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第70节

    成化十四年 作者:梦溪石

    第70节

    就算这个女人比当今太后还要大上一岁,以至于太后死活不肯让她当皇后,但是除了这个名分之外,她的一切用度,早就超越了现在的皇后,在皇帝的坚持下,内宫外朝,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点。

    即使没有绮年玉貌,她在皇帝心中,也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联系到方才皇帝听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丝毫反应的情景,小黄门心头咯噔一声,禁不住偷偷地想,难道这一次,太子真的要被废了么?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一夜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皇帝听见了什么,又萌生了什么想法。

    成化二十二年十二月底,这注定是一个并不平静的年份和月份。

    不过,不管局势如何内紧外松,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换不换太子,不说对寻常百姓没有任何区别,就算对大多数官员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彭逸春刚升任刑部尚书不久,按照惯例,就算行事低调不想大肆宴客,请同一个衙门的同僚下属吃个便饭总该是要的,大家辛辛苦苦跟着上官干活,以后也还要朝夕相处,当上官的总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

    饭局定在了仙客楼,彭逸春也邀请了唐泛,这不仅是因为唐泛现在在内阁掌管的就是刑部,更因为如果没有唐泛的举荐,彭逸春也不可能当上这个尚书——他在刑部的资历虽然长,可一直以来头顶上都有人压着,以前是梁文华,后来又是别人,这次唐泛原本也可以身兼刑部尚书的,若不是他主动让出权力,现在只挂了尚书衔,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彭逸春。

    有鉴于此,彭逸春知恩图报,心中自然对唐泛感激甚深,在日常部务上也一反以前得过且过的混日子风格,尽力配合唐泛的脚步。

    上行下效,部堂大人与内阁关系融洽,大家不需要将精力花费在无休止的扯皮与应酬上,日常效率自然也大大提高。

    在内阁与六部相对应的组合里头,唐泛与彭逸春这一对,算是彼此配合最默契的了。

    刑部里胥吏不少,不过这次请的只有六品以上官员,这些人坐满两桌也足够了。

    彭逸春提前在仙客楼订下一个包间,正好摆上两桌。

    今日散值之后,品级低的刑部官员便互相约上陆续到来。

    官场上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官位越高,来得就越晚,所以等这些主事郎中们坐下来之后,侍郎与尚书等部堂高官却还没到。

    唐泛倒不是故意迟到,只因这会儿他还在内阁开会呢。

    先到的人闲来无事,就天南地北地聊天,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唐泛身上。

    作为如今内阁里资历最浅的阁臣,唐泛却是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不说入阁,放眼三品以上的官员,也未必有像他这样年轻的。

    在场的人还有不少人,是当年在刑部与唐泛打过交道的,谁也没想到那个小小的五品主事,会在几年间就平步青云至此,看看人家,再瞧瞧自己,难免生出几分或感慨或不平的复杂情绪。

    想当初,唐泛得罪梁文华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的仕途会就此完蛋,至好不过是重新去地方上当个小吏,若非有大机遇大造化,是绝对不可能再回京的,结果一转眼,那人去了都察院,又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下大家对他就不止是只能仰望了,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甚至也不可能达到唐泛那样的高度。

    虽然人人都说做官苦,在内阁里熬资历更苦,但若是可以交换的话,估计现在人人都愿意去内阁里熬资历了。

    “君器,近来关于频现天象之事,唐阁老可有与你说过什么吗?”贺轩刚坐下来,就听见有人这么问他。

    作为唐泛姐夫的弟弟,贺轩在刚进刑部时,着实让不少人羡慕,但过了不久,大家就都知道唐氏与贺轩兄长和离的事情,看他的眼光马上有了变化,觉得贺家真是有眼不识珠,放着这样的姻亲关系不经营,居然还跟唐氏和离,又私底下嘲笑唐泛那姐姐也不知是何等韩服,以至于贺轩兄长拼着前程不要,也要跟这样的女人和离。

    后来唐泛的仕途几经波折,起起伏伏,大家又觉得贺家实在是有先见之明,知道唐泛仕途坎坷便早早与之脱离关系,免得什么时候就被他连累了。

    谁知道一眨眼,唐泛又入了阁,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完全反应不过来。

    此时便有些人认为唐贺两家关系定然是水火不容,想趁着唐泛偶尔到刑部走动的机会,当众给贺轩下绊子,想以此讨好唐阁老,但唐泛非但不领情,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贺轩十分亲切,还询问了他不少关于刑部的日常事务,根本不像是两家有仇的样子。

