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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嫡子身份——许一世盛世江山 作者:南枝

    第33节

    季贵人道,“娘,我很好,他待我也好。”

    四姨娘摇了摇头,说,“皇上待你好,那你这肚子怎么不争下气。四姐儿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明年就能给我添个小外孙,你看你呢,还是冷冷清清的。”

    季贵人笑了笑,也不应。

    要怀孩子,自然不是她一个人努力就行的。

    过了会儿,她才轻声说道,“我看皇上对谁的兴致都不高,反而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衡哥儿回京来。”

    她才说完,四姨娘就轻叱了她一句,说,“现在京里谁都不许再说这事了,你怎么还乱说。你父亲现在听人提起此事,依然是暴跳如雷呢。”

    季贵人不再说这事,只是道,“衡哥儿中了解元了,什么时候上京来呢。”

    四姨娘道,“太太的信倒是还没到的,再早也该十月才行吧。”

    季贵人说,“太太回来了,娘,你会不会觉得更辛苦些呢。”

    四姨娘拍了拍她的手,“太太不是个苛刻的人,又一心守着衡哥儿,我倒是和她没什么矛盾,只是老六的日子恐怕要难熬一些。太太回来了也好,我就要轻松不少,老六又会被她压着,也不会在家里倒腾事情了。”

    季贵人想了想,就笑起来,说,“六姨娘是太太让许家舅舅送上京的,这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四姨娘却不以为然道,“太太心思深着呢,六姨娘虽然是不好管束,但是她是个什么都要嚷嚷开的人,有六姨娘在,即使太太远在扬州,谁也都不敢做什么小动作,连老爷这么些年,都没有再纳妾了,家里也没有再添丁。”

    季贵人一想也果然是,然后又说起皇帝要给许七郎赐婚的事情。

    四姨娘说,“老六还想着让五姐儿嫁给七郎,看来也是空打算盘了。”

    134、第三章

    九月末,京城里已经冷下来了。

    季衡不仅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衣,甚至将轻裘都裹上了,他这几年身体虽然没有出什么大毛病,而且也没有如他恐惧的一般变成女人,但是他的畏寒之症却比以前更加严重一些。

    从码头进城的马车里,许氏握着季衡的手,揉了又揉,搓了又搓,十分心疼地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的。”

    季衡对她微微笑道,“母亲,我没事。我并不觉得手冷。”

    许氏说,“不冷才怪。就是在码头上,让你不要去吹风,你偏偏不听,要去检查东西,那不过就是一盆菜,要是坏了,送别的给皇上就是,你却要这般上心,这下把自己冻着了,要是你不生病还好,若是病了,你看我还让你出门。”

    许氏虽然言辞里全是责怪,语气却是无奈和心疼,季衡只好连连告饶道,“我知道,好了,娘,别说这个了。”

    季衡和许氏是早上就到了码头,不过下船花费了些时间,两人回京带了不少东西,又有许家主母秦氏跟着一起上京,她的东西更多,于是就更是花费时间,留着让仆人们卸货装车,主人先走,这也是到了中午才从码头进城。

    许氏又拿了补血气的阿胶膏做成的糖给季衡吃,季衡不大喜欢吃这个,许氏就又念叨起他来,“你就是越大越不听话,又挑嘴,这个又不带苦味,怎么就不吃了。大夫都说你是气血不足,要补气血,这是上好的阿胶,又加了很多的药材,特地做给你的,你倒要挑剔起来。”

    许氏算不得年纪大,不过是四十岁,因为保养得益,倒是风韵犹存,但是季衡所见,她已经是一张婆婆嘴,话比她年轻时候多了两三倍不止。

    季衡愁着眉道,“母亲,我不能吃太多这个,到时候要变成女人。”

    许氏轻叱他道,“胡说八道。大夫才让你不要吃那些大补益阳之物,吃了就流鼻血,你就是因为总流鼻血才变得气血虚,你就该吃温补的东西,我是再不会听你的胡言乱语了,你才是要把你自己的身体折腾垮掉。”

    季衡无奈地看着她,只好吃起许氏拿给他的阿胶膏来。

    如此一路进了京城,秦氏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她已经是五十岁的年纪了,家中孙子也有好几个,不过都是庶子所生,她的亲生子许七郎也已经十□岁了,不过因为被惯坏了,给他说了好几门亲他都是不愿意,这下子他考上了举人,让许家十分高兴,秦氏也就把扬州的宅子交给别人管,自己什么都放下了,甚至不在意自己不适应北方的天气,一心要来京城里照顾儿子,要给他说门好亲,让他赶紧成婚生子,她也就好抱孙子。

    跟着秦氏的,是一直伺候他的丫鬟婆子管事们,她还带了一个女儿在身边,就是十一娘许晓馨,许晓馨因为长得美,十四岁时候就说了人家的,没想到她还没出嫁,未婚夫竟然是在船上狎妓时不慎掉进水里了,虽然被及时救了上来,却冻病了得了肺病,之后就因此而过世了。

    于是许晓馨只得继续待字闺中,而且因为扬州传她克死了未婚夫,再加上她实在长得美艳,像个祸国妖姬,不像良家闺女,竟然就再无人来说亲。

    许晓馨性情柔和,心细会关心人,在她亲娘过世后,她就是在太太秦氏跟前养着的,所以秦氏这下来京城,而且估计是要常住,就把她也带来了,想着在京城给她看门亲。

    因为皇帝写信催促季衡尽快上京,所以两家人都走得匆忙,之前只送上京了部分东西,还有不少东西是跟着她们的船走的。

    秦氏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许家在京城的宅子,但是她依然没有坐马车直接去自家的宅子,而是跟着许氏一起去季府,因为她多年未见的儿子还在季府里。

