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词-(53)
是什么?
松云城周边的一处地下妖族城池。牧行之缓缓吐出一个地名,我曾在那里见过一支妖族,他们恐怕是世上仅存的妖族了。
唐棠自然知道那地方,甚至是不久前,他们才从那里离开。那时离开时,唐棠就在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总有一天,男主会回到这里。
但即使是她,也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和经历,已经天翻地覆。
站在一旁的时竟遥忽然道:这世上竟还有妖族?我以为我已经将他们
他没有说完,想必那话不会很好听。
沈流云在旁说:确有其事,我也同牧行之一起见过那妖族城池时掌门,您应当知道,这世界上最难的,就是斩草除根。
时竟遥挑唇道:你这样说了,那我更得去看看这些漏网之鱼了。他本就想去寻妖族,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流云道:时掌门都凑这一个热闹,我这去过一次的,没理由不去。
唐棠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看向云中任在松云山上时,云中任显得冷淡万分,但到了流光仙尊面前,他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些孩子似的别扭,像是又变成了许多年前那个大夏太子云中任。此刻他冷下脸,冷冷道:师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唐棠一锤定音,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动身
云中任插话:三天后。见唐棠看过来,他补充,三天后,师尊,不能再早了!您应当多休息。
对上云中任的冷脸,唐棠也有点无奈:好吧。
这件事情就这样敲定。
四个男主的眼神来往,其下的暗流涌动,唐棠并不是不知道。但她已经不想去管了,快刀斩乱麻,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快点完成任务死遁走人就行!
第77章 昼短七
众人散去后, 月上中天,一墙之隔,云中任又嗅到了酒味, 伴随着细微的沸腾之声。
他推开门, 门的那一头, 唐棠半坐在地上, 脚边是一个沸腾的温酒壶,她的长发闪着莹润的光芒,月光亲吻着垂下的眼睫。
有那么一瞬间云中任觉得自己还身在幻梦之中。
他靠着门,几乎是呆呆地立在原地,那一墙之隔的温柔乡,只是这样永远地望去一眼, 就让人难以自拔地沉了下去。
倒是唐棠先看过来, 道:怎么,傻了?
云中任走过去,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唐棠的身边,接过唐棠手里的银勺,搅着微微沸腾的杏花酿,低声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唐棠单手支着下巴, 说:我也觉得。
云中任倏忽抬头。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才是最不真实的好吧。唐棠耸了耸肩, 说:我还以为我已经死透了。
师尊云中任低声说。唐棠说话惯来直白,不太讲究, 然而云中任却听不得。主人还未怎么样呢,他这个旁观者先觉得晦气。
唐棠低下眼去, 拎起温酒壶, 清澈的酒液倾泻而下, 落进她的酒碗里, 一个明晃晃的月碎在里面。
云中任,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云中任洗去了唐棠的记忆,但流光仙尊也不是好骗的人。方才没问,只是外人太多,一时隐忍不发罢了。云中任早知道他逃不过这么一问。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哪怕是世上最疯狂的赌徒,也不会在赌博之前先设想赢了之后要做什么。
沉默片刻,唐棠道:不能说?
云中任摇摇头。他不语,只倾身抱住唐棠。
三十年前尚且要靠她来保护的小孩,如今也大了。他这样倾身下来,半个身子几乎遮住了唐棠,肩背宽厚,带着令人陌生的侵略性,唐棠恍然意识到了,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三十年了云中任喃喃道。
也对。唐棠说,三十年了,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云中任将下巴垫在唐棠的肩膀上,呼吸间湿热的气息拍在她的脖颈和发间,他说:既然师尊也知道弟子长大了,为什么不能
不能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被我保护一下呢?
他更紧地抱住唐棠,似乎要靠这力气抓住三十年的时光,那方才明了就失去的心意,窗外的杏花、澄澈的月光、流淌的酒香,一切都缓缓凝固,化为面前这一个人。
他用一种可怜的语气说:师尊,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您
唐棠失笑,拍了拍他的背,说到底还是觉得愧疚:不说就不说吧。
谁叫当年您也是这么瞒我,保护我的。云中任说,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但他讨了个巧。果然,唐棠不多问了,她端起酒碗。
师尊明日又要醉到日上三竿吗?
三十年不见,你好像变得很爱说我。唐棠说。但说是这样说了,她还是慢悠悠地将酒抿进嘴里,不为所动。
云中任直起身,他直直地看着唐棠,而后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又俯下身,这次倒没有抱住唐棠,只是将下巴放在她肩上,高大的身体极为别扭地做成一个小鸟依人般的动作,含含糊糊地说:我陪师尊喝酒
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的云谷主,到了自己师尊面前,总是一下子变得黏糊糊。他在修真界呆了三十年,始终以远客自居,只有唐棠是他可以放松的家。
就你那酒量?唐棠失笑,一边随手给自己倒酒,一边说,得了,喝醉了还得我给你拖回床上我的床你睡了多少年?现在还想睡?
