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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青seven(9)

    那人拉出自己的内衫嗅嗅,说:对,前四日我去大食人开的澡堂子泡澡,染上了。你鼻子倒很灵。我刚刚上任,来财神府中拜访,差点惹祸了。
    他垂头回房,那人挡在他面前:我欠你一次了。去年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以你的天赋练习影卫武功着实可惜。要不要换个内功心法学学?
    他答应了。生或死,他本能地靠近前者。
    我武功路数与这心法相冲,在这个位置上我不敢散掉重练。那人忽然出手拍上他丹田,他没能避开,至于你能不能捡回一条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然后那人连续三天都来,逼他背下了很长一段心法。背完的时候那人大笑说:我也想看看这个心法的威力。他察觉不出异常,他丹田还是影卫的心法。
    而那人临走时报上名号:交个朋友,我叫谭青,是天一教中新上任的色神。我知道你叫卫彦。
    他出任务的时候,全身内力突然消失无踪。他第一次中了麻药,强撑一段时间后终于气力耗竭,从屋檐上掉进污水中,动弹不得。
    李平就是在那个时候匆匆路过巷口,又傻乎乎地掉头跑回来,在濛濛细雨中大声道:我是个大夫,想带你回去医治。
    李平蹲下来背他。第一面他记得清楚,李平杏仁眼,肤色较寻常汉人白,轮廓比寻常汉人深邃。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令人生出亲近之感。
    自此不忘。
    他回府后找到谭青,问他:内力为什么,消失?
    谭青慢吞吞地说:我给你散掉了,你的运气很好,捡回一条命。现在你可以练你背的那个心法了。
    谭青还对他每次都能找出自己比较感兴趣,但他无可奉告这是他直觉的一部分,与她易容换身形的技巧毫不相干。
    心法有九层。这一年他练到第五层,谭青与他交手,他输了,谭青却说:你现下是影卫之冠了。他觉得谭青说的是实话。
    之后,他不出任务时常年跟在暗处观察李平。李平不会武,所以一无所知。他自李平身上知道普通人是什么模样。他看得久了,开始在出任务时故意受些本可避开的皮肉伤。他没有想过其中原因,只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一种想出去,想让李平看到他的渴望。若他真受了伤,反而会被锁在府内。影卫聚集的地方阴气浓,他不喜欢,好在李平从不过问府上事。
    他频频受伤出错,因而在府里的排位连续下降,性命却好端端地留存着。管事的不得不派他去做明面上的活计。卫家去四神庙上香时,人潮如墙。李平在人山人海里边挥手边冲他做着口型,他分辨了好一会儿,回他自己的名字:卫彦。
    这大概才能算开始。
    那时李平在低头给他清理伤口,李平的颈脉暴露在他手边。梨花钉在桌上闪光。不,不用多余的武器,只要他手刃轻轻斩下去,就可以立时将这人击毙,终结他的种种异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起伏的动脉。
    他在抓药。
    他在自渎。
    他半夜急冲冲地出诊。
    他懒洋洋地翻着医书。
    他端来的温水。
    他烹制的食物。
    他熬好的伤药。
    他的掌心很暖。
    他肤色白皙。
    他爱笑。
    他杏仁眼笑得弯弯。
    他对着他送的美貌清倌哭笑不得
    李平。
    李平。
    李平
    他默默转开目光。
    盛临十四年,他十九岁。谭青翻入卫候府找他时,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险境内力被化功散封住,一身贵公子打扮在逃亡中被毁得七零八落。 他出府替他击破天一教六阎罗布下的阵法,在卫候府中藏起他休养,并问他:还要不要,帮忙?
    谭青擦掉口边的血渍,傲然道:不必。
    于是他问:出府,法子?
    谭青探究地打量他:有没有办法出财神府,得看你为什么要出府。
    他不知从哪里说起。他的世界本来黑白分明,要么好,要么不好。遇到李平之后,界限却模糊起来。他一向讷于言辞,口拙嘴笨,只好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李大夫前,待府里等死期。死亡好,死亡是解脱。李大夫后,死亡不好。
    他又解释不了哪里不好,总之很不好。
    谭青瞪了他半晌,拿起剩半边的扇子狠狠地敲自己的头:你这顽石居然有开窍的一天?你说的那个大夫也算也算水滴石穿了。
    他想自己唯一的朋友最近本就有点疯癫的,这下可更傻了。
    谭青停下敲头,诡秘一笑:那些被客人看上的神兵利器,有哪样财神会舍不得送出去?
