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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易玖一愣, 又问:一月二十五吗?
    从毓晗:对呀。
    易玖:好。
    给手机锁屏后,她看着语文课本,那上面的字通通变成了梁肆延梁肆延梁肆延。
    易玖吐了口气, 肩膀放松下来。
    没由来的,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发了会儿呆之后, 提笔开始写字。
    梁肆延, 你个胆小鬼。
    既然你不行, 那就让我来。
    据本市气象台预测, 本市1月6日1月7日间, 气温再次降到0℃以下, 从今天夜间开始, 我市天气即将变脸,雨雪模式开始,伴随着气温的下降,雨雪天气道路湿滑,有外出计划的小伙伴们,一定要注意出行安全,及时做好雨雪和降温的准备。
    易玖和梁肆延出门上学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报天气预报。
    江婉柔坐在客厅里,抿了口咖啡:阿延,出门开车当心点。
    梁肆延敷衍地应着:走了啊妈。
    出门的时候,地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但并不厚重,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就化开了。
    傻了?梁肆延勾着车钥匙的手在易玖面前晃了晃。
    易玖:没怎么见过积雪。
    梁肆延:现在还早,再过大半个月就能见着了。他打开车窗,手肘撑着车沿,哎,要不要在京北过年?
    语气闲散又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问。
    易玖想了想:不了,不然家里只有我妈妈和外婆了。
    梁肆延耸耸肩,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随便问问。
    雪天路滑,易玖觉得按照梁肆延追求刺激的性子,绝对又会来一场末路狂飙。
    慢一点开啊梁肆延。易玖一遍一遍地嘱咐。
    梁肆延简直是被念叨得头疼,他烦躁地看着前方,车速却乖乖地慢下来:知道了。
    易玖非常满意。
    还有两个拐弯到学院路。
    易玖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一刻,尖叫声和尖锐刺耳的鸣笛声让她困意全消,整个人后背绷紧,瞳孔一缩。
    她的瞳眸里,是前方拐弯处一辆大卡车突现。
    大概是打滑了,那如巨兽般的卡车冲这个方向不受控制地驶来。
    梁、梁肆延易玖惊恐地看着前方,尖叫着。
    紧急刹车之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急躁声响、喇叭声鸣笛声、路人的尖叫声,混杂成一片,汇聚在这个被雪氤氲成模糊的早晨。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
    巨大的冲击力让易玖失去了全身的控制力。
    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听见救护车哀叹似的鸣笛声。
    然后,落入无尽黑暗。
    易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背部肩部脖颈处全部疼到发麻,却是能忍受的程度。
    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喉间干涩。
    护士正站在她旁边,见她醒来:还好吗?
    易玖点点头,她问:梁......那个和我一起的男生呢?
    在抢救。
    抢救?易玖惊讶地问,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拉扯,背部疼得厉害。
    她这么快就醒了,且身上都是皮外伤,为什么梁肆延需要抢救?
    小九!小九在哪里!门外,是江婉柔带着哭腔的诉声。
    女士,请你冷静一下。
    易玖,就是那个一起带过来的女孩子,她在哪里!求求你们了,快点告诉我她在哪里啊!
    易玖咬牙忍痛,挣扎着起身。
    护士赶紧制止她:你干嘛?
    门外那个阿姨是在叫我。
    护士往外看了一眼,去开门。
    易玖!江婉柔慌张地跑进来,易玖,快点!
    她全然忘记了易玖全身上下也充斥着疼痛,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跑。
    女士,你干什么!护士挡在面前。
    江婉柔满脸都是泪痕,头发凌乱,顾不上和护士说话,拽着易玖就要走。
    梁泽跟在后头,紧紧钳住她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说完,他又看着易玖,几乎是眼神对视上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梁泽的意思。
    她问:是,是要输血吗?
    嗯。
    易玖来不及多想,就点头答应。
    脾脏破裂,腹腔内部大出血,失血导致低容量休克。
    江婉柔在听到那句话时,已经晕了过去,梁泽连忙安排护士让她休息。
    易玖坐在一边,听着医生和梁泽说话,脑子嗡嗡的,一片混乱。
    为什么她只是受了皮外伤,为什么梁肆延会这么严重?
