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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邪——Aegis(41)

    见他如此谨慎,白岐玉嗤笑了一声:我说,你的多疑能不能收收了?什么会呼吸的黑色黏菌,一人高的大蘑菇,用刀割都不留汁液不留痕迹仔细想想,难道不是越想越假吗?
    归根到底就是把帐篷包看出幻觉了而已。
    秦观河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岐玉苍白的脸,不漏过一丝微表情。
    但正如他开口之前的模样,除了心虚,逃避,和一丝无法理解的嘲讽,竟然没有任何恐惧或后怕。
    难道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导致恐惧的阙值提高了?
    或者说,因为不在场,没有亲临其境,也没有那么大的代入感?
    可死的这个人与白岐玉没有关系,他当时也不在场,为什么会心虚?
    秦观河斟酌语句:死的这位赵晓东,你说是芝芝的前男友。芝芝是和老刘结婚的那个?
    探险队的Q群里,二人的婚礼喜讯还挂着呢,让人忘都忘不了。
    白岐玉点头:那件事过去后,芝芝被诊断出中度抑郁症,还辞了工作,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我们联络。
    去青岛前,她突然冒泡,说也想出来散心,顺便看看海、踩踩沙滩什么的,便加入了我们。
    可惜,老刘一进去摔断脚踝,可能是联想到前男友的死,让她心理阴影再临,说什么都跟着老刘直接离开了。
    老刘是机关单位的,好像是齐鲁省人文历史厅的,公务员么,比较稳定;芝芝三十多了,和女生聊天三句话不离结婚,应该挺急的,两人看对眼闪婚了,也不奇怪。
    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秦观河刚要说什么,便听白岐玉发出了一声极细微的叹息。
    他近乎于呢喃的说: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没遇见这些人
    当秦观河细听去时,他却没继续说了。
    这些叹息,秦观河在许多香客身上听到过万千遍,大多的结尾句都是没遇见就好了。
    几乎没人是没遇见就遭了。
    秦观河想,这其实是不公平的,一路走来,不止脚下的路,遇到的人也是构成过去的一部分。
    但人们往往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而把后悔的事儿都推在认识的人身上。
    这一段插曲歪的有些多,白岐玉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愣愣的看向秦观河。
    二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细微的风吹着线香明灭,白岐玉才回过神来:我我讲到哪儿了?
    他的面色愈来愈差,昏暗室内看,像一张阴白的纸,或者濒临破碎的瓷偶。
    裹在宽松T恤的身子微微缩着,整个人的气质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惹人怜爱,面对这样的人,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柔声细气起来,
    仿佛害怕声音大了,就会惊醒梦中影般,秦观河轻柔的说:防空洞。
    对,防空洞白岐玉怔愣的眨了一下眼,卡壳一样重复了两遍,十六个人走到了防空洞的故事。
    那个防空洞我们是在返程路上遇见的。
    当时,杨屿森肩膀一直在渗血,止不住。
    队医说,估计是伤到小动脉了,倒不怕失血,怕的是感染。那伤口深,地下水道霉菌增生,万一感染了会很难搞。
    因为这一插曲,队伍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除了杨屿森在喊疼,谁也不出声。
    你知道,在那种潮湿阴冷,又暗无天日的地方,头顶还有一片钢铁血管似的密密麻麻的管道回荡着怪声人的情绪是很容易崩溃的。
    杨屿森阴阳怪气的抱怨了一路,颠三倒四就是那些话。
    骂威哥,下狠话要弄他。还骂管豹,为什么不赶紧拦住,最后还骂其他所有人,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个鬼地方探险,怪物没见到浪费时间。
    可来这儿探险的主意,不是他自己出的么?不过他是伤员,我们都不和他一般见识。
    但现在想起来,他后来发疯进疗养院,在那时就有了征兆。
    怎么说呢他骂人也好、抱怨也好,说话方式突然变得混乱了起来,像没学会说话的小孩子一样,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而且是很恶毒、很下流的脏话。语序和逻辑也是混乱的。
    队医让我们哄着他点儿,说可能会形成心理创伤。
    就这样忍了一天,第三天返程的时候,我们迷路了。
    迷路?
