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重生)——决珩(32)
为什么为什么!她发红的眼角几欲瞪裂,泪光中,凄厉的切问听来使人肝肠寸断,我卫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他,我卫毓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为什么在一开始就要绝了我所有的指望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几声呜咽阻断了她最后的话语。
沈惊鹤心中也是一片涩然,他当然能想到皇帝如此做的缘由。在还未登基之前,就已经谨慎小心步步提防起手握大权的外戚,甚至不惜断绝一脉子嗣,只为了不让皇嗣日后可能势大,进而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甚至就连卫家,是否也是他一早便盘算好的跳板?
这样一般又狠又忍的心性,若是他不能成为最后坐上帝位的赢家,又有谁还能呢?
然而他的心中却满满皆是不寒而栗。宛若剥肤之痛的哭声仍断断续续在耳畔传来,沈惊鹤望着平日里总是傲然殊艳的女子此时竟抛去了所有的伪装,只将心底所有的脆弱与痛苦尽数宣泄,面上亦是一片悲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知道皇后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人独处的空间,以及足够多的时间来平复心情,没有再多说什么。
最后望了一眼泪痕纵横的苍白女子,他才垂下头转身离去,轻轻带上殿门,遮住了外头投射进来的最后一丝光亮。
偏殿内,青年望着一言不发的沈惊鹤,略有些不自然地挪动了两下。
我今日什么都没看到。
似是怕沈惊鹤不信似的,他竖起一只手严肃地对天起誓。见沈惊鹤仍坐得笔挺毫无反应,他只好泄了气一样肩膀一松,掏出笔刷刷写下几张药方,还带着点心疼又取出几瓶药丸。
方子上的这些药并不难寻,合在一起却是有助于调养身子。观音石粉带来的损伤无法逆转,但仍可以尽力将她的虚寒之症缓和下来,往后气色也会比如今好些。
谢谢。沉默半晌,沈惊鹤轻叹口气开口,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间。
青年觑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伸指朝殿门的方向比了比,那我?
嗯。沈惊鹤沉静地看着他,时辰已至,你也是时候该上路了。
青年似是因他的话悚然一惊,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梗着脖子等着即将抹上来的那一刀,我就知道你们皇家人总是说话不算数。可怜我的大好年华,我的满腹医术,我那一手精妙绝伦的制药手段
你睁开眼看看。沈惊鹤对他颇有些无语。
青年哆嗦着眯起一只眼,四下扫视好像并没有看到刀光剑影,这才放下心来将另一只眼也完全睁开。他伸头望沈惊鹤示意的方向一看,微微一怔。
殿门外不知何时已稳稳停了一辆简朴无华的小马车,一个长相平凡的侍卫牵着缰绳侧坐在车舆前,一动不动等着主人的命令。
这是
你等会儿上了车,仍是同进来时那般屏息不要说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侍卫自然会喊你下来。沈惊鹤目光复杂地盯着满脸惊讶的青年,握着茶盏的手刹那一紧。
不可否认,当他听到那一番惊天之言时,心中确实有一瞬间动摇过,是否要违背誓言,让这个秘密至少在此时能安全地埋葬。
然而他终究没有决定这么做。
沈惊鹤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他总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后,有许多地方比起前世变了许多。他说不上这些变化是好是坏,但是可以确认的是,他并不讨厌如今的自己。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清冽的茶水,热气氤氲间,他掀起眼帘正色望向青年。
只有一件事我要你答应,往后几年,都请你务必不要回到京城。
青年怔了怔,一瞬间,他微微荡摇的眼波有些深沉。然而很快,他又恢复了惯常总是挂着轻笑的面皮,仿佛刚才气息的一凝只不过是旁人的错觉。
自然,自然,这有什么。他满面笑意答应下来,提起药箱就踏出殿门,不疾不徐走向马车,若我方才是被旁人捡走了,只怕如今当真要没了一条小命。
沈惊鹤没有动作,只是侧首目送着他逐渐走过身旁。
临上马车前,青年却似是想起了什么,迎着日光蓦地一回首。
他笑眯眯地向沈惊鹤看来,勾起唇角,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美人儿,可记住了,我叫萧宁。若是哪天再遇着了,千万别忘了萧哥哥我!
