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末世]——六梨(27)
最后还是角落里的小杨闻到血味,皱着眉头醒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走了过来。她艰难地用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肚子,把剪刀对准何荣晟说:我可以帮你解开绳子逃出去,只要你不杀我。
按照这群人所说,小杨已经被关在这里将近一周了,还没有发生变异。看来寄生带来的变化不是像原生态海鬼感染那样迅速。此时的小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凶狠的攻击性或许这正是卢哥等人敢叫嚣着杀她的原因。
何荣晟看了眼卢哥和其他人,同意了。只要他们这些人能出去,这个暂时还构不成威胁的弱小女人是生是死确实无关紧要。临出门前,何荣晟犹豫了一下,跟卢哥等人再三说明不能杀人,否则他作为警卫队员会逮捕他们,这才解开了他们的绳索。
眼下最重要的是联络到外界,告诉同事们当前的情况。然而,何荣晟低估了海鬼们的谨慎程度。
第一次被抓住后,何荣晟受了一顿拳打脚踢后被扔回房间,发现那群人正把小杨按在地上。卢哥拿着那把剪刀,正面容狰狞地要往小杨的胸口捅去。何荣晟一脚踹开卢哥,从那堆人的拳打脚踢里抢下了小杨。
何荣晟低声吼道:你们这是发什么疯?她现在是个人啊!你们这么恨海鬼,为什么不去打外面那些?
卢哥啐了口血沫,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像细密的水网,他原本凶狠的表情在对上何荣晟时立刻变得很和善:小伙子还是太年轻气盛,她是我老婆,靠我养着的,我在外头辛苦挣v点,她净给我惹麻烦。要不是为了出来找她,我至于被关在这里吗?让开,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归你管。
归我管,何荣晟义正辞严地说,你违反了主城律法,应该按照对人身的危害程度扣除秩序分。这里就是我的辖区,我当然要管。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轴的人你不是城里人吧?卢哥的笑容里暗含着嘲讽,扣我的分我们全家都不好受,你倒是问问那个女人愿不愿意让你扣?
小杨低着头,蓬乱打结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耸着肩膀没吭声,像是逆来顺受惯了,对这样的言语早已没有反应。只是在何荣晟怒气冲冲地反驳卢哥时,她才抬眼,从长发的缝隙里悄悄瞧了一眼何荣晟,又很快垂眼看向地面,独自忍受腰腹一阵阵强烈的酸胀和疼痛。
卢哥说完,又换上一副笑眯眯的面孔跟何荣晟讲大道理,周围人也都在劝他集体利益为重。没过一会儿,何荣晟也觉得联络到外界要紧,等待了好一会儿,瞅准了时机又摸出去一次。
这一次已经差点摸到前面的病房了,但就差几步能联络到外界时,他又被海鬼发现了。何荣晟被打断了两条肋骨和一只胳膊,被海鬼像丢垃圾一样丢回了屋子。他疼痛难耐,浑身多处流血,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出去了。事实上,那几个海鬼没直接吃掉他已经算他走运当然,也可能是想把看起来很强壮优质的食物留给实验品,多补充些营养。
之前那群怂恿他出去寻求生路的人没有再搭理他。他们在嘀嘀咕咕地商量着,还是要先把小杨杀了,免得她突然变成怪物,会危害到大家。
直到眼下失去了行动能力,何荣晟的头脑才像热铁上浇了冰水一样迅速冷却,冒出丝丝缕缕怀疑的白雾。
何荣晟提出了异议:你们也算是年轻力壮,为什么不一起冲出去,只是叫我一个人一再探路?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你不去战斗还能做什么?我们负责给你提供后勤,帮你望风啊。我们没那个能力啊。
何荣晟突然觉得有点难受。难受到鼻酸眼胀,喉咙发苦,心口酸涩到有点痛。他以前是出了名的勇士,打变异猛兽也没怕过,这会儿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犯矫情,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但他还是忍不住默默地想,这群人里,但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一点感谢,在他血流不止时递上一块布包扎一下,他心里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因为有这个能力,所以必须不计后果地奉献,多么混蛋的逻辑。何荣晟扪心自问,他确实愿意为自己的同胞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乐意奉献,愿意为人类的生存传承奉献所有血肉但不是为了这样一群人而奉献。
何荣晟甚至开始觉得人类与海鬼并没有什么区别,谁把谁消灭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想,最初那些帮助海鬼的人,是不是也是因为曾对同类失望透顶?那么他现在居然有些理解了。
照顾他的只有那名他之前瞧不上眼的孕妇小杨。
小杨不知从哪个旮旯的抽屉里翻出了医用绷带和消毒药水,默默地凑近何荣晟,把他身上比较严重的伤口仔细处理了一下。
海鬼第二次把何荣晟扔进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过来巡查,不知是遇到什么事还是在故意捉弄这些屋内的人。海鬼来查看时,这群人听到脚步声就会立刻缩回角落,把掉落的绳子披在身上,假装从未动过,一声也不敢吭。海鬼走后,他们又抱团嘀咕,想除掉小杨这个危险分子,又有些顾忌何荣晟。现在他们与何荣晟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但他们并不在乎,因为那个警卫队员已经丧失了利用价值。
