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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他欺世盗名——悬刀(11)

    亲眼所见,也未必为真。无迹明亮的蓝眼骤然变得深远,他定定看着楚昱道:再者说梧桐开花,妖主现世的这个传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出来的?
    叫楚昱说,他自然也是说不准,有关妖主的传说,早在他破壳前就已经在妖界流传很多年了,久远到几乎没人能去追溯它出现的根源,楚昱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在质疑这个传说的真假?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妖主的传说直接关乎着生魂井存在与否,我不能容忍这其中出现一点差错。无迹说这话时很平静,但楚昱却从中窥见出点接近疯狂的端倪来,就好像数九寒冬中的大海,冰封千里的沉稳下却其实早已暗藏汹涌。
    楚昱垂下目光,眼睫投下的阴影打在苍白而精致的脸上,他就像心底某处的阴霾被突然触动了一般,反复地回想起那日在镜牢笔洗中看见的场景。最后那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面孔就像一道无法摆脱的梦魇,总在不经意间骤然涌现在楚昱脑海,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听见一个仿佛由他魂魄深处发出的声音,频频问询着忽视濒死者的意愿将其强行挽留在世间,这样的行为究竟是生者寻求虚假慰藉的救赎还是彼此间早已无法互通心意的相互折磨?
    他曾经对无迹说过他没有错,因为他认为只要活着就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但是如今,这个念头似乎又不再那么坚定了楚昱微侧过头,视线朝那如同蝉翼的重重帷幕后看去,朦胧中那个身影好似又缓缓浮现出来,明明身上燃着扑不灭的烈火,举止却没有一丝挣扎和反抗,就这么带着无声的凄厉在转瞬间化为一滩灰烬。
    六千年前。无迹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幕后传来,楚昱默然地将视线重新投向他身上,神情却和方才的迷茫迥然不同,如果无迹此时抬头的话,便能从那双红眸中看出与其炽热的颜色完全不相符地,冰冷与探究。
    妖主的传说最早可以追寻到六千年前,而那时,妖界正巧发生了一场劫难,许多当时的大妖怪都因此而神销魂灭,甚至包括当时十二府的妖王。无迹深沉道:现在妖界许多妖怪都是自那场劫难后出生或化形的,所以这个传说的源头早已无从可考,只是在劫难过后的某一天,仿佛就突然自众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然后便甚嚣尘上,一发不可收拾。
    楚昱安静听着,此时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寻常,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冰冷,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样。
    他默默沉思着:六千年前,这个年份似乎带着些特殊的意义,无迹曾说过六千年前的穹屠山还并非是不毛之地,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缘由楚昱开口道:妖界如今已经很少有妖怪能活到六千岁以上了吧?
    无迹点点头,稚嫩的脸上有几分凝重道:我也已经四千三百多岁了,早在一千年前我就已经突破到大彻态的巅峰,可从此之后,境界却再无寸进,如若无法成功迈入终焉态,我很快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能够静候死亡来临而不慌乱焦躁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到他们这个境界上,漫长的寿命虽然赋予这些妖怪超脱凡俗的经验与智慧,但却并不能让他们直面死亡而不恐惧。
    越是通晓三界六道法则的无情,他们就越是不想再堕入轮回中,历经百世疾苦。
    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和家财万贯的富豪,两者濒临死亡时的态度自然是不一样的。
    但也并非全部如此。楚昱声色沉着,道:重苍不就活了万年以上吗?
    其实楚昱说到此处,心中想的却是闻如璋,他既自称与重苍是旧识,后又说六千年前重苍害死了他心爱之人,那他的年纪必然便超出了六千年以上,而他面对重苍那种暗藏不屑的态度,或许就是因为他知道一些发生在六千年前的内情。
    这也正是他其中一处疑点所在。无迹叹息一口,道:既然他就是妖主,而且这么多年都住在穹屠山上,那他为何不早让梧桐树开花,偏偏要等到现在?
    你不是说穹屠山顶若非终焉态而擅自踏入的话,则必死无疑吗?楚昱挑眉道:或许重苍就是最近才突破到终焉态的也说不定。
    那只是对寻常人而言,难道对能让梧桐开花的妖主来说,也会如此吗?况且无迹突然用极其凝重的口气道:妖主的境界深不可测,楚昱,相信我,那绝对不是刚迈入终焉态的妖怪所能达到的。
    你怎么知道?楚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见过刚迈入终焉态的妖怪?