    秦氏十分想念儿子,曾经多次想上京看儿子,每次都是要出发时不是家里出事就是她生病,一直没有成行,这下是下了大决心要上京来,而且走得仓促,她才没有被绊在扬州。

    马车到了小喜鹊巷子,季府还是那个季府,只是前阵子经过了一番修整,又重新粉刷了,看着虽无公侯之家的气派,但是也是白墙黛瓦,房屋俨然,带着富贵气。

    是四姨娘带着人去码头接的许氏,五姨娘因为一直病病歪歪,已于两年前过世了,家里就剩了三姨娘和六姨娘。

    许氏毕竟是当家主母,六姨娘这几年随着年纪增长也长了些心眼,所以她和三姨娘一起在车轿院子里候着迎接,旁边就是五姐儿和站得笔直的璎哥儿。

    马车在车轿院子里停下了,季衡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扶着许氏下了马车。

    三姨娘、六姨娘、五姐儿还有璎哥儿,以及一干仆人们,都看着季衡,不由全都有些傻眼。

    季衡长高了很多,大约只比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高挑的许七郎矮了一点点,瘦条条的,穿着一身月白的儒衫,外面披着一件宝蓝色的披风,头上的掐丝紫金冠在阳光里闪着光,白皙的肌肤细腻若白瓷,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黑幽幽的如一潭深深秋水,挺直的鼻梁,形状姣好的唇颜色略微浅淡。

    这是一张让人容易看呆的脸,虽然这张脸上还带着三年前离开时的痕迹,但是因为气质更加沉静和悠远,倒又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是璎哥儿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季衡,唤了一声,“哥哥?”

    季衡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一笑,“璎哥儿长这么大了!”

    璎哥儿的确是长大了,已经六、七岁的他已经有些高了,带着婴儿肥,白白嫩嫩像个仙童,因为季大人十分注意教育,他从三、四岁开始识字,五岁启蒙,夫子十分严格,他现在已经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小大人样子了。

    季衡过去将璎哥儿一把抱了起来,璎哥儿微微红了脸,但还是伸手顺势就搂住了季衡的颈子。

    三姨娘他们都上前来给许氏行礼问候,又问候季衡,后面一辆马车也进来了,秦氏带着十一娘子也下了马车,十一娘子和季衡小时候长得像,长大了便没有小时候那么像了,只是,不仔细看,依然是觉得两人像的,两人同龄,便让人觉得像对双生子。

    只是季衡气质清冷高雅,面相上也是悠然清华的,十一娘子则是娴雅里带着温和,面相却是趋于热烈的艳丽,季衡更耐看,但十一娘子绝对更能在第一时间吸引人眼球。

    所以一院子的人就又被十一娘子吸引住了目光,大家互相见礼之后,三姨娘就好好夸赞了十一娘子的美貌,秦氏带着这个庶女一向是高兴的,笑着说,“小十一长得好,我放在身边看着也高兴,带着出门别人夸赞起来我也高兴呀。”

    三姨娘当年是许氏的陪嫁,自然认识当时的当家主母秦氏,六姨娘当年是许家的家妓,当年被送进京来之前,也被秦氏好好敲打过的,所以对秦氏也不陌生。

    大家要往后院走的时候,秦氏就问道,“七郎呢,怎么他不在。”

    五姐儿说道,“舅母,表哥他以为你们前几日就要到,大前天前天昨天都去了码头上等,不曾想一直没有接到你们,今日你们到,他却是和父亲一道出门去了。不过想必很快就回来的。”

    秦氏左顾右盼地有些失望。

    季衡也很想许七郎,也是略有些失望。

    被他抱着的璎哥儿倒是十分听话,乖乖地由着他抱着,黑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他一向是个胆子大的,此时倒是有些羞怯的样子了。

    许氏住的院子已经完全收拾好了。

    先前送回来的东西,也都收拾了一番,许氏他们进了屋,就被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各自梳洗。

    秦氏也带着十一娘子到了许七郎的屋里收拾,秦氏一边看儿子的起居室里的布置和东西,一边欢喜,一边忧愁,欢喜自然是这么多年未见,马上就能见到了,忧愁也是这么多年未见,怕儿子和自己不亲了。

    许氏因为要收拾打理自己,就将三姨娘他们打发了,说让晚上在一处用膳就好,现在到处都乱,倒不让他们在跟前来。

    璎哥儿念念不舍地随着他娘走了。

    因为五姨娘过世,三姐儿四姐儿相继出嫁,而季大人又认为六姨娘不是一个能教导出好孩子的娘亲,于是就让六姨娘搬到了西院和三姨娘她们住在一个院子里,而让璎哥儿一个人占据了东园,让了奶娘和丫鬟们照顾他就好了。

    而因为季大人很喜欢这个儿子,也是时常去东园里陪儿子,璎哥儿倒没有很舍不得他娘。

    季衡坐在浴桶里好好洗了一个头和澡,正坐在榻上头发湿漉漉地由着小丫头莲子给自己擦头发的时候,已经长成了大丫头的荔枝飞快地进了稍间里来,道,“大少爷,赶紧出去迎驾,皇上来了!”

    季衡些微惊讶,心里一跳,不过看在荔枝的眼里,季衡只是微微颤了一下那长长的眼睫毛,黑幽幽的眼睛,像是有秋水在往潭里落,荡起浅浅涟漪。

    季衡只来得及让莲子将自己的头发稍稍梳了梳,只是个半干,就准备跑出去接驾了,没想到皇帝一点也没有皇帝的矜持,他已经进了稍间里来了。

    两人在门口撞上,季衡看到皇帝,倒没有想太多,倒头就要下跪见礼,而莲子已经是跪下了。

    皇帝看到季衡,则是好大地一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然是惊讶狂喜得眼睛大睁,季衡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有了变化,但是,时光只将他打磨得更加夺目,让皇帝一颗心禁不住狂跳,心里只有一句话,“他的君卿,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君卿!”

