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秾裕(93)
沐耘颔首致谢:希一明白了,谢方丈指点。
哎,你若真静不下心,就撞钟吧。老方丈为他提了个建议,将手中的绳子递给他。
沐耘接过,尝试牵动横木,敲响空钟,一下一下,钟声清鸣,回荡山林。
熔炉之中,恶魂遍布。身体一直在往下沉,祁终神志不清很久了,直到耳畔传来声声熟悉的呼唤。
老大,老大。你醒醒啊。
祁终迷蒙之际,恍然睁眼,终于立足,却发现周遭茫茫一片,抬头不见天日,全是昏鸦老树,硝烟弥漫过后的痕迹,像是一片巨大的古战场。
老大。
又是元谦的声音,祁终拧眉,四处环视,急急喊道,元谦,是你吗?你在哪儿?
这时,前方涌出一条光路来,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人,与光路之外的黑暗相融,慢慢走近祁终。
他抬手轻轻掀下斗篷,唯见一张惨白如雪花的脸。
元谦祁终不可置信喊了一句。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他欣喜揽住对方的双肩,说不出的喜悦。
元谦却摇摇头:老大。我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我的残魂而已。
接着,祁终便听他说完了熔炉的一切秘密,原来这熔炉之火是由上古战役留下的邪火制成,李元邪为了利用好这堆火,替他控制恶念神识,便将自己的至亲,甚至旁出的弟弟也不放过,抽取了他们魂魄,扔进这熔炉,然后驯养此火焰,为他所控。
李元谦作为他的亲弟弟,魂魄被他多取了一股,作为引子,生生世世困在了这座巨大的幻境里面。
祁终才想起来,一路跌落至此,期间虽然头脑昏迷,可是他还是感觉到半途有好多痛苦的灵魂与他擦肩而过,那是曾经轰动上疆的修士失踪案里,那些被李元邪迫害的修士灵魂,全都被关押在这里面,滋生着无尽怨恨,以至于这团火焰,一直高烧不消,越来越阴毒。
元谦。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配做你的老大。
一想到元谦可怜的身世,惨死的结局,祁终骤感宛如钝刀割心一般的痛楚。
元谦摇头笑道:我不怪老大。
我祁终愧疚哑然。
元谦冲他招招手:我要走了,老大你一定活着出去啊。
不别走,元谦
祁终急忙追上去,却闯进大片的雾中,再也看不清任何景物。
突然,就在他摸索路径间,一道邪火席卷而来,猛烈烧在他的身上,体内骤感穿心挠肺的痛楚,祁终疼倒在地,无助翻滚身上邪火,却怎么都不熄灭。意识渐渐又陷入了昏迷
第119章 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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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火燃尽之后,昏暗的天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祁终被雨水淋醒了,发现身上并没烧伤的痕迹,但浑身骨头都在疼痛,他动弹不得,呆呆靠在树下,望着树外小雨绵绵。
忽然,一阵清淡的海棠花香,悠悠飘来。祁终抬眸,惊见一淡紫衣裙的女子,出现眼前,背对着他。
小槿
听见儿时熟悉的呼唤,祁终猛然弹起,不顾疼痛,嘶了一声,望着那道背影,不可置信轻声喊道:阿棠姐姐
女子闻声转身,对他温婉一笑。
祁终放大瞳孔,惊愕望着那张和方妍绡一模一样的脸,不愿承认,排斥地跑走:不,不,你不是我的阿棠姐姐不是的
他慌乱逃走,不敢再回头看,捂住双耳,不听那人的呼唤。
幻觉,都是幻觉。
不知奔向何方,路上,雨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视线。地面一片泥泞,祁终没有注意脚下,一下滑倒在地,痛上加痛。
摔得浑身是泥,绝望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素影,执伞而来。那伞打得很低,祁终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得仰着头,待那人靠近了些,才见得真容。
摔疼了么?来,我扶你起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迷惑了他的双耳,来人的容颜,更迷惑了他的心。
祁终怔怔起身,没敢搭他的手,怕一身泥土,脏了他的手。
耘,耘兄
沐耘执伞上前,为他遮雨,轻笑道:小终,我来接你了,这次,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愿意!我愿意!可是我们能去哪儿啊?