    无迹似乎微不可见的吸了口气,然后才道:其实如今妖主座下四大妖将中,除却戚冰是真心拜服外,我和歆谣都是因为亲眼见过妖主的实力,自觉反抗无望,才不得已选择臣服的。
    说完,他便仿佛回忆起什么,眼神瞬间晦暗下来:当时,十二府中的欲诫妖王,为迎战妖主,在七七四十九天内活祭了百只境界已至妙有态之上的妖怪,挖出他们的内丹,炼化他们的血肉,以这种逆天之行强行突破至终焉态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能在妖主手下活过九个回合。
    气氛陡然陷入沉默,楚昱也是心下一沉如若无迹所言是真,那岂不是意味着,闻如璋即使凭借补天玉的力量突破至终焉态,也只是白费功夫?难道这世上就真的找不出可以与重苍有一战之力的人了吗?
    楚昱思虑了半晌,才终于带着些遗憾,叹息道:你们当时为什么不一起上?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就算你们都是要脸面的人,但找个不容易被发觉的时机,偷袭一下都办不到吗?唉繁文缛节害死人啊!
    无迹忍不住道:喂喂,过分了啊!既然你这么拉的下脸,你怎么不向妖主自荐枕席呢?说不准他搞出那些什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啊都是遮掩,其实就是想睡你,毕竟口是心非的男人我见得多了,你到时候在床上撒个娇吹个风,他骨头一酥,别说本命魂羽了,搞不齐一爽快,连妖主的名号都拱手送给你了!
    无迹楚昱听完却反常地并未恼怒,他缓慢开口,其中夹杂着些许意味深长道: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像你一样惧内的。
    无迹顷刻神色一变,摆手连连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讲啊!
    楚昱忽然浅浅一笑,那弯惬意的弧度绽放在他苍白的脸上,忽然便有了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无迹看得不由微微蹙起眉,他总觉得楚昱身上有股怪异的违和感,但他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像是看尽千帆后的颓唐糜烂,又像是轻而易举就能煽动旁人渴慕欲的蛊惑。
    但这些都不该是楚昱这个年岁这个阅历该有的特质,他应该是年轻气盛又桀骜不驯的,甚至可能会沾染些常惹人不喜的乖戾和恃才傲物的自负事实上,在他初次见到楚昱时,他的确就是如此,可时不时的,他那张极有欺骗性的皮相,又会展现出与他的内在完全不同的一面。
    就像是在古朴而具有韵味的酒坛中灌入了一壶浓烈而呛鼻的新酒。
    但无迹也没有往深处想下去,毕竟这坛酒呛得又不是他的鼻子,想来总有那种肝胆长得好的能消受得住。
    他眼下就像醍醐灌顶一样,突然一拍手,想起个事:哦,对了!阿朱在你那怎么样了?
    楚昱在迷惑中又带点不详的预感,他迟疑地问道:阿朱是哪个?
    就是那只琉璃蛞蝓啊!楚昱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他倏然沉痛地捂住了脸,而无迹那边还一无所知地美滋滋道:阿朱这名字是我媳妇给它起的,你懂得的妇道人家在家闲待着没事,就爱琢磨点有的没的,恨不能把每天用的筷子都取个雅名,我这也就是跟着叫叫哄着他玩呗!