    这下子,大家又都看不懂了,但他们也由此明白一个道理:没事不要乱拍马屁,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小心将马匹拍到了马腿上。而唐阁老也不是那种喜欢公报私仇的人,更不会将私怨带到公事上来,任何想要借贺轩来讨好或打击唐泛的手段都不可能成功的。

    最近频频天现异象,唐泛刘健在内阁当众与万通冲突,这件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刘吉撕毁联名奏疏更是被传为笑柄,像这样的大事,即便与他们没有最直接的关系,但太子废立关乎社稷,内阁都闹成这样了,连怀恩也被外放南京,皇帝的态度却晦暗不明,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忐忑不安,总希望能早点得知一丁点内幕消息,免得头上的天都变了,自己还惶惑不知。

    所以一听这话,大家就纷纷看向贺轩。

    贺轩却笑着摇摇头:“我也有多日未曾见到唐阁老了,更何况事关重大,就算见了面,他如何会与我说?”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这种事情怎好到处乱说,不过唐泛的态度倒是明确的,从他跟万通针锋相对的情形来看,这位唐阁老八成是倒向太子那一边的,另外两位阁老,刘健与徐溥,应该也都是如此。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而太子乃名正言顺的长君,又符合储君的一切标准,虽然慑于万党的威势,许多人都不敢明说,但心里无疑还是比较倾向太子的。

    唐泛仗义执言,落万党威风之事一经传出,立时就让许多人拍案叫好,因为唐泛说的是他们不敢说的话,做的是他们不敢做的事,旁的不说,这份魄力与勇气,就足以令不少人佩服了。

    不过贺轩话刚落音,边上便有人冷哼一声:“似唐泛那等沽名钓誉之辈,自然是不敢妄议天象的!”

    谁这样不长眼,明知唐泛会过来,还说这等不识相的话?

    大家循声一看,立时恍然。

    原来是浙江清吏司郎中许邦,此人依附万党,自然对唐泛百般看不顺眼。

    其他人不愿意招惹他,贺轩却不能保持沉默,他扬眉道:“何为沽名钓誉,还请许郎中明示!”

    许邦斜眼看他:“那天内阁发生的事情早已传了出来,何人不知?他若真是大义凛然,何不堂堂正正为太子说话,结果却只会揪着外人不得轻易入文渊阁的规矩不放,不是沽名钓誉又是什么!”

    其实这正是唐泛的高明之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万通根本就没有提到应不应该废立太子的问题,如果唐泛牵出太子,反倒是在引起无谓争执了,也容易落人口实。

    结果到了许邦嘴里,唐泛却成了沽名钓誉,博取名声的小人了。

    贺轩冷笑:“既然许郎中如此大义凛然,下回若有人对太子不利,还请你出来仗义执言才是!”

    许邦不甘示弱:“身为大明官员,当忠于陛下才是,太子如今虽为储君,可也还有个储字呢!”

    贺轩道:“那唐阁老那样说,又有何不妥?他与万指挥使争执,乃是为了朝廷法度而争,几曾是为了太子殿下了?”

    他学着其兄从前气老爹的模样,露出一脸“蠢货不足与谋”的轻蔑表情,着实把许邦气得够呛。

    不过还没等许邦想出什么反驳的话,包间的门就推开了,尚书彭逸春与几名侍郎簇拥着唐泛走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许邦和贺轩的争执也随之不了了之。

    其实许邦也就只敢在背地里说说罢了,面对唐泛,他也得像其他人那样中规中矩地行礼。

    唐泛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没来之前,包间里就已经上演过一出吵架戏码了,见里头氛围有些僵,还以为是他们几个人的到来让大家都有些不自在,便调侃道:“今日是彭部堂请客,诸位可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好酒好菜只管点,不然可有得你们后悔的!”

    大家闻言,也都捧场地笑了起来。

    彭逸春也开玩笑道:“大人可得给我荷包留点儿,不然我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唐泛大笑:“那不怕,眼看寒冬就要过了,再怎么也得让你喝喝春风才是!”

