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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外之意[末世]——六梨(20)

    向安详看见冉喻接过门卡,几乎瞬间就猜到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搞不懂昨晚还提示自己做好保密工作的领导为何自己先不保密,但他可以确信的是,他在领导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领导每次心里酝酿些坏心思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作为一名聪明合格的下属,为了帮助领导巩固求偶优势地位,向安详瞥了一眼不甘心的黎树修,适时地说:娄队,那今晚您要看的文件我先给冉喻,让他带回去行吗?
    娄越赞赏地扫了向安详一眼,说:可以。
    这一番做作的互动看得黎树修脸都绿了。
    这时,娄越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他出去接通,那边传来言艾的声音:娄越,今天香香忙不忙?他的号怎么拨不通?
    尽管不知听了多少遍,听到这个昵称,娄越还是觉得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言艾是向安详的小姨妈,小时候借住在姐姐家。据言艾所说,向安详小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味,软嘟嘟香喷喷,所以有了这个小名。即使后来他长成了一米九八的彪形大汉,家里人依然爱这么叫他。
    刚才在开会,他可能忘记调模式了。有事吗?
    我姐下楼梯把胳膊摔断进医院了,能让香香请个假去看看吗?
    好的。娄越说,对了,冉喻之前说过的身体失控的事情,你研究有进展了吗?确定他体内没有其他异常和病毒了?
    最近在搞疫苗,还没顾得上。言艾那边隐约有仪器报错的声音,不是你在卡我明天的ddl吗?疫苗快搞完了,这事儿忙完你再带他来一趟吧,我最近有点新想法需要验证一下。
    什么验证,不会对身体有害吧?
    不会,言艾在通讯器那头翻了个白眼,咕哝道,你还是我认识的娄越吗?我觉得你更需要做一次检查。
    娄越出去通话的工夫,何荣晟和黎树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冉喻。
    冉喻十分坦然地把房卡放进制服兜里,问:为什么盯着我看?
    你怎么跟娄越住一起去了?何荣晟紧张兮兮地问,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啊?他威胁你了?潜规则?
    黎树修懊恼地说:那个混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下手也太快了。
    冉喻:你们在说什么?他很乐于助人。
    黎树修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冉喻,双腿伸直瘫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块饼干恨恨地嚼:天然到我都不忍心泡你了,啧,那个畜生。
    他突然又跳起来,难以置信地凑近冉喻:你以前在城外没碰到过这种嗯,对你图谋不轨的变态吗?
    冉喻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哦,遇到过,他们都死了。
    黎树修:
    好的,看来冉喻完全没有把娄越和变态联系起来的觉悟。黎树修失望地挥挥手,表示很没有意思,要告辞了。
    走到门口就被娄越拦住了。
    又早退?警卫局这几天应该很忙吧?
    心烦,回家休息了,帮我跟丁太太请个假。
    娄越绷平嘴角:那我让香香送你回去吧,顺便找副城主说几句。
    黎树修的注意力全被前面香香二字吸引走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要被找家长的事情:香香是哪个小美女啊?哟我知道了,补偿我呢是吧?可以,够意思。
    黎树修试图伸手搭住娄越的肩膀,被对方躲开了。
    娄越冲向安详招手:来,香香,捎他一段。
    向安详:
    黎树修看着眼前近两米的肌肉猛男,嘴里的饼干卡进了嗓子眼里。
    向安详带着不情不愿的黎树修刚走没多久,詹一烨就抱着一沓文件,风风火火地走过来。
    娄队长,正好你在这,有事跟你汇报。詹一烨往左右看看,冉喻来了吗?昨天他的报告有几个地方要改一下。
    在里面。
    太好了,我们进去说。
    詹一烨径直进门,走进小会议室,招呼其他人跟上。
    黎树修又溜了?詹一烨皱眉。
    何荣晟摊手:管不住他,他上头有人。
    詹一烨冷笑一声,把文件在桌上摊开:没有他拖后腿更好。说正事,临时隔离区的名单整理出来了,咱们辖区今天一上午接到了十八个失踪寻人的案子,有七个不在隔离名单里。
    死亡人员统计了吗?娄越问。
    统计了,也没有。詹一烨说,据家属称,失踪人员的工作或生活地点都在暴动游行集中的路段,前天晚上没有回家,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没有音讯。
    冉喻忽然看着文件上的一张照片说:我见过这个人,她们叫她小杨。
    嗯,今天上午她丈夫来警卫局门口闹过,说老婆还怀着孕,不能受惊过度。詹一烨的脸阴沉得像风雨将至,不然流产了会影响全家的v点,这是那个牲口的原话。
    v点的登记可以以家庭或个人的名义,但前者系数更高,额外获得的各项基本生活福利更好,是城内多数人采用的方式。
    印在纸上的照片不太清晰,但还是能看到小杨年轻的脸上因多次不停歇的生育长出的黄褐色斑块。
    詹一烨罕见地没有立刻切断话题投入工作,而是有些悲伤地看着这张照片。
    她丈夫确实是牲口。冉喻说。
    何荣晟有些不解。他知道女性在家生育符合现有v点计算规则,能为家庭争取到更大的利益。就像他自己,家里和邻里的长辈们集中了精力资源培养他,将他成功送进城,他也不负众望,可以定期给家里寄城内才更容易获得的生存物资。既然都是为了家庭,为什么要骂那个丈夫?