    他说这话时带着点隐秘的得意和炫耀,但是楚昱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将手掌插入乌黑的发丝,靠在墙边深深沉下了头。
    对不起无迹,你家的阿朱已经被阿紫害死了。
    怎么了?难道它过得不好吗?无迹也发觉到了楚昱神色不对劲,赶紧追问道:是渴了饿了还是水土不服抑郁了?干成一张皮了也不要紧,放水里泡泡明早就鼓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它过得好不好?这个问题现在估计只有阎王爷才能知道了,不以冥央宫的邪门,说不准哪一天无迹就能在外面长廊上看到他家阿朱妖娆的身影了,但楚昱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不要这么快的刺激被害者家属,于是他痛定思痛地道:
    它很好,现在差不多已经会自己写书了,孩子很有才华,写出来的东西我家阿紫还挺爱看的。
    无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有两只猫的蕾切尔!地雷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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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缺水
    终于在无迹面前将琉璃蛞蝓的事含混过去,楚昱颇感头疼揉着额角,他走回大殿的一路,都在想着无迹说那只琉璃蛞蝓泡泡水就能再鼓起来的玄学,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扑进屏风中,在阿紫的树干上来回摸索着,妄图能找到那只蛞蝓的一点残骸。
    但遍寻了每个角落,却连点蛞蝓的头皮屑都没找到,倒是阿紫突然幻化在他身后,羞涩地问他还要不要继续双修。
    楚昱转过身,面无表情地从掌心燃起一簇青炎,看到那跳动的火苗,阿紫顷刻间便花容失色,吓得抱头蹲地瑟瑟发抖,楚昱这才缓缓握掌收起青炎,不慌不忙地迈步走出屏风。
    叹口气,楚昱坐在冰床边,十指交叠拄在膝上,目光悠远中还带着丝丝忧愁。
    而阿紫正鬼鬼祟祟地从屏风边上摸出来,他趴在床尾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张脸,偷偷地注视着楚昱,只看了一眼便倏然捂住心口:啊,他的楚楚好漂亮啊,但是楚楚在想什么呢?唉想不到呢,要是他能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察觉到从身侧传来的黏腻视线,楚昱止不住想要眼角抽搐,虽然他的确很喜欢树,而且过去在青阴水榭时,他闲暇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崖边最高的那棵树上眺望远方因为他喜欢那种一览众山小的凌驾感可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脚爪下的树成了精之后反过来天天盯着他。
    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楚昱终于忍受不了了,他单手撑在膝上,猛地回头将视线投向床尾,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楚昱沉默地看着那撮支棱出床尾的黑色发丝,出声唤道:阿紫。
    那撮发丝狠狠一抖,但还是不肯冒头。
    楚昱继续诱哄道:阿紫,我不会用火烧你了。
    床尾这才磨磨蹭蹭地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见犹怜地盯着楚昱。
    楚昱见状温柔一笑道:来,过来,阿紫,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这一笑瞬间让阿紫魂儿都跟着丢了一半,脚底下不由自主地就动了,满心欢喜又羞涩地朝楚昱凑过去。
    然而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小到仅有一指宽的时候,楚昱却忽然神色一变,扬起手在虚空中一晃,霎时便从他原本空无一物地指缝间,掉落出一只小巧的黑玉葫芦,等阿紫察觉出不妙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黑玉葫芦顿时爆发出猛烈的吸力,将阿紫水墨化的身躯吸了进去。
    楚昱在空中接住倏然掉落的黑玉葫芦,将其摊在掌心,只见小葫芦摇摇晃晃,里面传来阿紫哀怨地声音:呜呜呜楚楚,你骗我,快放我出去
    楚昱内心毫无波澜,他用指腹缓缓划过葫芦口,在其上设下静音结界后,就把葫芦随手扔在床边,自己便心满意足地躺下了世界终于恢复安静了。
    头枕着单臂,楚昱静静望着穹顶荡漾的水波倒影,莫名想起白日里无迹跟他说的那句话:
    既然他就是妖主,而且这么多年都住在穹屠山上,那他为何不早让梧桐树开花,偏偏要等到现在?
    其实楚昱当时在脑海中便奇异地浮现出一个猜想,只是没有宣之于口罢了:他想,或许是因为重苍之前都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让梧桐开花的契机,而在此之前,他同样对梧桐开花与否束手无策。
    可如果这个契机真的存在,那会是什么呢?
    楚昱半夜里是被一阵啜泣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在一片漆黑中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啜泣声的来源是被他扔在床脚的黑玉葫芦。
    阿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打破了他设下的静音结界,此刻正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的恶行,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听上去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楚昱神色萎靡不振,他双目放空地捧着那鹌鹑蛋大小的黑玉葫芦,听着那断断续续地魔音灌耳,魂魄好像都随着那哭声逐渐远去了。
    呜呜呜呜,楚楚太坏了,亏人家这么喜欢你过去想跟人家双修的时候,就给人家取名还摸人家小手;现在用不到人家了,就给人家关到小黑屋里,始乱终弃了呜呜呜呜嗝!
    可惜楚昱一向对那些小法术不精通,不然他肯定反手就又一个静音结界盖上去,也不至于这会儿要忍受这等折磨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哄道:好了,别哭了,我放你出来还不行吗?
    已经晚了!我已经不爱你了!呜呜呜
    楚昱:
    强忍住将葫芦握在手心,来一波猛龙过江般操作的冲动,楚昱克制地用指甲敲了敲葫芦壳,下一瞬,葫芦口就缓缓飘出几缕水墨,紧接着就迅速地喷出浓重的墨汁,在楚昱身侧逐渐汇聚成阿紫的模样。
    阿紫落地就翻身赖上床,昂藏八尺的身躯就这么在冰床上滚来滚去,闹腾道:啊啊啊我要死了!要楚楚亲亲才能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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