    随着几句玩笑话,氛围逐渐活泛起来,众人纷纷举杯,又挨个上前敬酒祝贺彭逸春高升,当然也没有忘了旁边的唐泛,他同样是今日的主角。

    酒过三巡,菜肴也陆续端上来,彭尚书是个厚道人,觉得手下过久了穷京官的日子,趁着今天很是叫了不少的菜,仙客楼的厨艺自然非同一般,每一道都精致无比,众人见几位部堂在低声说话,也就不再上前打扰,开始大快朵颐。

    唐泛能来这种场合,本身就是给彭逸春面子了,不必非留到散席不可,他在那里坐着,别人也会不自在,所以喝了几杯酒之后,唐泛就起身告辞,彭逸春将他送到包间门口,还要往外送,却被唐泛谢绝了。

    仙客楼在京城大有名气,不少人都觉得在这里请客吃饭又气派又有面子,相比起来,后边的仙云馆反倒多了几分高不可攀,此时正是华灯初上,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热闹。

    这里是二楼,左右都是包间,不过隔音做得还不错,即便里头闹得再大声,也只有隐隐的动静传出来,不至于影响到隔壁的客人。

    唐泛常来这里,早已熟门熟路,也不需要找伙计过来带路,他出了包间,径自就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刚刚走出没几步,旁边包间的门却忽然打开,里面的笑闹声随之灌入耳朵。

    唐泛尚且来不及皱皱眉头,边上便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他眼前一花,肩膀就被重重撞了一下。

    唐泛不由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挨上阑干才停下,手里却也因此多了一个人。

    “多谢公子援手,可否请公子帮奴家一个忙?”

    被他扶住的人娇娇怯怯道,素白如玉的脸顺势抬起来,眉黛若远山微蹙,煞是动人。

    肌肤相触,被唐泛扶住的那只手更是娇弱无骨,温软馨香自衣衫传递过来,能令任何一名正常男人触动柔肠。

    唐泛无疑很正常,但在见过了肖妩那样的国色天香之后,再看眼前这名女子,也觉得不过是中上之资。

    他想要松开手,对方却反从袖子里头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衣袖,脸上布满恳求的意味。

    女子鬓发微乱,嘴唇红肿,显然方才在包间里头经历过什么。

    但唐泛依旧将手从她那里抽出来:“姑娘……”

    他后面那半句“男女授受不亲”还没能说出来,旋即又有两人从包间里出来:“你这贱人,才刚不见一会儿,就又勾搭上别的男人了?!”

    女子听见这个声音,身体便是一抖,越发死命地往唐泛背后躲去,又死死抱住他的腰,扯都扯不开。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她颤抖着道。

    对方见状更是发怒,指着唐泛破口大骂:“你这小白脸,当着我的面就敢抢我的女人,活腻了是不是!”

    唐泛皱了皱眉,大喝一声:“还不松手!”

    却是在对着那女子说的。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唐泛如此不怜香惜玉,被他吓得手一松,唐泛当即就将人推开,但那女子反应也快,随即又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哀哀泣道:“公子,你方才明明还说愿意帮我出头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唐泛:“……”

    他无语片刻,对从包间里出来的年轻公子哥道:“你瞧见了,是她缠着我,我只是路过罢了。”

    对方闻言怒笑:“你们俩若非早就相识,她怎么独独向你求救,还说你不是奸夫!”

    他的声音和这番动静引来了不少人从左右包间里探头出来看热闹。

    彭逸春那边也有人出来,看见唐泛之后大吃一惊,赶紧回去禀报,不一会儿,彭逸春他们也都赶过来了。

    有人就认出那年轻人的身份:“这不是尹阁老家的公子么?”

    一听是尹直的儿子,大家就都明白了。

    这位尹公子在京城,乃是不折不扣的纨绔,但京城纨绔多了去了,尹公子之所以出名,不止因为他是尹直的儿子,更因为他会玩。

    从京城脂粉胡同到酒楼赌坊,尹公子的身影从来就没绝迹过,在某些方面,他的名气甚至比他老子还要高。

    很显然,尹公子正在仙客楼跟狐朋狗友寻欢作乐,结果中途被打断了。

    大家看看尹骐,又看了看唐泛,再看看唐泛身后的女人,一时有些难以判断。

    纵然那女子姿色不错,可唐阁老也不至于饥渴到在这种地方跟别人争风吃醋吧?

    唐泛撕扯不开那女子,索性就随她去了,万一太过用力,把人拉开的同时,对方顺道将自己裤子给扯下来,那可就不是丢脸能够形容的了。

    堂堂阁老在饭庄被一女子扯下,在场数十人亲眼目睹,这一幕说不定还能上上史书,留诸后人笑耳。

    彭逸春见状便沉声道:“彭公子,这位乃是你父亲同在内阁共事的阁臣,今日唐阁老应我之邀,方才会出现在此地!”