    白岐玉点头:其实挺常见的。在这种无人探索过的□□,没地图、没路标,手机还没信号,迷路是家常便饭。
    我们进去的时候,就是管豹边走边放小标记淘宝买的那种小塑料回来的时候再沿路回收。
    但是我们走了将近半小时,都没发现管豹放的小标记,就知道迷路了。
    秦小酒那三个朋友,真不是我说他们,这种老鼠胆子就不要玩儿城市冒险,害人害己。一个劲儿吵,说一些很泄气、让人听了很沮丧的垃圾话;杨屿森又暴躁异常,扰人心烦的,这几个人搞得所有人的气压都很低,感觉随时要爆炸。
    管豹一看这样,知道不能强制行进,就原地驻扎了。留下胆小的照顾杨屿森。
    其他人则两两一队,分头去找来时的路。我是多出来的那个,就跟着陈树、艾春生一队。
    刚走了五分钟,就远远地听到了沉闷的呼唤声。
    地下水道的密封性是真的好,回声尤其明显,震得人心慌。我们仔细一听,是霍教授的那个研究生,叫韩江雪的,在喊快来集合。
    我们以为找到回去的路了,急忙朝那个方向走,结果
    白岐玉露出一个神往、狂热,明显兴奋到异常的神情。
    找到了那个好地方。嘻嘻嘻
    异常的神情转瞬即逝,纵是一直紧盯白岐玉微表情的秦观河,也不忍以为自己眼花了。
    事实上,这种错觉从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前就开始了。
    秦观河好几次看到白岐玉漂亮的皮囊下蠕动着什么。
    恶心的幻觉中,白皙的皮肤缓缓被水泡涨、浮肿,唇却鲜艳到滴血,像一具艳尸。
    甚至青年的嗓音也变成喑哑怪异的叫声,耳畔若有若无的涌动着万千个人哭闹嘶吼的噪音。
    嗡嗡呀呀杀了他
    分尸分分分了他
    不要后悔后后不悔
    这些幻觉在眨眼后全部消失。
    这一次也是幻觉吧。
    像上次一样,是他自己的问题吧。
    秦观河深吸一口气,让线香神圣不可侵犯的香味儿充盈鼻腔,心头的不安才消退了些。
    面前,白岐玉正茫然的看着他:秦弟马?
    我没事。他言简意赅的说,你讲。
    白岐玉继续操作电脑,给他们看在防空洞拍的照片。
    单是那一扇巨型的,藤蔓丛生的门,他便拍了三张。
    肆意疯长如扭曲手臂的藤蔓紧紧包裹着钢铁巨门,那些历史感厚重的,诉说战时之残酷的痕迹,都遮掩在生命力蓬勃的深绿之下。
    隐约,能在巨门上,看到一个油漆印刷的核辐射与生化标志。
    不是地下水道么?怎么会有藤蔓?
    啊,忘了说。那一段到了透气口,霍教授说是防空洞的快捷入口的地方,上面是栅栏门。漏光的。
    所以,这个照片其实不是在地上,还是在地下水道拍的?
    秦观河仔细的看了一圈这张诡异的合照。
    照片上,探险队的成员们站在一道庞大的、繁复钢门前。
    但与第一张合照不同,所有人的神情复杂了许多,除了个别几个人,大家脸上都不再有发自内心的笑。
    甚至有些人浮着一层别扭又古怪的神情:
    皱眉、瞪眼,嘴角下垂,像是在恐惧或者厌恶镜头前的什么东西。
    几张扭曲面容混在合照里,弄得照片阴气很重,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可这不是什么搞怪抓拍,是合照啊。
    秦观河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拍的照片么?
    白岐玉愣了一下,不确定的点头:是的吧我记得我给大家拍过一张照片。
    他解释道:一路走一路拍的,有延时摄像功能的那个单反没电了。拍完后他们还埋怨我,说把大家都拍的很丑我又没有拍照经验
    是出来的时候照的,还是进去前照的?
    似乎是陷入了当年震撼的回忆,白岐玉似乎没听到这句问题,短暂的笑了一下,就继续讲了。
    那扇门至少两个车库高,一个半车库宽。需要站很远才能看清全貌。
    站在昏暗的下水道里朝那儿看,午后细弱的阳光洒下来,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历史沧桑感,诉说着寂静无言的岁月变迁。
    那是一种特别震撼的感觉我们仿佛在洪涛中逆流而上,溯回到硝烟与颠沛流离的战争年代
    霍教授来回踱步了五个来回,声音都颤抖了,说这里绝对是尚未被发掘的战时防空洞,还是德国人建的,这将是齐鲁战争史上多么伟大的发现!