祁终激动过头,丝毫没有怀疑对方的真实性。
沐耘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他:我们去仙山。那里不会再有伤痛,不会再有伤心,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你
仙山?祁终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对,只要一下,只要把刀刺进心口的位置,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耳畔是温柔的蛊惑,祁终颤抖着手,失神接过那把匕首,被催眠一般,慢慢将刀尖移向心脏的位置。
危急一刻,双心猛然一缩,短暂的窒息叫他手中的刀无力坠落,脑海中闪过无数帧帧画面,声色俱备,更扰他的神思。
黄昏里,故人身姿如松,剑指残阳,晚来风声簌簌,花落寒剑,万般惊艳。
星月下,故人抚莲而过,凝望湖亭,水中照影如幻,红鲤随行,一派清雅。
松林中,故人仰首闭目,细抚松荫,光下不染尘埃,环佩晶玉,华衣净然。
回忆中种种美景,让祁终意识苏醒,更加清明过来,颓然倒地,捧脸而哭:你,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伤心低吼,幻境中的假沐耘,顿时消散。祁终捂住心口,望向四周,茫茫无依,他缓缓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俯视地下蹭蹭翻涌的岩浆,一时心沉谷底,再无留恋,随即纵身一跃,不管不顾地甩掉一切幻觉。
凉夜清寒,秋虫低鸣。
心上猛然急促一疼,沐耘恐慌一瞬,迅疾睁眼。夜色笼罩在他脸上梦醒之余的惶然。
他坐起来,稍稍冷静了一下,不敢再回忆那场噩梦。他现在,应该忘却前尘的一切,怎么还能做和那人有关的梦呢?
禅房的绿纱窗边,进来大片凉冷的月光,几只小飞虫停在桌沿,扑腾了两下,即将撞进油灯里。
沐耘三两步上前,熄了那盏残灯,阻止了这些无知生灵的飞蛾扑火。
夜半醒来,倦意再无。
他推门出去,禅房外,草木深深,寂静无人。
穿着一身简朴的素衣,兀自出门,月色照拂,夜风盈袖。
沐耘缓步绕过长廊,进了佛堂大殿,望着高大的佛像,轰然跪下,双手合十,目光虔诚,他欲求些什么,却启唇无言,只得苦笑一下。
不禁意一瞥,望见贡台上放了一把剪刀。
沐耘有些疑惑,刚刚似乎是没有的,总不可能是哪个冒失的弟子半夜醒来,误放此处。
莫非是给他的指示?
他轻轻拿起那把剪刀,刹那间,心灵澄明:这锋利的物品,能剪下这世间所有丝线,却剪不断孽债情丝
沐耘放下剪刀,闭目静心,口诵经文,一心一意,超然物外。
忽然,高高的佛龛下,出现一道金门,徐徐敞开光亮。沐耘心静如水,敛袂而入。
九垓山决明殿内,李元邪背着手,一一抚摸过墙上的壁画,看着四面布景,想起了自己的师兄留真,曾经就坐在这么光明的地方,对他不屑一顾。
可如今,这些权力重新回到自己手上,李元邪本应得意高兴,心底却划过一丝怅然。
适逢此刻洛青尘匆匆入殿,回禀事情:神尊。大事不好。
李元邪不悦拧眉:说。
洛青尘迟疑一瞬,缓缓道:括苍山被烧,整座山都烧没了
谁做的?怎么会这样?熔炉里的那股神识呢?
就在昨夜,熔炉爆裂,恶魂逃窜,火光冲天,延烧了整座山而神识,被祁终带走了
这番事实,连洛青尘自己也不可思议,越说越心里来气,万中总有一失,可恶!
啊!那怎么办?洛青尘你快替本尊想想办法!
李元邪大受打击,颓然坐下。
神尊,如今除了使用阵法巩固您三分之二的神识之外,别无他法,只能待您恢复内元之后,重新夺回剩余的神识了。
洛青尘知他现在方寸大乱,便顺势下套。
快,那快去准备。
神尊莫急,此事还需天时地利,一切妥当之后,我会带席衍来助您结阵
忍着最后一点耐心,洛青尘哄骗完李元邪,就匆匆出了殿门。
席衍见他拂袖离去,知他现在心情不满,疾步追上去:主子,主子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待到无人之地,洛青尘立马翻脸,转身质问。
办事不利的东西。你不是说,用熔炉困住他,可以暂时压制着,日后取出来为我们所用,怎么现在,反而变成这样?
席衍低垂着头,兜帽下的脸容冰寒,缓缓道:他不可能逃出去。且不说熔炉之火能让他灵魂分离,堕落自身意念的幻境就单靠他身上半副仙根仙骨,绝对会压制那股神识。怎么可能毁掉熔炉,逃出去
哼。你是觉得我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你最好赶紧给我一个交代,否则
洛青尘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丝厌恶,被席衍敏感捕捉,手指不由微微蜷缩。
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洛青尘追问。
席衍沉默一瞬,缓缓答道:他,自废了另一半仙根仙骨。
闻言,洛青尘颇感惊讶:怎么会?他纵然舍得,也要承受莫大的痛苦,才能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此法不仅会解开他体内残余封印,彻底沦为神识宿主,而且过程也痛不欲生,宛若剔骨剥肤,摧心剖肝,成功的几率极小,完全是九死一生的可能。
席衍详细道尽缘由,洛青尘听得心神复杂,连扇子都不曾打开,显然慌神了。
那现在,我们计划的变数只会出在祁终身上了,必须赶紧找到他,将他骗住,待阵起那天,将二人的神识一同取下融合。
席衍缓缓点头,又道:主子,李元邪这边可由我设法稳住,你尽管专注找人即可。
洛青尘稍稍松心:你办事我固然相信,只是这小子逃出生天之后,会去哪里呢?