    这不是她自愿用这种方式获取v点的吗?她也可以出来和我们一样辛苦地工作啊,主城一直都保障每个人获取v点的权利。烨姐不就是出来拼命工作才能这么优秀,也能拿到v点
    何荣晟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其他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看他。
    效用主义加上一点理想化。娄越说,天真到有点残忍。
    你真的认为让身体畸变的生育很轻松吗?冉喻认真地问,还是在开玩笑?我不懂这种幽默。
    这两者不一样。如果你不愿意做出牺牲就会遭受整个家庭的背叛唾弃甚至强迫时,自愿还能叫自愿吗?詹一烨的眼神里矛盾地交织着锋利和柔软,从照片上年轻女人眼角的斑块划过,声音微不可闻,我只是很幸运能从家庭那里获取足够的支持,没必要借此来找优越感。
    何荣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不觉得自己的观念有问题。他从记事起到现在,获得的每一份成就都是用血汗和努力换来的。因此他相信,人得不到想要的生活必然是因为懒惰懈怠,不可以找借口,尤其是不能怨制度。入城考试每年这么低的录取率,他不还是一次就通过了?
    尽管他有时候也会对城内人生来就有的优越生活条件心怀怨怼,但更多的时候,他心里憋着一股劲,要证明从小吃苦耐劳一定会让自己比城内人优秀。
    正尴尬的时候,丁台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大嗓门像高功率灯泡一样亮起来:正开着会呢?娄队也在啊,还好赶上了,来来来继续。
    詹一烨迅速切换到了工作状态,仿佛刚才的低落只是幻觉:丁队长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今天收到的失踪报案,但目前警卫局人手不够,没能立刻去调查。
    丁台泰点头:很多警卫都被调去协助隔离区的工作了,街道恢复也需要至少三四天,还有对银杏树路协会成员的抓捕没结束哎对了,魏局长上午还下了指令,让我们过几天抽人手去协助运输疫苗到隔离区,咱三环分局的人都快抽完了
    说到这儿他才想起当着督察队长的面抱怨内部事务不太好,赶紧收了声。
    娄越却只是淡淡地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要辛苦你们了,督察队和城防军的人能派出去的也都去得差不多了。
    詹一烨问:不是说感染率很低吗?为什么要运输这么多疫苗?
    丁台泰摇头,表示不知道。
    娄越:为了方便后续管理,具体的我不能细说,抱歉。
    正说着,他手腕上的通讯器震动了几下,他瞥了一眼,对冉喻说:我有事去趟精神病院,你下午就留在这吧。
    不知为什么,冉喻忽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我可以一起去吗?报告回来再写也行。
    娄越有些惊讶,嘴角轻微地勾起又很快放下,也没多问就点头同意了。
    娄越带走冉喻后,詹一烨继续把桌上的文件摊开一件件讲接下来的任务,并在小黑板上列出了轻重缓急,每一步都列得清晰明了,连走审批程序之类的事情都算得很清楚。
    好了队员们,接下来几天要辛苦一些了。詹一烨拍拍手,局长说处理完这件事可以多放一天假,咱们快点行动起来,快快快!
    丁台泰忙不迭地点头,刚要转身开工时却顿住了:等等,好像我才是队长
    何荣晟早已彻底融入了十队的办公文化,替忙到脚底冒烟的詹一烨拍了拍丁队长的肩膀,安慰他道:那不重要,我们快去干活吧。
    娄越已经奔波了大半天,于是冉喻坚持去开车。坐在驾驶座上时,冉喻转头看了看空荡的后座,问旁边的娄越:你本来是打算一个人去的吗?早上的大黄呢?
