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恶毒女配,性别男 作者:漱己
第16节
酆如归从容地续道:“而我便是那不幸的一成之一,要么丧命,要么截肢?”
云研惨白的面色又白了一分,颓然更甚,陡然记起了往事,缓了口气,才幽幽地道:“三年前,我尚且不知截肢便能救下患者的性命,我蠢得只会用各种草药,我那旧友便是被我这般医死的。不知我若是让我那旧友在截肢与性命间二选其一,他会如何选?”
片晌,云研望住了酆如归道:“你又会如何选?”
酆如归后背一烫,猝然被人拥入了怀中,他回过首去,凝视着那人,含笑地道:“姜无岐,我无事,你不必忧心。”
姜无岐低下眼去,与酆如归视线相交,他的眼角余光能瞧见酆如归火红衣襟处的一副ji,ng致锁骨,以及少许的心口肌肤,目光所及之处,竟无一块完好的皮r_ou_,即便大多伤痕已浅淡得几不可见,但不难想象酆如归当时鲜血染身的模样。
酆如归受了这许多的苦,而今竟要……
他不敢再往下去想,只不住地亲吻酆如归shi漉漉的发丝。
酆如归抚过姜无岐的染满了怜惜的眉眼,才朝云研道:“这伤口只会腐烂皮r_ou_,亦或是连骨头都会受到牵连?”
“应当只会腐烂皮r_ou_。”云研沉吟道,“我所见过的病患的骨头都如同寻常人一般。”
“既然如此……”酆如归低笑一声,“我将这左足足踝以及周遭的皮r_ou_剔去也就是了,何以要截肢?”
云研大吃一惊:“生生地将皮r_ou_剔去,你如何能吃得消?余下的皮r_ou_只怕长不好,反而会引起感染,十之八九又将腐烂发溃,且骨头没了皮r_ou_,又如何能再使用?”
“我并非寻常人。”酆如归目色坚定,绝无玩笑之意,“你赶紧拿了匕首来,将伤r_ou_剔了便是,你再迟疑下去,这伤口会愈加厉害,那不是平白害我多吃苦头么?”
云研犹疑不定,望向姜无岐:“道长,你认为如何?”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写道:他确非寻常人,你便依照他所言罢。
云研颔首道:“酆公子,你且先去换过衣衫罢。”
酆如归闻言,进了斗室去,将身上被雨水浸透了的红衣、中衣、里衣换下,又取了干净的衣衫来。
尚未穿妥,姜无岐却是进来了,酆如归登时心如擂鼓,故作镇定地将中衣穿上,方要去穿那红衣,竟是被姜无岐捉住了一只手,姜无岐随即在他掌中一字一字地写着:待会儿,你若是疼了,切勿忍耐,只管喊出来便是。
酆如归莞尔笑道:“我若是疼了,喊出来便能不疼了么?”
姜无岐被问得语塞,半晌,才写道:你若是喊出来了,贫道便知晓你疼了。
“你知晓我疼了,我便能不疼了么?还不是该如何疼,便如何疼?”酆如归明白姜无岐是为了宽慰他,但他却忍不住想逗弄姜无岐。
姜无岐思忖须臾,又写道:你不如抓着贫道的手,你若是疼了,贫道便与你一块儿疼。
“你……你这傻子。”姜无岐的关切于酆如归而言颇为受用,但即便姜无岐愿意与他一块儿疼,又能如何?反是连累姜无岐了,要疼他一人疼便可。
酆如归将指尖的红衣与墨色的系带塞到姜无岐手中,鼻尖微微发酸:“姜无岐,为我穿衣罢。”
姜无岐接过红衣与系带,仔细为酆如归穿妥、系上,又写道:出去罢。
酆如归却是狭促地笑道:“道长,你这身得罗亦有些shi了,为何不换一身,莫不是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更衣罢?”
于酆如归面前更衣,姜无岐自然不会不好意思,便立刻取了得罗与旁的中衣、里衣出来。
酆如归为姜无岐做了两件得罗,一件群青色,一件绀青色,群青色的那件正是他而今身上那件,绀青色那件之前被酆如归撕破了。
因而,姜无岐取出来的这得罗是他自己的,暗青色的,不新不旧。
酆如归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无岐,灼热的视线洒落在姜无岐不沾寸缕的肌骨上,逼得姜无岐顿觉不自在,方要转过身去,酆如归却先他一步偏过了头去。
这是他心悦之人,再看下去,他怕是要把持不住了。
足踝上的咬伤分明隐隐作痛着,但一见得姜无岐一身的肌骨,那咬伤便好似不复存在了。
倘使他与姜无岐说他不要抓姜无岐的手,而是要姜无岐身无寸缕地供他亵玩,不知姜无岐会作何反应?是会当即严词拒绝,还是会满面疑惑?
倘使他再添上一句,只消姜无岐这般做,他便不会觉得疼了,姜无岐又会作何反应?