    要说唐泛刚出包间就在这里跟尹骐抢起女人,他是绝对不信的。

    不过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不会深究细节,只会当唐泛言行不端,本朝御史风闻奏事,又不需要真凭实据,到时候闹大了,对于唐泛的名声的确是个污点。

    谁知尹骐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仰着下巴斜眼看他:“那你又是谁?”

    彭逸春忍气道:“我乃刑部尚书彭逸春!”

    尹骐哼了一声:“那又怎样!位高权重就可以仗着身份抢别人的女人了?”

    彭逸春差点没被他气歪鼻子,什么叫抢女人,谁抢女人了,这简直是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啊!

    尹骐又朝着唐泛冷笑:“姓唐的,我告诉你,你最好快点将我的女人还回来,不然此事传出去,堂堂阁老跟别人在饭庄里抢起女人,到时候我看你要如何收场!”

    就是他老子同样也在内阁里,就算他老子在内阁里的排名比唐泛靠前,但像尹骐这样毫无敬畏之意,敢当面冲着唐泛大放厥词的人,还是不多的。

    许多客人都被这番动静吸引了出来,连带一楼的也爬楼梯上来看,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唐泛大腿上依旧抱着个女人,不明就里的人已经开始生起各种争风吃醋的桥段,尤其在他们得知唐泛的身份之后,这种桥段只会越传越离谱,到了明天,说不定唐泛跟这女子有了私生子的谣言都会冒出来了。

    这样的谣言如果愈演愈烈,就会有御史弹劾唐泛,而他也要依照程序提出辞呈。

    毕竟这天底下,能坚持被言官弹劾还死赖着不走的,除了刘棉花之外,也没有别人了,像唐泛这样的谦谦君子,更加不可能做出这种厚脸皮的事情。

    别看唐泛如今在内阁虽然排行末尾,但他当众斥责万通的事情,早已传遍京城,没了他,内阁余下那几个人,根本不足以跟万党对抗,亲太子的势力也会大受打击。

    连怀恩都被贬离京,若是连唐泛都走了,那还有谁人能制止万党?

    思及此,彭逸春不由心头一惊。

    这实在不能怪他多想,尹骐是尹直的儿子,尹直又是万党骨干,如今唐泛和万党势不两立,谁知道两者之间到底有何关联呢。

    彭逸春能想到的,唐泛自然也想到了。

    所以他没去跟那女人拉拉扯扯,甚至连看也不看她,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尹骐身上。

    尹骐胡搅蛮缠一通,又被唐泛瞅得有些心虚,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难道你想不认账!我告诉你,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平民百姓,你别想仗着自己是内阁宰辅就欺负我!”

    这话真是听得猪都要笑了,尹大公子要是奉公守法,那天底下就真没有良民百姓了!

    但他还特意在“内阁宰辅”四个字上加重语调,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唐泛的身份,将水越搅越浑,把唐泛的名声往死里黑。

    彭逸春有些自责,毕竟人是他请来的,方才如果他坚持将唐泛送到门口,可能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

    他却忘了,对方是存心想要找唐泛的麻烦,不管他在不在旁边,唐泛总归都是避不过的。

    正当彭逸春想要出面揽下这桩麻烦时,就听见唐泛道:“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为了这女子而来。”

    竟然承认了?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唐泛,以为他是被尹骐气得失去冷静,破罐子破摔了。

    尹骐同样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你承认了就好!堂堂内阁阁老,竟然跑到饭庄与人争风吃醋抢女人,敢情这就是咱们大明的宰辅?有你这样的人,这朝廷还能好得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唐大人要怎么应付?

    这一卷内容很多,而且情节都是相承的,虽然现在案件还没开始,不过作者喵尽量让情节紧凑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不是很过瘾捏?(__)

    今天没有小剧场了。

    为什么?

    木有为什么,作为一只喵总会偶尔任性的→_→ 汪!

    第142章

    面对所有人古怪的目光,唐泛反倒若无其事,还扭头对彭逸春道:“老彭,你现在派人去一趟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就说在这里发现了朝廷叛逆,让他们过来拿人。”

    可怜彭逸春好歹也是六部尚书,却被唐泛的话惊得结巴起来:“什,什么朝廷叛逆?”

    唐泛指了指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子:“我怀疑她与白莲教余孽有关,不是奸逆又是什么。还不去?”

    “大人,下官去!”贺轩站出来道。

    唐泛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就快去罢。”

    贺轩拱了拱手,二话不说,匆匆下楼而去。

    尹骐惊愕地目送贺轩远处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道:“唐泛,你这是血口喷人!”