    全程,他们师徒俩的拍照声、赞叹声就没停过。霍传山说当年他入选长江学者时都没这么激动。
    说真的,当时真的太雀跃了,所有人的兴奋之情无法言表。连杨屿森也震惊的停止了污言秽语。
    就是不知道门上那些藤蔓是什么品种,估计是特殊气候呆久了,变异了,胳膊粗,又多又重,清理起来特别费劲。
    但大家都激动坏了,也没人喊累,男女老少齐上阵,约莫一小时就清理出了开门的空地。
    开门的程序很繁琐,没受过培训的人是绝对搞不懂的,很复杂的一□□法,但有霍教授在么,三下五除二就成功了。
    我们十六个一齐用力推门在沉闷的咔咔声中,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防空洞。
    扑面而来的第一印象,就是味道实在难闻。
    浸润在地下水道的潮味、霉味里,我们早就习惯了,但里面是那种腥臭,一万只臭鱼烂虾死在里面的感觉,熏得人头晕眼花。
    霍教授还打趣说,这其实很正常,如果人类能在深海里呼吸,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什么腐殖层、海洋大型生物排泄物之类的。
    不过霍教授带了什么空气分析器,挺高科技一仪器,说氧气含量尚可,也没危险,可以进。
    加上我们探索欲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想想看,从未被发现过的战时防空洞,还是德国货!再龟毛的人也挑不出不进去的理由了,我们直接分了分口罩,进去了。
    前十几米像个大厅,很空阔,感觉能踢一场5v5的小型足球。
    也不知道霍教授怎么勘探的,他说历史应该没到百年。
    闻言,秦观河眉头掠动:不到百年?
    白岐玉点头:众所周知,德国佬统治胶澳租界一共就十七年,一九一四年就被鬼佬赶走了,现在都二零二一年了,怎么会没到百年呢?
    我们就打趣说霍教授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他带来的小研究生是个好玩的,就问是不是小鬼子建的。
    但霍教授非常坚持。他说,你看咱们一路走来的地下暗渠,走迷宫似的,一米九的管豹都站立自如,又高又宽阔,与《巴黎圣母院》描绘的下水系统相比都不失色,还有管道上能撑百年的零件、偶尔能看见(我们其他人谁都没看见)的德式符号标记法,明显是德国货。
    他说,近代史学中一直有观点,说德国佬在小鬼子统战时期,仍在胶澳租界暗中进行活动,以监控同盟一举一动。轴心国内部的政治暗涌永远比艺术作品中来的诡谲隐秘。
    他兴奋地说,说不定,我们真的发现大货了。这将是前所未有的珍贵史料!
    继续往前走,就有了分叉口,像是分流人群用的。几个直角拐来拐去,拐的人头晕。
    不过再复杂,这地形也比地下水系统简略的多。我们就分成四个小队,分头探索。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四个队伍又自动汇合在了一起,但奇怪的是,汇合后再走了约莫几分钟,竟然到了尽头。
    秦观河皱眉:这不合理。理论上来说,人防系统至少两个以上出口,确保畅通。
    是的,白岐玉说,当时我们没想那么多,但霍教授说,这里绝对有暗门。他一路走着,画了地图。
    说着,白岐玉停下声音,在照片中翻起来。
    不对劲不对劲
    秦观河的头嗡嗡的疼起来,他似乎太沉浸在白岐玉讲述的回忆中了
    沉浸到产生了古怪的幻觉:有好几个瞬间,他似乎真的听到了潮湿阴冷的滴水声在耳后响起,头顶上是空洞悠长的怪音,还有让人发疯的,萦绕口鼻间的海腥味儿
    是错觉吗?
    秦观河看向白岐玉,屏幕冰冷的光打在青年的侧脸上,有种古怪的僵硬感。
    观察了这么久,秦观河终于找到了僵硬感的来源:白岐玉几乎不眨眼。
    或许因为不安、恐惧,或者单纯的不信任,白岐玉总是垂着眼睛,很少盯着他或者罗太奶的眼睛说话。
    闭上眼,眼前全是白岐玉卷翘的睫毛微颤着,给人以可怜无助的模样。
    却也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仔细想来白岐玉经常露出夸张的恐惧:寒战、神经质的睁大眼睛,或者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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