他不禁被自己所思催得低笑起来,引得穿罢了得罗的姜无岐一脸古怪地望向他。
他施施然地收起笑意,抓了姜无岐的左手,又踮起脚尖来,以额头蹭了蹭姜无岐的侧颊,软声道:“姜无岐你见过我一身的伤痕,亦知晓我不怕疼,剔r_ou_之痛于我算不得甚么,你毋庸担心,我们这便出去罢。”
第68章:恶犬岭·其十三
酆如归与姜无岐一道出了斗室去,云研指了指东南角的床榻道:“酆公子,你且先去躺好。”
酆如归颔首,从从容容地行至床榻,褪去百合草履与足衣后,便躺下了身来。
他面色如常,四肢舒展,唇角甚至还噙着笑意,好似对片刻后所将遭受的苦楚全无畏惧。
云研将酆如归的下裳扯至膝盖处,又在下方垫了层层细布,便点起烛火,取了一把匕首,慢慢地在火上烤着。
由于外头暴雨滂沱,天色不明的缘故,屋内亦昏暗着,烛火映在云研面上,将他突起的面骨与深陷的双目照得分明,若不是他面有不忍,瞧来与从鬼门关窜逃出来的魂魄无异。
他执着烘烤完毕的匕首,望着酆如归道:“我现下无从判断你这伤口可有在你左足内里蔓延开去,故而,我须得你时时保持清醒,用不得麻沸散。等下我会一点一点地剔除伤r_ou_,若疼痛的程度突然加剧,便证明我剔下的那点r_ou_并无异常,到时你切记要示意我,断不可忍耐。”
说罢,他又安慰道:“其实即便用了麻沸散,亦不可能无半点疼痛。”
酆如归慢条斯理地将一缕鬓发撩到耳后,后又笑道:“云研,我知晓了,开始罢。”
云研将一团软布送到酆如归唇边,道:“咬着,不然疼痛中恐咬到舌头。”
酆如归却是摇首道:“不必了。”
云研方要让姜无岐劝劝酆如归,姜无岐竟是朝云研写道:贫道信他能熬过去,你便随他罢。
云研为防这软布等会儿用得上,便将软布放在了酆如归枕边,继而肃然道:“道长,你制住他,我这便要开始了。”
姜无岐坐在床榻边缘,将酆如归半抱在怀中,而后又握住了酆如归的一双手。
酆如归的身体稍稍有些发热,吐息洒落在姜无岐腰腹,仿若能透过层层衣衫,将那腰腹皮r_ou_灼伤似的。
姜无岐抚了抚酆如归清瘦的背脊,一抬眼,便见云研的匕首尖没入了那伤口之中。
酆如归的左足足踝随即猛地一颤,云研登时下不去手了,他本就是初次为人剔r_ou_,心下忐忑不定。
下一瞬,他却闻得酆如归轻声笑道:“云研,你这匕首太烫了些。”
云研去瞧酆如归,映入眼帘的酆如归眉眼淡然,只额头沁出了少许热汗。
他低下首去,从伤口剔下一点r_ou_来,酆如归再却无反应,直到雪白的踝骨裸露出来,酆如归都未发出丝毫声响,只血液簌簌之声在他耳边回荡不休,少时,血液便浸透了铺在酆如归足下的细布。
活生生地剔r_ou_怎会不疼?
他被簌簌之声逼得手指战栗起来,匕首不慎坠落下去,躺入血泊中,尖险些撞上酆如归的踝骨。
——匕首锋利,倘若撞上踝骨,那踝骨许会被削下一块。
他怔忪地去拣那匕首,那匕首却像是忽然活了一般,执意要留于血泊当中。
他右手指尖已覆满了鲜血,那鲜血温热、猩红,缓缓自指尖淌下,没进了他的衣袂之中,又从里向外在石竹色的麻布上晕染开来。
他霎时双目圆睁,身体不稳,跌倒于地,双手本能地撑在地面上,当即为地面添上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他下意识地仰首向着酆如归望去,却见酆如归生得全然不是适才的模样,眼耳口鼻居然与子恒一般无二。
“子恒,子恒,子恒……”
却原来不是酆如归,他其实是在为子恒剔r_ou_么?他手上的血是从子恒的身体之中流淌出来的么?
子恒为他所拥抱过的身体里头当真藏有这样多的血液么?
剔过r_ou_后,子恒便能与他长相厮守么?亦或是子恒又将抛弃他?
突地,他的脸被打得被迫偏了过去,紧接着有一把嘲讽的嗓音刺着他的耳蜗:“我都不曾喊疼,你倒是发起疯来了,子恒是你那旧友罢?他已故去,你却还活着,你既活着,便好好活着,勿要教他做了鬼都不得安宁。”
酆如归左足足踝上已被剔去了直径约一寸的皮r_ou_,他确实不曾喊疼,亦不觉得有多疼,但一身的肌肤却是被热汗裹得结结实实。
他下得床榻,行了数步,左足所踩过之处尽是血印子,但他的脚步却无半点踉跄,足上的伤于他似乎并无影响。
这些血印子扎在姜无岐眼中,使得姜无岐顿时双目生疼,他立即将酆如归抱回了床榻上,不住地亲吻着酆如归的额角。
酆如归心知云研已将自己与那子恒重叠在一处了,恐怕再也下不了手,因而他抱住姜无岐的腰身,汲取了些姜无岐的气息,充作自己的麻沸散,便毫不犹豫地拣起那匕首,向着自己的伤口去了。
一点一点地剔下皮r_ou_,从足踝至足背,从足背至足尖,他终是受不住,紧紧地咬住了唇瓣,以减缓痛楚。
五根指骨已利落地露出了四根,余下一根。
这时,无数痛吟挤在他喉咙底,欲要出去,却被他困住了。
他面白如纸,不知怎地竟仍有余力用左手蹭了蹭姜无岐的眉眼。
片晌之后,他终于将余下那根指骨上的皮r_ou_全数剔去了,又继续去剔足底以及足跟的皮r_ou_。
浓烈的血腥味堵塞了姜无岐的鼻腔,姜无岐直觉得吐息艰难,将要窒息。
但眼前酆如归的手却无一点钝涩,如同剔的不是自己的皮r_ou_一般,半点不疼,可若是当真半点不疼,酆如归为何会将自己的下唇咬得渗出血来?
