘地想在嘴上讨回些便宜,我们初次相识,你便把我带回府去见令尊令堂。虽然我也不能说不心甘情愿,但是这发展会不会太快了些啊?
    沈惊鹤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利箭似的目光慢悠悠在他身上上下打转着,似是在评估着从哪处下刀比较畅快。
    青年在他迫人的气度下,只好可怜巴巴地缩着脖子,小幅度地往旁边挪了挪,宛如冬日因畏寒而缩成一团的鹌鹑,内心默默谴责着自己怎么能如此地贪生怕死。
    算了,总要先活下去才有机会能超过扁鹊。
    这样一想,他不由得又释然而轻松地挺直了腰背,脸上重新挂上了风流倜傥的笑容。
    他不知道,一旁的沈惊鹤也因为自己冲动的行为而有些后悔。
    这个青年虽然医术过人,看着也只是个胆小轻浮、没个正形的浪荡样儿,但他当然能看出青年并不如外表一般毫无城府。他现在是看似被自己威逼利诱着上了车驾,然而他却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真正惶恐的气息,就好像他仍有底牌,能在危急时随心所欲地离去。
    沈惊鹤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大腿,轻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了。
    车马在白石大道上辘辘前行着,车轮碾过还未被阳光蒸干的积雨,在厢壁外缘溅上薄薄一层水气。隔着帘子可以听到成墨与宫门口的守卫交谈了几句,展示了令牌后,停下来的马车又重新向前行驶。
    青年依照沈惊鹤的嘱咐一直闭口不言端坐在原处,直到车马重新又走了一段距离,才表情复杂地狐疑开口,贵府好像还查验得挺严的?
    沈惊鹤带着些戏谑笑意瞥了他一眼,若你想要拜会家父,恐怕查验得还会更加严苛。
    马车终于在长乐宫中停下,青年左思右想,好像终于觉察出些不对,一掀帘子就撑着车壁跳了下来,却因为眼前看到的恢弘华贵景象而张大了口。
    三殿香浓晓色来,祥鸾威凤待门开。巍峨高耸的重重朱红宫门之下,鳞次栉比的雕栏宫殿迢递看不见尽头。浩瀚云气翻涌在连绵数里的宫墙上,放眼而望皆是云龙石雕,重檐尖顶,铜龟宝象,高低错落的金玉雕饰晃得人几欲睁不开眼。
    这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吐沫,转过脖子来牢牢盯住沈惊鹤的动作有些僵硬,贵府,排场还挺大?
    沈惊鹤笑笑,语调悠然,走吧,见不到家父,家慈倒是能让你见上一见的。
    青年听了这话,腿脚几欲一软。他强颜欢笑地扯了扯嘴皮,拱手作揖就想告辞,客气,客气,来日方长,我还是改天再来拜会
    沈惊鹤倒也不拦他,只是冲着宫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可别走错了地儿。出去的时候,别忘了顺便向侍卫解释一下,你一介布衣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青年想要离去的脚步一僵,眼含悲愤地向沈惊鹤深深望过来。
    医者医人,这个空长了一张好脸的少年却是杀人诛心,字字不给人留活路。
    他回顾着自己年轻而绚烂、恍若烟花般短暂的一生,满腔热泪几乎就要顺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俊脸流下。
    负手最后看了一眼宫墙外的碧云蓝天,他一声喟叹,大义凛然地开口,我辈以悬壶济世、仁心精诚为毕生己任,既然贵府有人不幸身体微恙,本神医又岂有半途离去的道理!
    走吧!他坚决地一挥手,率先大步向前走去,走到一半又顿了顿,小心地回头觑着沈惊鹤的脸色,那个可否让我先留下一笔绝命书?我所钻研的医术还未找到传承之人,就这么亡佚了实在有些可惜
    沈惊鹤无言半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且放心,无论之后你诊出了什么结果,我都不会因此取了你的性命。
    真的么?青年仍有些微微的踌躇,可是你们这儿的水深得很,万一不小心牵扯出了什么陈年密辛
    望着沈惊鹤波澜不惊看过来的眼神,他立马端正站直,面色严肃。
    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惊鹤忍住笑意,轻轻挑眉,那就跟我过来吧。还有
    他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青年转身的位置,面色有些微妙。
    你刚刚,走错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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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延:我寻思着最近发色好像变了变?
    感谢雪吹墨投掷的地雷!扑过去接住
    谢谢幕音、雪吹墨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40章
    你们都先下去吧。
    屏退了左右宫人, 偌大的正殿内一时显得四下静悄悄的。沈惊鹤挺直着脊背端立于阶下,望着皇后平静看过来的面容, 微微有些踌躇着要如何开口劝服她同意诊脉。
    他犹自思忖着,皇后却已是微微一笑开口,这便是你寻得的神医?既是你带来的人,那本宫自然是相信的。
    她招手令二人靠近, 向进入正殿后便一直满脸一本正经的青年微颔首,这位神医如何称呼?