在沈惊鹤的眼神逐渐变凉之前,青年已经一缩脑袋钻进了车壁内,还掩耳盗铃地将车帘死死捂紧,连声催促着侍卫赶紧启程。
懒得再多理会他,沈惊鹤看着渐而轻快驶向远方的马车,口中轻啧一声,不由又回首望向正殿的方向。
眼中波澜似惊风秋水,兴漾再三,最终尽数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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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岁暮阴阳催短景, 天涯霜雪霁寒宵。
转眼已是冬日,北风徘徊, 天气肃清。庭霰昨朝落了满院,沈惊鹤晨起推开轩窗之时,还以为竟是荼白的林花一夜竞开。
今日霜华寒凉得很,你若是要出门, 记得将那件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穿上。皇后端坐在雕花鸡心木的圆桌前,见沈惊鹤鼻尖似是被冻得微红,搁下象牙箸蹙眉嘱咐道。
我省得的,娘娘放心吧。沈惊鹤心头微暖,笑笑也恭敬地坐于下首。
距离萧宁留下那几张药方也已有月余了, 这段日子来, 经过好生一番调养,他身子里的虚寒之症已是痊愈了大半。皇后的气色也果然好上了许多,只是
沈惊鹤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那日过后, 皇后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端庄的傲骨, 然而一瞬间憔悴下的眉眼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过他的眼。他不好对此事多加置喙,只能尽力陪伴在她身边,多说些话意欲逗她开心。
皇后却像是做下了什么坚决的决定, 她重新走出了封闭半年之久的长乐宫,主动向皇帝要求收回执掌后宫之权。凤印被归还了还不过半月, 他便已听闻徐贵妃在倾云宫内摘寻错处惩治了好几回宫人了。
他知道皇后是将刻骨的恨意和着血泪吞下, 只待日后韬光养晦后的骤然迸发。但每日望着皇后如此压抑自己, 仍强打精神与皇帝周旋, 他难免也心生几分同病相怜的酸涩。
司膳房的这五味杏酪鹅和枨醋洗手蟹做得倒是一绝,娘娘可多用些暖暖身子。默然一瞬,沈惊鹤将圆桌上热气腾腾的肴膳往皇后那处又推了推。
皇后笑着取了一份至碗碟中,也向他以眼神示意着一旁山水纹的剔红漆雕食盒,知道你最爱吃些甜口的,这是令他们特意加的蜜云柿和漉梨浆。
沈惊鹤看着那满满一食盒的精致糕点,讶然一怔,娘娘却是如何知道的?
你在本宫宫里头,平日里常去司膳房领些什么点心回来,本宫难道还不知晓么?皇后失笑,轻轻拿指尖一点他的额头,果然还是个孩子,净喜些甜食。
沈惊鹤只是低下头轻笑着应了,并没有出言否认。
爱吃甜食,是打上辈子带来的习惯吧?那时他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喜欢上这般滋味呢?
沈惊鹤眼中一瞬间划过恍惚。
依稀记得是在年少时,刀光与剑影之下,病痛的身躯顽抗着迭出的阴谋,他的半生太过苦涩,故而他总是有些偏执地、带着补偿心理吃下一块又一块蜜糖般甜美的酥酪。用得多了,便才觉得自己能尝出一丝儿甜味。
他失笑摇摇头,自己原来竟也有如此泛着傻气的时候么?
夹起一块蜜酥送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对于这一世的自己而言,却已不再是那样陌生而遥不可及的滋味。
娘娘,您可要好生保重身体。咽下入口即化的糕点,沈惊鹤抬起头,神色认真地望向皇后,不顾她因自己突然的话而微微有些惊愕。
是这些他本以为只是生命中过客的人带给了他这份甜,温暖了暮雪落于无声的冬夜。
他感激着,也贪恋着,他要留它久久长长。
站在清朴雅致的宫门前,沈惊鹤持着书望着其上俊逸灵秀的灵犀宫三个大字,眼神带着三分欣赏。
他进宫也已有小半年了,如今才是第一次来到四公主与五皇子的寝宫,却没想到灵犀宫竟是这样一处溪石环绕、玲珑清雅的所在。
定了定神,他举步迈入宫门。还未来得及抬眼看清眼前景象,便听得一声惊喜的六弟传来。
六弟,你今儿怎么得空上我这儿来了?
沈惊鹤看去,只见梅树清芳下,前院内的石桌上正排开一盘残棋,沈卓轩一手持着茶盏,侧首微讶向他看来。坐于他对面的是一个一身朴素宫服的温婉妇人,此时正含笑对自己略一颔首。
想来这就是五皇子的生母静嫔了。
沈惊鹤先是恭敬地对其一礼,这才浅笑着开口,原先便想着来看望静嫔娘娘,只是一直未得了闲,轻易又不敢上门叨扰。今日左右无事,我便冒昧上门,顺便将上次向五哥借去的书还来。
何必如此急着还我,你大可多拿去看几日。沈卓轩放下茶杯,迎上来接过沈惊鹤手中那一本《玉台新咏》,讶异地挑了挑眉,你竟看得这么快?
沈惊鹤笑笑未答。静嫔看着他二人如此熟稔的模样,眉眼倒是显露了几分真心的欣慰,往先我便总听轩儿夸赞你是个芝兰玉树的人品模样,如今见了才知他果真所言非虚。你们兄弟平日既交好,以后你若得了闲暇,亦可常来灵犀宫坐坐。
沈惊鹤自是点头答应。又寒暄了几句,静嫔站起身子,吩咐下人呈上几味茶点,这才又柔声开口,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兄弟二人小叙。若有什么需要的,六殿下只管吩咐宫人去办即可。
多谢娘娘。沈惊鹤温和地躬身一礼。
静嫔回殿内后,沈卓轩唤来内侍将书本放回书房内,看着落了一层薄薄白霜的枝柯,挑起眉道:今日恰逢太学休沐,你平日里多拘在宫里头,想来也无甚机会出宫转转。赶早不如赶巧,不如我们等会儿上街好生游玩一番如何?