    皇帝不仅没有由着季衡下跪见礼,反而是一把就抱住了他,而且将他抱得离了地,像个狂喜的少年,将季衡抱着笑着转了两圈。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四姨娘能够进宫去看三姐儿,文里提了一句的,是皇帝的特许。

    后面的文里,许氏回京了,四姨娘就不能进宫了,只能许氏进宫,这个常识我是有的。所以不用在这里纠结。

    135、第四章

    季衡费了好半天力才从皇帝的怀抱里退了出去,然后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微臣请皇上安。”

    皇帝拽住他的手,看季衡衣衫不整,头发也是披散着的,还带着湿气,就知道他是刚刚洗浴完,他便说道,“看朕这来得太不是时候,你赶紧再加件衣裳吧。”

    皇帝虽然话语说得歉意,但是行动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根本就是毫不在意,而且也并不在乎季衡是否会尴尬地对他亦步亦趋。

    荔枝去拿了一件厚的外衫来给季衡,皇帝还亲自给他披上了又为他系衣带。

    季衡倒因他这贴心的行为而十分不自在。

    季衡穿好了外衫,为了避免皇帝继续粘着自己,就赶紧恭请了皇帝上坐坐到榻上去,自己则是坐在了凳子上,又向皇帝告了罪,怕皇帝又要亲自给自己擦头发,所以他就让莲子继续为自己擦头发,这样皇帝身份尊贵,是不会来抢小丫鬟的活的。

    皇帝看着季衡只是笑,忍不住地笑,好半天才说,“朕看了你的解元卷,写得非常好。朕看后甚是欢喜。”

    季衡也不客气,对他笑着说,“多谢皇上夸赞。”

    皇帝还是看着他笑,笑得季衡都有些要毛骨悚然了,他才稍稍收起了点笑容,继而是眉飞色舞地对着季衡说道,“君卿,你长变了不少呀。”

    皇帝恐怕脸上是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的表情的,季衡看他是如此发自内心的开心,倒很有些内疚,觉得自己的确是辜负了他的感情。

    季衡回答道,“三年时间,总归要长大的,有变化才是正常。皇上也是变了不少。”

    皇帝也不客气,目光灼灼地问他,“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得不如你的意了?”

    他的话说得越来越露骨,季衡都有些要承受不住了,这些话自然也不适合别人听,于是他就让莲子出去了,而且对外面的人说,不许进来打搅。

    这下莲子出去了,皇帝就更是肆无忌惮起来,起身过去将季衡拉着要和自己一起坐在榻上,季衡倒不是扭捏,只是觉得别扭。

    以前的皇帝是个小少年,他和他很亲近,季衡就当是在亲近弟弟,但是现在皇帝分明已经长成年了,比三年前高大了很多,虽然依然是白皙俊雅的,面目却带着上位者的成人的威仪,轮廓退去了少年时候带着的圆润,变得立体深刻得多了,他是个大男人了,但是还是和自己说这样肉麻的话,这让季衡很有些承受不住。

    季衡对着皇帝笑了笑,说,“皇上是越来越有威严,自然是更好了。”

    皇帝还是看着他,说,“朕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朕想知道,你比以前对朕多了几分真心吗,朕能够更好地进入你的心吗?”

    皇帝突然到来也就罢了,这才刚刚见面,他就又来逼问这些话,季衡简直有点傻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只好说道,“皇上,微臣是男儿,您这样,让我很为难。”

    皇帝眼里流露出了些失望,但是瞬间,他又笑了,坐得往后退了些,距离季衡有了一臂远的距离,深吸了口气,姿态庄重起来,说道,“是朕太过失态了,朕的确是太失态。”

    季衡轻叹了一声,说,“皇上,我见到您,很高兴,我带了礼物给您,有一个最特别,您等一等,我让人拿来。”

    皇帝看着季衡出去了,才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处,即使此时,他依然感觉得到胸腔里的心脏在咚咚咚地比平常快很多地跳着。

    他刚才的确是太失态了,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有它自己的意识,要去那么接近他,想要知道季衡到底有改变心意吗。

    季衡很快回来了,身后跟着皇帝的一个贴身护卫,护卫端着一个花盆,盆子里种着一株植物,植物上结着红通通的小果实,皇帝以前没见过这种东西。

    季衡让侍卫将那个花盆放在了桌子上,就让他出去了,然后对皇帝一笑,说,“皇上,就是这个。”

    皇帝起身去桌边看那盆植物,只觉得长得不算好看,就问,“君卿,这是什么?”

    季衡道,“这是圣女果。这是夏日里长的水果,我让人将它养在了温室里,一路随船时,也是一直用炭盆保暖,它才没有死。皇上,您想尝一个吗?”

