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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秾裕(100)

    随即暴怒,恶狠狠道:谁准你们挑唆他出家的?啊?你们凭什么让他皈依佛门?
    方丈默然闭了闭眼,劝道:施主请回吧,希一是佛门尊者命定之人,一切已成定数,不能改变。
    狗屁定数!我就是要见沐耘!我要当面问他,你们都给我滚开!
    倔强否定方丈所言,祁终满目怒火,不甘心冲出大殿,坚持不懈地找人。
    找到禅房临近的后山下,祁终有心无力地累靠在一棵花树下,眯眼一望,看到山间,野桐花落,青山隐隐,一片旷然,心却还是无法沉静。
    沐耘!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
    越想越气,他感觉自己被捉弄了,忽而委屈地哽咽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沙,沙
    祁终冷静下来,猝然回望。
    又见那位蒙眼禅师,素整的白僧衣,衬出一派沉静如水的气质,禅意的冠饰,束住两鬓松散如云的青丝,银纹织边的白布,蒙住双眼,展露一张朦胧如月的容颜与那晚毫无分别的熟悉,叫祁终心头一紧。
    只可惜重逢两次,他要么是瞎子,要么被夜色糊弄,而现在暂时复明,他才认认真真地看清此人的模样,心中万般笃定,这人就是沐耘。
    你,你来见我,为何还要蒙眼?
    祁终率先沉不住气,轻轻质问。
    沐耘手中挂着一副檀木佛珠,轻微转动了两下,默默无言站在一株桐花树下,平静望着他。
    祁终不甘心上前靠近,沐耘却察觉他的动作,主动退步。
    如此扎心的躲避动作,祁终怔愣原地,眼眶顿时酸涩,皱眉道:你躲我?
    沐耘依旧不回答,静静站在粉白的落桐花下,恍惚中,有一丝清清淡淡的惊艳,像云烟般不可触摸。
    祁终哀哀苦笑,心冷一刻,霎时间,一树洁白的桐花全都枯谢了,花瓣如雨纷纷狼狈洒地,再无枝头的迎风潇洒。
    沐耘依旧寂然地,隔着他满心情爱的苦楚,遥遥站立。
    这时,祁终神色一沉,凌厉道:把眼上的布揭下,我要你看着我!
    捏紧手中的佛珠,沐耘无动于衷,心池却轻泛涟漪。
    祁终怒而不语,随即,扬剑一扫,冷冷一剑,劈下沐耘双眼上的白巾。碎布款款落下,露出一张沉冷的容颜,低垂的目光徐徐升起,波澜不惊地与祁终回望。
    这一刻,祁终眼尾的泪终于滑落,悲喜交加,颤声道:耘
    喊声未出,沐耘迅影上前,错身之际,敏快夺走他手中的剑,随后反手轻扫,两道剑光,在祁终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自袖间,自肩侧,过目而去。
    世间安静之际,一片银袍,一缕断发,飘飘坠地。
    祁终目光逐渐冷却,失神地凝落在草地上那突兀的两件物品上,这时,影落剑被飞扔回来,稳稳扎在他的眼前,那人背对他,冷淡回道。
    这就是我的答案。请回吧。
    轰
    脚步声远去,祁终骤感天旋地转,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坍塌成灰。
    无力跪倒在地,他望着那断袍断发,忽而想起断缘峰上,自己两掌断情时说过的话:今生我只与你反目一次,从此恩断义绝
    那沐耘对自己割袍断义,断发祭情的做法,以及他口中所说的答案,便是一样的从此陌路
    一切真的都无可挽回了吗?祁终心碎成灰,哑然泪落,绝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绡绡,你在找什么?把我的医书都翻乱了。
    竹屋里一片亮堂,凤寐收拾完草药,回到他的案桌时,发现一桌子书,乱摆乱放,有些惑然,自己不是个没收拾的人啊。
    听到他兴师问罪,方妍绡放下手中的刺绣,慢吞吞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样乖巧的认错,凤寐轻易地原谅了她,轻笑:那你翻我的医书干嘛?
    方妍绡略一沉心,那日撞见闵栀给凤寐的求助信后,她才得知祁终失明一事,情急之下,偷翻凤寐医书寻找医治之法,却不小心忘了按顺序放好,现在被质问,倒有些心虚了。
    我,我随便看看,觉得还挺有趣。
    凤寐拎钱袋的手一顿,好笑道:那么枯燥,你也觉得有趣?看来是闷坏了。
    我马上要出门一趟,你在家等我,很快就回来。
    方妍绡抬眸问道:去哪儿?
