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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秾裕(102)

    情急之下,泪突然涌落,他还来不及确认,就已陷在乍喜乍悲的情感当中,他想,就算是幻觉,是做梦,也要好好握着这不可多得的片刻温情。
    阿棠姐姐!我好想你!
    磕磕绊绊,绕过桌沿,他摸索着去捉方妍绡的手,一诉思亲之情,却被方妍绡侧身躲开,她怕自己已然冰冷的双手,根本不能给予他多余的温暖。
    敛了敛伤感的神色,她耐心安抚道:小槿。姐姐想让你好好看一眼姐姐,你乖乖把这颗糖吃下,就能重见光明了
    祁终不疑有他,连日的压力早已叫他思绪昏聩,顾不得真假,接过那颗绛生丹,就往喉间塞,咽下之后,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只想昏昏欲睡。
    方妍绡把握最后一丝灵力,将他扶回座上,按照凤寐医书上所记,谨慎地实行换眼术法,把最后的光明都留给了他。
    第131章 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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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垓山山崖外,已拥挤着乌泱泱站了好多人。
    闵栀行至陡崖,与对面人群隔了数百米远,她冷笑这些人贪生怕死,狗急跳墙,奉一道无中生有的神迹为救赎,虔诚到毫无人性。
    而对面的仙盟们还在左一句,右一句商量着怎么把祁终瓮中捉鳖,甚至隐隐透露要选谁来担任新的仙尊。成败在此一夜,能不能扭转局势好像都尘埃落定了似的,全都自愿地想要来分一杯羹。
    闵栀悠悠撤去外围结界,暗暗握紧手心的血玉横,沉下的目光愈加心意坚定。
    结界突然消失,抱团的众人慌乱转身,看茫茫大雾消散之后,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影出现,惹得他们一片唏嘘。
    是,是唐门的表小姐啊。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即满山喧哗,全是吵闹。
    什么表小姐?她已经叛变唐门,和那大魔头为伍,现在就是个妖女。
    闵栀淡淡讽笑,把玩风中飘来的一片落桐花。
    唐门衰败之后,颜面扫地,追罪于唐澜起和闵栀的事,如今被一群老顽固掌家,更不肯放过机会,长辈们高高在上,对她疾言厉色道。
    闵栀,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你又凭什么问罪?
    闵栀毫不客气回问,她现在已经和这些人没有半分关系,能做到放下父母之仇,而不牵恨他们,已是最大的忍耐极限。
    依附妖魔,助他扰乱桐疆安宁,惹得神明发怒,其罪当诛,还不束手就擒。
    闵栀轻蔑一笑:神明?从你们口中说出来的神明,自然也是有眼无珠,不分黑白的蠢货。他明明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危害桐疆的事,你们明明也没有任何证据,却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上山来问罪,就凭那几个所谓的神迹之字吗?
    我看是你们心中妖魔已生,偏要强拉说辞,自以为正义。
    众人被怼得气噎,大眼瞪小眼,愤恨不满。
    你!真是执迷不悟!那魔头害了多少人,现在天神都已降旨,赐他死罪,我们若不站出来作为,怎担得起侠义二字,怎能做仙修之人?
    就是,就是。
    闵栀听得更嫌恶,恶狠狠道:小人作为,也配谈什么义字心中?
    哎,再来人劝劝她吧。
    那位老者失望退后,装作尽力的样子。
    闵栀又无所谓道:哦?说说吧,我到要看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哎哟,真是毫无教养。
    果然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唐门白给她吃那么多年饭了。
    众人被她态度惹得心烦,却又不敢动手,只能逞几句口舌之争。
    另外一老者站出来,看似语重心长:你可否听我们一句劝,现在那魔头大势已去,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投降,归顺我们,打开殿门,将功补过,二是负隅顽抗,与那魔头一起身死这九垓山山顶。
    闵栀神色麻木,听完他们这些威胁,怒从心生:够了!死到临头,你们还这么啰嗦,省点力气,去黄泉找路吧。
    格外嚣张的语气,吼得对方哑然瞪眼,直直摇头:哎,你,真是冥顽不灵啊
    长老们,不要再与这妖女废话,她早已失了心智,毁了她父母的一世英名,实在不孝。
    什么英名?她那狗贼父母也是做尽坏事,当初帮着唐门堂主,迫害前任堂主唐甫,可是为虎作伥啊
    哦。难怪她现在和那妖魔勾搭在一起,看来早有预谋,暗通款曲。
    众人的声音越来愈失控。闵栀听他们诋毁至亲,怒与怨更为深沉,顿时口气恶劣:闭嘴!
    你们全都该死,我让你们说,让你们全都去死
    愤怒让她理智全然失控,闵栀不管不顾地割开手腕,攥紧手心的召邪之物,任汩汩鲜血滋润玉横表面,启动血祭的仪式。
    顷刻间,浓烈魔氛笼罩山顶,万千邪祸,蜂拥而至,围着那一丝血味,不断涌聚,盘旋于空。
    众人目瞪口呆,桐疆清平多年,他们早已失去临危不乱的意识,这些场面简直一生见一次都够呛。
    杀了他们!杀了这帮狗东西!