沈惊鹤眼前一亮,还未应声,便远远听得一道明媚洒然的声线响起。
好啊你们两个,自顾着出去玩,却是连我也不想带?
四姐。转过头来看着徐徐踏着步子从后院绕出的明艳女子,沈惊鹤含笑唤了一声。
沈卓轩当下赶忙举手作揖,连连讨饶,哪敢忘了四姐您啊!这不是见你忙着在后院练习新曲,我们才不敢打扰你么?
沈如棠没好气地挥挥手,得了吧,整日里捂在那小破亭子里弹琴,可差点没把我憋坏了。
她又将目光流转至沈惊鹤身上,笑得更深,小六,你自己说说,多久没来见见我这四姐了?
沈惊鹤也只好笑叹着跟她赔不是,他还没说几句,沈如棠却已是忍不住风风火火走来打断,行了行了,趁着天色尚早,咱们三个赶紧出宫去转转吧!
京城天气虽已逐渐寒凉,但街上仍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已换上寒衣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在街上闲逛着,时不时停下步子同街旁的摊贩讨价还价一二。时近年关,街旁屋檐下虽还未挂上大红灯笼,但是早有辛勤的人家开始了洒扫,街巷上满是焕然一新的风貌。
走出京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百味居,任是两辈子加起来已尝遍珍馐的沈惊鹤,也不由得摸着饱腹的肚子感慨着这家大厨手艺的卓绝。
沈如棠也是一脸回味,她瞥了一眼沈惊鹤,挑起眉,怎么样,小六,这百味居的菜肴,可不比司膳房差吧?下次来,我再带你尝尝他们家的点心,什么真珠元子、七宝酸馅、澄粉水团、乳糖槌、拍花糕那才是京中一绝呢!
沈卓轩笑着拉住越说越意动、几乎当下就要脚步一转往回走的沈如棠,叹了口气,行了,四姐,你少说两句吧。可别推到惊鹤头上,我看是你才要垂涎三尺了才对!
沈如棠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抬起下颌绕到沈惊鹤身旁,领着他就继续向前走,小六别理你五哥,咱们自己去逛去!
沈惊鹤夹在两人中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做出一副求助的模样回头望向沈卓轩。沈卓轩笑着看了他半晌,这才摇摇头跟上,走吧!今天咱们全都听四公主的。
沈惊鹤也欣然地点点头,跟在身前那个犹自一脸傲气,却时不时拉着他避开急匆匆经行人群的女子后头。他听着茶坊酒肆中不时传来的高谈阔论,望着身侧长街叫卖着绢花糖人络绎不绝的小贩,心中欢喜极了这般轻松热闹的人间烟火景象。
路过一处胭脂铺子时,沈如棠却是两眼一亮,撇下他们就往店门口轻盈地走去。两人本是跟在她后头,却奈不住她突然加快的步伐,又被恰好经过的一队商队所阻,只好隔着重重人群奋力朝那头挤过去。
沈惊鹤正待说些什么,却只见得商队中一匹高头大马突然蹬起前蹄,高高一声嘶鸣,发了狂一般就如无头苍蝇般朝着一个方向乱撞过去。方才还说笑不已的人群霎时间爆发出惊惶的尖叫,互相推搡着混乱避开。
他的瞳孔一瞬间紧缩那匹马奔向的方向,正是沈如棠所站的胭脂铺子门前!
沈卓轩亦是一刹那焦急万分,瞪大了双眼就想冲过去,奈何却被惊慌逃窜的人群阻断了步伐。沈如棠正待躲避,却不小心被奔跑的行人撞倒在地上,脚踝狠狠地撞在石阶上,脸上闪过一丝吃痛。
眼见着那匹疯马就要往自己身上踏来,她额角隐隐沁出冷汗,死死抿着唇想要挣扎起身,却略带绝望地发现已是来不及
姑娘小心!
一声低沉的断喝惊雷般炸响。只见一个披着甲胄的高壮青年迅捷地越到惊马身侧,利落地翻身而上扯过辔头,双腿夹紧马腹,嘴中不断训喝着生生让它转了方向。那马仍是躁动不安地甩着马头想要奔逃,却被青年死死地制住,只得撒蹄奔到不远一处空地上才堪堪止住马蹄,一下又一下地晃脑喷着响鼻。
险险与那匹高头大马擦身而过,沈如棠仍是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此时二人才终于逆着四散奔逃的人群来到她边上,小心地将她扶起,脸上满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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