    皇帝来了些兴致,点点头,“圣女果,以前倒是没有听说过。”

    季衡摘了一个果子,然后用手巾好好擦了,递给皇帝,说,“这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整个大雍,我敢保证也没有几盆。”

    皇帝接过果子就放进了嘴里,咀嚼了之后就微微皱了眉,看向季衡,“好酸。”

    季衡也摘了一个吃,也微皱了眉,说,“的确是酸的。”

    皇帝笑了起来,还是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了,说,“味道的确很特别。你这是特地给朕的吗。”

    季衡点头,“是呀,这是微臣自己亲自种的。从下种子至今有三个月时间。”

    皇帝之前觉得这盆植物不好看,此时倒是觉得天下不会有比这盆植物更好看的花果了,他笑盈盈看着季衡,说,“朕曾想,你离了京,是不是就并不想朕了,但你这样亲自为朕种果子,朕就知道,你对我也是有心的。无论是哪种心,朕都高兴。”

    季衡松了口气,皇帝这是恢复正常了。

    两人坐下来说了一阵关怀之语,季衡看看时辰不早,就道,“皇上,您要回宫了吧。我们刚刚回来,东西都是乱糟糟的,想要招待您,怕也是要招待不周。”

    皇帝摆摆手,说,“能看到你,朕心已足。这就回宫去了,你休养几日,朕再召你入宫。”

    季衡起身行了礼,恭送皇帝出去。

    皇帝来的时候如一阵风,目的地十分明确地刮进了季衡的房间,所以别的人他谁也没看,现在出去,许氏却不会太无礼,所以就带着一大帮子人恭送他了。

    这个院子里,被皇帝带来的侍卫和内监所控制着,许氏本来要让仆人们赶紧收拾东西也不能,现在送皇帝走,她是十分欢喜的。

    秦氏和十一娘也在恭送队伍里,皇帝本来是只在看季衡,突然之间朝女人堆里瞄了一眼,正巧十一娘抬起头来想偷偷打量他一眼,两人目光就相接了。

    皇帝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十一娘和皇帝的目光相触,瞬间就面红耳赤,飞快地垂下了头。

    皇帝是个俊逸的长相,不过目光深沉,眼深鼻梁高,满身的贵气,却又带着些微硬朗的感觉,这倒和她曾经见过的西域人略微有相像之处,她想,大约是与皇族里其实带有西域血统有关,戏文里也有唱那个西域送来的舞姬如何争到了高祖皇帝的欢心,还扶持了自己的儿子坐上了皇位。

    因为皇帝停下了步子看向了十一娘,院子里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皇帝问季衡道,“你有双生姐妹吗?”

    他是震惊的,因为十一娘和季衡乍看之下太像。

    季衡道,“不是,她只是我的表妹,是七郎的妹妹。”

    皇帝“哦”了一声,但还是为有一个和季衡如此相像的女人而感觉惊讶,他不由说道,“你,起身抬起头来。”

    大家都偷偷看向了十一娘,十一娘自己则紧张极了,身子几乎有些发抖,她站起了身来,抬起头来看向了皇帝。

    季衡也看向了十一娘,心想要是皇帝看上了十一娘,从此对自己再无那方面的心思,倒也是一桩好事。

    皇帝盯着十一娘看,把十一娘看成了个大红脸,但她已经不敢再看皇帝,虽然她是抬起了脸,却依然垂着眼睫毛,眼睛盯着地上。

    季衡又看向皇帝,皇帝这时候也回过了神来,看向季衡,对着他一笑,道,“朕乍看之下,真觉得你们太像了,但仔细一看,却也是天差地别。”

    说着,就对季衡道,“你湿着头发,别走着吹风,朕走了。”

    他说着,就带着一院子的侍卫内监离去了。

    皇帝离开,许氏又拉着季衡问了些话,季衡说皇帝只是来看看的,没说什么特别的,才把许氏打发了。

    而秦氏则是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十一娘子几眼,似乎是心里有了什么计较。

    而对于十一娘子来说,她只是被一个长相上佳的男子盯着看了的尴尬和羞赧,因为这个男子是皇帝,所以这尴尬和羞赧就更多增了几分。

    非分之想,她倒是没有的。

    皇帝才刚走没多久,许七郎就回来了。

    他是自己骑马回来的,马冲进了车轿院子,他下了马,直接将马扔到一边不管了,人已经往正院跑去。

    季衡正在书房里亲自指导和收拾自己的书册和文房用品,许七郎如一只离弦的箭,瞬间射向了正将书放上书架的季衡,季衡毫无所觉和提防,于是被冲过来的许七郎吓了一大跳。

    而许七郎已经长得很高大,身子也不是小时候的瘦条单薄,他像皇帝一样,将季衡抱了起来,而因为季衡是背对着他的,他还没把季衡看清楚呢,他已经在发疯了,“衡弟,衡弟,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天天盼着你回来。”

    季衡被他抱得在书房里乱转,就要发火了,“放我下来,赶紧放开我,我生气啦。”

    许七郎这才将季衡放下了地,季衡抬起头就瞪了他一眼,许七郎在他的眼里还是那个许七郎,无论他怎么长,怎么变,都还是那个人。

    他伸手直接在许七郎的脸上捏了两下,横眉怒目道,“一回来就发疯,舅母和十一娘在你的房间里,你还不赶紧过去先拜见你的母亲去。”

    许七郎目光灼灼地只是看季衡,被季衡捏了脸也不在意,只是不断地笑,有点像之前皇帝那样,笑得要发失心疯了。

    许七郎伸手捧了季衡的脸,说,“先不忙去母亲那里。衡弟,让我好好看看你。你这长高了,但是也没怎么变嘛,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季衡哼一声,“你觉得我该变成什么样子。”

    许七郎又按捺不住情绪地发疯,将季衡又抱了起来,笑着说,“随便,你随便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衡弟呀。”

    季衡只好又不断推他,“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许达川,你听到没有,放我下来。”

    秦氏知道儿子跑回来了,但是不是先看自己,而是先找季衡,心里就有些不高兴的,好在许七郎没有扭着季衡太久,很快就被季衡赶来了秦氏这边,于是母子相见,又是一阵子欢天喜地和泣泪涟涟,然后秦氏就要求许七郎跟着自己一起回许家在京城的大宅子里去住,许七郎却不乐意,说最近都有事情。

