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和死对头互换身体后 作者:令哲
第5节
陈越阳:“《三字经》呢?”
程慧思:“人之初、性本善……?”
陈越阳:“我是说全篇。”
程慧思:“……不会。”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好几名佣人在内,都被陈越阳这几句话,弄得一愣一愣的。
眼看着这场家庭暴力就要朝着莫名其妙的沙雕风格飞驰而去,所有人都忍不住想笑。
“去随便拿两张报纸来,”陈越阳朝一个抄着手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阿姨说道,“要法制版的。”
阿姨:“……哦。”
等阿姨拿着报纸回来后,陈越阳便朝程慧思扬了扬下巴,说:“给她。”
程慧思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咬了咬唇,接过了报纸。
陈越阳说:“你,拿着报纸去墙角面壁站着,从第一条新闻开始念,我不说停不许停。”
众人:……???
程慧思:“你什么意思?!”
陈越阳轻笑,膝盖重重地顶了一下程明玺的后背,疼得他直叫,然后威胁着对程慧思说:“教你好好做个人,懂?”
程慧思:……
眼看着儿子在对方手里,程慧思也不得不照做。
陈越阳见她老老实实地开始面壁读报纸,没过多久,也觉得一直钳制着程明玺的动作有点累,于是他随手抽过茶几上摆着的艺术品上的绸带,三两下将程明玺的双腕缠在了一起,又把绸带的另一头拴在了沙发扶手上。
他没上初中起就开始打群架,绑人揍人的技术都是一流的,别说是程明玺,就算是农村成了ji,ng的老母猪,也别想挣开他打的结。
陈越阳按了一下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一边看着篮球赛的重播,一边吃得无比开心。
他真是受不了沈时苍那种要人命的好家教,就这么两个家伙,居然都敢对他大呼小叫,真是欺负有教养的人没脾气是怎么着?
瞧着程明玺昨晚和这母子二人今天的表现,想必以前,也没少对沈时苍恶言恶语,今天就算是他为了感谢沈时苍在陈家陪祖母的人情,帮他在沈家树个威。
不过……不知道他和刘成海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越阳因为家里的关系,在其他伯伯叔叔的生日宴上或是商业宴上,偶尔会碰见刘成海,虽然不过是点点头敬个酒混了个脸熟,但他对刘成海的印象很是不错。
毕竟,习惯了随手就扬着皮带往自己身上抽的陈铭,见到笑容和蔼的长辈时,陈越阳总是难免多了几分好感。
只不过,他没等到刘成海,倒是等来了另一个人。
那人着一身黑色西装,身量修长,宽肩窄腰,一双长腿裹在黑色的西裤里,尤为赏心悦目。特别是那双眼睛,如星子般明亮,眼窝深邃,高鼻薄唇,再加上直逼一米九的身高,就算身为同性,陈越阳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真他妈帅炸了。
见他进屋,屋里的人不是称他为“大少爷”,就是“沈总”。
哦,看来这位就是沈时望了。
难怪他总觉得这眉眼好看得眼熟,简直就是沈时苍的翻版嘛。
既然是一个妈生的,想必关系差不了。
陈越阳一脚踹开碍事的程明玺,然后关掉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哥……?”
话音刚落,陈越阳就听到屋子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一直在念着法制晚报的程慧思,都忍不住用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扭头看了过来。
他……哪里……说错了吗……?
陈越阳忍不住皱了皱眉,暗自思考着自己哪里做错了。
但还没等他想到合理的答案,就听到沈时望对他说:“我们出去说。”
陈越阳看着沈时望挺拔高大的背影,然后又左右分别瞥了瞥众人,满肚子的疑问,但也只能跟了出去。
结果,刚一出门,陈越阳就看到沈时望红着眼圈儿站在别墅的小花园里。
陈越阳:???