听到睡这个字,云中任又抬起头。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似的,他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接过唐棠倒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或许酒量这种事情确实是天生的,三十年过去,云中任的酒量竟没有丝毫长进,两碗酒下肚,就迷迷糊糊地躺倒,顺势枕在唐棠的膝上。
唐棠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被他一下抓住了手。她想往外扯,但纹丝不动。唉。她叹了口气,决定不与酒鬼计较。
温酒的壶咕噜噜地沸腾起来,屋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阵木门被推动的声音响起,唐棠转头望过去。
门被顶开了一条缝,首先进来是一只黑色的小鼻子,随后,毛绒绒的脑袋也挤了进来。
一双鎏金的眼在黑暗中分外明亮。
呜。小狼崽低低地唤了一声,它用脑袋顶开木门,黑色的皮毛在黑暗中几乎隐了形,小身体一溜烟钻进了屋里。
它看起来很小一只,脚步都不太稳,前爪踩着后爪,哒哒哒地朝唐棠跑来,唐棠都还没反应过来,黑暗中,却有藤蔓拔地而起,直冲小狼崽而去!
然而,小狼崽的脚步看起来踉踉跄跄,身体却极为灵活,数十只藤蔓都拦不住它的脚步,它左冲右撞,灵活地避开了那些阻拦的藤蔓,跑到唐棠面前。
它略一停住脚步,似乎在估量自己面前,枕在唐棠膝上的云中任的高度,随后,它后爪一蹬,直接跳上了云中任的身体,一路踩着云中任的脸跳进了唐棠的胸膛。
云中任:
什么东西!
云中任大怒,也顾不得装醉了,他睁开眼,就见唐棠单手拎着小狼崽的后颈与它对视,小狼崽乖乖地在空中蜷缩着身体,发出呜呜的细小声音,勾着前爪要唐棠抱它,声音极为可怜。
那声音云中任一听就知道不好,果然,唐棠放软了神情,将小狼崽抱进怀里,道:小东西,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狼崽:呜
这双眼睛你是牧行之?
小狼崽点点头。
大约是身体变小了,那双耳朵显得尤其得大,又软软地,随着点头的动作摇摇晃晃。
唐棠一下没忍住,伸手捏住它的耳朵,好一阵揉搓。
小狼崽歪歪头:嗷呜?听起来是想学个小狗撒娇的,但到底是狼崽,声音有点不伦不类但即使不伦不类也可爱非常,唐棠一手捏着它的耳朵,一手握着它的小爪子。
揉够了,唐棠又点点它的小鼻子:小东西,你也是寻着酒香找来的?
说着,她用指间从酒碗里蹭了些酒酿,刚要点在它的唇边,忽然从身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唐棠的手腕。
唐棠低头一看,云中任还保持着那个枕在她膝上的姿势,微微笑道:师尊,狗不可以喝酒的。不知为何,虽然他微笑着,但脸色阴恻恻的。
唐棠一愣:是吗?
小狼崽也不满地嗷了一声。
云中任轻飘飘地瞥去一眼,道:狼也是狗。
说罢,他拉过唐棠的手,将唐棠沾着酒的食指放在自己唇边蹭了蹭,唐棠想收回手指:脏
但云中任拽着她的手,眼神带着点醉后的迷蒙,他惯来是知道自己的优势的,握着唐棠的手蹭自己的脸颊:师尊的,不脏。
他知道流光仙尊是吃软不吃硬的。
见唐棠果然放软了表情,云中任握住她的手,正想得寸进尺地再说些软话好话,却忽听一阵敲门声。
云中任没管,也不打算让唐棠去管,唐棠本想看一下,可是稍微一扭头,云中任就紧紧地拉住她的手。
小狼崽这个时候倒是机灵,它不断地用爪子扒拉唐棠的衣服:呜呜呜!
叫声之可怜之凄惨,大有唐棠不理它它就撒开嘴哀嚎的架势。唐棠无法,只能先拉开云中任的手,抱住它:怎么了怎么了?