    他叫沈惊鹤刚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竟然连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神情一时间竟难得有丝尴尬。
    草民姓萧,承蒙娘娘抬爱, 却是当不得神医二字。青年却自然地带过了话头, 语调恭谨有度,丝毫看不出之前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的模样。
    皇后抬起手,任他将一根细细的悬丝系于腕间, 通身自成一股端庄的气度, 萧神医,有劳了。
    殿中安静仿若无人,青年手指搭在丝线的另一端, 屏息静气感受着另一头脉搏每一下的跳动。渐渐地,他的面容却是罕见地严肃认真起来。
    他皱着眉观望了一番皇后的面色, 又道声得罪令她张开嘴观察舌苔, 询问了皇后自及笄至现在的症状病程, 这才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久久未曾起身。
    皇后面容依旧平静无波,沈惊鹤看着青年慎重的模样,心下却是有股不好的预感逐渐蔓延升起。
    娘娘身体如何?半晌,沈惊鹤轻声开口,打破满殿的死寂。
    青年没有抬起头,身子一动也未动,草民不敢言。
    沈惊鹤面色一变,想要再说些什么,皇后却已是轻轻摆手拦下了他,开口的声音和缓而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你且从实道来,本宫绝不因此为难于你。
    青年这才慢慢从行礼的动作中抬起头来,目光凝重地向沈惊鹤询问看来。
    君子一言。
    沈惊鹤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清冷的声音如他所愿响起。然而在衣袍下,他的手却已是忍不住紧攥成拳,等待着青年即将说出的话。
    青年徐徐站直了身子,看向皇后的眼神竟闪过一瞬间的不忍。过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娘娘可知,东海外的瀛洲有种叫观音石的莹白润玉?这种玉石虽然每年皆有进贡,但却数量不多,向来只被作为贡品分发给王室子弟。若非草民早年云游天下时,也曾在瀛洲施针救过当地的贵胄,恐怕此生也没有福分能得知。
    继续。皇后显然是听说过观音石的名头,眼中并无波澜,面色冷静。
    这观音石若用作珠宝点缀,自然是华美璀璨,无甚不妥。青年斟酌着词句,微微别开了视线,似是不敢直视皇后平静看向他的面容,只是若每次只取一小片,将它磨成齑粉,混着汤水服下,不仅无色无味难以觉察,更是有着一种几乎罕无人知的功效。
    皇后手中的绣帕不自觉已多了几道褶皱,她没有开口说话,殿内一时竟只能听闻三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青年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他深呼了口气,满面肃容,这观音石若被女子长年累月服下,却是有着避子的功效。只是这药性霸道得很,轻则彻底毁了女子生育的能力,重则直接伤了身子的根本,于寿元亦是有损。然而观音石本就罕见,药性更是古怪难察。草民大胆地说一句,今日若来为娘娘诊脉的是宫中其他大夫,他们却是毫无可能发现娘娘脉象的不妥。
    他的话声不大,却是一字一句都如重石砸向皇后的心房。皇后眼神一片茫然的空愣,她张了半天嘴,颤抖的唇瓣才勉强能吐出沙哑的字句,不可能那熙儿,熙儿又是怎么
    青年又是长叹一声,草民观娘娘脉象,又听得娘娘描述了这些年来的病症,可推测这观音石粉怕是已在您体内存留了近二十年了。若是在初服用时剂量不够,亦或是与药性相克的药材对冲,皆有可能影响早期的药效。娘娘如若孕有子嗣,恐怕也便只可能是在二十年前,而且这药性也有极大可能带到胎儿身上,使其先天孱弱不足。
    皇后那本就泛着苍白的面容此时竟是连一丝血色也无,她发着颤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呼吸急促得有些不正常,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娘娘沈惊鹤早已是心惊不已,此时观得皇后神情不对,更是万分焦急。
    皇后的身子不稳地往前一跌,左手胡乱地扶住面前桌案支撑着几欲软倒的身形,怔怔的面容上仿佛蒙了一层薄雾,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你先去偏殿等候。沈惊鹤当机立断对着青年说道,目光凝重。
    青年自是亦明白,自己刚才所述的那一番话会给面前人带来怎样大的一番冲击。他也只是默默一点头,最后深深看一眼沈惊鹤,就转身脚步极轻地离去。
    娘娘,或许是这个大夫诊错了呢?我们再找几个名医来好好看看,一定有办法的沈惊鹤上前扶住她,口中不知所措地安慰着。眼前人一向傲然挺立的身姿此时却被无边无际的悲戚压弯,仿佛再也受不住一般彻底崩溃。
    皇后发红的眼圈几欲滴出血,她惨白的唇瓣微抖着张开,却是发出了一声悲恸至极的干呕。她的指甲深深抠进酸梨木案,涂着蔻丹的薄甲竟因太过用力生生折断了半截。
    他说得没错皇后的声音嘶哑得像是断了弦的琴,我二十年前嫁入王府时,每半月,他都会给我送来一碗安神静气的汤药。在那时,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关心我这娘胎里带来的阴虚身子。
    沈惊鹤心下一紧,默然无言地望着她,一时竟是找不出任何语句来出声安抚。
    呵。皇后自嘲地笑了开来,眼角的泪水却是不受控制地夺出眼眶,在瓷器般精致却没有灵魂的脸上蜿蜒开一道水痕,我当时嫁给他时,还只有十五岁我从四岁便认识他,八岁便知道会成为他的妻子。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我命中的良人。
    可是你知道吗?皇后目光一片空白地摇了摇头,一手抚上小腹,转过头望来的眼神茫然毫无焦距,唯有眼角的痛色凄然得几近悲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我卫家的孩子就没有想要我卫毓云的孩子!
    撕心裂肺的抽泣声终于在空荡的殿内崩溃响起,声声宛若杜鹃啼血。皇后像是浑身都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泪如雨下瘫软在原处,浑身难以自抑地颤抖如秋叶,不甘的恨意交织着绝望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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