    秦氏没法子,只好让十一娘子先回许家住处去看仆人们收拾安排东西的情况,自己则留在了季家陪着儿子。

    136、第五章

    季衡回京的消息并没有及时告诉朋友们,所以,除了最开始皇帝的微服骚扰之外,一时没人知道他回来了,也自然没有人来找他,他才得以在家里休息了几天。

    许氏也安排着将家里的一应东西理顺了,生活恢复了平常的有条不紊。

    赵致礼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季衡回来了,所以,他就亲自上门来探看一番。

    季衡正在房间里和璎哥儿玩,璎哥儿也是个天才般的小孩子,照说,季衡在他三岁多的时候离开,他不该记得季衡才对,没想到他不仅记得他,还知道要和他亲近。

    也许这个亲近只是小孩子喜欢漂亮的人罢了,但他的确是很喜欢往季衡身边粘。

    璎哥儿只有六七岁,玩起华容道来却是一把好手,聪明得有点过分了。

    外面莲子在门帘外面向里通报道,“大少爷,有位赵公子来看您,是引到您的房间里来吗,还是到外面去接待。”

    季衡看向门帘,“是赵季庸吗,请进来吧。”

    季衡本是没穿鞋抱着璎哥儿坐在榻上的,此时将璎哥儿往榻里面一放,自己就下地穿鞋,棉鞋才刚穿好,赵致礼一向是龙行虎步,行走如风,人已经进门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榻边的季衡,一笑,走上前去就抬手拍了季衡的肩膀几下子,“喂,你离开了三年,竟然就长这么高了。”

    季衡被他拍得肩膀疼,笑着说,“我能不长吗。倒是你,这几年,还好吗?听说你又续娶了,是柳家的女儿。还添了一对双生的儿子千金,我还没有恭喜你呢。”

    赵致礼看来是直接从衙门来的,身上还穿着公服,身材高挑而结实,眉目之间又带着他特有的贵公子的贵气风流和慵懒,他说道,“什么时候去我那里,让那两个小家伙来拜见你。”

    季衡笑道,“听说都才一岁多,他们知道要怎么拜见我吗。”

    赵致礼自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榻上,看向了白面团一样的璎哥儿,道,“这是你那个弟弟吧,已经长这么大了。”

    当初璎哥儿出生的时候,季衡郁闷得皇帝和赵致礼都知道,此时看璎哥儿这么大了,赵致礼也是很有些感触。

    璎哥儿倒是十分懂礼貌的,他本来盘腿坐着,此时则跪坐起来,对赵致礼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说,“给世兄见礼,世兄安。”

    赵致礼看璎哥儿也是季衡那样子的一板一眼的,不由就笑起来,还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肉呼呼的脸蛋,说,“哎,你这样子,还真不愧是你哥的弟弟。”

    璎哥儿没说话,继续摆弄小桌子上的华容道棋子。

    季衡让了丫鬟送茶水进来招待赵致礼,自己则到罗汉榻的另一边去坐下了,问赵致礼道,“你这几年,还好吧。”

    前两年有鞑靼在北边扰边,赵家的长子,赵致礼大哥在深入敌方的时候被毒箭射到没有及时拔毒而殉职了,赵家老大一直骁勇,这样子没了,赵家是又失了一大倚仗,而皇帝和太后、皇后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很多人都在等着赵家的这座大厦倾。

    赵致礼这几年倒还是在受到皇帝的重用的,但是想来心里也还是憋屈。

    赵致礼脸上倒是丝毫没有颓然之态,笑得爽朗而慵懒,像只懒懒散散的豹子,不管多么放松,眼底深处却还是凶悍和机敏谨慎,他说道,“没什么不好。”

    又对季衡笑,说,“还没恭喜你,你夺了江苏解元,这可真是不容易。”

    季衡道,“文章是一部分,恐怕还有一部分是皇上打了招呼吧。你明白的。”

    赵致礼哈哈笑起来,说,“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我是只能做武将,不然我也要去考科举,皇上可不会替我打招呼。”

    季衡说,“你世袭国公位,考什么科举。”

    赵致礼叹了一声,说,“我倒希望皇上将这爵位收回去呢。”

    季衡明白赵致礼的意思,欠身伸手拍了一下赵致礼的肩膀以示安慰。

    璎哥儿乖乖坐在那里玩自己的,也不打搅两人谈话,过了一会儿,赵致礼便不说话了,只是用胳膊撑着脸盯着璎哥儿玩,璎哥儿见哥哥不和客人聊天了,就又从柜子上去拿来了象棋来,要季衡和自己下象棋。

    季衡说,“让世兄陪你。”

    璎哥儿就看向赵致礼,赵致礼撑着脑袋,逗他道,“这么玩没意思,要有输赢惩罚才好。”

    璎哥儿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父亲说不能赌博。”

    赵致礼瞥了季衡一眼才说,“这不算赌博,咱们这样吧,谁输了就在赢了的人脸上亲一口,怎么样。”

    璎哥儿瞪大了眼睛,“怎么能如此轻浮。”

    他这句话彻底将赵致礼逗得哈哈大笑了,季衡道,“你别想从我弟弟这里占便宜的。”

    于是赵致礼就又说,“这样好了,谁赢了,就亲你哥一口。”

    璎哥儿看了慵懒不羁的赵致礼一眼,又看向季衡,在季衡要笑不笑的眼神里,他竟然点了头,说,“嗯,世兄,那请吧。”

    季衡无语地看向赵致礼,说,“你这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你儿女不被你教导坏才怪了。”

    赵致礼真和璎哥儿下起棋来,漫不经心回答季衡,“他们两个呀,两人要是打架,我就让两人都顶着书站在桌子边上,谁要是先让书掉了,对方就可以打他一巴掌。现在两人基本上就不打架了。”