姜无岐抬起一指,抵着酆如归的齿尖,写道:咬着我的手指罢。
“你不怕我将你的手指咬断么?”酆如归原是想打趣姜无岐,但唇齿一放松,被压抑在喉咙底的无数痛吟便纷纷逃窜了出来,惊得姜无岐面色煞白,心脏更是几乎停摆。
酆如归一面剔着足底的皮r_ou_,一面抿唇笑道:“你上当了罢?我是做戏与你瞧的,左右不过是剔下些无用的皮r_ou_罢了,哪里会有这么疼。”
姜无岐却是硬生生地将指尖塞入了酆如归口中,并柔声道:“你将我这手指咬断便咬断罢,即使吞咽下去也无妨。”
姜无岐已许久未开口说话了,声音滞涩,但拂在酆如归耳侧,却是催得酆如归双目盈泪,酆如归含住姜无岐的指尖,含含糊糊地道:“你果真是个傻子,我此番剔r_ou_,至多一月便能长齐全,但我倘使将你这食指咬断并吞咽下去,你却会落下终身残疾……”
“姜无岐……姜无岐,你待我这般好作甚么?”酆如归哽咽不已,舔舐着姜无岐的指尖,又去剔足底的皮r_ou_。
姜无岐自小不与人亲近,浑然不知自己为何宁愿失去一指,也不愿酆如归将唇瓣咬出血来。
他苦思良久,张了张口,却是一字未吐。
酆如归原本便是自言自语,未曾盼望得到姜无岐的回复,快手将足底的皮r_ou_剔了干净,又去剔足跟的皮r_ou_。
姜无岐眼前一片的血r_ou_模糊,但酆如归的眉眼却清晰得犹如有人正以浓墨重彩,一笔一笔地在他脑中勾画似的。
他不觉颤声道:“我不忍见你受苦。”
“嗯,我知晓了。”不久,酆如归已将足跟的皮r_ou_尽数从足骨剥离,至此,他足踝以下再无丁点皮r_ou_,只雪白的足骨。
他未有一点迟疑,手中的匕首向上而去,一点一点剔去皮r_ou_,一直到膝盖处,他才停下手来,将匕首往地面一掷,又取了原来用作防止他咬到舌头的那团软布,擦拭手指,他指上俱是鲜血,粘腻不堪。
接着,他整个人扑到姜无岐怀中,低低地吸着气。
他生得颜若舜华,纵然而今身染鲜血,纵然而今左足膝盖以下皆是白骨都无损他的容貌,反是为他增添了一份残艳,想教人将他摧残得更狠些,又想将他拢在怀中好生呵护。
从头到尾,他未曾喊过一声疼,但他一身的红衣却是被热汗shi透了,仿佛是方才从水里打捞出来似的,他羽睫上亦盈满了热汗,一扇动,热汗便会晶莹而下。
他一扑入姜无岐怀中,便将姜无岐身上暗青色的得罗濡shi了大半,热汗横冲直撞地侵入姜无岐的肌肤,烫得姜无岐的面色较酆如归都要白上几分。
酆如归身体瘫软,抬手摩挲着姜无岐的面颊,同时将姜无岐的食指吐了出来,气若游丝地道:“我无事,半点不疼。”
姜无岐低首一瞧,却见自己那食指完好无损,连齿痕都未附上分毫。
酆如归实在太过擅长忍耐了,假若不疼,他怎会流这许多的热汗?
但纵使疼得厉害了,酆如归都兀自忍受着,不肯伤他。
“我为你上药罢。”姜无岐言罢,取过云研事先备好的仙鹤草、白芨的混合粉末,洒在伤口上。
疼到极致,便也不如何疼了,酆如归埋首于姜无岐怀中,神志略有昏沉。
未待姜无岐处置好伤口,跌坐于地的云研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站起身来,接过姜无岐手中的仙鹤草与白芨,又拿了细布来覆在伤口上,以吸收源源不断的血液。
铺陈于酆如归足下的细布已然吸饱了血液,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血液了,无处容身的血液滑过细布以及细布上死去的层层叠叠的碎r_ou_,自床榻蜿蜒而下,又在地面四散开去。
姜无岐以往惩j,i,an除恶,从来都是一击毙命,除却那幻境中的血海,他未尝见过这样多的血液,且血液全数是从他怀中的酆如归体内流出的。
酆如归的血不会流干罢?
他一思及此,心脏疼得直欲爆裂,身体骤冷,如坠冰窖。
他慌忙垂下眼去,竟见酆如归双目紧阖,吐息微弱,立刻厉声道:“酆如归,你且醒醒!”
酆如归动了动眼帘,挣扎着睁开眼来,见得姜无岐一副焦灼不安的模样,不由得意洋洋地道:“你又上当了,你以为我死了么?”
他勾住姜无岐的后颈,拼命地仰起首来,半含着姜无岐的耳垂,倾吐着热气道:“我乃是千年的恶鬼,本就死了千年,怎会再死一回?”