    对这些不辨是非之人,闵栀憎恶在心,淌过的鲜血源源不断伴着怨气渗入血玉横,将上古邪力骤然释放,驱使那些得到祭品的妖魔,纷纷效力,撕开浩劫的一道裂口。
    阴风怒号,血溅长空,惊心幕幕,让大部分人心慌胆怯,乱了阵脚。
    这,这是什么咒法啊?太可怕了。
    是,是血祭啊。
    怎么办啊?可有法子破解?再这样,我们撑不了多久,就会沦为邪魔的祭品啊。
    无法,她手中有邪物,又用此上古禁咒,完全是以自身为饵,祭祀妖魔为她效力,一旦被反噬或者强行结束,定会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懂的长老道破玄机,众人更是慌张。
    那,那她岂不是也活不成了?
    是啊,是啊。她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啊。
    哎!早知不来了!魔头真是狡猾,又用这等李代桃僵的奸计!
    殿内,冰冷非常,诡异的静谧,仿佛一口将亡的残息。
    睁开的双眼渐渐涌现光明,祁终脑海空茫茫的,在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却清晰听到身畔有人坠地的沉闷响声。
    他慌忙起身,匆匆扶起倒地的方妍绡,震惊之际又满心悔痛,只见她失去双眼,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魂散。
    你你为什么要把眼睛换给我?
    祁终心口闷堵,忆起当初略闻凤寐说过换眼之术的过程,是至亲血缘才可百分成功的方法,如今眼前一幕,早已向他袒露真相。
    方妍绡听见他的问话,无力伸手,不知他在何处,茫茫寻觅一方衣袖,被祁终迅疾握住,寒冷的掌心冰得他心颤。
    你,怎么了?
    声音里的慌乱和怜悯,让他再也恨不起来,不断坠入恐慌的深渊。
    小槿,别再恨姐姐了,别恨了
    细微的话音,期盼未尽,叮嘱未语,骨瘦如柴的素手却先一步落在祁终的白衣上,再无了声息。
    阿阿棠姐姐。
    这一刻,祁终到底是意毁如山崩,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得见至亲一面,却不想是如此残忍的打击。
    他双目完全复明,望见这尘世的第一眼,却是亲姐亡故的画面。从今往后,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去期待?
    没有了。
    没有了。
    眼睁睁看着怀中之人魂散,空留一段红绸在手。祁终双手颤抖拾起那一方红巾,悲戚落泪: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伤心未尽,决明殿外一阵火光翻飞,闷雷般的响声骤然振聋发聩。祁终惊愣一瞬,反应过来那阵红光分明是血玉横的邪力四散。
    那件邪物他明明好好放在桌匣里的,怎么会不见了?祁终扶住桌沿,猛然想起闵栀离开的时候,格外异常,一向闹腾的她,出门之际却格外安静,悄无声息
    祁终踉跄倒退几步,更深的绝望蔓延而来。他来不及继续悲痛,急忙冲出决明殿外,奔赴外围结界。
    甫一出殿,却见影落剑自己抽出剑灵,执剑在手,拦在前方。
    祁终稍稍定神,烦躁喝道:让开。
    剑灵低垂了双眼,冷漠的神色出现少有的哀伤:上神,你不能去
    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祁终心中含愧,但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多说,准备强制封住剑意,收回剑灵。
    却见影落轰然跪地,凄然落泪:栖悦上神,你还没答应我
    够了!祁终一心担忧闵栀的状况,已经陷入两难局面,打断剑灵的问话,他直白坦诚一切。
    我根本不是他!我不是栖悦!幻术只是我利用你上当的方法而已,至始至终,我都在骗你,那个叫栖悦的上神,千年前,就灰飞烟灭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剑灵跪愣在一旁,眼中漫出无望的泪水,徒然熄灭心中最后一丝执念的火光。
    不,不。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对不起。祁终无暇与她多做解释,低语歉意,错身离开。
    栖悦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影落目光哀绝,心如死灰,千年前的承诺在此刻才得知对方早已失信。渴求的一切都化作泡沫散场。
    祁终闻声回望,却见剑灵自毁灵元,化作一缕执念消散的白烟而逝,顿时,那把锋利的古剑,铮的一声,断为两截,凄凉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已然废铁。
    他的心登时一疼,莫名的愧疚更深。
    崖岸上,闵栀望着那些贪生怕死之徒,溃不成军,一步一步走向泯灭的深渊,心里越加畅快,早已麻木了手腕上道道流血的伤痕。
    眼看最后一关都将被邪气冲破,众盟步步后退,迟迟不见神灵搭救,都万般后悔今夜上山,自寻死路。
