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还童之后——禾白白(20)
不周宫主与天机侯结的一定是惊天大仇,不然怎么从少年时就互看不顺眼呢。
男人反目,不为权势则为美人。
一定是欢喜楼中,两人为绝世佳人大打出手,从此结仇。
多年以来,武林中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天机城位于西瑶山之上,离金陵十万八千里,尤其像天机侯这种病恹恹的金枝玉叶,会拖着一身病体赶来,自然不是为了叙旧。
两人也除了那点不好言说的交集外,也压根旧可叙。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来了二十八个门派的人,都等着要找你麻烦。
郁衍当然知道,商应秋昨夜招待周旋的就是这批废物。
以前被抢东西时吭都不敢吭声,现在才来让武林盟做主,一群无能鼠辈。
郁衍没做回答,天机侯坐在他对面缓缓缀着茶,十来年未见,对方的身体似乎更欠佳了,一头灰白长发束在银冠,气质超凡脱俗,感觉离登仙就差一步之遥了。
男人接过婢女递来的镂空碳球,背靠在软垫上,冰凉的嗓音连炭火都捂不热。
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本侯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郁衍想笑,但牙里还扯着,不阴不阳地嗯了声,多少算是给了反应。
我要八荒至尊功。天机侯捏着茶盖徐徐拨了拨茶叶,你若答应,本侯可以承诺带你离开。
见到来的是天机侯时,他就猜到了。
外头人看他修行八荒至尊功,容颜不老,以为这功法能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本事。
身体衰弱的天机侯想要,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门功法里藏着他最大的秘密。郁衍就是宁愿它烟消云散,也绝不会交给他人。
主子,小心。婢女见主子要起身,赶忙去扶。天机侯道了句无妨,缓步踱前几步。
扣住郁衍手脚的玲珑链乃是玄铁所制,细细几条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坚固无比,非神兵利器不能破。
天机侯身量高挑,身上有淡淡的药味,但并不难闻就是。
男人俯身,在郁衍耳边低语了一句。
郁衍眼珠一颤,不做声,最后干脆合起眼,意思是好滚不送。
天机侯:我会在这呆两日,要如何,你自己考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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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找上门的二十八个门,方垣已不止一次对盟主提出他的压力。
麻烦他不怕,但他怕花钱。
水牢里不周宫弟子逃走,反正从方堂主的角度看,他心里还松了口气。
虽然脸面上不好看,可脸面能当饭吃?
当时抓人时没仔细调查,里头一小半都是是被魔宫请雇上山挖矿收制药的农户,杀也不是,放也不是,他巴不得那群弟子早点滚,那么大几十号人白吃米饭不干事,活活浪费银钱,跑了正好。
他私下叮嘱自己自己属下。
你们出去追人做做样子得了,追回来还得关着,以为盟里很有钱吗?追不到丢面子?面子值几个钱?抓回来你们养?
真是不当家不知菜米油盐贵。
苏二被清理后,他开始分管盟中账务,知道现在各处都欠着款子,别看府里光鲜亮丽,但之前重建造屋、弟子的吃穿用度、兵器折损、红白喜事
尤其江湖人的白事又特多,安抚金一笔笔的花,他老大又是个拆屋不眨眼的,干起架来压根不知收敛为何物,弹指间银两灰飞烟灭。
这次与魔头金陵大战所产生的修理费,也都是统统计到盟里,早就入不敷出了。
今日,天机侯拜访武林盟,愿以三十万金换魔头一人。
当时他就站在盟主身侧,看得清清楚楚。
仆人一箱箱抬进来的箱里叠满了万福钱庄的银票,九州各地通用,十二个时辰都可取钱,比起八字都没一撇的宝库,眼前的才是可解近渴的真金白银啊。
方堂主算了笔心账,这笔钱除了补窟窿,还能剩下大半。
就算开了宝库,里头的东西多半也是要物归原主还给二十八门,真落到的实处便宜少之又少。
天机侯手下有天底下最好的探子,身在千里之外,对各地情况却了如指掌,他好整以暇地:至于对外的说法,本侯自会料理好,这点贵盟就无需担忧了。
多好,瞧瞧人家,连台阶都替他们想好了。
方堂主给盟主使眼色,用力使,全力使,使得眼珠差点都要脱框而去时。
一道厉风从脸颊擦边而过。
哐当几声,啪地将几个宝箱盖子尽数合上。
商应秋的态度里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存在。
这是武林,不是市场,您来错地方了。
不不不。看着最后天机侯拂袖而去的背影,方垣心中呐喊。
人家没来错,这里就是很需要救济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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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情况,郁衍还一无所知。
商应秋过来时,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
狱中的时间,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手头这本《武林异闻录》,是他上次让方堂主送来的,不出门就可纵观九州江湖大小事。
师尊,这书当真那么好看么?