他此言是用于欺骗姜无岐的,他确是千年恶鬼,但修出r_ou_身后,虽恢复远胜寻常人,但有体温,有心跳,会流血,自然也是会死的。
姜无岐自是不信,但仍是顺着酆如归道:“是贫道多虑了。”
姜无岐不善掩饰,酆如归一瞧便知姜无岐不信,他并不戳破,只展颜笑道:“姜无岐,我倦了,你勿要打扰我,让我歇息会儿罢。”
第69章:恶犬岭·其十四
酆如归说罢,当真昏睡了过去,埋首于姜无岐怀中,一双手更是紧紧地抱着姜无岐的腰身不放。
洒下去的仙鹤草以及白芨被汹涌奔流的血液冲散了一次又一次,云研费了好一番功夫,将血完全止住,药粉才得以安稳地附着于伤处。
他好容易将伤口包扎妥当,方才问道:“这酆公子是仙是妖?将皮r_ou_剔去后,他可是能重新生出皮r_ou_来?”
他又指了指酆如归颈间的红绸,道:“这里头可是有不能暴露于人前的伤口?”
云研乃是一介凡人,知晓太多于他无益,姜无岐亦不愿透露太多,只道:“他非仙非妖。”
“是么?”云研觉察到姜无岐故意有所保留,亦不强求,仅喃喃自语道,“倘若子恒与酆公子一般体质,子恒便不会死了……”
他说着,口中霎时如含黄莲:“我适才突然将酆公子与子恒重叠在了一处了,今日祭拜过子恒后,子恒的音容笑貌便一直在我脑中徘徊不去,道长,你说,时隔三年,我若是现下自尽,可追得上子恒?”
云研执迷不悟,全然辜负了适才酆如归忍痛下得床榻,打的那一巴掌,亦辜负了酆如归那一番的劝慰。
姜无岐原对云研陡然难以自制给予了体谅,但闻言,却不禁气愤难当,唇角旋即浮起一点冷笑:“云研,你作为医者,肆意丢弃患者,任由患者自行剔去皮r_ou_,已是失职;云研,你作为人子,却想着自尽,又如何对得起你的生身父母?女子生产不易,如同去鬼门关走上一遭,你母亲怀胎十月,历尽艰辛产下你,便是为了让你自尽的么?至于你那子恒,你觉得他会愿意你为了他踏上黄泉路么?”
他吻了吻酆如归的眉心,续道:“酆如归方才不该打你那一巴掌,亦不该与你多费口舌,他被你剔去了足踝上的皮r_ou_,已是疼得厉害,却又为你下了床榻,你可知他有多疼?”
他指了指酆如归留于地面上的血色足印:“你睁大双眼瞧仔细了。”
云研循着姜无岐的指尖望去,半晌,低声道:“酆公子失血过多,我去为他煎药,他身上的衣衫亦shi透了,我事先煮了热水,便麻烦道长为他擦身,再换上一身衣衫,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受不得凉。”
话音落地,他便转过了身,向着药柜走去,堪堪走出数步,身后却响起了姜无岐的叹息声:“云研,自尽乃是罪业,你假若自尽,便会被鬼差押入枉死城,须得日复一日地在你自尽的同一时刻反复地自尽,直至你原本的阳寿耗尽。而子恒如若生前与人为善,不曾造过孽,那么他应当早已投胎转世去了,时隔三年,你如何能追上他?许他现下已是一嗷嗷待哺的婴孩了。”
“道长费心了。”云研心思紊乱,回首谢过姜无岐,便径直行至药柜前,配起药来。
姜无岐扫了云研一眼,试图拨开酆如归紧抱着他腰身的手,酆如归分明并未转醒,却是委屈得呜咽不止。
姜无岐见状,伸手轻柔地抚摸着酆如归的背脊,以作安抚,竟听得酆如归口齿含糊地道:“姜无岐,别走,我会乖乖的,不会再胡乱咬你,更不会再吸食你的血液,你别走,姜无岐……”
须臾,酆如归眼尾便淌下了细碎的泪珠来,任凭姜无岐如何擦拭都拭不干净。
酆如归清醒时,极为爱逞强,遭受剔r_ou_之痛,亦只是道“无事,半点不疼”,但昏沉中的酆如归却是这样坦白,其实,他一直都在害怕自己因为他咬破自己的肌肤,吸食自己的血液,而将他抛弃么?
姜无岐明知酆如归听不见,但仍是逐字逐字地道:“你已太过善于忍耐,贫道知你不到不得已不会咬贫道,更不会吸食贫道的血液,你毋庸自责,你无半点过错,全数是你那瘾在作祟,与你无干。”
酆如归半点听不见,本能地哭得更凶了些,非但一双手将姜无岐的腰身抱得几乎要生生嵌入那腰身之中,一双足亦是缠了上来。
动作间好容易才包扎妥当的左足又洇出了少许血液来,足骨磕在姜无岐的胫骨上,生疼。
姜无岐不敢再尝试去拨开酆如归的手指,而是将酆如归拥入了怀中。
片刻后,酆如归像是终于安下了心来,止住哭泣,满足地将面颊埋于姜无岐的颈窝之中,吐息均匀。
但酆如归面上的泪痕却仍是未干,瞧来可怜得紧,似是被姜无岐欺负得厉害了。
云研配好药,又去看酆如归,却见酆如归与姜无岐抱在一处,几无间隙,登时羡慕不已。
姜无岐抬眼望着云研,无奈地道:“可否劳烦你将水端了来?”