    “嗯,目无法度,身为白丁却直呼朝廷官员名讳,罪加一等。”

    唐泛负着手,好整以暇,若不是他身上还挂了个人的话,这姿势倒是挺俊逸潇洒的。

    当然,抱住他大腿的那个美貌女子,这会儿也正处于怔愣之中。

    尹骐扬声道:“你别颠倒黑白,她明明是群芳楼的花魁,怎么就成了白莲教余孽了!”

    唐泛喔了一声:“原来还是群芳楼花魁,你倒是清楚得很,连我都不知道呢!愚侄啊,尹阁老洁身自好,他要是知道你抱着个青楼女子在此处寻欢作乐,只怕会被你气死不可!”

    自家老爹会不会被气死,尹骐不知道,但他现在却快被唐泛气死了!

    唐泛年纪比他大不了两岁,却居然就仗着身份,跟他摆起长辈的谱了!

    而且喊人向来只有喊贤侄的,这愚侄又是什么玩意!

    谁知唐泛还没教训完,他冷肃道:“白莲教祸国殃民,其首领早已伏诛,手下却还有漏网之鱼四散各地,像这女子以烟花之地出身为遮掩,实则却与白莲教勾结,专会利用你这等官宦子弟作身份上的掩护,暗中图谋造反!”

    那女子莫名其妙就被扣上造反罪名,不由得一脸惊惶,也顾不上自己先前的使命了,当即就松开唐泛,起身欲逃。

    唐泛眼明手快,直接就抓住对方的发髻,一把将人给扯回来!

    女子痛得惊叫起来,唐泛却没有丝毫怜悯,他的动作利落之极,一反平日给人谆谆尔雅的印象。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自己的头皮也跟着隐隐作痛。

    尹骐气急败坏,他原是受了老爹的嘱咐,想要当众给唐泛泼一盆污水,好让那些御史去弹劾他。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手到擒来,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却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很明显低估了唐泛,还反被将了一军。

    现在大家全都被反贼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一看唐泛如此粗暴地对那女子,哪个还会觉得他是在争风吃醋?

    想及此,尹骐不由更加心急起来,他觉得如果自己没能完成今天的任务,等回去之后,他老爹的脸色,很可能会比平时听见他出去寻欢作乐还要难看百倍。

    “唐泛,你明明是被我戳穿心事才会恼羞成怒的,就在方才,你还当着我的面抱着这女人不放!”

    唐泛上下打量他几眼,面露狐疑:“你如此维护她,莫非也与白莲教有瓜葛?”

    尹骐怒道:“你凭什么说她与白莲教有瓜葛!难道你在路上随便抓到一个人,都说他是白莲教的人么?!”

    唐泛慢悠悠道:“就凭我与白莲教交锋数次,又亲自将他们剿灭,我就有资格说这句话,这里的每一个人,我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知道谁与白莲教有勾结。”

    说罢,他抬眼朝看热闹的人群扫视过去。

    目光所及,那些人无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两步,有些人不想惹上麻烦,已经开始转身走人了。

    谁都知道白莲教乃朝廷斩尽杀绝的大逆反贼,谁又愿意与反贼扯上联系?

    更何况唐泛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即便他现在没有穿着官袍,神色也很浅淡,并不露出什么怒意,然而他的眼神,依旧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慑力,令许多人都不敢直视。

    就连跟着尹骐一道来的同伴,也从兴致勃勃变得退却,甚至伸手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袍,小声道:“尹兄,要不我们走罢?”

    尹骐气坏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唐泛的气势压迫下其实已经开始有些气虚了,只觉得这些人都是胆小鬼。

    “要走你们走罢,反正我不走!”

    尹大公子反倒被他们激起好胜心,人往那里一杵,微微扬起下巴,挑衅似地瞅着唐泛,大有“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谁不走?”冷冷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

    伴随着“锦衣卫办事,统统不许走”的喝斥,众人的表情从看热闹变为胆怯。

    个别人想要悄悄溜走的,只可惜先前他们不走,现在已经错失机会了,仙客楼的前后门都被持刀而立的锦衣卫堵住,后者像打量死人一样地打量着每一个人,足以令他们胆寒。

    能到仙客楼消费的,一般家境都不会穷困到哪里去,但别说他们了,就算是彭逸春等人,在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时,心头也禁不住微微一颤,实在是因为阴影太深的缘故。