小杨的衣服好几处破烂不堪,她在挪动着换药的时候,衣服腹部的一道大口子内露出了因多次妊娠而褶皱不堪的像是苍老树皮一样的皮肤。
皮肤出现这样无法消除的撕裂松弛的可怕痕迹,当时的疼痛可想而知。何荣晟甚至怀疑能让皮肤产生这种痕迹的疼痛,只怕比自己现在忍受的痛要大很多倍。
你疼吗?何荣晟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啊,没事,小杨很局促地拉了下衣服,声音细如蚊呐,习惯了。
何荣晟一时间觉得很多话梗在喉头,却知道没有一句话是此时该说的。此时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之前在十队会议室里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反驳。
因为他有些惊恐地发现,现在的他之于这群人,正如小杨之于她的家庭,被理所当然地盘剥,被大义和道德捆绑,流血和死亡的危险也不过是换来一句天职罢了原来他们嘴上说着你伟大无私,心里想着你本该如此,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原来自愿并非自愿,原来安逸不是安逸。
处理好了何荣晟身上的伤口,小杨捂着肚子挪回了角落,表情越来越痛苦。
你怎么了?何荣晟有些着急地问,我能帮什么忙吗?
没没什么,小杨这样说着,脸上却布满了冷汗,面色苍白如纸。她用力睁开眼睛,试图再看看眼前这个黑肤白短发的陌生男子,这是一个善良的人,她想,跟那些人不一样。
小杨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尽管突然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很奇怪,但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她不想把话带到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她朝何荣晟示意,让他凑得近些,这才断断续续地说:我叫杨木棉结婚之前这就是我的名字,现在我自己都快忘了他还有婆婆,他们说我的名字不好听,只叫我小杨,还有孩子妈据说以前有首很有名的诗,说木棉不用攀附其他树木,可以自由地生长开花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何荣晟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耐心听着。
杨木棉的告解并没有持续太久:我只是想告诉别人,任何一个人,我叫杨木棉。记不住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说出来。
说完这些,她似乎来了点精神,指着门口对何荣晟说:能帮我把门缝堵一下吗?我觉得有点冷。
何荣晟捂着伤口就走过去,走到门口时门缝里的暑气往内一蒸,他这才想起大热的天气为什么会冷,况且堵门缝并没有用。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发现有一双正飞速长满鳞片的手臂绕过他开了门,然后他被一股大力推出了门。
门从里面被堵住了。废了胳膊还断了肋骨的何荣晟根本推不动。
他听到门内传来骇人的尖叫声,以及靠近门板处的嘎嘎声。
看来实验失败了,小杨最终被感染成了原生态的海鬼。
何荣晟被关在门外,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厚门。门内传来那群人害怕的哭喊声和告饶声:救命!对不起对不起,之前要杀你的不是我啊!是他,是他们!
其中犹以卢哥的叫喊声最响亮:小杨啊,咱是两口子啊,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听话小杨,把我放了!啊你个贱
一道喷涌的血溅在窗户上,卢哥辱骂的声音逐渐转为悲鸣,更多的血喷洒而出,将整面窗子染红。透过这扇斑驳的红窗子,何荣晟能隐约看到已经变成海鬼的小杨杨木棉,她在奋力地撕扯着卢哥的身体,将一整块身体撕成几十块。看起来并不像是单纯的进食,更像是泄愤。
明明是十分血腥残忍的画面,何荣晟心里却空空荡荡的。他呆楞在原地,双脚像是黏在地面上一样,无法动弹。
屋里的人接二连三被感染变异,先变异完成的海鬼又迫不及待地去咬未完成的人类食物,嘎嘎声密集到快要冲破房顶。
何荣晟这才像灵魂归位一样,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往外跑。没跑一两百米,经过另一栋矮楼时,神思恍惚的他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
拉他进门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五六十岁,两鬓斑白但精神头很好。
小伙子,我是这里的骨科医生,我姓詹。詹主任说,请问你是警卫局的吗?能联系到单位吗?这里好像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何荣晟の场合。下一章就可以带上主角们一起搞事了。
好叭估算失误,明后天才能写到弟弟ww
第39章
进入临时隔离区不久,冉喻感觉到了不对劲。
临时隔离区过于安静了,作为一个容纳了近五万人的人员密集型场所,就算所有人员都乖乖呆在被隔离床位,整个园区内也不该没有来往忙碌的医护人员和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们。
冉喻问起这个问题,临时隔离区的负责人表示,今天是隔离的最后一天,隔离人员已经陆续疏散了。
詹一烨:可是丁队长给我们通话时表示过,隔离区存在安全隐患,已经向上级请示延后疏散了。你们没有收到城防军上层发下来的协办函吗?