云研颔首,依言端了水来,又将软布浸shi了,递予姜无岐,才去庖厨煎药了。
姜无岐伸手接过,低首吻了吻酆如归的额角,便去为酆如归擦拭,擦拭完面部,他又小心地解开了酆如归颈上的红绸。
失去了红绸的遮掩,暴露出来的咽喉处已几近痊愈了,但姜无岐脑中却猛然浮现出了酆如归当时被利爪洞穿咽喉时的情状,当时的酆如归一片的鲜血淋漓,却回首朝他笑道:“姜无岐,我无事,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性命,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罢。”
他当即鬼使神差地低下首去,吻上了酆如归的咽喉,甚至探出舌尖来,轻轻地舔舐了一下,纤巧的喉结抵住他的舌尖,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脉动着。
他忽觉此举不妥,即刻直起身来,接着去擦拭酆如归的锁骨,又扯开酆如归的衣襟,由于酆如归抱住了他,他无法将酆如归的衣衫褪下,便只能将拿着软布的左手探入了酆如归的衣内。
突地,却有一声黏稠而甜腻的低吟窜入了他耳中,下一瞬,他便见得酆如归睁开了双目来,双目中似有惊恐,又有他难以辨明的情绪。
酆如归心知姜无岐仅仅是单纯地为了替他擦身,并无他想,一面从姜无岐手中抢过软布,一面却狭促地笑道:“道长,你是趁我昏睡,轻薄于我么?”
姜无岐答道:“云研道你失血过多,受不得凉。”
酆如归却是合身将姜无岐压下,惨白的唇瓣施施然地蹭着姜无岐左侧的锁骨,吐气如兰地道:“道长,你的身体这样暖和,你如若怕我受凉,何不褪尽衣衫来温暖我?”
“贫道……”姜无岐满脸为难,“这恐怕不妥。”
酆如归轻笑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我并非女子,决计不会要你明媒正娶,迎我过门。”
“贫道……”姜无岐犹疑良久,定了决心,伸手去解暗青色的得罗。
酆如归哪里敢让姜无岐不着寸缕地温暖他,慌张地按住了姜无岐的手指,莞尔道:“道长,我不过是与你玩笑,你勿要当真。”
姜无岐不由舒了口气:“原来如此。”
而后,他竟是将手指覆到酆如归腰间系带上,轻轻一扯,酆如归的的红衣便敞了开来,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
酆如归更不敢让姜无岐为他擦身,抬手将红衣一拢,故作镇定地含笑道:“姜无岐,你将我抱到里面去罢。”
姜无岐依言将酆如归抱到斗室,又将木盆子端了进来,从酆如归手中取过软布,浸入热水中,绞干,才将软布递予酆如归。
酆如归见姜无岐行至房门前,背过了身去,却不出去,便知晓姜无岐定是觉察到他不愿让其擦身了,姜无岐又唯恐他有需要,或者发生意外,才守着他。
姜无岐着实温柔得过分。
姜无岐一身的伤俱是拜他所赐,至今全未痊愈,何以待他这样温柔?
他凝望着姜无岐的背影许久,才垂下首去,解开自己的衣衫。
他适才疼得汗出如浆,这换下来的衣衫透shi,竟与他淋过雨后换下来的那一身无异。
他将自己的身体细细擦拭了一番,便穿上了亵衣,后又朝着姜无岐道:“姜无岐,你过来为我将头发拭干可好?”
姜无岐转过身去,取了干净地软布来,坐在酆如归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酆如归的发丝,酆如归顺势将脑袋枕在姜无岐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哈欠。
酆如归的发丝由于被雨水与热汗先后浸shi过的缘故,潮shi不堪,发梢处有零星水珠缓缓滴落,在地面jian出一个个的水晕来。
姜无岐手势轻柔,酆如归舒服得半阖着双目,但偏生这时,那瘾却侵袭了上来。
是了,他失去了如此多的血液以及皮r_ou_,那瘾哪里有不发作的道理?是他被痛楚麻痹得糊涂了,才会让姜无岐为他擦拭发丝,他方才便该将姜无岐赶出去才是。
弹指间,他鼻尖盈满了姜无岐皮r_ou_的香气以及藏于皮r_ou_内里的血液的香气,他耳蜗中尽是姜无岐的血液流淌过血管的声响,他的口腔更是分泌出了泛滥的津液来,咽喉亦是急促地蠕动起来。
“你受此重伤,该当将这道士压在身下,吸干他的血液,吃尽他的皮r_ou_,咽下他的内脏,作为自己的养料,他本就是为你而降生于世的,你何须忍耐?”