虽说没哭出来,但这眼圈儿都红成了兔子,再加上沈家的两兄弟皮肤都偏白,现在的沈时望就连鼻尖也隐隐发红,陈越阳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三两步走到沈时望面前,皱着眉疑惑地望着他。
沈时望回望着他,似乎是强忍着哽咽的声音,沉着嗓子对他说:“你再叫我一次。”
陈越阳从小就拧,就算是陈铭用皮带把他的后背抽出一道又一道红色的淤肿时,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因为,他从小就将古语里那句“男人流血不流泪”当做座右铭,并一直践行至今。
所以,冷不丁一看沈时望这么大的男人,快要在自己面前哭出来的模样,陈越阳的脑子当即就有点短路。
脑子一短路,就顺着对方的话,又喊了他一声:“哥。”
结果这么个直逼一米九的大男人,眼睛里瞬间就浮起了一层明亮的水光。
陈越阳心里有点虚。
大哥您别哭啊!!!
沈时苍你他妈快点来哄哄你哥老子最怕别人哭了!!!
万幸的是,那汪水一直坚挺地在男人的眼眶里打圈儿,没有真的落下来。
紧接着,陈越阳就眼睁睁地看着沈时望拉起自己的胳膊,将一张银行卡塞进自己手里,并对他说:“时苍,你肯认我就好,如果你不想回家也没关系,这卡里的钱你先拿着花,密码是你的生日。”
陈越阳:???
他就这样攥着那张卡,坐上了沈时望安排的私家车,又从沈家回到了学校。
当他回到寝室时,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不真实感既是来自沈时望,又是来自沈时苍。
临走之前,沈时望说,沈家的事由他摆平,告诉自己不要担心,可陈越阳却从他的字里行间,分析出了一个很吓人的结论:沈时苍,目前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全校第一的学霸,学生会主席,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家长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奖学金拿到手软——这么个完美无缺的尖子生,居然像那群叛逆的不良少年一样,玩儿起了离!家!出!走!
陈越阳思考了很久,也想不通这玄幻的设定到底是怎么来的。
直到吃过晚饭,沈时苍回寝室了。
听到开门声后,陈越阳猛地从上铺跳下去,把他堵在门口,沉着声问他:“沈时苍,你说,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第十四章
话音刚落,沈时苍握着门把的手就僵了一下。
他重重地将门关上,声音特别响,似乎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陈越阳见状,颇有意思地挑了挑眉,要知道,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儿,这样耍脾气般地摔门了。
“还有小脾气了?”陈越阳三两步走到他身边,手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离家出走,不挨揍都算便宜你了,还敢有脾气。”
沈时苍的眉越皱越紧,他不着痕迹地躲开陈越阳的手。
“你躲什么,”陈越阳去扯他的胳膊,一边扯一边说,“我碰你一下,你能掉块儿r_ou_还是折寿三年啊?”
沈时苍又后退了一步,冷着脸说:“我不习惯。”
陈越阳:……
他这人平时跟朋友在一起时,捏脖子搂肩膀之类的接触早就习惯了,偏就沈时苍这个人特殊,从前同桌时,他偶尔用胳膊怼他一下,他都能皱眉皱上半节课,活像程朱理学统治时期的守节少女。
见他这副表情,陈越阳就忍不住想逗他玩。
男人总是对这种冰清玉洁的人设非常感兴趣,否则被称作“一见误终身”的杨过,也不会万花丛中过,只娶小龙女了。但陈越阳这人没皮没脸的劲儿,上高中之后在女生面前就收敛了起来,好不容易遇到了沈时苍,他那热爱作大死的属性不免再度上头。
陈越阳噙着笑,对他说:“你搞清楚状况,我现在碰你,就是在碰我自己,”他收回手,然后又在自己的胸口抓了一把,继续说道,“看着没有,这才叫碰你。”
沈时苍:……
他从小到大脸皮都薄,从有考试这个东西起,沈时苍就从来没拿过第二名,在学校里,不是在接受表扬,就是在等待接受表扬,而他自己也一直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从来都没出现过什么纰漏。
直到这一次意外的灵魂互换之后……
沈时苍红着耳朵去抓陈越阳的衣袖,对他说:“你别动。”
陈越阳任凭他扯开自己的胳膊,并说:“那你以后不能总是摆出一副嫌弃我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陈越阳就是不想看到他一味地躲着自己,分班后形同陌路的这一年多,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再像同桌时距离那么近过。
本来想着,淡了就淡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每次在c,ao场上隔得远远地看见沈时苍的时候,陈越阳心底还是会有一种跟他说句话的冲动。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没有踏出那一步,而沈时苍也没有向他走过来一步。