    护士为易玖抽血,她看了易玖一眼:六百。
    六百,六百够吗?易玖焦急地问。
    以你的身体情况,你只能抽四百,六百都已经是极限了。
    易玖:一千行吗,其实抽更多都行。
    小姑娘。护士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了,怎么就这么没常识呢,够了。
    才六百,怎么会够呢,大出血需要源源不断的血源啊。
    她等在一旁,旁边坐了一个小女孩,正在拿着手机低头视频。
    视频里,播报员声线冷硬地念诵着早晨发生的车祸。
    易玖低头听着,看着鞋尖发呆。
    妈妈,你不是说坐副驾驶才最危险吗?小女孩好奇地问。
    她旁边坐着她的妈妈,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因为遭遇车祸的时候,驾驶员会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向左打方向盘,副驾驶座上的人容易被甩出去。
    可是报道里说驾驶员受伤很重。
    宝贝,你怎么报道就只看一半啊,新闻里说了,驾驶员是向右打了方向盘啊。
    啊,那他为什么要往右打方向盘?
    这个妈妈也不知道了。
    一字一句,像一把刀子,凌迟着易玖的肌肤和心脏。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红了眼眶,脑内紧绷着的神经在巨大的拉扯下轰然断裂,她手肘撑着大腿,捂住耳朵,哭声压抑又细碎。
    剧烈撞击之下,五脏六腑在身体之中翻江倒海,肯定很疼吧。
    可是因为梁肆延下意识的行为,她丝毫没有感受到那阵疼痛。
    即使这场车祸与她无关,可是无穷无尽的愧疚和自责就是这个时候涌现的,齐齐堵塞在她的心头。
    梁肆延在遇到车祸的时候,下意识往右打了方向盘吗?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那么快,他怎么可能,又怎么会有神志去思考那些呢?
    他该是遵循人的本能反应,向左打方向盘的啊。
    那份对梁肆延的担心,最后又加上了难以抹去的愧疚。
    怎么最后,变成了梁肆延保护她呢?
    梁肆延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
    索性不算太严重,那辆卡车有明显的刹车痕迹,而梁肆延当时的车速算不上太快。
    易玖透过小窗往里看,梁肆延躺在床上,嘴唇发白,又干。漆黑的头发杂乱无章,锐气的一张脸没什么生气,眉眼耷拉着。
    梁泽站在一边,眉目紧蹙,江婉柔紧紧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从早上哭到现在。
    跟你说了车开慢一点啊!江婉柔哭着说,你吓死妈妈了啊!
    梁肆延声音虚弱,还是扯出一个笑:江太太,你儿子可开得够慢了。
    梁肆延又艰难缓慢地扭头,看着梁泽:梁总,我这不是活着吗,您别皱眉了,本来就长得凶,这一皱给我吓走了。
    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梁泽明白,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没事了。
    梁泽抹了把脸,没多说话。
    梁肆延缓慢地在病房里扫了一眼,又问:易玖呢?
    江婉柔:在外面。
    她没事吧?
    你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梁肆延还是笑:哎呦,您别摸我手趁机占我便宜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固执地问:那易玖没事吧?
    江婉柔:没事,给你输了血,在休息。
    输了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江婉柔皱眉:六百。
    六百?羸弱声音透着惊讶,成年人最多只能抽四百,她为什么抽六百?她人呢?
    梁肆延像是要起身,可是一动,抽动着身上的受伤部位,疼的厉害。
    鬓角和额间齐齐渗出细密的汗。
    易玖赶紧低头,怕他看见自己。
    你不要乱动呀!江婉柔柔声呵斥,小心伤口裂开。
    不是,这六百......梁肆延哑声,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六百也太过分了吧。
    阿延,你养好身子,医生说了,脾脏破裂要养两三个月。江婉柔直接跳过了话题。
    六百也太过分了吧,妈你土匪啊。
    .......
    离开病房前,易玖还能听见梁肆延那虚弱到不行的声音,在为那600cc的血而抱怨。
    易玖抽了太多血,觉得口干舌燥,头也晕。她回到病房,躺在病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胸口又酸又胀,眼泪又顺着流下来,无法抑制。
    梁肆延,他真的对自己很好了。
    江婉柔请了护工轮番照顾梁肆延,直到晚上八点,她实在承受不住困意,才和梁泽回了家。
    梁肆延醒了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压着,他扭头,看见易玖趴在床边,脸颊蹭着他的手指。
    护工不知是何时离开的,病房里也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微弱。
    她不知来了多久。
    梁肆延轻轻抬手,指背蹭着她柔软细腻的脸,像在摸一块棉花糖。
    这么瘦小的人啊,怎么就能抽这么多血。
    易玖睫毛颤了颤,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梁肆延那深邃的眼睛。
    你醒了?易玖说。
    嗯。声音还是羸弱不堪,有些沙哑。
    易玖:你
    刚说了一个字,哭腔弥漫,有些哽咽。
    这是梁肆延第二次看见易玖哭。
    第一次是在临夕湖的那个下午,她抽抽噎噎地告诉自己,她是想玩刺激的游戏的,是枷锁太多束缚着她。
    所以他希望,她可以随心去做那些她喜欢做的事。
    这是第二次,但是这次让她掉眼泪的人和事变成了自己,那自己该怎么补偿她呢?