——不,他是姜无岐,是我心悦的姜无岐。
酆如归拼命抵挡着脑中蛊惑人心的引诱,不知不觉地咬住了下唇。
那下唇早已伤痕累累,一咬,血便利落地流泻了出来。
他忍了又忍,直忍到姜无岐拭干他的发丝,他才捉过姜无岐的左手,轻轻舔舐起来。
姜无岐由着酆如归舔舐自己的左手,同时以右手揩去了酆如归唇上的残血。
酆如归将姜无岐的左手彻底舔舐了一番,指尖、指腹、指缝、手背、掌心,每一寸肌理都令他流连忘返。
少时,他以齿尖咬破姜无岐的手背,吸食了些许血液,可惜姜无岐手背上他留下的吻痕已然消退了,在姜无岐浑然不知间。
他不愿过多的吸食姜无岐的血液,稍稍缓解了那瘾,便只舔舐、吸吮、轻咬。
恍惚间,他突然意识到姜无岐之所以守着他,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料定了他那瘾会发作。
为抵抗那瘾,他耗尽了残余的气力,不多时,竟含着姜无岐的一点手背肌肤昏睡了过去。
第70章:恶犬岭·其十五
姜无岐取出一张帕子来,方将酆如归伤痕累累的下唇上头沁出的血液拭去,视线却不慎落在了酆如归的左足,那左足上覆有亵裤,雪白的缎子轻软,自膝盖处便被迫凹陷了下去,纵然缎子散着莹润的光泽,都无法令人忽视其中的异常。
姜无岐低叹一声,略略有些发怔。
他许久前便听闻藏身于鬼山的千年恶鬼酆如归嗜血啖r_ou_,杀人如麻,喜将人折磨一番之后,再一点一点地肢解,趁人未死时,当着其人的面,拆下其一只手来,放在火上慢慢炙烤,直至皮r_ou_滋滋作响,接着刷上些调味料,亲手撕下一块来,喂予本人食用,若是不从,或剜出眼珠来,或割下耳来串于木枝上,或砍下一足,架于火堆上。
他临出发,醍醐道人叮嘱他勿要以世间风传来定人善恶,倘若酆如归当真恶贯满盈,便尽力除之,如若不敌,毋庸纠缠,当即抽身求援。
可眼前这酆如归虽如传闻般姿容无双,喜着红衣,作女子打扮,却不曾作恶,除去鬼气缠身的那一回,每一回那瘾发作,都是忍了又忍,才会咬破他的肌肤,以吸食血液,并且只吸食少许。
若有一日,酆如归能彻底戒除那瘾,便与寻常人无异了罢?只是生得好看了些,喜怒无常了些,爱撒娇了些……但到那时,酆如归便不再需要他了罢?
突地,有一阵脚步声乍然而起,将他的思绪打散了去。
他抬首望去,却是云研端着补血益气的汤药进来了,袅袅白烟覆在云研面上,云研眉眼间的颓唐即刻被遮掩了去,使得其瞧来多了些人气。
云研先将汤药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而后行至床榻边,探了探酆如归的脉象,又伸手覆在了酆如归额上。
见云研眉尖微拢,姜无岐忍不住问道:“他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云研沉思片刻,方才答道:“现下他的体温正常,但今夜或许会发热,若是热得厉害了,恐会烧坏脑子。”
体温正常?
酆如归的体温原就较寻常人要低上一些,于云研而言,酆如归体温正常,那便证明酆如归的体温已然上去了,但自己沉溺于自己所思之中,竟是不曾觉察。
姜无岐登时自责不已,急声道:“云研,劳烦你去煎了退热的汤药来。”
云研摇首拒绝道:“汤药不可胡乱服用,酆公子既然并未发热,便不要服用了罢。”
姜无岐据实道:“他平素体温偏低,你既言他体温正常,那实际上他已开始发热了。”
“原来如此,我这便去煎药。”云研也不追根究底,将桌案上汤药端予姜无岐,便出了斗室去。
姜无岐将左手手背肌肤从酆如归口中收回,接着一手托起酆如归的后脑勺,一手端了汤药喂予酆如归,但大半的汤药却从酆如归唇上淌落了下去。
他不得不稍稍掰开了酆如归的下颌,但好容易喂进去了些,却引得酆如归咳嗽不止,咳嗽间,又吐出了不少。
他无法,将汤药往旁边一放,轻声唤道:“酆如归,醒醒。”
酆如归全无要转醒的迹象,只不舒服地动了动,将面颊贴在了他的小腹上,又胡乱地捉了他左手,吸吮了几下,便将尾指含了进去。
姜无岐欲要抽出尾指,稍有动作,酆如归眉眼间便会有委屈之色浮起,口中含含糊糊地嘟哝不休。
自己于酆如归是人间珍馐不成?
姜无岐不觉失笑,以空暇的手轻拍着酆如归的面颊,柔声道:“你且醒醒。”
良久,酆如归方才掀开一点眼帘,他困倦地瞥了姜无岐一眼,竟是捉了姜无岐的右手,垫在自己面颊下,便又睡了过去。
姜无岐无奈万分,强行将酆如归口中的左手尾指与右手一并收了回来。
酆如归果真因此睁开了双目来,他双目惺忪,眼波流转间,却隐隐蕴着慵懒的媚色。
他望了姜无岐许久,才启唇道:“姜无岐,你何故要吵醒我?”
他倦意正浓,嗓音略有沙哑,更显委屈。
“喝药了。”姜无岐将手附上酆如归的腰身,令他坐起身来,又端了药来,递予他。
“好苦。”酆如归并不伸手去接,而是撒娇道,“你喂我罢。”
姜无岐笑道:“你都还未喝,怎地先喊起苦来了?”
酆如归挑眉道:“药还有不苦的么?”