溪水边。
一道银衣身影,俯身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随即疲惫仰躺在岸边,眯眼望着蓝天,陷入一阵茫然。
沐耘,你现在过得好么?
祁终抬手虚无地摸了摸一片白云,喃喃自语。
突然,身旁路过两个扛锄头的农人,边走边抱怨:哎哟。又要打仗了,真是苦啊。
另一人补充道:就是啊,仙尊没了一个又一个,难道神都不庇护我们了吗?连那大魔头都坐到九垓山的大殿宝座上了
哎,希望这次那个扶风的大少爷,可以带领那些仙家,夺回九垓山吧
哟,那边好大块乌云,要变天了,快走,快走
祁终等人走后,才将头上的草帽抬了抬,露出一双惑然的眼睛。
没了?什么叫没了?是沐耘不当仙尊了吗?
夺回九垓山?难道九垓山失守了?
种种疑惑勾起他心上无端恐慌,他才从熔炉死里逃生不久,对外界这半月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思忖半晌,他决定一行扶风,窥探真相,了却心中的不安。
第120章 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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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扶风山门前,祁终骤感一丝凄凉,哀戚之氛,莫名心恸。他仰头望了望灰暗的天色,恍如隔世。
风中忽然飘来一朵白色的花,祁终不禁意间,抬手一接。
握在手中,沙沙作响。
他凝神细看,颤抖着手将花丢掉,惊恐瞪着那朵白得刺眼的纸花,诧愕无措。
那居然是一朵丧花!
丧花从山顶方向飘来,说明有人仙逝了。
谁不在了?
谁不在了?
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个疑问,祁终顿感一阵无助的恐慌,他带着这份不安,紧紧奔赴云房。
来到熟悉的庭院,却只看见一把落锁的大门,四周院墙,缠着无数白纱,更显凄伤。
祁终不肯相信,固执地围着云房找路,迷茫来到云房临近的那座后山,他缓步而行,沿着一条花林小路,直到尽头,有一座新筑的墓园。
祁终掐着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反复祈祷,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可当双手抚上碑文上的两个字时,祁终万念俱灰,泪如泉涌,崩溃跪到在墓碑前,绝望心痛。
沐耘怎么会?怎么会啊!
他不甘心承认这种悲剧,他不可置信这样的结局。
含悲怒吼:不是你!一定不是你!我不信!
神智已失,祁终猩红着双眼,不顾伦常,爬到坟土边上,徒手刨泥,刨到十指鲜血淋漓,仍不可作罢。
不准,我不准啊!
沐耘,你又骗我,又在骗我对不对?
刨到一半,祁终哭花了双眼,顿觉心死,恍惚生了陪葬的心思。
这时,墓园外,一声怒吼,悲愤传来:什么人?竟敢这么扰我弟弟清静?
像往常一样,赶来看望的沐茵,今日正巧撞见祁终趴在坟边,泄恨一般将沐耘的坟墓刨得散土一堆,他在当着自己的面,毁掉沐耘的安宁!
沐茵当即大怒,抽剑袭去,剑气毫不留情,招招狠戾。
祁终迅速从悲恸中清醒,无力承招,只得逃窜。
认出来人的沐茵,更加怒火滔滔:是你?
拦住他!把他抓起来,千刀万剐!
一帮沐家子弟,对祁终早已深恶痛绝,害死了家主的元凶,断不可放过。纷纷挥剑围住他,毫不退让。
祁终隐忍悲痛,不愿对他们出手,一直躲闪,往山下逃去。
沐茵恨他入骨,又撞见沐耘坟墓被毁一幕,更加恨怒交心,提剑紧追,仿佛不让他溅血此地,都无法给亲人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反复沉住心气,祁终暗示自己不可动用神识之力,不然一定会大开杀戒,铸成大错,奈何沐茵穷追不舍,身后剑光道道逼命,奔逃间,身上已是血染一片。
好不容易奔到山门之际,又是无数白衣弟子的拦路。祁终顿陷两面为难的局面,只得驻留原地,静待发落。
沐茵匆匆赶来,怒目圆瞪:你这个灾星,耘弟都已经被你害死了,你为什么连他的墓都不肯放过?还想让他曝尸荒野吗?
啊!他竟然敢闯进沐府做这种事?真是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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