    季衡更是无语了,也用手撑着脸蛋看两人下棋,很明显赵致礼在放水,所以一会儿璎哥儿就赢了,璎哥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季衡,季衡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脸凑了过去,璎哥儿跪起身来,啪叽一口亲在季衡脸蛋上,然后又故作镇定地坐了回去,对赵致礼说,“世兄,我们再来一盘吧。”

    赵致礼在心里暗笑,朝季衡眨眼睛,季衡回了他一瞪。

    第二盘赵致礼还是放水,故意输给璎哥儿,璎哥儿于是又看向季衡,季衡又把脸凑给他,璎哥儿又啪叽一口亲了,又要求赵致礼下第三盘。

    赵致礼在心里笑得要暗伤,但是只能忍着,继续第三盘,第三盘赵致礼还是放水,但是放得少些了,所以很快就将璎哥儿杀得片甲不留,璎哥儿这下傻眼了,愣愣看着赵致礼,赵致礼故作惊讶,道,“哎呀,这次是我赢了。”

    季衡知道赵致礼就是逗璎哥儿玩,所以自己稳稳当当坐在那里不为所动,而璎哥儿却是急了,一下子从小桌子上跳到了季衡那边,一把就搂住了季衡的头脸,对赵致礼说,“世兄,你已经大了,你不能随便乱亲大人。”

    季衡抬眼看着急得面红耳赤的璎哥儿,也是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赵致礼抬手就给了璎哥儿的小屁股一巴掌,把璎哥儿打得要跳起来,对他怒目而视,赵致礼说,“既然你不允许我亲你哥,那你就亲我一下子作为补偿吧。”

    璎哥儿瘪着嘴巴,看了看季衡,季衡则面无表情,只一双桃花眼,却是如江南被风吹皱的三月春水般,正荡漾着多情的涟漪,璎哥儿不情不愿地过去在赵致礼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嗫嚅道,“你脸上刺刺的,还是我哥哥好。”

    那赵致礼又笑得要趴到榻上小桌上去,又捏了璎哥儿的脸一下,“小色狼。”

    赵致礼觉得在季衡这里,总能够很轻松,离开时,就和季衡约定,过几天请他去和朋友们聚一聚,让他务必赏光。

    季衡在家里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答应了下来。

    因为很多好友都知道他们回京了,所以就开始了宴请,许氏也就收拾了很多礼物,一家家地送过去,季衡也将带上京送友人的东西让仆人们去送了。

    送皇帝的礼,则是季衡亲自送进宫的。

    那盆圣女果,上次皇帝回宫时就带回去了,放在了勤政殿里,因天气冷,他又经常自己浇水,水浇得太多了,才过几天,这盆植物就要死掉了。

    季衡进宫的时候,皇帝就拉着他去看那株植物,很是痛心地说,“不知为什么就要死了,朕让了宫里最好的花匠来看,也没有办法。”

    季衡倒不觉得有什么,安慰皇帝道,“这本就是一年生的植物,春种秋死,这本来就是它要死去的时节了。明年微臣再种两盆给您就行了,这个,就让他随着时节枯萎吧。”

    皇帝还是有些难过,说,“那你明年不要再送这个给朕了,要送就送一盆松树好了,即使朕百年之后,松树也不会死。”

    季衡些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皇上,您还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就说起百年之后了。再说,每种植物都有其规律,就如同人一样,有生老病死,并不是说谁的生命更长就更好吧。越是短暂的生命,更有其热烈呢,不是吗。你看这个果子颜色多红呀。”

    皇帝一想,觉得也是,就说,“那你就继续送朕这个吧,只是,也再加一盆青松才好。”

    季衡苦了脸,看着他说,“皇上,我不会种青松,要种成盆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伺候盆栽。

    季衡一脸苦相,将皇帝逗乐了,说,“什么植物如同人一样都有其规律,越短暂的生命更热烈,不过是托辞吧,你不过是不会种盆栽?”

    季衡听皇帝是故意调侃他,就说,“我又不是万能的,哪里能什么都会呢。”

    皇帝伸手就搂了季衡,道,“那朕不要青松了,就要这个圣女果。”

    而季衡送的别的礼物,不过是江南的工艺品,还有一只很漂亮的多子多福的根雕,这些皇帝就不是那么感兴趣了,全让放回了麒麟殿里去,那盆圣女果虽然是酸,也被皇帝吃光了。

    又过了两天,赵致礼就让人来给季衡下了帖子,请他去流影园里聚会,算是为他接风。

    137、第六章

    许七郎因不愿意回自己家里去住,秦氏拿他没法子,只好让他继续留在了季府里住着,而且,许七郎第二年要参加进士考试,这阵子还要继续看书作文,夫子都是季家请的,而且季大人会请时文十分精通的大人前来给他和季衡讲解,秦氏为了儿子的前途计,也就不再要求许七郎和自己一起回去了。

    季衡要去赴赵致礼的宴,自然不会将许七郎落下,就将许七郎带在身边和自己一起去了流影园。

    流影园是个美丽的销金窝。

    雍京城北高南低,流水就从北往南流下来了,所以南边除了河流之外,还有很多水渠和荷塘。

    这流影园就是建立在好几个荷塘之间的,在夏天时,真有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感,楼阁亭台都被簇拥在一座座由小桥曲廊连接起来的小岛和垅上,上面又遍植柳树,在春夏之时,真是绿柳如烟了,但是到了这初冬时候,这里也就只有残荷可赏,还有盆栽的菊花点缀。

