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还童之后——禾白白(11)
少年的背不停的颤。
是,回,回尊上我叫阿唐!香,香
少年语无伦次的看着眼前盘膝而坐的男人。
他还是头次被尊上用那么亲切的语气问话,如身置云端,忐忑之余,又心生出一丝希冀。
栖凤堂那么多外门弟子,若得青睐
少年本是要摇头的,却鬼使神差的抿住嘴唇,撑在地面上的手攥紧成拳,狠狠地点了点头。
香香是我点的。
弟子在自己面前紧张是常态,所以他并没留意到少年紧张之下异常的挣扎。
在他看来,长老才去栖凤堂教了没多久的药理,这孩子就懂得从柜里的百种药中挑选出最适合的三味,配料精准,反应镇定,当真是个可造之材。
之后,他自然就对阿唐格外留神,还吩咐长老多加照应
郁衍脸色变了几变,难道当时放香的,不是阿唐?
做捕头久了,这人也跟着变得喜欢追根究底,有点想不通的就会反复琢磨,沈促见商应秋这时还不承认,忍不住说。
那日明明是我、你、阿唐三人在琅琊殿清扫庭院,谁知师尊忽然驾临。
当时,沈促正在扫外院,就看一个人影从内殿里倏地跑出,匆匆嘱咐他一句不许任何人靠近,便头也不回直奔向神龙殿的方向。
神龙殿,是宫中医师所居之地。
沈促那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敢追上,也贸然进去,只能安分在外等着。
等着等着,没多久,师尊居然牵着阿唐出来了。
再后来,他得知阿唐立了功,一步登天,成了那段时间最受师尊器重的弟子。
究竟是谁立了功,别的人不知道,但这三人里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
阿唐是负责内殿,可他平日最怕被师尊抓去修炼,半步都不敢进去,才让商应秋替他进去送茶
若一般人被抢了功劳,那是肯定不能轻易咽下气的,可商应秋好像无所谓,被阿唐顾忌频频找茬无所谓,甚至被罚流放天山时,他还是一句没说。
沈促到现在他都闹不明这人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不重要。商应秋拢压住孩子身上翻落的毯子,眉毛都不见颤一下:只要人没事便好。
人做事,是要看目的,如果不是为求立功而去,那只要最初的心愿达到了就好。
其余皆不重要。
沈促:可
没有可是,商应秋用一句话就把话题堵死:那阿唐最后留下了么。
沈促:
确实,哪怕受宠如阿唐,最后不也一样被遣散出宫。
一样的五千金,一样的殊途同归。
哎,说好的促膝长谈,结果每一轮都以被哽告终。
这么多年,这能把天聊死的个性还是一点没变啊!
*
第二天,郁衍有些落枕。
当脑袋在错误的时间,维持着错误的姿势,思考太多想不通的问题时,就会造成这种难以说出口的隐疾。
昨夜一宿,他就用这样别扭安静、情不自禁地看着商应秋,直到天色初亮。
看得越久,这心里就越糊涂。
他多少有些为自己当年的粗心懊悔,可这乌龙也不能全赖自己,商应秋自己犯傻,明明有表功的机会却不说,藏着掖着很好玩么?
可慢慢的,设身处地的换位一想,郁衍又有些明白了。
有的事,说出口是容易变味。
去争去抢,会让好意显得功利,反而像是去邀功的砝码,与本心不符。
对商应秋而言,开这个口,大概是比沉默更难接受的事。
也太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争抢就是人之天性,还谈什么姿态好不好看。
若是说了自己也不会白白错过一个优秀的弟子。
晨曦从一旁的半破的窗棂透上进来,照得青年肩膀那块亮融融的,让整个人仿佛置身在璀璨里,郁衍从没遇见过这样不图回报的后辈,眼神不知不觉的柔和了下来。
受这点暖意驱动,他甚至分出一部分毯子,盖到青年手背上。
这样睡的结果,就是起来后,脖子到后颈那一块全僵了。
他擅隐忍,但到底是不大舒服,趁人不备想伸手按按,可惜受限于身材,几次都够不着背,便作罢了。
外头,方垣跟几个弟子给马儿喂了鲜草,沈促的伤还没法骑马,所以快到晌午时,一行人才赶到郊外镇上。
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了,一进酒肆,不顾伤员只能和白粥的惨况,方堂主大刀阔斧点满了一桌子的菜,每点一个,沈促就痛苦一份:方堂主,好哥们,别这样,六扇门与武林盟可是同气连枝的兄弟,就不能稍微共苦一下吗?