抱歉,我们确实没有收到,只能按照我们单位的原指示进行。现在疏散工作已经陆续完成了,那些人被隔离了这么久,早就闹腾得很厉害了。如果无理由无期限推迟隔离期,物资和人手都跟不上,你们也不能随意指挥吧,在基层受罪的可是我们。
接应他们的临时隔离区负责人是城防军的一名中校,他身后还跟了六个跟班。中校一路上跟他们再三保证,隔离区内没有异样,疏散工作也井然有序,都是误会。
詹一烨叫来了警卫局武装队的同事来帮忙。丁队长失去联络不到一上午,本来这种没有确切消息的申请是不会被上级审批的,但丁台泰队长平时给其他部门同事帮了太多忙,武装队的头儿塔哥一听丁太太下落不明,立刻就带着手下十几个弟兄过来了。
你们说丁队长和何警员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监控室对吧?中校笑着说,那就带你们去看看监控吧,他们看清是误会后就回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中途又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
这位中校生得英武有力,笑起来时小麦色的皮肤衬得牙更白了。他笑起来幅度不小,脸部肌肉运用得很到位,快要把牙龈都整个露出来。他旁边的六个跟班倒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他们所有的表情份额都匀给了上司。
中校这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让冉喻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跟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詹一烨对了个眼色,但都没有说话。兴许人家就喜欢这样用脸呢?总不能以此来疑神疑鬼。
塔哥带着弟兄们就往中校指示的方向走,一边还跟他搭讪起来,说自己也是军校毕业的,后来择岗来了警卫局,不知道当年军校的那些教官在城防军里做了哪些职务啊。中校只是笑而不答,而后生硬地转了话题,问起塔哥警卫局的工作强度如何。
冉喻走在后头,对旁边的詹一烨悄声说:他带我们去的是宿舍区,我记得那里没有监控室。
能确定吗?詹一烨同样低声问。
入城考试时我在这里住过,能确定。
詹一烨点头,手摸到后腰处,取出随身软包里的一只拇指大小的玻璃管子。她往前快步走到塔哥身后,在塔哥跟中校聊得火热时,将打开了盖子的玻璃管悄悄塞进了塔哥的手里。
塔哥向左侧扭头跟中校聊着天,丝毫没有停顿,右手将玻璃管倒扣,红色溶剂沾满他的掌心。右手边的詹一烨目视前方走着路,手臂摆动间准确地接到了塔哥手里的空瓶子。
塔哥忽然侧过身,飞速用右手抓起中校的右手握了握:实在是太辛苦你们了啊,坚守岗位的基层干部是最值得尊敬的!哦抱歉抱歉,我这手上什么时候沾了红墨水
被塔哥铁钳般牢牢抓住手掌的中校收起了那副刻意的笑容,整张脸像风干的水泥一样变得僵硬。周围的人都能看到,中校手心的红色液体迅速变成了蓝色。与此同时,一根尖细的口器从他的手掌心探了出来,像蜗牛伸出触角。
小心!詹一烨喊道。
塔哥闪身躲过,举起枪笑道:别这么小气,脏了手而已,至于长刺扎我么。
子弹出膛的瞬间,中校全身上下发生异变,滑腻的鳞片像风吹麦浪般层层涌起,将他的皮肤尽数包裹,他的身体抽条拔节,掌心的口器缩回,在青天白日下迅速变成了一只原生态的海鬼。
子弹无力穿过瞬间变得坚硬无比的非牛顿流体,掉在水泥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场面让冉喻和詹一烨齐齐愣了一秒钟。因为言艾教授曾经很确信地说过,根据已知海鬼研究的最新进展,寄生态的海鬼是不能逆转回到原生态的。
但他们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冉喻早已鬼魅般持刀迈到中校身后,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前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冉喻的动作看起来很轻,像用刀片划过豆腐块,但一刀下去几乎割掉了海鬼首级。这样蛮横的力度配合他冷淡无所谓的表情,一旁身经百战的塔哥都觉得脖颈一凉,心中暗暗惊悚,认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与此同时,塔哥带来的队员们也解决了剩余六只突然变异的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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