后来,论坛上和学校里的传闻疯了一样地飞来飞去,他们两个人也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旋涡,这一步之遥便向深了发展,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陈越阳见他沉默了好几秒都没说话,又补了一句:“我跟你说话,你不能无视我,至少有个回应吧。”
沈时苍:“……嗯。”
陈越阳:“很好,那你叫声‘哥’来听听。”
沈时苍:“……。”
见他开始不要脸般地无理取闹,沈时苍垂下眸子,也松开了他的袖子,转身去收拾书包,整理明天上课需要用的课本和卷子了。
陈越阳也不去追究他又没个回应,反倒是绕到他身边,揪住了对方年龄小这个事实,说个没完:“你赶紧的啊,我下个月过生日,就满十八了,你还不到十七吧?我今儿去你家了,听你们家的司机说,你比程明玺还小几个月,程明玺都叫我‘哥’,你可不能再对我直呼其名——”
“你回沈家了?”沈时苍停下手里的动作,猛地转过身,打断了陈越阳的话。
陈越阳看着那双属于自己的浅棕色眼睛,眸色越发地深了下去,莫名觉得有点紧张,下意识地答道:“对啊……白天你们家的司机来学校,说你爸让你回去给程明玺道歉,昨儿晚上我不是揍了他一拳么,估计是跟你爸告状了。”
话音刚落,陈越阳就看到对方眼眸微颤,然后紧张而关切地握住了他的肩膀,问他:“他们把你怎么了?!”
“你别紧张啊,”陈越阳笑了笑,继续说道,“也没怎么样,就是刚一进门,你后妈劈头盖脸就给我骂了一顿,然后你那个便宜弟弟,又朝我挥拳头。”
听了他的话,沈时苍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你受伤了?!”
“哈哈哈,”陈越阳被他这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就程明玺那小身板儿,我怎么可能吃亏。”
沈时苍没说话,只是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本来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偏偏那道将他从上而下认真扫视了一遍的目光,让陈越阳觉得滚烫,甚至让他热得有些不自在。
陈越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不知怎么,垂眸不再看他,并解释道:“别担心了,你的身体一点亏都没受,后来你哥回来了,还特意派车把我送回学校。”
听到这句话,沈时苍的睫毛颤了颤,本就浅淡的唇色又白了几分,连声音都有些抖,念出了那个名字:“沈时望……?”
陈越阳轻笑,无奈地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跟谁都直呼姓名呢,那可是你亲哥,还比你大了那么多岁,我哥就比我大几分钟,他活着的时候,还成天揪着我的脑袋,逼我喊他哥呢。”
听到他这样说,沈时苍有些失了力般地坐在椅子上,那双浅色的眼眸中焦距变得模糊起来,也不看陈越阳,只是盯着墙壁,声音略显怅然:“他不是我哥。”
陈越阳一听,又回想起白天沈时望听见自己叫他“哥”之后的种种反应,迅速就意识到了这里面肯定有点问题。
说起来,沈时苍和自己这次灵魂互换,好像还真是歪打正着。
谁能想到,像陈越阳这种不良少年,回家之后会秒变乖宝宝,每次考试之后都把全优的成绩单交给家长签字?
谁又能想到,像沈时苍这种三好学生,跟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既不认爹,也不认哥,宁愿穷得搬砖也要离家出走?
正当陈越阳反思着的时候,沈时苍又开口了:“高一那年冬天,我妈走了。”
听到这个时间点,陈越阳忍不住皱了皱眉,因为他想起了高一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他因为打群架,被刚在洛杉矶谈完生意回家的陈铭,用皮带抽了一顿。皮带隔着外套抽在背上的滋味儿很不好受,整个后背都是火辣辣的疼,但却不见血,皮肤会红、会肿,等血液开始加速流动之后,就算只穿着一层单衣站在飘着雪花的c,ao场上,都不觉得冷。
他将棉服外套甩在肩膀上,在c,ao场上晃晃悠悠地逛着,寝室里的暖气太热了,热得他后背不舒服,所以才来吹冷风,却不料,借着幽暗的路灯光线,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十二月的北京飘着雪,温度很低,靠在升旗台围栏上的那个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呢子大衣,连棉服都没有穿。
在暖色路灯光线的氤氲下,陈越阳看见了那张极为好看的侧脸,目光从对方紧蹙的眉峰划上挺翘的鼻尖,又向下越过唇线,勾勒出完美的下颚线,这样一张侧脸,说成是造物主的偏爱也不为过。
美中不足的是,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上,挂着一道清浅的泪痕。
沈时苍肤色偏白,平时生气的时候,脸颊和鼻尖都隐隐泛着浅红色,没想到他哭起来的时候,鼻尖更红了。
“喂!”陈越阳见他如此,连忙喊了他一声,“你不会是因为下午的事儿哭鼻子吧?小气!”