方堂主稳稳当当夹起一块爆炒五花肉,在沈捕头面前晃了晃,让香气来得更猛烈些。对,正是兄弟,所以才给你闻闻味,白粥配肉香,美哉啊!
郁衍:
对花蜘蛛,大家意见是统一的,最近的六扇门分部在余杭,过去也有三日路程,现在这情况,肯定不能放任沈促一个人去。
场面话沈促不爱说,也知道大家不爱听,他放下碗,从怀里翻出一块破血的红裙。
这是我跟花蜘蛛交手时,从她身上扯下来的。他递给商应秋,你看,用的是上好的蜀锦,上头的刺绣也很精细,不是外头随便买的料子,可见她是先杀了新娘后再用自己做诱饵引我上钩,现在让她跑了,又不知会换成什么身份
郁衍早注意到沈促这一路频频看向外头,似在牵挂什么,等走出酒肆,青年忽的脸色一喜。
嗷呜!
酒肆外头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晃动,一条黑影毛猎犬从草丛里嗖地窜了出来,往沈促那一扑。
小小!
这狗通人性,扑到一半,察觉到主人身上有异,硬是止住步伐,只围着沈促兴奋绕了好几圈,尾巴都晃出了重影。
拍着大狗皮光水滑的背脊,沈捕头对众人隆重介绍。
哈哈,这是我的捕犬,沈小小,给你们传出去的烟雾就是它去放的。
郁衍:它
他实在没法对这条几乎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狗喊出小小二字:还会放烟雾?
沈促骄傲的不行,说可不是,小小会听上百种指令,千里寻犯、打探机关、分辨毒物全不在话下。
沈小小作为捕犬队一员,有名也有姓,在六扇门可也是记录在花名册上的,一月有十钱月银,在狗辈里已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大狗绕着那碎布嗅了半天,耳朵竖得尖尖的,很笃定的带着众人往东边去。
正好,那也是往雍城的方向。
郁衍听闻六扇门训犬技术了得,是门不外传的秘术,今天一看还真有几分本事,当真狗比狗得扔。
看人品性可从眼里窥得,看狗也差不多道理,这狗眼神犀利,顾盼有神,与自己房中那只吃喝拉撒不能自理的真有天壤之别。
路上休息,有人给狗喂吃的,大狗吐着舌头目不斜视,一点不碰,写满警备。
沈促笑:看吧,他除了我给的,其他人给的东西都不会吃。
不过,狗子对其他人都很戒备,对郁衍反而挺亲热。
它叼着沈促喂的肉干,却不吃,嗒嗒来到郁衍这边,把东西往他怀里拱。
沈促在笑得更厉害,说小师弟你就收着吧。
你身上肯定有小狗的气味,我家小小上月刚生过一窝,这是把他当崽崽了。
被舔得一脸口水的郁衍:?!
作者有话要说: 干爹应该离振兴门楣越来越远了
干爹:都是你的错!
盟主:嗯,我的错
第21章 哥哥有错
暮春,稍等下。
饭后,其余几人先一步走到外头准备,商应秋从后喊住他。
僵持了一下,郁衍顿住脚,挪了几步,勉强过去:干嘛。
手给我。
原来又是擦手,洁癖没救了。
不仅自己爱干净,还强迫别人也要,郁衍硬邦邦伸出两手,那动作像极了犯人戴手铐,用身体力行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不愿。
把手指缝,连同脸一起擦了,现在正是秋干物躁的时候,商应秋估计之前专程跟府里有家室的大侠取过经,随身备了一小罐珍珠膏,指尖挖出一点,上下左右,均匀的点在小孩脸颊脸上。
大功告成,商应秋满意地退后一步,低头看他。
两人视线不免对上。
要说样貌,郁衍觉得商应秋生得最出彩的地方,应该在于那双眼睛。
轮廓清晰,眼尾处似工笔画一笔而落,瞳仁如点墨,睫如乌羽,看久了,里头若有微光。
这微一愣神间,商应秋伸手盖住了他后颈。郁衍几不可察的紧绷了一瞬,以为这是试探,但是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肩颈处传来暖热的力道。手指力度均匀的从风池穴,顺到肩井穴,在热敷下,紧绷渐渐松开,落枕的地方也能自如扭转了。
外头,方垣已经上了马,离雍城还有大半天的路程,他在一楼大声催促:盟主,该出发啦!