    隶属天子亲军的锦衣卫,向来都有先抓人后奏闻的特权,更不必说那人人闻风丧胆的诏狱,虽然以唐泛的了解,无论哪一个衙门都会良莠不齐,真实的锦衣卫,像隋州薛凌,同样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甚至有时候还要比一般人更讲情义,不过这并不能抵消大部分人对他们的畏惧。

    当然,他们也没有向别人澄清名声的兴趣。

    人生在世,无愧于心即可,要是样样都想追求完好,那就太累了。

    隋州越众而出,目光先是落在被唐泛抓着发髻的女子身上,然后从唐泛脸上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最后精准地停驻在尹骐那里,冰冷而带着杀气。

    “是你报的案?这里有白莲教余孽?”

    “没,没有白莲教余孽!这里没有白莲教!”尹骐虽然勉强而努力地想要振作起气势,但他那点气势在隋州面前实在不足挂齿,反倒更显得气短心虚。

    此时若有人仔细观察,说不定还能发现他的腿已经开始微微打颤了。

    “隋镇抚使,是我报的案子,这女子受人指使,意图行不轨之事,我疑心她与白莲教徒有关。”唐泛表情沉稳。

    说这话的时候,他顺带松开手,那女子身体虚软地跌坐下来,崩溃大哭:“我没有!我不是白莲教!是尹公子吩咐我守在那里,等你路过就撞在你身上,假作与你有染,他想要借此污你名声罢了!与我无关啊!大人明鉴!”

    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这话自然恍然大悟,明眼人却不需要他说,早已看出其中蹊跷。

    “尹公子乃尹阁老之子,如何会干这种事情,你莫要血口喷人,还是尽早坦白从宽的好,免得继续受罪。”

    唐泛似笑非笑地看向尹骐,“尹公子,我说得对么?”

    尹骐一个激灵,忙道:“对对对!唐世叔,这女人的确与白莲教有关,她不单意欲行刺你,现在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还是快将她抓起来罢!”

    方才还是疾言厉色地喊唐泛,现在又变成唐世叔了。

    那女子没想到自己转眼就成了被遗弃的棋子,惊呆之余,便想像方才那样去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唐泛。

    不过这次还没等她扑上去,后面衣领就被人牢牢抓住,直接往后拖。

    隋州将其一把甩给自己身旁的下属。

    继唐泛之后,又一个并不怜香惜玉的。

    但谁也没敢张口帮她说话,因为谁也不想被扣上乱党反贼的帽子。

    锦衣卫的凶名的确好用,在场人再多,却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二声。

    尹骐见势不妙,就想掉头偷偷溜走。

    不过他的动作在别人看来实在是太明显了,所以马上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名锦衣卫拦住。

    隋州问:“你叫尹骐?”

    尹骐努力在对方冰冷的审视中挺起腰显得更有气势一些:“不错,家父便是兵部尚书,太子太保尹直。”

    隋州仿佛听不懂他的暗示,直接就对左右道:“一并带走!”

    “且慢!”尹骐脸色大变:“不知我犯了哪一条王法,你没权抓我!”

    隋州冷冷道:“既然这女子与白莲教余孽有关,她又是你带来的,谁能证明你跟白莲教没有关系?”

    说罢懒得多废话,他直接挥挥手,左右锦衣卫上前,无视尹骐的挣扎,将他牢牢抓住。

    连同尹骐的同伴,一个也没放过。

    “隋广川,你这条走狗,你敢私自抓人!我要告诉我爹,你等着,我要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尹骐大喊大叫起来。

    万党让尹骐来做这件事,一开始不能说是个错误。

    因为如果唐泛稍稍差点急智,又或者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可能这盆污水现在就已经泼在他头上了,等到明天,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唐泛在饭庄跟尹直的儿子为了抢个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尹直充其量就是落个教子不严,唐泛却要背上有辱斯文,表里不一之类的骂名。

    不过现在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谁也没想到唐泛的反击会来得如此之快。

    “大哥,要不要将他的嘴堵上?”薛凌低声问。

    “不用,让他继续喊,反正丢脸的是他老子。”隋州如是道。

    “那敢情好,我让他多叫两声!”薛凌嘿嘿一笑,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他上前冲着尹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叫什么叫!尹阁老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不会连身份也是假冒的罢,先跟我们到诏狱里走一遭再说罢,带走!”

    尹骐一听诏狱,直接吓得魂飞魄散,连叫声都尖利起来:“我真的是尹直的儿子,不信你们去尹府上问啊!”