    他似懂非懂,直到孙一腾来府中做客。
    同伴说新来的江东盐商孙一腾折磨死了三个影卫,叫他小心避开。他点点头,然后轮到他给齐进带路。
    据他所知,大侠有副仁厚心肠。
    据他所知,孙一腾在转弯的角落里散步。
    据他所知,孙一腾非常痛恨被有武功的人戏耍,绝对不会放过冒犯他的人。
    据他所知,李大夫住在齐进隔壁的厢房。
    他送完齐进,在手中扣了一粒石子,朝孙一腾脑袋上飞去,孙一腾冲过来拽起他的领口。他笨拙地说:你不会武。
    之后是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当他显露人前,就等于把这条命交给了未知。
    他没未等太久,李平红着一双眼睛拖来了小公子。
    他杀了孙一腾。
    他可以不杀,但杀孙一腾,仿佛冥冥之中注定需要他完成。就像他注定要在南风馆中买下那个瘦弱的男童。
    然后他跟李大夫回了家。
    是从正门进的禾木医馆。
    元宵节万家灯火,李平指着灯笼对他笑道,这户人家快要添丁了。
    广厦终倾,将士殒命。
    他以为某时某地中的毒受的伤到底拖到了发作时刻,将困惑如实以告。 而李平吻了他。
    他并未许下过什么愿望,此刻却觉得如愿以偿。
    屋内李平的呼吸变得均匀悠长,他的身体也从刚才的情/事里偃旗息鼓。
    他在暗处见过很多桩情/事,有男女的,也有男子之间的,不外乎一方享乐,一方吃痛。被进入的类型,无论男女大多肤白秀美,是桑兰姑娘,是卫瑾小公子,绝不是肤深声低的他。他证实过,后来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刚才李平磨磨唧唧,进入他时万分小心。他不想骇人听闻,但他的确忍过很多种不同的刻骨疼痛刀枪剑戟暗器。这点委实不算什么,更何况这连痛都称不上,只是小小的不适而已。不适也很快变为快感,摩擦会带来肛口的酥麻,戳刺会带来身体里的痛快。他不会形容,反反复复也只想得起来一个销魂蚀骨。
    他翻回梁上睡,夜色浓重。
    可这个世界已经从纯粹的黑,单调的白,鲜血的红开始变得五彩斑斓。
    备注:喜欢小卫吗?
    第18章
    标题:脖颈戴骰
    概要:是。卫彦重复,不滥杀,不受伤。
    早上起来时一转头,卫彦在桌前笔直地坐着。我从衣柜中翻出一根红腰带,剪出一条窄缎带,把他送我的那枚骰子系在脖颈上。他走过来手指轻捏缎带,那缎带就生在了骰子上。
    我低头,他绕到我身后给缎带打结。打完结后,我拉开内衫,边把骰子的坠儿贴身放着,边问他:你不用戴在脖颈上?
    他摇摇头。
    我去厨房中开灶做早饭,他亦步亦趋。倒米的时候想起对他武功的疑惑,于是又确认了:你的武功是不是很高?顺手把灶上的鹌子抹上盐。
    卫彦看着鹌子说:是。
    我问:那你怎么会常常受伤
    故意的。卫彦说,他忽然别开头,深麦色的面皮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好奇了:那你为什么要故意受伤
    卫彦顿了一下才说:找理由,看主人。
    我打了一碗水冲干净手上的盐巴,放弃纠正他的称呼。问他:你怎么了
    卫彦不作声。
    我只好说:过来,我摸一下你的耳朵。他眼睫低垂却乖乖朝我手边探头。
    他的耳朵滚烫。
    我下结论:你害羞了。
    他答应:是。
    我把鹌子下锅,跟他说:以后不要再受伤。
    是。他重复,不滥杀,不受伤。
    我吩咐他:碗递一下,又大声吼我最右厢房的大儿子,小涟,出来吃饭。
    沈涟出来时有点阴沉,我没多问,去前面禾木医馆开门了。
    齐进每天晚饭后都过来晃,我叫他早点来吃晚饭,他就说要在客栈中陪齐老夫人吃。
    到第六天,燕捕头过来吃饭时,在桌上递过来手绘图说:司户参军托我转告你,他寻到一处宅院,在草市河旁边。他点着粗糙的手绘图说,前面能做商铺,院中有棵很大的乌桕树。离禾木医馆一里半。李大夫,你要换住处?