    去镇上买点米。
    哦。那我想吃石榴,你把果篮也提上吧。
    凤寐抿了抿唇,哼笑道:好好,都买都买。
    回草药铺子的林荫小道上,凤寐提着一篮子瓜果,心情愉快地返程。
    突然,篮子的手柄被一道灵光折断,里面盛着的瓜果掉了一地。
    在桐疆,能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出手如此迅疾的人,只能是莲袖了。
    看到前方的背影,凤寐正经脸色,恭敬弯腰:姑姑。
    莲袖仙姑气愤转身,迅速移步到凤寐眼前,抬手,几欲打他,感受到掌风,凤寐不做反抗,忍耐闭眼,可那掌力终究没落下来。
    莲袖怒其不争地放下手:凤寐,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闻言,他面露难色,愧意上心:请姑姑责罚。
    莲袖并不买账,倒是讽刺起来:这凡尘的日子,神君过得风生水起,都忘了自己的责任所在。看来,素女对你的教导,都是一番苦心付之东流了?
    她说着,围着他转,踩烂了地上散落的瓜果,凤寐垂头,颇是惋惜。
    我,没有。
    还敢狡辩?莲袖疾言厉色,停住脚步。
    神识融合,恶念必会在百日内破体,脱离宿主之后,它将再也无法封印,届时祸乱苍生,生灵涂炭,谁又去镇压?桐疆被毁倒是无妨,只是连累玄女与素女声誉,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凤寐手心全是汗水,神色复杂,叛逆地想要反驳,却欲言又止。
    莲袖冷声吩咐:与你多说也是无用,只给你最后一月时间,赶在殊纯池封印全解之前,不论用何种方法,带回神识,亲自向玄女与素女请罪,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倘若我没有做到呢?凤寐闭眼反驳。
    莲袖勃然大怒,怒瞪着他:放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好,不妨让你死心,你要是没能办到,就和这桐疆一起消失。反正此地也只是个替代品,真正的人间,玄女她们也管不着,桐疆的安危却是她们一念之间的事,你自己思量吧。
    语罢,也不愿再看他安静如石的样子,莲袖怒叹了一口气,腾云离去。
    风中,白桦萧萧,树叶的抖动声传了一阵又一阵,夹杂着破土较早的知了声。
    凤寐缓缓俯身,拾捡那些完好的瓜果。这时,一只手伸出来,帮着他一起捡,入目的那一刻,他腾然起身,向那人拂去三根银针,却被那人灵巧接住。
    洛青尘对上他的冷眼,反倒戏谑道:凤寐神君,我有本事接住了你这三根银针,算不算通过了你的考验,可否给个面子,咱们坐下来谈谈。
    风声哗变,一股肃杀的氛围游走在二人冷对的眼中,仿佛大雨将倾的压抑,分外凝重。
    第129章 云散水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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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晚霞扬在天边,方妍绡把晚餐摆好,却还没等到凤寐回来,正准备出去看看,却在院门处望见他的身影。
    会心笑着,她匆匆上前迎接,没有注意到他沉重的身形。
    神君。这是去哪儿了?这么晚了才回来。她佯装不满地抱怨一句。凤寐脚步一顿,理了理思绪,抬眸看她,语气故意压淡:哦,这不是回来了嘛。
    方妍绡抿抿唇,不禁意一瞥,发现他双手空空,略是失望道:你骗我。
    一句话让凤寐顿慌了神,蓦然想起下午与洛青尘的谈话:
    洛青尘轻笑:神君别着急拒绝,我可是诚心诚意想跟你做笔交易的。
    借刀杀人虽然不好听,但对神君来说,却是撇清关系的最好方法,你若信得过我们,我可以保证,这些事做到最后,对你没有半点影响,此后桐疆万世太平,玄女她们也不会发难,你与她在这世间长相厮守,岂不完满?
    凤寐脸色一沉:我凭什么相信你?
    洛青尘狡猾道:因为现在你只能信我。神君,这个时候,可不要再迟疑了,当断则断。说起来,我与方月使共事多年,也算了解她的脾性,虽然她面上不说,可心里是万分在乎她那个弟弟的,如果她知道了你瞒着她要对祁终除之而后快的真相,你说她是先体谅你的苦心呢,还是自责愧疚,心里难安,甚至与你反目
    够了!你给我住嘴!
    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洛青尘点到为止,信心顿时大增,默然一旁,静待凤寐的妥协。
    良久,他无奈叹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洛青尘递了个眼色给席衍,将医书呈到凤寐眼前,脸上挂着老谋深算的得逞笑容:这些医书,神君也找了很久吧。之前李元邪的内应将它偷下凡尘,上面可是有关于封印神识的记载,九幽素女亲笔摘录,你过目下。
    凤寐随意翻着,已然确认,心里略是欣慰,之前迟迟拿祁终没有办法,就是苦于这些医书遗失,才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动辄改变一点,就是灭顶浩劫。
    哼,先前在密室就猜到了,一定是被你们窃走了。
    凤寐怒气拂袖,侧对着他。
    洛青尘并不否认,得寸进尺:我已拿出我的诚意,就看神君接下来的意愿了。
    你想如何?
    很简单,神君有神格护持,伪造两封神授金函,对于你来说不是难事吧?洛青尘挑明目的,语势逼人。
    凤寐隐隐动怒:天境有天境的规矩。你可知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会担多大的风险,受怎样的处罚?你还真是异想天开,这种想法也敢说出来,你也配?