    他嘴角翘了翘:梁肆延还没死呢,我们小十这是干嘛啊?
    易玖摇摇头,手指蜷曲着:就是突然想哭。
    别哭了。他费力地抬手,指尖拂去她的眼泪。大概是车祸后的虚弱,给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脆弱感。
    那声音,又低沉又温柔。
    前所未有的反差,实在容易让人陷进去。
    还有啊他一口气说不了这么多话,语速有些慢,虽然爷这血型稀有,但医院也是有血库的,你不用抽这么多血,好歹也是个年级第一,这时候智商下线了啊,不知道人一天只能抽200的血?
    可是都是因为我。
    梁肆延啧了声,连叹气都变得缓慢:车祸把你脑子撞坏了?
    易玖看着他,眼尾红成一片,双眼皮都快揉成了单的,泪眼朦胧,落在梁肆延的眼里,实在是楚楚可怜。
    京北的雪是你让下的?
    不是。
    那卡车是你指示司机谋害爷的?
    不是。
    那你抽给我的血里下了毒?
    ......没有。
    话音刚落,就伴着梁肆延的轻嗤声:所以啊,和你有屁关系。
    他抬起手:哥哥现在行动不便,你头低下来点。
    易玖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她微微低下头,眼前的视线里,是他穿着病号服的宽阔胸膛。
    下一秒,梁肆延的手贴着她的脑袋,修长指尖穿过乌黑的长发,手腕蹭着她滚烫的耳廓:摸摸头,别哭了。
    第34章 肆意
    学校的课是不能去上了, 期间沈邵闻三人来过一次,廖暨凯还有几个男生也来过。
    他们来的时候,易玖就坐在一边, 认真地听他们闲聊。
    从毓晗不止一次惊讶, 为什么易玖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而梁肆延就跟个蔫了的老黄瓜似的。
    梁肆延总是不屑一顾地轻哼,懒得搭理。
    沈邵闻感慨梁少爷这十九岁的生日是没法像模像样地过了,对此梁肆延也是毫不在意。
    又不是活不到二十了, 不过就不过呗。梁肆延说。
    看你这样子, 期末考试也没法考了。
    听闻此言,梁肆延乐了,笑到一半, 又看了眼易玖,而后状似惋惜:哎呀,爷学了好久呢, 还想靠着期末来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看这事儿闹的。
    梁肆延生日前一天,易玖看着书包里的那封信, 终于鼓足勇气。
    择日不如撞日,她已经一刻也等不了了。
    这是一场,她有百分之百把握的胜仗。
    梁泽最近在谈一笔大项目, 通常都是晚上来的。白天, 江婉柔就和护工一起照顾梁肆延。
    梁肆延捂着肚子从厕所出来, 行动缓慢。
    你要上厕所你跟小杨说啊。江婉柔扶着他。
    小杨是梁家请来的一名男护工, 照顾梁肆延的起居。
    我手又没断。梁肆延说,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喝可乐啊妈?
    江婉柔白了他一眼:脾脏破裂, 水都不能多喝, 还想喝可乐,想的美哦。
    梁肆延躺在床上,枕头垫得高高的,他随手拿起手机打开数独,顺口道:妈,下次要再出事的时候你拦着易玖点啊,这妹妹聪明的时候那么聪明,冲动的时候又傻乎乎的。
    江婉柔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她看了眼小杨,对方明了地出门并关上了门。
    江婉柔:阿延,小九来我们家是来干嘛的,你忘记了吗?
    梁肆延还是低着头,这次选的难度是高级,他蹙着眉,思路有些卡:没忘。
    所以啊,这都是她该做的。阿延,妈妈知道你这人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心地善良的很,一会儿在意那个,一会儿心疼这个,不过,你完全不用心疼小九,这是很正常的交易。
    梁肆延抬起头,不假思索: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当做交易?
    江婉柔:阿延,小九从初中开始的生活费学费,还有她妈妈的生活费,外婆的住院费,都是我们家出的,这是我们给她们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也从没有向她们要过回报,这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你说的对,平心而论,的确不算交易,因为我们给她们家的东西太多了,更像是慈善。
    她妈妈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江婉柔没忍住笑出了声。
    梁肆延蹙着眉,片刻后就懂了这笑容里深藏的含义。他把手机丢在一边,开始重视这场对话:那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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