    季衡坐马车,许七郎骑马,一路到了流影园,赵致礼已经到了,作为请客的主人,他亲自到马车院子里接了季衡,然后和许七郎见了礼,带着两人往园子里面走。

    季衡见这初冬时节,这个园子里也是风景独好,便心情愉悦,一路走一路看,到了一个水边楼阁里,因为天气已经冷下来了,赵致礼让在楼里烧上了暖炉,里面倒是十分温暖的。

    季衡和许七郎坐下后,一会儿夏锦和苏睿也来了,和季衡见礼,并且对他和许七郎都表示了祝贺。

    季衡注意了夏锦,看他脸上的伤,痕迹已经淡得不仔细注意是看不出来了,大约也与他脸上扑了一层粉有关,苏睿原来是个略带清傲的性子,不过在京城为官,自然已经被磨得只剩下圆融和平和了。

    季衡其实也不是很关心赵致礼和夏锦的事情,当年赵致礼和他的第一任夫人香安郡主本身不睦,香安郡主脾气又不好,将夏锦伤成了个残疾而且从此不能登台唱戏,后来香安郡主没了,赵致礼和夏锦之间似乎是好过一段时间,现在赵致礼又续娶了,还有了一对儿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纳妾,和夏锦之间还是以前的关系吗。因为大雍整个南风盛行,不少人家都养着娈童,赵致礼和夏锦之间,在别人看来还是一段佳话,但是季衡将夏锦看做友人,便不愿意将他想成是娈童一流,而夏锦自己有着心性,恐怕也是不能长久地甘于做人娈童的,再说,他年岁也大了。

    许七郎和夏锦一直有着交情,就和他说起话来,问道,“你在朱雀街上开的那家店子,上次我去买了一只玉笛,很是得用,不知最近生意如何?”

    夏锦道,“你怎么没有同我说一声,若是你要,直接给你送去就是了。最近生意还行,都是靠朋友们帮衬。”

    许七郎说,“只是当时一时兴起就进去看了,正好看到那只玉笛就买了而已,而且也是送人,你不用太客气。”

    两人叽叽喳喳说起生意经,季衡也不想再听,苏睿便找他说起话来,倒是说起朝中户部忙着引种让百姓多种几种农作物的事,又赞季衡这是做了实事。

    季衡和他就此事谈论起来,一会儿,刚才出去的赵致礼又进来了,带了另一个人进来。

    刚进来,就叫季衡道,“君卿,看看,这是谁?”

    季衡吃惊地看过去,只见是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穿着一身锦袍,玉冠束发,眉目漆黑,唇红齿白,但是额头处显然受过伤,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季衡愣了一下,就起了身,行礼道,“季衡见过徐世子。”

    徐轩小时候就是个心思重的,现如今心思也是重,但是都被掩在了那一张带上了温和的面庞下,他笑了笑,对着季衡回了礼,说,“季衡,多年未见了,一切可好。你这次中了江苏解元,我也看了你的答卷,的确是好,让人赞服。”

    季衡客气道,“不过是误打误撞,当不得徐世子这话。”

    季衡和徐轩去坐下时,就瞥了赵致礼一眼,赵致礼对他一笑,看来赵致礼是故意为之,大约他觉得自己和徐轩之间当年闹了矛盾,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也许还是芥蒂未解,正好趁此机会解开吧。

    看来是不会再有人来,赵致礼也坐了下来,坐在季衡的旁边,他一向是坐相不羁,所以就将一只手搭在了季衡椅子的扶手上,身子也侧向季衡,和徐轩季衡聊天。

    他们聊当年在宫里的事情,又聊之后的机遇,苏睿和他们谈不到一块儿去,便走到许七郎旁边去,和他以及夏锦说起话来,许七郎和夏锦在说古董鉴定方面的事,夏锦只是初入行,就说,“我不敢涉入太深,一是没有本金,二是没有眼力,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罢了。”

    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就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君卿给写一副字挂在店子里,不知君卿会答应这种请求否。”

    许七郎就说,“衡弟的字好画好,只是他从不让墨宝外传,家中写了画了,多也是烧了,他是否会愿意,我也不知。不过,问问他就是了。其实,让苏探花写一副字不是更好吗,我也见过文淳兄的字,清贵朗润,十分之妙。”

    夏锦笑道,“已经有文淳兄的字画在了,很多人问想买,不过那是镇店,我是不敢卖的。”

    许七郎笑着一愣,和夏锦苏睿告了个罪,人就跑出去了,夏锦苏睿以为他是去更衣,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过一会儿他又跑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少年。

    小少年眉目如画,而且也的确是化了妆,手里抱着东西,却是好些扇面,跟在许七郎身后颠颠地跑进来,原来是竟然还裹了脚的。

    大雍朝有人裹脚,但是也是女人,即使是女人,裹脚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而且大多是风尘女人,男人这样裹了脚,可见就只能是娈童了。

    许七郎进了楼就说,“我去找了扇面来,现在,每人写一幅,想写什么随意,如何。”

    大家都被他的大嗓门打搅到,全都朝他看过去,那个小少年将扇面在桌子上放好,便对大家行了礼,然后默默地站到了门口去,又有另外的少年从外面进来了,在桌子上摆上文房四宝。

    季衡说许七郎道,“这又是做什么呢?”