    刑部一干人等在旁边站着,却完全插不上手,只能从头旁观到尾,眼看着尹骐等人被带走,一个原本很有可能是针对唐泛的陷阱,已经变成一场活生生的闹剧,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

    彭逸春总算松了口气,他歉然道:“大人,今晚的事都是因我而起,若非我邀请您过来,也就不会……”

    唐泛摆摆手:“没有今晚,也会是别晚。我刚刚落了他们的面子,他们如何肯罢休?”

    一股怒火忽然涌上彭逸春的心头,连他这样的老好人都忍不住怒声道:“万党实在是太……”

    唐泛制止了对方接下去要说的话:“丹臣,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合。”

    彭逸春年将耳顺,唐泛不过而立,两人之间年龄相差巨大,但现在聆听唐泛教训,被唐泛指点的,却反倒成了彭逸春,不过他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

    彭逸春知道,唐泛有这个资格。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彭逸春才更为唐泛感到不平。

    “大人,”他稍稍冷静了一下心情,道:“若是有人指使言官上疏弹劾您,我愿以自己的清白和头上这顶乌纱帽作保,出面为您作证。”

    “大人,下官也愿以性命和清白作证。”说话的是陆同光,当年唐泛在刑部时,与他交情就不错,不过陆同光为人素来平庸怯懦,不肯担当,这次能主动站出来说这句话,却是难能可贵。

    “大人,下官与彭部堂一样!”贺轩道。

    “大人,下官也是!”

    “大人,下官也……”

    刑部一众官员纷纷出声,也许这里头不乏跟风之人,但唐泛依旧很感动。

    万党虽然嚣张,可他们也没法一手遮天,而这世道,终归是心怀正义的人占了大部分。

    他拱手道:“多谢诸位,不过此事还没有糟到这等地步,如需帮助的话,唐某一定会主动开口的,多谢诸位了!”

    众人连忙回礼:“大人勿须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等应该做的!”

    送走了彭逸春等人,唐泛与隋州一道出了仙客楼。

    “那女子应该是无辜的,回头审一审,便将人放了罢,诏狱的事我是吓唬尹骐的。”唐泛道。

    隋州点点头:“我知道,不过今夜之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嗯?”唐泛歪了歪头,一时没听明白对方说的影响是指什么。

    但他迷惑的神色却令隋州忍不住去捉他的手,冲着他的下唇咬了一下。

    唐大人吃痛地哎哟一声,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或明或灭的烛火映出一张似嗔非嗔,又有几分羞恼的脸。

    “隋广川!”他微微扬起语调,带了警告之意。

    “正如你见到吃的就克制不住,我看到你也无法克制。”隋州低声笑道。

    唐大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再使力去挣开对方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你要小心。”隋州道,身影几乎有一半隐没在黑暗中,灯笼微光则将两人的影子拉出老长,名副其实的形影不离。“今夜的事如此结局,万党不会善罢甘休的。”

    唐泛叹道:“其实我只是顺带罢了,他们真正的目标还是废太子,只因上回我当众让万通下不来台,所以他才会指使尹骐来算计我,太子一日还在东宫,他们一日就分不出什么心神在我身上,真正要小心的是太子才对。”

    隋州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总而言之,我不希望你有事,有时候……”

    唐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忍不住竖起耳朵:“什么?”

    隋州:“有时候,我恨不得能将你拴在裤腰带上。”

    唐泛大笑:“那样你裤子岂不要掉下来了?”

    隋州:“就跟那女人今晚抱着你大腿一样,你裤子不也没掉下来么?”

    唐泛:“你看见了?”

    隋州:“没有,听旁边的人议论的,可惜来晚一步。”

    唐泛嘴角噙笑,慢条斯理道:“那真是可惜了,要说那女子姿色其实还不错,若非与尹骐纠缠不清,我说不定就真的顺水推舟,与她来段露水姻缘了!”

    隋州嗯了一声,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回去之后脱了裤子让我检查检查,看上面有没有那女人留下来的印记。”

    唐泛嘴角微抽,现在说自己跟对方压根就没有身体接触还来得及么?

    第二日唐泛去内阁的时候,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虽然尹直看见他的时候直接就撇开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不过也仅止于此,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按照唐泛的猜想,他的儿子到现在还在锦衣卫指挥司那里没被放出去,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危,但肯定不会少受折腾,尤其是那帮锦衣卫,更不会将尹直放在眼里,巴不得多作弄作弄尹骐那种纨绔子弟。

    但尹直这种反应,未免也过于平静了。

    出于试探的心理,唐泛主动找尹直说话:“尹兄,昨夜我与令公子在仙客楼偶遇的事,尹兄可知晓?”