武林异闻录广受欢迎,商应秋自然略有耳闻,但他每日都会批阅各地传书,并不会专门抽时间去看。
但这名字,在饭桌上常听弟子提起过,如今又看师尊看得入神,想必是有过人之处。
他斟完茶后,也跟在一边,看了几页。
不过几页,那双眉越是簇得厉害。
郁衍正看在兴头上,完全不察危机正在逼近。
他手头这期尤其内容缤纷,不仅公布了雷霆门主不孕多年今年却喜得贵子的背后故事、唐门与南海剑派大打出手背后竟是为豆花的甜咸之争。
最为有趣的是,在最后压轴的文章里,笔使还用腥辣香艳的文风、洞悉一切的口吻推论出不周宫少主生母极有可能是阴山老母的结论。
文章还配有画,商应秋一眼过去,扫过魔头妖女一边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共商如何问鼎中原武林的一幕。
商应秋:
被编排的主人公倒不在意,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也是假的。
阴山老母年过九十,去年寿终正寝时办白事时我还送了银钱,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两面,哪儿来的惺惺相惜日久生情,也亏得他们能写成这样。
不过,郁衍还挺欣赏里头本尊问鼎中原之日,就是迎娶你之时这句,兼具了他的气势与柔情,气氛烘托得也很到位,读起来朗朗上口,实属上好佳句。
这年头有些地位的武林人物都兴找笔使写追思录,记录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以供后人瞻仰拜读。
郁衍之前还想托人找找这位,可惜笔使用的是别名,寻觅不到,甚是遗憾。
啪地一声,商应秋合上书册,放到一边。
一派胡言,无事生非。
郁衍:?
干嘛了这是,生哪门子气,他还没看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干爹:宁愿受罚也没把别人的丑事爆出来,天底下还有比本尊更侠肝义胆的人物么?
盟主:没有的,不存在的,您的侠义令我等小辈很感羞愧
第33章 番外:商盟主的一千零一夜
最近, 大家发现判官笔阎颜似乎很得盟主欢心。
商盟主某日邀属下吃饭,席间诚意请教如何能最快与小朋友拉进关系的问题。
阎大侠曾以一人之力拉扯大家中八个弟妹, 而且各个都培养成才, 是盟中当之无愧最有经验的侠士,说起育儿经验那是张口就来, 字句间全是血泪浇筑成的经验。
经他总结,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想要拉近关系, 最好的办法就是每晚睡前给他讲一个故事, 每天讲, 故事务必要波澜起伏, 引人入胜, 还要寓教于乐, 在故事里加点能启发人心智的东西。
商盟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果真是好法子。
哪里哪里, 盟主若有不明的地方,随时探讨,咋们互相学习。
在阎大侠看来, 商盟主一看就是小时候只懂习武, 不闻窗外耳边事的清高个性,想必对故事什么的也不太了解, 还准备再传授别的方法,没料到盟主表示故事的话,他以前也看过不少, 不会有问题的。
***
晚上,商盟主给小孩洗漱完毕,照理一讲。
这个故事的开头是这般:在很久以前,有两个个书生比邻而居,都立志要参加科举出人头地。
那两人年纪相当,学问也相当,都是乡里备受瞩目的才子,自然就有了互相较劲的念头。
其中王书生家中清贫,夜里烧不起蜡烛,所以他灵机一动,在墙壁上凿出了小洞,因为他知道隔壁张书生会通宵达旦的看书,经常灯火通明,这样每天他借着隔壁家引来的光亮,顺利的看起了书。
有了光,王书生的心情却依然沉重,每日郁郁寡欢。
郁衍听过这个故事,凿壁偷光嘛,谁不知道,都老掉牙了。
他接过话茬:蜡烛都烧不起,那么穷,沉重很应该啊,不沉重才奇怪吧。
商盟主: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是看到每晚上自己歇下时,隔壁的光还亮着,这代表每晚张书生都会比他更晚睡,所以忧心仲仲,压力更大。
他也太小心眼了,万一那是张书生比他蠢呢,蠢人要先飞,难道不应该么,为什么要跟蠢人比蠢?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还想去做官,别做梦了。
总之,临乡试越来越近,但突然有天,隔壁的光没有了,但明明从外头看张家书房依旧亮着,可为什么缝隙里就没有光出来了呢?