    许七郎说,“写吧,写吧,大家都写。”

    然后由着一个小少年磨墨,他就先去写了一幅,正是关于亲人团聚,心中欢喜的。

    他写了,夏锦也就上前写了一幅,便写朋友相聚畅谈,是人生乐事的。

    苏文淳大约明白许七郎是什么意思,也上前写了一幅,却是文采风流的盼天下清明的。

    季衡莫名其妙地被推了过去,写了两句,“世事不堪记,唯情唯心唯一真。”然后落上自己的字“君卿”。

    季衡的字一向是馆阁体,但是写扇面却不好写成馆阁体,所以用行书,自有其风流而温雅之态,竟如苍翠山间飘入流云一般优美动人。

    许七郎站在旁边看,说,“哎呀,衡弟,你怎么写这一句。”

    季衡攘了他一下,说,“就你要求多。”

    许七郎笑嘻嘻抓了他的手,请徐轩写,徐轩也不多言,看了季衡那一句,季衡是说自己真心对待任何人事,他也不会胡乱计较,所以就写了一句,“世事如流水,漫随流水去。”落下“甫之”二字。说自己是什么都不计较了。

    许七郎笑呵呵地,似乎是觉得季衡和徐轩有点太认真,要摇头,又忍住了,然后请赵致礼上前,赵致礼朝许七郎嗤了一句,“我可是武将,比不得你们。”

    然后写了一个大大的“滚”字。

    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惹得大笑起来,连伺候在一旁的仆人少年们,也都是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季衡也是盯向许七郎,想看许七郎到底是什么意思,许七郎就说,“今日大家聚在一起,写个扇面留作纪念,云岫开着书画笔墨店子,咱们这些都交给他去做好放在他那里作为保管好了。”云岫是夏锦的字,云岫是被云雾缭绕着的峰峦,季衡看了夏锦一眼,心想他取了这个字,关闭了自己的心,恐怕是和赵致礼不再有感情牵绊要做纯粹朋友了吧。

    许七郎这么一说,用途不言自明,季衡道,“嗯,你挺有心,挺好。”

    又说,“只是我这字随意写的,会不会不好,我再重新写一幅好了。”

    夏锦赶紧上前来说,“君卿这字已经够好,不用再写了。”

    就亲自去收那些扇面。

    138、第七章

    赵致礼招待季衡在流影园里玩了一天,聊了一上午天,吃过午饭,下午就由着一干小倌们弹琴吹萧唱曲,他们玩玩闹闹地摸牌投壶,对于玩,赵致礼是十分精通,不过,因为季衡一向持身甚正,而且他和许七郎都是家教严格,徐轩也是个不乱来的,苏睿也是并不忘形的士人,而因他和夏锦曾经有过的一段情意,也不好招待夏锦胡玩,所以,一干人等虽然是在一个由小倌招待的雅园里玩闹,倒是没有任何出格的。

    晚宴就是季衡招待,到了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杏花春雨楼去用的。

    要了楼上的一间包厢,吃吃喝喝,最后都有些醉意。

    赵致礼邀请季衡之后一定去他家看看他的那双儿女,他笑嘻嘻地说,“绝对比你弟弟有意思多了,两个就是一对猫崽子,一逗一个准。”

    季衡笑着说,“好,一定去。”

    然后赵致礼又搂过徐轩的肩膀,还拍了拍,说,“他儿子也有一岁了,和只小老鼠一个样子,瘦瘦小小的,哭叫都没有大声气,我就说,孩子不能太娇养,不然不行。”

    徐轩无奈地说,“他生来就体弱,谁像你家里的那两个吗。我倒是觉得你家里的猫儿和嫩丫做了你的孩子,才是倒了霉呢,你哪天不让他们又哭又叫。”

    赵致礼道,“这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谁让他们动不动就打架。”

    徐轩说,“但是给孩子取小名叫猫儿和嫩丫,也是很不像样吧。”

    赵致礼喝了酒,脸上有些红,姿态却甚是闲散慵懒,对季衡说,“你道他家的儿子小名儿叫什么,叫寄奴,有多好呢。”

    徐轩本来是坐得十分端正,一派平和,此时也要恼羞成怒了,对季衡解释道,“寄奴不好吗,他生来体弱,就是寄养之意,这样才能够好好长大,你看看季庸,他就知道胡搅蛮缠。”

    季衡自然不会给这两人做主,他已经醉得有些要晕乎,只是说道,“当年在一起时还那么小,没想到一转眼,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

    赵致礼说,“你赶紧娶妻生子去吧。”看季衡眼神迷糊地看着他无动于衷,他就又瞥了徐轩一眼,道,“还要恭喜甫之你,你妹妹再过一阵子就要临盆了吧,生出了皇子,就是皇上的皇长子了。”

    徐轩则是稳稳妥妥地说道,“只要能够母子平安就行,公主也没什么不好。”

    赵家和徐家虽然暗地里波涛汹涌,但是明面上也没有太糟糕,至少赵致礼和徐轩,看起来倒还真是不错的样子。

    季衡喝酒有点多,眼睛里盈着一汪水,面颊也是泛起红晕,一手撑着脸,说,“是时候回去了。”

    抱琴过来扶了扶季衡,又小声对他说已经结好账了,马车也安排好了,季衡点点头,起身来,说,“走了走了。”

    赵致礼道,“现在还早呢。”

    季衡给了他的背一巴掌,说,“走了。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我母亲会担心的。”

    赵致礼拉了季衡一把,把季衡拉得一踉跄,直接栽到了赵致礼的身上,赵致礼哈哈笑着说,“你这是投怀送抱呀。都这么大人了,还中了解元,还不敢晚归吗,你要被你母亲管束到什么时候。”

    季衡喝了酒身体软得很,也不推攘赵致礼,只是向后伸了手,许七郎也喝多了,过来将季衡的手拉住,将他从赵致礼身上拉了起来,然后抱琴就顺势将季衡扶住了。

    季衡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晚归,自然也不适宜让父母担忧。”

    赵致礼喝得最多,虽然表现出没有醉,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醉了,夏锦过来问他,“还是不要骑马回去了,你乘我的马车吧。”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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