    这时,团团黑雾中,一束金光耀眼。众人回望,自东方日出的方向,迎面走来一位蒙眼高僧,一身袈裟红艳,泛出柔和慈悲的光晕,逼散魔氛后,他踏着光亮缓缓而来,走至关道前方,诵经施法,冷淡静立。鬼魅邪魔见状,惧怕窜逃,似无数冰雪消融。
    众人讶异此人身份,却更欢呼他的到来,扭转了局势,更加振作信心,决意铲除邪魔。
    闵栀不知对面眼蒙白布的高僧从何而来,只是见他帮扶正道蠢人,心中连带厌恶,更欲除之后快,保全殿内之人的安稳。
    她决意以自身血魂为祭,号召万千邪魔,做一场殊死终决。
    可当她抬手时,才发现玉横之力已经在衰退了,她的血已经快流干了。
    脑袋突然一阵晕眩,手中邪物坠落在地,闵栀扶着剑,堪堪站住,当她意识到一切都无力回天时,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一滴苦泪坠落在尘土中,恍惚间,她听见身后有人在焦急地喊她。
    阿栀
    第132章 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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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的光在天际划开一丝裂缝,夏日的晨风自山顶隆隆呼过。
    一道虚弱苍白的身影,无力滑倒在地。闵栀不甘心就此输倒,苦苦硬撑着一番力气,在地上摸索血玉横的轮廓。却不知血祭的反噬仪式已经启动,她没有更多的血元供应邪魔滋长怨力,即将沦为最后的祭品。
    众人稍得喘息,震撼凝望空中一幕,见万千魔灵盘旋成阵,化作饥肠辘辘的血盆大口,齐齐露出贪婪的目光,将人从地面自上而下,涌上天际,准备蚕食这最后一点新鲜的血魂。
    黎明已经到来,在那段东升的旭日下,无数怨灵缠成一段黑柱,从上方俯冲而下,直穿过闵栀的身体,一声痛苦的凄鸣划过长空。
    不要!
    赶来的祁终为时已晚,只能无助瞪大双眸,望着这撕心一幕,失去思考与行动的能力。
    见她整个人长发散尽,衣衫浸血,软绵绵地,如同一片羽毛从晨曦的光痕里轻飘飘地坠落。
    祁终接住奄奄一息的闵栀,将脚下的玉横踩碎成灰,满目绝望,滞留原地。
    丫头,阿栀!你,你不会有事的,绛生丹,绛生丹会
    他哆哆嗦嗦,颤抖着双手,半抱着她,呆视她满手的血迹和伤痕,泪落不止,语无伦次地安慰。
    闵栀苦笑:琉璃,琉璃糖已经给你了啊。
    闻言,祁终脑袋一下空了,想起方妍绡刚才喂给他的那颗糖,原来她们早已瞒着他,做下这些无可挽回的决定。
    你们无限的愧与悔压迫祁终心头,好不容易复明的双眼却是酸泪朦胧。
    答应我,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你说,你说他只能如此苍白安抚。
    闵栀轻轻抬手,笑道:但愿,但愿来世,道途相遇,我们只做远别重逢到时候,你要先认,认出我啊
    眼看就要抚上他侧脸的缕缕发丝,祁终却本能地闪开,悲恸别过了脸,无颜面对她。却不料这一个动作,叫闵栀心生误会,彻底无望,垂下那血迹斑斑的手,哀哀闭上眼睛,压出眼尾最后一滴苦泪,滑落发间。
    阿栀!闵栀!
    紧紧拥住怀中一具渐渐冰冷的尸身,失温的血色,在他手心干涸成迹,一点一点折磨他的良心,似无数针扎。
    啊顿感一阵撕心裂肺的苦楚,他仰头望天,无助崩溃。
    对立的众人,却是冷漠无情,小声嘀咕活该。
    白纱之下,蒙眼之人蹙眉不止,捏着佛珠的手心全是汗水,攥着心中最后一点坚定的信念。耳畔浮现与菩提尊者的对话,一片澄明。
    佛缘十二时辰。只要你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将浩劫源头带回佛门度化,便可重新还俗,了断此佛缘
    在得知祁终是灾祸伊始的时候,沐耘闭了闭眼,心中怜悯一痛。他想今日无论如何,带人回佛门,好好度化,一切都可来得及。
    却未曾想到是眼下这悲哀一幕。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悲愤的质问,却不知问谁。祁终仰望上苍,却见金色的曙光洒在两岸的上空,一字一句显现出文字:
    亲离亲亡,诛心灭心,即为今生。前因后果,缘聚缘散,自知自认。此生一契,永世无悔。
    麻木的心突然通明,祁终想起当年那封此生契,原来这就是那一纸契约的代价,这就是他和天地命理做交易的结果,受尽委屈心酸,到最后失去所有爱他的人,落得个友散亲亡的结局,就只为换回心上人的一条命,这个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沐耘。他心如死灰,咬牙启齿地低喊。
    怒气腾升,恨意满心,以及失去所有的绝望,完全淹没了理智,祁终眸底泛红,一步一步向那些人走去,带起身后的碎石翻飞。
    暗处的凤寐看到他肩上系着的那一团红绸时,心里就已兵荒马乱,不祥地预感涌上心头,他强行安慰自己,那是巧合,一定是自己瞒着方妍绡杀他弟弟,内心难安,所以看什么像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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