他向来手欠,有事没事都喜欢去撩一下沈时苍。
晨起时,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出乎意料的,还挺大,到了下午,雪已经积得挺厚了。
自打陈越阳认识沈时苍那天起,他就没从那张冰冷俊俏的脸上,瞧见什么欣喜的神色,倒是早上第一节 课时,沈时苍看到窗外的雪花之后,那双如寒潭般凛冽的星眸,竟然隐隐泛着亮光。
下课铃一响,沈时苍就冲出了教室。
这还是陈越阳第一次见沈时苍这么积极地离开教室,往常课间,他都会留在教室里整理笔记,或是提前看看下节课要讲的东西。
高一时的班级在一楼,而陈越阳坐着的位置刚好靠窗,窗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坛。
没一会儿,陈越阳就看到沈时苍双眸亮晶晶地盯着花坛里落下的那一层雪,少年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拂过白色的雪,然后五指紧扣,抓起了一捧雪,而那双星眸则一直都闪着亮光,注视着渐渐在掌心中消逝的雪。
当时陈越阳就一个想法:他捧着的是雪吧?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翡翠钻石吧?
可他不知道的是,对于生在香港长在香港的沈时苍来说,货真价实的金银珠宝翡翠钻石真的见过不少,但雪……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这么多的雪!
“诶诶诶关哲!”陈越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叫来了关哲,“你快看外面!”
关哲睡得正香,被他扯着校服喊起来的时候,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一边揉一边抱怨:“不就是下雪了嘛,雪有什么可看的啊……”
陈越阳把他拽了过来,像是得了什么宝贝,激动又小声地说:“谁让你看雪了,雪当然没意思啦,看见雪的南方人才有意思好不!”
顺着陈越阳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关哲就看见了双眸发亮的沈时苍,当即也被吓得连睡意都没了。
除了沈时苍之外,隔壁班还有几个学生,好像也是从珠三角一带考过来的优等生,他们都戴着眼镜,校服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板板正正,一看就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而这些好学生,此刻正集体飙着粤语,疯狂地……玩儿雪。
“啊啊啊啊啊啊雪啊我要堆雪人!”
“真的是雪啊好凉好白啊!”
“雪花!雪花真的有六个角!太好看了呜呜呜呜!”
……
更有甚者,直接扑在刚落雪后一个脚印都没有的平地上,激动地打了个滚儿。
“卧!槽!”关哲控制不住地感慨了一声,“看见雪的南方人……真他妈有意思。”
陈越阳拍了拍关哲的肩膀,故作深沉道:“哥觉得,得教教这群南方人怎么玩儿雪。”
关哲:“……啊?”
陈越阳侧眸,看见这群人打个雪仗,都跟韩剧里调情的男女主一样软绵绵的,你扬我一下、我扬你一下,一点都不爷们儿,就算给他们配上“欧巴~卡机嘛~”之类的配音,也不会觉得违和。
接下来,就该让这群广东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打雪仗。
陈越阳打开窗户,长腿一迈直接上了窗台,扭头跟关哲说了一句“帮我关窗”之后,就转身跳了出去。
一楼不算高,陈越阳平时连几米高的学校大门都翻得如履平地,翻个窗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跳进花坛里,两手捧起一堆雪,用掌心里的温度熟练地将散着的白雪,捏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然后直直地朝沈时苍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沉浸在这美丽的白色世界中,沈时苍一时之间没有很快回过神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越阳已经扯开了他的校服和衬衫,将拳头大小的雪球,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第十五章
沈时苍看着斯斯文文的,但力气却一点都不小。
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陈越阳扯开扣子塞了一胸膛的雪,回过神来之后,迅速甩开了他的手,然后捏紧了衬衫和校服的衣领。
但即便他很快反应过来了,独属于少年人偏薄ji,ng瘦的白皙胸膛,也在阳光下露出来了那么几秒钟。
沈时苍的脸颊和耳垂红得近乎滴血,往日里已经算是偏浅的唇色,此刻更是气得发白。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陈越阳,然后捏着自己的衣领,愤愤地离开了c,ao场,回教室去了。
陈越阳留在原地,一脸懵逼。
他好像也没干什么特别特别特别过分的事情吧……?不就是……往他衣服里塞了个雪球么?这游戏他跟关哲从小玩儿到大,有时候连裹了沙子的雪球砸脸上都不生气,只不过互相追着又骂又打而已,怎么到了沈时苍这儿,就好像是他轻薄了良家少女一样?