小狼崽抬爪指了指门外。
门又被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是黑衣剑尊,他怀里抱着把剑,见到屋里的景象,先是一愣,犹豫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唐棠正坐在地上,云中任躺着枕在她的膝头,小狼崽被她单手抱在手臂间。小狼崽瞪着金色的大眼睛,那张毛茸茸的尖脸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倒是云中任面沉如水,就差咬碎一口牙。
唐棠道:沈剑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沈流云反手将门关上,关紧了以免再有什么人来三个人已经够多了他走到唐棠面前,也学着她的模样席地而坐,只是闻到熟悉的酒香,就来看看。
熟悉?唐棠说,看沈剑尊也懂酒。
沈流云很短促地笑了一下,道:说不上懂酒,只是方才看仙尊的记录册,上面写着仙尊喜花好酒,叫我想起一位故人。
唐棠一只手被云中任拽着,另一只手抓住小狼崽,没得空,只好说:沈剑尊若对这酒有兴趣便自己倒些吧。喜花好酒,沈剑尊这位故人倒与我相似。
不。沈流云说,他直直地望进唐棠的眼底,她不喜欢喝酒。我记得她小时候闹着要我去偷师父的酒来尝尝,等我真为她偷来,却只尝了一筷尖就被辣得吐舌头,从此再也没碰过酒。
唐棠没接这话,好像忙着跟云中任和小狼崽斗争,实则心不在焉地听着沈流云说话。
她记得这事。那是一个年节,掌门父亲很难得地取了一壶酒和两位师兄们同饮,那时唐棠和沈流云年岁尚小,自然没有他们的份。唐棠不甘心,她第一次做修真世界的任务,想尝尝这修真界的酒是什么味道,怂恿沈流云去偷酒。
沈流云拗不过她,只得去了,结果唐棠就尝了那么一点就醉了,沈流云辛辛苦苦把她抱回房间,对着那一整瓶赃物无语凝噎,最后为了毁尸灭迹不得不自己喝完,结果第二天醉得没起得来,掌门父亲上门抓人,正逮着浑身酒味睡倒在一堆的两人,气得狠狠罚了他们俩抄书半个月。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这桩旧事,沈流云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只是,我那师妹倒与仙尊一样,喜欢花。
唐棠心不在焉地说:喜欢花的女子并不少见,我师尊也
一股冷冽的梅花香打断了她的话。
三月初春,怎么会有梅花?
唐棠抬眼望去,沈流云单手掐诀,冰蓝的灵力在他的指间流转,随后凝成一支梅花模样。
沈流云握着那支梅,俯下身来。
那姿势让两人挨得极近,唐棠一下屏住呼吸,沈流云面含笑意,神情却很郑重,他小心翼翼地,将冰蓝色的梅花别进唐棠的发间。
一瀑雪白,极称那朵梅。
应当再有顶金冠的。他这样说。
唐棠愣住了。
这么一件小事,沈流云竟还记得
那日冬至,唐棠在空蝉山下摘梅插花,沈流云恰巧回来,见着唐棠,两人一起上山,她将一朵粉色的梅花别进他的金冠里。
然后她闹着要下山玩,沈流云就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就像他低下头沉默地让唐棠将不伦不类的梅花别进他的金冠里那样,那时他也沉默地跟上了唐棠下山的步子。
那日是冬至,但空蝉派迟迟没有下雪。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是在太虚秘境里。
那场雪是一切的结束和开始是唐棠的结束,是沈流云的开始。
至少唐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此时此刻,唐棠看着沈流云叹息般的眼神,忽然想:真的是这样吗?
沈流云他的人生真的开始了吗?
唐棠下意识伸出手,要把那朵冰蓝色的梅摘下来,但沈流云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师妹。他说。这句时隔四十多年的称呼终于从他嘴里落了地,轻如尘埃,又重负千钧。他想说的或许有很多,但最后,只一花一句便足矣。
唐棠一时没能接得上话。片刻,她勉强能发出声音了,才说:沈剑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流云的目光一沉。
他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却听得一声推门之声。
他方才不是落了锁吗?
沈流云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一支翠绿的藤蔓缠在门锁上,为门外的人开了门。
白衣的男人立于门外,他含笑道:仙尊这里好热闹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狐狸惯带的三分笑在黑暗中显得假惺惺的,沈流云低头,靠在唐棠膝上的云中任终于舍得支起身子,朝他露出一个冷冰冰的表情。
谁也别好过。他用口型说。
一旁,小狼崽朝他露出两颗寒光闪闪的小虎牙。
沈流云在心里啧了声。
云中任就不说了,看着冷冰冰的模样,能跟时竟遥这种狐狸混在一堆的能有什么好货?一个二个的黑心肠。还有牧行之,分明是个狼模样,怎么也像只狡猾的狐狸?
的确不是时候。沈流云说,时掌门现在应当可以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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