    连要伪造什么神迹内容都还不知道,凤寐就急于拒绝,席衍脸色一沉,颇觉没戏了。洛青尘却也不恼,轻抚了下折扇,神色淡淡。
    我自然是不配,可她配啊。再不济,桐疆这么多人的性命总值得神君出面照拂下吧,毕竟一再推诿,办事不利的结果不是已经摆在你眼前了吗?
    你!你,找,死
    没想到他敢如此挑衅,凤寐几欲出手教训。
    洛青尘却直白道:方月使曾经欠我那么多人情,难道神君都要恩将仇报吗?
    凤寐顿时颓然,冷静之后,退步妥协。
    好。
    良久,这声无奈的回应,重重压下一切结局的预定。
    诶,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方妍绡见他突如其来就陷入失神,莫名奇怪,晃了凤寐好几下。
    啊?凤寐反应过来,面对眼前之人,徒生一股违心的愧疚,佯装镇定道,我我骗你什么?
    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方妍绡不由捂嘴偷笑:出门之前,你可是说过要给我带石榴回来的,果篮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凤寐心情放松下来,缓冲了下理智,平静撒谎: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果篮跌到草丛里,找了半天,没找到
    啊。怎么搞得?摔哪儿了?过来我看看。
    对此深信不疑,方妍绡赶忙上前拉过他的衣袖,仔细清理,却没有一丝泥土的痕迹,她心思蓦然一沉。
    凤寐不待她继续察觉,狡辩道:没事了。灰都拍干净了,石榴的话,改天我再上街去买,好不好?
    哦那,先吃晚饭吧。
    方妍绡不再多想,转移了话题。
    黄昏沉沉,古寺的杳杳钟声,回荡在溪谷间,悠扬远去。
    祁终背手站在山溪边,眺望暮色,心神一片复杂。
    他在这古寺住了小半月,却再不曾见到沐耘一面,如今收到闵栀发来的灵讯,语气万分焦急,什么神迹所降的诛杀令,什么百家结盟,将在月末围攻九垓山诸如此类的消息,看得祁终满心疲累,他根本不想再管这些事,可是百日破体的期限,也只剩十天了。
    他再不离开,此地也不会容许他的存在。
    丹药早就服完了,这几日双眼又开始间歇性失明,他有时候找路,找着找着就完全看不见了。怕自己再拖下去,离去之前,都无法再见那人最后一面,祁终在心中暗下决定,准备在今晚孤注一掷一次。
    他路过正殿,暮色已晚,屋子里很昏暗,唯有那一尊尊金身佛像,亮得光明,眸色落在那些经幡下的红烛上,霎时间,全都亮起明黄火光,照得四周清楚。
    还在找火折子的小和尚,一下被吓坏了,望了眼来人,面带紧张,又被人拉着匆匆离殿了。
    祁终没有理会他们的看法,爱躲就躲吧,自己也不是来找他们的。
    两个小弟子走时,奇怪地回望了一眼,发现他突然跪地参拜,双手合十,虔诚闭眼,喃喃许愿。
    不由诧异了一番,在他们心中,祁终可不是个礼佛的人,这些天住在古寺,他要么取供桌上的果子解渴,要么在佛龛下睡觉,要么就无聊地在寺中乱晃除了安静不说话,他的举止没有一点讨喜。大家伙儿对他避而远之,也无法驱逐他,慢慢地,都有些习惯祁终的存在了。
    现在看见他居然在拜佛,姿势还很标准,礼数也很周全,不知偷学了多久,两人只觉有些奇怪,私语一番,便悄悄退开了。
    佛殿外的花木里,虫声啾啾。
    祁终怀着敬畏,恳求道:此生别无所求,唯愿他能脱离红尘苦海,再无情仇加身,恩义缚心
    外面的天空算是真正谢幕,小水洼里,还有几只青蛙躲在莲花下,鸣了几声。
    祁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礼成起身。
    临走时,又望了眼佛像,悠悠说了句:你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月圆之夜,古寺老树上,一阵笛声悠悠,回荡旷野。
    沐耘走得很轻,在不远处停住,看到他瘦弱落寞的背影,倚在树枝上,挡了盈月的一阙光辉。
    原以为自己等到天明,也无法再见那人一面,可世界骤然安静的那一刻,祁终原本闭着的双眼,一下欣喜地睁开来,直觉地转头回望来人熟悉的容颜。
    思念如狂的心在此刻得以抚慰,祁终失声半晌,终于捉回声音,兴奋道:你来了!
    时间静静流淌过去,世间依旧安静。
    沐耘没有回答他,披散着长发,低头垂眸,双手合十,似乎对他无话可说。
    被这样冷漠的反应打击甚深,唇边的笑意逐渐淡去,祁终心有不甘地翻身下树,一步一步走向沐耘,心痛质问:为什么又不说话?
    祁终侧身苦笑一瞬,在无人注目的那一刻,抖落两颗猛然涌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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