甚至,在沈时苍离开后,c,ao场上的几个广东人还用粤语,不知道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不过这些人看自己的眼光,都不太正常就对了。
直到陈越阳从关哲口中得知,“啊原来广东人在北方的公共澡堂洗澡时都要穿内裤”这个听起来就很扯淡但却真实存在的设定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扯开了沈时苍的衣服,是一件多么微妙的事情。
陈越阳心里是愧疚的。
就连他晚上被陈铭用皮带抽的时候,他还在因为这件事愧疚。
陈越阳在家里大闹一场,又挨了揍,本来想去网吧包宿打游戏,但无奈后背疼得厉害,实在是影响手感,索性他破罐子破摔,回学校住了。
没成想刚回学校,就撞见了沈时苍哭过之后的样子。
陈越阳当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怎么着他反应就能这么大?都是大老爷们儿,就是摸了一下胸肌,都把他气哭了……?
于是,陈越阳才拎着外套,朝他喊了这么一句话。
却不料,沈时苍只是瞥了他一眼之后,连忙扭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陈越阳看着对方每一根头发丝都充斥着拒绝意味的后脑勺,暗自咂了咂嘴,有点犯难——这可咋办,好像真把他气哭了。
陈越阳蹲下身,随手团了个雪球,然后绕到沈时苍面前,把雪球塞到他手里,并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要真生气的话,就扔回来吧。”
沈时苍抬起头,脸上的水痕已经被冬夜里的冷风彻底吹干了。
他伸手接过陈越阳手里的雪球,然后扫了他一眼,就把雪球直接扔在了地上,继续沉默着。
“诶,你差不多得了,我都拉下脸儿来哄你了,给个台阶赶紧下来啊。”陈越阳微微皱眉,看着地上摔成了十八瓣的雪球,又看了看眼眶泛红的沈时苍,这样说道。
可能是因为被皮带抽过了一顿,暂时能好好做个人,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陈越阳还是颇有耐心地又团了个雪球,再一次塞进沈时苍手里:“赶紧的,要不然老子总觉得欠了你点儿东西。”
看到那双泛红的眼睛,陈越阳就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甚至比被陈铭揍了一顿都要难受。
这一次,沈时苍倒是没有把雪球扔在地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陈越阳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眸,没由来地有点担心自己的脸,于是他闭上眼睛,说:“动手吧。”
他想的是:沈时苍往自己脸上砸过之后,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但是,过了好一阵,预料中的疼痛和冰凉都没有如期而至,陈越阳忍不住把眼睛眯开了一个缝,想悄悄地打量一下沈时苍,结果就被对方抓着肩膀,按在了雪地上。
陈越阳穿着单衣,刚刚为了捏雪球方便,把外套扔在了地上。
现在,被皮带抽过的后脊,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贴在雪上,那种透彻心扉的凉意与火辣辣的痛感交织在一起,让陈越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后背疼得折磨人,手上就没什么力气,所以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沈时苍压在雪上。
紧接着,沈时苍扯开了他的衬衫,扣子被过大的力气撕开后,线头发出了“嘣”的一声闷响,热腾腾的胸口吹上了一阵冷风,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上面,瞬间就化得无影无踪。
沈时苍将那个雪球按照了他的心脏处,四分五裂的雪球在陈越阳的胸口和他的掌心中渐渐化成了水,打shi了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明明是冰凉的温度,却隐隐透出一种异样的温柔。
少年人有力的心跳声,隔着一层紧致的肌r_ou_,被沈时苍的手掌感知着。