好了。商应秋揉了揉小孩脑袋:下次不舒服要早说。
这一路,除了落枕外,最让他困扰的,还是商应秋本人。
若稍微坦率点,他也不至于认错人,早就把那点恩还干净了。
这就是他不喜欢欠人情的根本原因,太可怕了,原本一点点的恩情,可以经过岁月发酵,连着之前火场的份,连本带利,利上滚利,让人无法心平气和的忽略。
明明这人是害他沦落至今的罪魁祸首之一。
应该讨厌的,可现在这个应该摇摇欲坠,有了要站不住脚的迹象。
郁衍指尖颤了颤,不想被看出异样,口气同往常一样凶中带冲: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落枕么。
落枕久了,说不定会落下病根,以后长大脖子歪怎么办。商应秋肃然道:歪脖子的大魔头,不煞风景么。
那也不关你事。
还在生昨晚哥哥的气?是不是因为哥哥在沈叔叔面前让你背书,批评了几句,觉得丢面子了?
人与人之间都有所谓的分寸,商应秋知道小孩有防备心,所以他蹲在稍远的地方,只牵住郁衍两边垂下的双手。
这次哥哥说话欠考量了,没顾忌到你的情绪。商应秋斟酌了一下,他声音清正有余,婉转不足,让本是亲昵的话,都自带起几分让人肃然起敬的慎重。
哥哥以后注意,那作为交换,以后有哪里不舒服,你也要早些说,好不好。
被这样的郑重其事的牵着手,让本来屁大点事,也死灰复燃,无理取闹的茁壮起来了。
所以哪怕心中已经不在计较,但郁衍嘴上并不怎么买账,得理也不饶人:欠考虑,一句话道歉就可以了么,可太随便了。
商应秋嘴唇掀了掀,多了丝无可奈何:那你想怎么样呢。
*
高墙深院,碧瓦高墙。
沈小小冲着里头叫了几声,扯住主人衣摆,示意往里头去。
沈促与方垣面面相觑,望着那挂着描金谭府二字的巨大门匾相视苦笑。
还真是巧了。
花蜘蛛也真会选地方此处正是拳宗老祖,谭老爷子的府邸。
老爷子今天九十大寿,来往府邸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六扇门捕头可以得罪的起的;再说,先不说谭府里头的拳宗弟子,光是各方家眷仆人也有百人,再加上来筹备寿宴,各地来的宾客,宾客身边带的随行奴仆每日出入人如潮水,要找一个本就善于易容的人,谈何容易。
为不打草惊蛇,沈促换上武林盟随行弟子,准备先进去再说。他在马车里换好衣物,下车时,就见商应秋牵着小师弟的手往这走过。
兄弟,来看我这身如何,像你们的人吧?不会太器宇轩昂了点吧?
对沈捕头的担忧,商应秋看了眼,表情不变,清清冷冷的:汪。
沈促:
不,等等,刚刚那声汪是怎么回事?
是他是命不久矣,所以耳朵才出问题了吧!
犯什么傻啊。看沈捕头这神智恍惚,嘴半张,眼睛发直的傻样,方堂主不明所以的嫌弃了一眼,深觉找花蜘蛛的事,还得指望自己。
而且令人忧心的事,这次八大世家得知独孤棠丢失了两堂席位,十分重视,各派使者早一步到来,密谋多日,多半会趁机发难。
听完各方情况,商应秋微颔首,表示晓得了:汪。
方垣:??
他僵硬的转过头,对沈捕头说:沈兄,你行行好,打我一巴掌,我估计还没睡醒。
沈促还在麻木中:不稍等,我估计也没醒。
感受到一旁过于直白的震惊,商应秋转头,语调上扬,大大方方问小孩:汪?
意思是这样可以了么。
郁衍同样受到了惊吓:可,可以了。
何止可以,简直吓人。
他就随口一说,童言无忌嘛,天晓得商应秋居然就真去了!
作弄人的有趣之处,就是在于被作弄人的局促尴尬,面子思想这四个字,压根就没存在过商应秋的认知里,也不觉得这有何可丢脸的,他行得正直,汪得坦荡,只是可怜了后头那两人
过门槛时,差点一起被拌倒,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商应秋的到来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去年,青年连挑十八门一战扬名的事传得神乎其神的,怎么样的版本都有,在场的都有耳闻,但大部分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很好奇那个把独孤副盟主一招揍出隐疾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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