    沈涟听到这里抬头看我,我边往吃白饭的卫彦碗里夹茭白边否认:不是的,一个朋友要住。我晚点儿跟他说。
    燕捕头走后,齐进来,我把手绘图交给他。他大喜,自去找屋主了。
    晚上沈涟和卫彦在我的卧房里,又各占一个角落看我的医书。到睡点,我把小涟推回他自己的厢房。
    到第十天,卫彦早上说:给主人采药。我说:那你去吧,我去给卫候府出诊。
    我去的时候带上了沈涟,路上想起被褚明的事一岔,他尚未进学。于是在驴车上旧事重提:开年了,我送你去太学。
    他轻松地说:不用你送我去。
    我皱眉问:你不想读书吗?天下再乱,对读书人总是敬重的。
    要读的,沈涟笑着说,只是不用你送我去。你的诊金供过我吃食衣裳,省一些。就不再开口。
    他来了两月,面容不复初来时精致苍白,白皙中透出活力。街上成群结队的少女们红了脸,推推搡搡打打闹闹地从我们驴车边上过去,总有几双妙目回头望他。
    给卫瑾号完脉,卫瑾的下仆拿着新方子下去了。我吃了一杯卫瑾桌上的茶,茶汤金黄,栗香糯香中又有清幽花香。我忍不住又倒了一杯。
    正拉着沈涟说话的卫瑾跟我说:李大夫喜欢袁州金片,回头叫影卫送五两去禾木医馆。
    我谢过他。沈涟毕恭毕敬:卫八公子见识广博,饱读诗书,我一介小药童好羡慕。
    卫瑾问他:我有喘症,整月整月地关在府里,我倒羡慕你自在。我房里这些诗书,你想读哪本,带回去就是。
    沈涟垂头说:没有先生教导,多半看不懂的。
    卫瑾笑着推他一把:小事。我荐你去太学作外舍生,给你出斋用钱。新来的祭酒很有些本事。你多和李大夫来看我,解解闷。沈涟躲掉:卫八公子待我这样好,我自然要多来卫府的。他将就我的茶杯喝了一口说:袁州金片当真好吃。
    之后我们告辞出府,回禾木医馆,路上沈涟冲我一笑:我就说,不用你送我去读书了。
    回到禾木医馆是下午,卫彦也回来了。我在前铺中查验他采回来的药材。品相参差不齐,但都对了,沈涟听我吩咐一样样分拣清洗。
    这时齐进兴冲冲地跑来:我和原屋主谈妥了。明日搬过去请你们吃酒。我在长安城中没什么朋友,你们都来。
    我答应:好,还要给你置礼的。他搔搔脑袋,没有推辞。
    我给卫彦一吊钱,跟他说:去市肆上买些发糕和六只小鸡回来。并问沈涟:药材洗干净没?该磨粉了。
    他说:我去接水。之后清洗药材磨粉。
    第二天我们三人去了齐进所在的客栈,他们两人帮齐进的家什搬上大牛车,我搀扶七十六岁的齐老夫人上前面的马车。齐老夫人絮絮叨叨地问:你是李大夫啊?你看我身体中不中用啊?
    我反复跟她说:脉象沉稳,中用的。
    她坐稳了又来摸我的脸:李大夫俊俏啊,招姑娘喜欢。比我儿那个憨货好多了。你认识什么贤淑姑娘给我儿说亲啊。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有谢媒钱的。
    我满头大汗,扶她回去坐着:一定的,一定的。
    马车驶达他新家。
    齐进的新宅子里,真有一棵参天乌桕,乌桕下石头桌凳。我抬头看着葱郁树叶感叹:这乌桕好啊,根皮及树皮四季可采来晒干。
    沈涟正搬寝具进来,随口接医书:乌桕叶鲜用,杀虫解毒通便;外用疔疮打损伤。
    我正要夸他记性过人,齐进说:李大夫你爱采多少采多少,别给我采死了。
    我笑:那万万不会的。
    卫彦一手拎发糕,一手抓着六只小鸡进来了,我说:给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接了,我口上贺喜:发糕祝你家家财大发,小鸡祝你家六畜兴旺。
    齐进又插口:小鸡喂大了,还请你来吃。他一拍脑袋,啊,晚上没得吃,我去市集叫个烧鸡几个小菜,请你们吃酒。说完我眼前一花,他就不见了。
    我对着乌桕想起自家院中空荡荡的,只得一口井,夏季炎热得很。回头可以叫卫彦搭葡萄架遮阴。
    第19章
    标题:拜师学武
    概要:你白日进学,夜里习武,真的受得住
    天色渐晚,齐进一手稳稳端来一张有酒菜的木桌面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一手往地上放了木箱子。荤有烤鸡、红白熬肉、盐酒腰子,刚开春小菜不多,素只有萝卜丝和山芋头,糕点是迁居必备的糍粑。我、卫彦、沈涟和齐进母子,五人围坐桌边吃饭。
    吃到差不多了,齐进给我夹糍粑:今后彼此关照啊李大夫,我去还人家的桌子。他徒手开了地上木箱,给我们一人身上抛个苹果,端起木桌迅速闪出去。
    苹果夹着劲风,堪堪砸到我肩上,我啊一声惨叫向后倒去,卫彦瞬间抄过苹果再扶住我。我夺过卫彦手上的苹果。还没开啃,齐进就闪回原处了,我问他:这个天苹果不便宜吧?
    他说:是不便宜,十文一个。卖的人说是南边望州的玉潭城产的,走水路运到长安城,长安城的苹果九月就下市了。玉潭城在南方,被几字型的湟水包裹,乃是望州首府,也是茂朝的东西分界城。
    沈涟拖走我手上的苹果,再拿过四个苹果,去乌桕树下的井里舀水,一一洗了才还四个手上。开啃前,他乖巧向齐进说:家宅平安。然后拿勺递最后一个给没牙的齐老夫人,齐老夫人一勺一勺吃起来。
    齐进啃着苹果,顺嘴答:平安、平安。
    沈涟问:齐大哥,我的年纪能习武吗?
    他要习武?
    齐进伸手拍了他肩背丹田,去屋内抱酒时说:虽说晚了一点,但能的。你这娃娃不止精得很,武学天赋也高。
    沈涟说:那能学齐大哥的武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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