沈时苍喃喃着说:“有心跳……”
他突然想起,一个小时之前,被白布遮起来面容的那个女人。
从此之后,母亲的心脏,再也不会像这个人一样跳动了。
但陈越阳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对他说:“废话,我是活人,当然有心跳啊。”
他推开沈时苍,然后坐了起来,雪地里的冰凉让他背上的伤好受了不少,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冷风吹了过来,陈越阳不禁打了个寒噤,然后侧身扯过外套,迅速穿上。
在雪地里滚了半天,裤子和衣服都有些shi了,陈越阳站起身,扭头想回寝室换身衣服,然而一步都没迈出去,就想到了还坐在雪地里的沈时苍。
陈越阳转过身,然后朝沈时苍伸出手,对他说:“起来。”
沈时苍没理他。
陈越阳直接弯腰去拽他的手腕,硬生生地把他从雪地里拽了起来,并对他说:“都让你还回来了,还别扭个什么劲儿,赶紧回你的寝室,洗个热水澡之后早点睡觉,明儿早自习你这大班长要是不来亲自查人,我直接就翘了啊。”
见他仍是一副说得上是失魂落魄的模样,陈越阳继续说:“小老弟,你坚强一点,不就是失去了——”
沈时苍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陈越阳一愣,联想到下午的事,以为他说的是“贞c,ao”、“面子”之类的东西,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论你失去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要不然直接买瓶耗子药吧,一了百了。”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转过身,往寝室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我四岁的时候,我爸家暴,把我妈打走了,我年纪小想我妈,就求着我叔带我找妈妈,后来我叔和我哥去日本,想让我妈回来看看我,结果你猜怎么着?”
沈时苍没说话,只是跟着他踩在雪地里的脚印,低着头往前走。
没听到回应,陈越阳也不恼,反倒是自顾自地说了个痛快:“飞机失事,全掉日本海里了,连个铁片子都没捞着。”
陈越阳也想不通,埋在心底这么久的话,为什么突然就在这一夜,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可能真的是那顿鞭子,抽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陈越阳又走了两步,没有听见后面人的脚步声,于是好奇地转过头看他。
沈时苍抬起头,微微泛红的眼睛望着陈越阳。他沉默了好久,才用那又低又沉的声音说:“陈越阳,没人让你多管闲事。”
陈越阳:……
至此,回忆结束。
陈越阳看着沈时苍这张比高一时越发长开的俊朗面孔,真想立刻扇自己一巴掌。
可是想到自己现在顶着沈时苍的壳子,要真一巴掌扇下去,也说不清扇的是谁了。
那时他还想着沈时苍这人莫名其妙又不识好歹,现在想来,自己还真的很讨人厌。
那天他哭……应该就是因为沈月玫离世了吧。
陈越阳有些心虚,连忙说了一声:“那、那什么……对不起啊……”
这句道歉,是因为他戳出沈时苍的伤心事,也是因为高一时那些不知轻重的话。
然而,沈时苍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
原本这个话题应该就此打住,但陈越阳却突然想起来沈时望临走前塞给他的那张银行卡,这钱是属于沈时苍的,他没有留下的道理。
于是,陈越阳将那张卡递给沈时苍,并说:“你哥给你的,他说密码是你生日,以沈家的经济实力,里面的钱应该不少,以后你就不用去搬砖了。”
陈越阳本以为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却不料沈时苍看到这张卡之后,刚刚还淡然的表情,瞬间就紧张了起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了起来:“谁让你收他的钱了。”
沈时苍面色y沉,眸色发暗,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但陈越阳却不理解,问他:“那是你亲哥,一个妈生的亲哥,他给你钱你为什么不收?”