姜无岐一面将碗口抵住酆如归的唇缝,一面劝道:“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忍忍罢。”
酆如归着实受不住姜无岐的温言软语,不得不妥协道:“好罢,但你待会儿要买莲蓉一口酥与我吃。”
见姜无岐颔首,酆如归便就着姜无岐的手,将一碗汤药用尽了,一点不剩。
他自小不善喝药汤,喝罢一碗,直觉得难受得作呕,双目被催得一片水光淋漓,他抱住姜无岐,拼命汲取了些姜无岐的气息,才缓过气。
姜无岐先前是他的麻沸散,若是没有姜无岐在身畔,他恐怕在剔完伤r_ou_前,便会疼得昏厥过去。
而今姜无岐则是他的莲蓉一口酥,气息甜腻得过分。
姜无岐被酆如归抱着不放,忽而闻得酆如归沉醉地道:“好甜。”
“好甜?”姜无岐满面疑惑,略略推开酆如归,却被酆如归抱得更紧了些。
酆如归未料自己竟是将心中所想诉诸于口了,一时羞怯,松开手,由着姜无岐将他推了开去。
“有汤药滴落在你的亵衣上了,你重新换一件罢。”姜无岐取出干净的亵衣,放在一边,又道,“贫道去瞧瞧这毓秀镇可有莲蓉一口酥卖。”
酆如归朝窗口望去,见外头的疾风骤雨半点未减缓,赶忙道:“你勿要去了。”
“无妨。”姜无岐的双腿被酆如归枕得麻痹了,片刻后,才抚了抚酆如归的额发,站起身来,出了门去。
酆如归低下首去,脱了自己身上的亵衣,又换上了姜无岐为他取的那一件。
这亵衣分明为他自己所有,但因经过了姜无岐的手之故,沾染了姜无岐的气息,密贴着身体,宛若是被姜无岐的手直接摩挲着肌肤一般。
他不禁面生红晕,定了定神,才去察看自己的左足。
应是由于上过药的缘故,这左足无分毫疼痛,只是微微发麻,其上竟已生出了毫厘新r_ou_,一触痒意顿生。
他又缠上细布,乖乖地躺在床榻上,等待姜无岐回来。
他等了约莫半个余时辰,姜无岐都未回来,莫不是出甚么意外了罢?
这一念头一浮上心头,他便觉床榻生出了丛丛尖刺来,逼得他躺不得,亦坐不得,须得下得床榻去寻姜无岐。
左足一落于地,他便疼得额上出了一层热汗,但他却不肯回床榻上,执拗地一步步往外走。
还未行至房门口,他却是一趔趄,由于周遭无物什可供支撑,他只能直直地跌倒在了地面上。
姜无岐堪堪放下油纸伞,在外听得动静,心中一紧,疾步掀开帘子,首先入眼的竟是酆如归的一双眼,那双眼中赤裸裸地展露着酆如归对于他的依恋,以及担忧。
他快手放下莲蓉一口酥,低身将酆如归扶起,酆如归旋即扑入了他怀中,轻蹭着他的肩膀,满足地喟叹:“姜无岐,你回来了呀,你安然无恙便好,其实莲蓉一口酥一点都不紧要。”
姜无岐将酆如归抱回床榻上,歉然地道:“贫道人生地不熟,费了些功夫才寻到一点心铺子,店家的莲蓉一口酥又偏巧售罄了,等新的莲蓉一口酥出炉又费了些功夫,让你久候了,抱歉。”
酆如归取笑道:“你人生地不熟,为何不问问云研?”
姜无岐后知后觉地道:“贫道当时记不得要问云研,只记得你要吃莲蓉一口酥了。”
“你个傻子。”酆如归笑骂了一句,顿觉得姜无岐此言恍若是甜言蜜语。
姜无岐并不介怀,将莲蓉一口酥取了来,道,“那莲蓉一口酥你还要吃么?”
“自然要吃,怎能白费了道长你冒雨去买的辛劳?”酆如归抢过一油纸包的莲蓉一口酥,将油纸包打了开来,拈起一只吃了,一连吃了三只,才鼓着双颊,选了最为漂亮的一只莲蓉一口酥送到姜无岐唇边。
姜无岐却是摇首道:“这莲蓉一口酥中含有猪油,贫道吃不得。”
酆如归甚是失望地道:“道长,你还俗可好?”
“还俗与你一道吃这莲蓉一口酥么?”姜无岐取了帕子擦去酆如归唇角上的碎末子,“可惜贫道并无还俗的打算。”
酆如归手指发紧,颤声问道:“你若有了心仪的女子,可会为她还俗?”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道:“贫道若有了心仪的女子,她若亦心仪于贫道,贫道定会为她还俗,绝不辜负她的一腔深情。”
“是么?”酆如归神情冷淡,指下不由施力,指尖的莲蓉一口酥弹指间粉身碎骨,碎末子落了一床榻。
姜无岐见状,问道:“这莲蓉一口酥不合你的口味么?”
酆如归收敛了情绪,展颜笑道:“道长买来的莲蓉一口酥怎会不合我的口味?”
话音尚未落地,他便埋首去用那莲蓉一口酥,不过须臾,共计十二只莲蓉一口酥都进了他腹中,全数苦涩难当。
用罢莲蓉一口酥,他复又躺了下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姜无岐,道:“我要再歇息会儿。”
姜无岐浑然未觉酆如归的异样,只道酆如归真是犯困了,便拂过地面,坐下身来打坐。
两刻钟后,云研端了退热汤来,姜无岐一唤酆如归,酆如归便坐起身来,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既不喊苦,亦不要他亲手喂。
入了夜,酆如归时而高热,时而低热,一连用了三碗退热汤,才勉强好些。
但酆如归的神志却很是清醒,每一碗汤药都是自己端了服下的。
直至次日傍晚,酆如归的热度方才彻底退下。
过了足有五日,姜无岐才觉察到酆如归的异样,酆如归这几日不爱理会他,亦甚少主动作声,乖巧地如同泥塑的娃娃,不知是否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酆如归?
第五日午后,待酆如归用过汤药,姜无岐接过药碗,道:“你可还要吃莲蓉一口酥,亦或是蜜豆一口酥,桃花酥,碗糕……”
酆如归到底舍不得姜无岐以讨好的语气同他说话,心底的失望利落地被压了下去,他伸手覆上姜无岐的面颊,仰起首来,勾唇笑道:“你吻我一下,我便告诉你,我要吃甚么。”
姜无岐俯下身去,吻了吻酆如归的额角,便又直起身来,问道:“你要吃甚么?”