    你找他做什么?娄越想起早上冉喻被一群人围着打趣的场面就觉得心烦。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说话太冲,便缓和了语气说,被我派去给艾伯特送文件了,临时隔离区疫苗的事。
    娄越没话找话似的说:反正你现在是我们督察队的,跟你说说也没事。
    接下来,娄越简单概括了此举的目的。通俗来说就是给人留台阶,以后才好拿捏。
    病毒检测结果不会公布,那些未被感染却参与暴动的人可以将自己的一时冲动甩锅到未知病毒头上,而在注射了伪装成疫苗的维生素后,他们将被告知这种反叛思想已被彻底清除,以后要严格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若有再犯,不仅此次奖励的秩序分作废,处罚还会比初犯重一倍。
    娄越在艾伯特军长和魏局长面前提出这个想法时,想法非常程序化。如果让隔离区的数万人知道自己参与暴动的想法是出自内心,放出去以后是一个极大的安全隐患。而如果给人留出足够的退路,并摆出确切的利益诱惑,再利用损失厌恶把人勾住,就还能把这些人控制在稳定的制度框架内。
    这种想法是为了主城内大多数人的安全,就像家庭v点的高系数是为了增强主城居民的稳固性一样。
    这样的话题在各级会议上讨论起来非常顺理成章,但娄越在冉喻面前提起时,却极其罕见地有些心虚。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自我审判,这样只看整体忽略个体的考量和做法到底是不是伪善。
    可是冉喻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他安静地听着,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娄越突然觉得烦躁起来,又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烦躁而更加烦躁。
    娄越看着冉喻认真开车看前方的样子,很想把他的脸掰过来,让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只看着自己,给一句痛快话。说清楚,到底觉得娄越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不值得有朋友,是不是从小到大理所应当地被疏远讨厌,是不是一个以为自己高尚其实却懦弱不敢见人的小丑。
    他知道自己现在情绪有些极端,不能吓到冉喻,于是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将负面情绪狠狠压下去。
    车子离精神病院越来越近,冉喻心里的不安在一点点扩大。
    下了车,娄越要去行政楼完成院长罢免和处罚的最后事宜。他们在护士长和副院长的接待下往前走着,行政楼旁边是一丛茂密的灌木,平时起到划分区域的作用,给此处增添一分幽静,闲杂人等不会拐到这里来。
    一行人走到灌木附近时,叶子剧烈地晃动了一阵。
    紧接着,一只高约两米,状似人形,浑身长满滑腻鳞片的怪物摇晃着向他们扑了过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大脑空白,僵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那种只在博物馆的影像材料里出现的让人类陷入末世的怪物,张着满口带血的尖牙出现在了主城时代的人类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冉喻明白了一路上不安的来源。
    山野水塘间那一阵阵让精神病患们难以忍受的嘎嘎声 那根本就不是野鸭,而是海鬼在啃食人类尸体时发出的愉悦叫声。
    第30章
    【冉喻致哼哼的第19封信】
    致哼哼:
    抱歉隔了这么久才给你回信,收到你的上一封信时还是冬天,而我动笔写这封信时已经是夏天了。
    在这中间其实我写过一封信,只不过没有寄出去。在写这封信的同时,我将那封写满了遗言的信撕碎烧掉了,连同给爸爸妈妈的信一起。
    去年冬天,我突然发起高烧,家里的药吃完了,他们便去药店买药。你知道的,城外的药店很远,还经常断货。我在家里睡了两天,后来药店那位好心的老伯亲自上门给我送了药,告诉我父母在路上出事,被变异野兽吃掉了。
    当时的心情很难复述,我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彻底断了联系,很没意思,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你上次跟我说过,城里的孩子可以在空地上放风筝。我问过爸爸妈妈,他们当时还给我做了风筝,说等我进城后可以放,那里的空地不会有危险。
    得知那个消息后,我不想吃药,觉得就那样烧下去也好。那时候意识很模糊了,写了封胡言乱语的信给你,我就准备睡过去,去见我爸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风筝,然后我就想着起床把你给我写过的信读一遍再去见爸妈。可是读完之后的晚上,我又不想这么睡过去了。我去吃了退烧药。
    后来的半年里,那种断线风筝一样的情绪时常卷土重来,每当那时我就会重读一遍你之前给我讲怎么放风筝的信。读完后我就觉得,线好像连上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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