“闭嘴,”沈时苍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着某种剧烈的心情,然后对他说,“沈时望不配做我妈的儿子。”
沈月玫卧病在床多年,原本是生沈时苍时难产,伤了元气,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刘成海出轨,ji,ng神状态也崩溃了。
但是为了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再加上亲人和朋友的劝阻,沈月玫含泪原谅了刘成海。
但出轨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两种结果,刘成海一直都没有和程慧思断了联系,以至于沈月玫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可是,再怎么身体虚弱,也不可能在三四个小时之内,就突然离世了吧。
沈月玫的遗体还没火化,程慧思就被刘成海接进了沈家的大门,而沈时望接到了刘成海的电话之后,也离开了殡仪馆。
沈时苍想查母亲的死因,但是却被沈时望拦下了。
沈时望不仅不让沈时苍去查这件事,甚至还以刚进沈氏工作很忙为借口,硬生生地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后来,沈时望连提都不提。
当然,这些事沈时苍不会告诉陈越阳。
他将卡塞回陈越阳手里,然后冷着脸,一字一顿道:“你还回去,告诉他,我不会用他一分钱。”
沈时望能在沈氏站稳脚跟,坐在这个位置,享受这些资本,都是他压下了良知,无视了母亲的死,让父亲顺心,才换来的。
沈时苍对此不屑。
但他心里想的这些严肃事儿,陈越阳连一个字都不知道。
陈越阳一想到,沈时望那么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红了眼眶的模样,就觉得脑壳疼。
真的,他再也不想面对哽咽着说话的沈时望了。
陈越阳说:“那你自己还他吧,我看到他就脑壳疼。”
然而,沈时苍也是如此:“卡是你拿回来的。”
潜台词就是:理应由你再拿回去。
但陈越阳不理会他的潜台词,结果就是两个人互相推诿,直到陈越阳被推得有些烦了,索性发了狠,把沈时苍按在墙上,将那张卡塞到他的校服口袋里。
结果就在这时,寝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老大我们今天练——”卢记平抱着篮球,刚一推开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就吓傻了,连话都忘了说完。
后面的关哲见他突然噎得说不出话,还寻思他到底怎么了,就一把扯开他,自己往屋里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眼睛差点被里面的两个人晃瞎。
第十六章
关哲觉得,一定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
或者说,他今早起床的方式就不对。
因为,他看到了沈时苍一手抓着自家老大的手腕,另一只手按着自家老大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压在墙上,而且,两个人贴得极近。
“对不起老大我什么都没看到!”关哲迅速闭眼,留下这句话之后,就拽着一脸懵逼的卢记平离开了。
关门声极其之大,离开得极其迅速,让陈越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正攥着沈时苍手腕的手,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瞬间甩开了手,又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回想起关哲离开前的那句话,陈越阳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这哥们儿可能脑补了一些什么欠揍的东西,于是张嘴就要喊他。
但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沈时苍打断了。
“别喊了,”沈时苍敛眸,对他说,“越描越黑。”
陈越阳:……小老弟你知道描的是什么嘛就越描越黑?!
他心里腹诽着,但却不敢明说出来。
等到了篮球场之后,陈越阳总觉得各种别扭。
沈时苍倒是一直都冷着张脸,和往日里的表情一模一样,但关哲和卢记平就不同了。
他们两个不仅眼神怪怪的,甚至在和刘易达和王浩小声叽叽咕咕了一番之后,四个人一起用怪怪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和沈时苍。
沈时苍的篮球水平与他持平,所以稍稍找找手感和配合时的熟练度就好,不需要留在篮球场很长时间,所以二十分钟之后,就离开了。
留下陈越阳一个人,跟着这四个兄弟死磕,为了下周和实验中学那群家伙的篮球赛。
陈越阳左右手互换着拍篮球,一边拍一边盯着那四个窃窃私语的家伙,怎么看怎么觉得火大。
“你们四个,去篮球架下面站好,”陈越阳抬高音量,对四人说,“练罚球。”
四人规规矩矩地抱着球站好,等着陈越阳继续发话。
但陈越阳却没有让他们开始投篮,而是拍着球走到四人面前,一一扫过四人的眼睛,眸色微凉,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四人:……卧槽不敢说,完全不敢说。
沈时苍这表情,和陈越阳很像,但陈越阳天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如果不是他身上不良少年的气息太过明显,很难让人相信他干起架来又凶又狠。
而沈时苍有一双清冷漂亮的星眸,平日里敛着眸认真听讲时,总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但现在,他左右手交替灵活地拍着篮球,问人问题时,眼尾微微上挑,寒潭般的眼眸覆上了一层桀骜不驯的气息,看起来就比陈越阳更有冲击性,有点像电影里用手术刀割断别人颈上动脉的高冷杀手。
陈越阳见对面四人完全不敢吱声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刚才他在,我就没多说什么,现在他走了,你们有话不妨直接说。”
关哲见他连球都不拍了,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于是只能小声说道:“其、其实也没什么,就刚才在寝室……”
陈越阳挑眉:“寝室怎么了?”