“自然是吃你。”酆如归见姜无岐面生愕然,不紧不缓地补充道,“自然是吃你买的绿豆酥。”
姜无岐面上愕然尽褪,出了斗室去买绿豆酥。
待买了绿豆酥,返程时,他竟瞧见数人拄着拐杖,面色惨白,骂骂咧咧地从一医馆出来,每一人不是截去了一侧下肢,便是截去了一侧上肢。
他心生怜悯,暗道:那恶犬当真是作孽太多,不知几时方能赎清罪孽?
他不作停留,径直回了“珍宝馆”,进得斗室,一靠近床榻,手中的绿豆酥便被夺了去。
酆如归养了五日,面上已有了血色,双手捧着小小的绿豆酥美滋滋地吃着。
姜无岐在床榻边坐了,掀起覆于酆如归左足的薄被,接着将亵裤往上扯了些,后又拆下了一圈又一圈的细布。
酆如归的左足不多时便暴露于他眼前了,那断口处已生出了大约半寸的新r_ou_,新r_ou_呈嫩红色,瞧来弹指可破。
酆如归吃罢一只绿豆酥,擦了擦手,示意姜无岐低下身来,而后竟是去解姜无岐的得罗。
姜无岐略略吃惊,却闻得酆如归嗤笑道:“你又不是美娇娘,我亦不是登徒子,你瞧了我的伤处,我亦想瞧瞧你的伤处长得如何了……”
一见得姜无岐锁骨下的伤处,他的语调便软了下来:“很疼罢?”
随后,他忍着羞赧,将姜无岐剥了干净,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验看。
姜无岐那右臂原本血r_ou_模糊,如今伤处已愈合了,尽是凹凸不平的暗红色血痂子,而其他伤处并无右臂严重,有些血痂子已熟透剥落了,只腿根那一处的血痂子厚了些,无一分要剥落的迹象。
他故作镇定地又为姜无岐穿妥衣衫,才去瞧姜无岐咽喉处的伤。
扯去细布后,窜入眼帘的咬伤亦已愈合了,肌肤上附着一大块的血痂子。
双目不受控制地迷离起来,鼻尖随之一酸,他覆下唇去,舔舐着那块血痂子。
麻痒从那血痂子扩散开去,姜无岐揉着酆如归毛茸茸的后脑勺,安慰道:“已差不多好了,半点不疼,你不必如此。”
无论是言语,抑或是进食,仍不免疼痛。
但姜无岐不愿见酆如归这副模样,便不由自主地扯了谎。
姜无岐为人坦诚,极少扯谎,字句溜出唇齿,他才发觉到自己扯谎了。
“当真么?”酆如归又惊又喜,冲着姜无岐粲然一笑。
此刻阳光正好,从被暴雨打破了窗户纸的窗枢斜斜地流泻进来,有少许洒落在酆如归面上,映得他的面容纤毫毕现,每一分肌理俱是艳丽万般,再再蛊惑着人心。
姜无岐奇怪地发现自己的心跳莫名失序,好似漏了一拍。
第71章:番外一·云研≈子恒
除夕当夜,外头热闹着,不远处的星空被突然飞窜上来的烟火染作了一片五光十色。
云研斜在一张几欲散架的床榻上,吐息微弱,艰难地睁开遭皱纹围困的双目,他已年过六旬了,耳聋眼花,那烟火隐隐约约的,看不分明。
屋顶似乎有些漏风,北风呼呼地刮着他的面颊,令他的双目睁开不过须臾,便不得不阖了上去。
他今日身体不适,之前用了一碗野菜粥,而今肚胀得难受,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逐渐安静了下来,他望着床顶,喃喃道:“子恒,又是新的一年了,不知我能不能活过今年。”
直至月上中天,他终是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觉,他再也未能醒过来,天明时,一缕魂魄从他的尸身中飘浮了出来,浑浑噩噩地在“珍宝馆”走了一圈,欲要去做早膳,却被黑白无常拦住了。
他猝然见得吐着长舌的黑白无常,开怀地笑道:“我阳寿尽了么?”
那黑无常以为眼前新死的魂魄被自己与白无常吓得神志不清了,叹息着道:“云研,毓秀镇出身,卯时三刻寿终正寝。”
云研回房瞧了眼自己的尸身,便急切地道:“快带我走罢。”
由于云研态度顺从,黑白无常未以锁链将他拘了,只一左一右地在他身侧。
云研一面走,一面回顾着自己的一生:幼年失怙,少年失恃,期间种田、做苦力,积攒了些银两,才得以外出学医。学医归来后,觉察到自己深陷于断袖之癖,不敢多与子恒接触,恐子恒与他绝交,又恐误了子恒的前程。年十九,他学艺不ji,ng,救不得子恒,子恒死前,他们互相表白了心迹,行了云雨。年二十二,他将致子恒身亡的恶犬砸死。
再之后的记忆着实模糊,他竟只记得自己再未对旁人动过心,再未与旁人亲近过,更未娶妻生子。
黄泉周遭是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鲜红欲滴,恍若人血。
他随黑白无常去阎王殿,受过审,由阎罗王判了去人间道转世投胎,便往奈何桥去了。
还未近得奈何桥,却有一人迎了上来,笑着道:“阿研,我等你许久了,日日害怕一早就等到了你。”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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