    尹直冷冷道:“他如今人不是还在锦衣卫那里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孽子向来顽劣,做下什么荒唐事也不稀奇,我反该多谢你帮我管教呢。”

    他几句话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唐泛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此时人已陆续到齐,唯独首辅万安,在大家等了将近一刻钟之后,才姗姗来迟。

    “方才陛下召见,故而来迟。”万安道,“今日会议暂且往后推一推,诸位先随我一道去见陛下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帝要召见,怎么之前也没个通知?

    不过既然皇帝有命,大家自然没有二话,便都陆续步出文渊阁,朝乾清宫走去。

    刘健特意落后几步,拉住唐泛小声问:“你知不知道陛下为何召见我们?”

    唐泛摇摇头,小声道:“没听说什么风声啊!”

    徐溥也凑过来悄然道:“我倒是听说了一点谣言。”

    唐泛刘健便都住了嘴,等他的下文。

    徐溥却不再说话,而是伸出自己的手,在掌心上写了个“太”字。

    与太子有关?

    难道陛下这回要动真格了?

    唐刘二人悚然相望,都有些忐忑起来。

    第143章

    到了乾清宫,所有人都被带到偏殿。

    皇帝跟前的小黄门道:“各位大人且稍坐片刻,陛下想请次辅入内说话。”

    即使明代宰相权力分散,再无唐宋宰相的威风,但对唐泛他们,皇帝依旧需要保持基本的礼仪,若换了普通官员前来,让他们在外头站着等就是了,几位宰辅来了,却是有位可坐,有茶可吃的。

    不过眼下大家显然顾不上这些细节,心里各自转着念头,无非都是皇帝到底要说什么,万一问到了太子之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照理说,内阁一体,本不该出现这种单独叫某个阁臣进去说话的情况,但如今,皇帝还真就这么做了,很可能是因为知道某件事上大家意见不合,所以打算分而理之,逐个击破。

    堂堂九五之尊,对臣下用上这种办法,未免令人有好笑又好气。

    但如果真的与太子有关,皇帝这样做,就可以理解了。

    再看看万安等人安之若素的模样,唐泛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一炷香之后,刘吉出来了。

    他的脸色很奇怪,令人无法形容,不过有万安等人在场,唐泛他们也没法上前询问。

    刘吉坐下之后也不看任何人,就跟老僧入定似的,眉眼微垂,一动不动。

    刘吉之后,又是彭华与尹直相继入内。

    他们进去的时间不长,起码没有刘吉长,约莫片刻就出来了,面色虽然平静,却有透着一股志得意满。

    小黄门上前:“陛下请刘阁老叙话。”

    刘健起身整整衣裳,向唐泛他们递了个眼神,便跟着小黄门走了。

    此时万安却开口了:“润青,听说你昨夜抓到了白莲教余孽?”

    唐泛道:“不过是怀疑而已,我已报知锦衣卫知晓,此事尚待他们查证。”

    尹直哂笑:“唐泛,你身为阁老,却与锦衣卫这等天子亲军过从甚密,难不成是奉了谁的命令,别有所图?”

    唐泛面色不变:“尹兄言重了,锦衣卫负责侦缉捉拿朝廷钦犯,莫说是我,便是尹兄你,发现了白莲教余孽的痕迹,难道还要隐匿不报吗?”

    尹直冷笑:“只怕是有人急于公报私仇罢?”

    唐泛:“这私仇不知从何说起,还请尹兄解惑。”

    两人唇枪舌剑往来一回合,便见刘健跟着小黄门回来了。

    如果说刘吉回来时,表情只是古怪而已,那刘健的脸色就称得上难看了。

    陛下和他说了什么?

    唐泛与徐溥对望一样,都有些奇怪。

    但刘健并没有与他们进行眼神交流,他甚至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径自坐下来,胸膛微微起伏,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疲力尽的争吵。

    看到这种情形,徐溥有些不安起来,但他只能跟着前来传话的内侍一并去见皇帝。

    到了这种时候,唐泛反而冷静下来,他也不再试图与任何人进行言语或眼神上的交流,开始闭目养神。

    尹直原本还想刺他几句的,见状只好闭上嘴巴。

    很快,徐溥也回来了。

    他的脸色比刘健还要难看,脸色甚至微微发白,脚步也有点踉跄。

    第7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