卢记平举手回答问题,说:“我看到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就是传说中的‘壁咚’吧。”
陈越阳:……
其他三人:你特喵的别是个傻子吧!
现场静默了三秒钟,三人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才装着胆子,一个接一个地慢慢说——
刘易达:“其实学生会的事儿我们也都知道了……苍哥真宠我们老大,是不是想追他啊?我这人很看得开的,只要你对我们老大好,我没意见!”
王浩:“咳、那什么,这种事我堂妹给我科普过一些,虽然不大了解但也能帮上点儿忙……大概?”
关哲最为严肃:“从上次连与兴来闹事儿,苍哥英雄救美那天起,我就猜到苍哥喜欢我们老大了,但你俩打得断胳膊瘸腿儿的那场架到底怎么回事儿?不会真是相爱相杀的设定吧?”
陈越阳:……
这些人里,就属关哲和陈越阳认识的时间最久,所以关于陈越阳的事情,自然也是他了解的最多。
大概是因为他们乱扯了这么久,对方也没生气,所以关哲便壮着胆子,走到他身边,说道:“苍哥,我跟你说啊,我们老大择偶标准还挺直男的,他特别喜欢个高腿长皮肤白的美人,啊对了,最好是那种知书达理的尖子生,因为他祖母喜欢好学生……”
但他话还没彻底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另外三人也觉得有点微妙。
陈越阳说这些话的时候,刚好在和关哲等人一起打游戏,等待进入排位赛的空档时间里,几个男生在网吧的大包间里扯皮互怼,至于“喜欢的异性类型”这种话题,自然也扯出来过。
当时,陈越阳的原话是:“我女朋友必须得是‘个高腿长皮肤白’的美人儿,长相性格嘛……就小龙女那样的?而且成绩要特别好才行,能哄我奶开心。”
对于陈越阳的直男审美,兄弟们都是一边倒地大肆吐槽,但现在关哲把沈时苍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就发现了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个子高,一米八二;腿长,那肯定的;皮肤白,不白的话卢记平以前也不能说他是“小白脸”了;成绩好,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全市理科生的成绩都排在他后面。
小龙女……这个……
关哲忍不住抖了一下,因为他发现,沈时苍这个人,除了性别不对之外,简直完美符合了陈越阳所有的择偶标准,一样都没差!
于是,他试探性地开口问:“内个……苍哥,你好像长相性格都挺符合我们老大的择偶标准,就是……话说你要不要考虑去泰国做个手术……?”
陈越阳:……
陈越阳觉得自己这哥们儿脑子有坑,于是他指着篮球架,对关哲说:“去罚球线那儿蹲好,准备投篮。”
关哲也没多想,抱着球就去了,他站在罚球线上,双膝微压,刚准备投篮,就被喊停了。
陈越阳开始挑刺儿,对关哲说:“你看看你这是什么罚球姿势,端尿盆儿吗?”
关哲又调整了两下姿势,扭头问他怎么样。
陈越阳说:“目视前方,看球看篮筐。”
他看到关哲将视线聚焦于篮球与球框之间,连成一条线时,慢悠悠地走到关哲身后,然后抬起脚,朝对方撅起来的屁股,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
去个狗屁的泰国!
信不信老子先把你踹到泰国!
关哲被他踹了一个踉跄,抱着球揉着被踹得生疼的地方,皱着眉疑惑地望着他。
陈越阳说:“眼看着就要比赛了,一天天脑子里就不想正经事儿,都好好练球!”
四人被他训得一愣一愣的,都抱着球,呆呆地点了点头。
陈越阳看了看这群一脸呆样的哥们儿,莫名其妙地闹心了起来,于是嘱咐了两句之后,也离开了篮球场。
他没回寝室,而是跑到了教学楼里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双手捧起一捧凉水,泼到自己脸上。
再抬起头,水池上方的镜子里,就映出了一张年轻俊俏的面孔。
这不是陈越阳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沈时苍的脸,但听了关哲那群家伙刚才说的话之后,再审视起这张脸,就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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