王书生轻手轻脚的过去,又偷偷把小洞凿大了点,还是没光。
奇怪了,他眯起眼,对着小洞眯眼认真看,眼前红蒙蒙一片,他越揉眼睛越看不清。
因为长年累月读书,书生的眼睛没那么好使,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合上书本,合衣睡去。
谁知到了第二天,隔壁张家门口围了一群人,闹闹腾腾的,王书生一问,才知张书生昨夜暴毙而亡。
原来书生为了准备考试,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他疲倦到撑不住的时候,会用事先准备好的尖锥子往大腿上狠刺,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张书生本就身体孱弱,加上连日熬夜,扎错位置流血过多引发心疾。
王书生感到没想到对方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段逼自己读书,心里很惋惜难过,很奇怪的是,他看到几波道士和尚人进进出出,都没能把尸首抬出来。
王书生壮起胆子,进到屋里,就听张母对请来的道士哭诉。
大师,您看我这孩子趴在墙上,怎么都不肯合眼,究竟是为什么啊。
听到这话,书生顿时浑身发颤,冷汗骤下,如坠冰窟。
为什么那么恐惧呢,不是因为满地拖出来的鲜血,而是死去的张书生正死死趴在墙壁上,一只眼睛对着那个凿出的小洞,也不知在看什么。
郁衍:
王书生终于意识到自己睡前看到那一眼血雾,不是别的,与自己四目相对的,正是张书生的
郁衍头皮发麻:够了够了!打住!我知道了,领悟到了!
商盟主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况且他还有个结尾没讲完。
后来,王书生因为受惊过度,当年没有中举,在成绩出来那时,张书生一直不肯闭上的眼睛终于合眼了,怨气消散,入土为安。
暮春,从这个故事里,我们能学到什么?
学到个鬼啊!寓教于乐根本不是这样的,谁要从这些故事里领悟人生哲理啊!
郁衍:我我还小,对,我现在还不懂读书人的内心世界,大概就是扎自己时,好歹先认认穴位?
这算是一点。商盟主补充:保护好眼睛一样重要,学习时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郁衍抹了把脸:
行,行,算你狠。
还有人生的路上,最重要的比试是与自己的计较,而不是别人,好了,夜深了,明晚我们再继续吧。
商应秋浑然不觉的为睡前故事做下阶段性总结,还问。
明天哥哥也准备了新的故事,暮春会期待吗?
完全不期待,他以为自己讲故事的水平就够糟糕,商应秋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他一抬头,看见青年侧坐床沿边,用一双瞳色如暮的眼等他的答复时,到嘴边的话就成了。
好吧,只有一点点期待。
只有一点点,不想青年再希望落空。
作者有话要说: 干爹:快点向悬梁刺股跟凿壁偷光道歉啊!!!
盟主:嗯,我道歉。
第34章 人生大事
不就是一本书, 有什么可值得动气的。
郁衍脾气也蹭蹭上来了。
这几日习惯了商应秋事事顺着他,发的威都一五一十有人受着, 现在一有点风吹草动, 脾气上得反而比对方更快更猛。
他就都不明白了,异闻录里确实很多都是无稽之谈, 好些用词还挺不堪入目的, 但江湖人大多都没读过什么书,粗俗也有粗俗的乐子, 看个热闹不好么, 装什么阳春白雪!
再说了, 谁不知道里头都是玩笑话, 你生哪门子气!
郁衍伸手去够, 可两人在个头上有肉眼可见的差距。他一下没够着, 更是恼火, 手上镣铐砸地哐当作响:还我!
我不是生气。商应秋手举高书, 不还就算了,还讲上道理了。
师尊您看,这书中许多内容未经核实, 却写得如此细致入微, 有胡编乱造之嫌。
这种指责,听在郁衍耳里跟灌了辣油似的。
好小子, 居然敢教训上他来了。
他做学童时,那是受条件所迫不得已受着,可现在不一样, 论年纪跟资历,他都轮不到被一个后辈管三管四。
他就是爱看怎么了,不仅期期不落,每月还高价托人到中原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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