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戏，眼神是关键，两人的表现都相当出色，果然只拍了一遍就通过。
    再接下来的一幕，则是江忱和程扬两人的对手戏。
    程扬是很有镜头感的艺人，但与江忱同台时，却在一瞬间就被比了下去。
    江忱天生容貌清冷，气质更是契合沈清钢琴家的身份，而程扬虽然漂亮，眉眼却有些刻薄，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攻击性。
    这场戏不需要太强的表现力，仅仅是沈清指点苏怀弹琴时的仪态，在结束时问起他和秦遇的关系。
    然而拍摄却并不顺利。
    程扬的节奏始终和江忱差了点，导致两个人的表演看上去十分割裂。
    拍摄到一半时，宋凛叫了停，声音里很明显的不满。
    你们怎么回事？演的是一出戏吗？！
    江忱垂下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演员是要入戏没错，但前提是，别太给自己加戏。
    程扬落在钢琴上的手倏地僵硬，一抹冰冷的寒意从骨子里钻出来，渐渐地，渗透到全身。
    江忱看向宋凛，冷声道：宋导，我们再来一遍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场极其简单的戏，却拍摄了整整十二遍。
    顾燃倚在台下，将台上的表演尽收眼底，眸色暗了下去。不知是注意到什么，他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缓步走上台。
    程扬。
    第十三次叫停。
    这一次，开口的是顾燃。
    程扬的手从钢琴上收回，抱歉地对他笑了下：顾老师。
    顾燃的手撑住钢琴，目光犀利得仿佛能把他一眼看穿：你能演吗？
    程扬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看了眼江忱：我觉得跟江老师搭戏的时候，节奏有些难掌握。
    言下之意，是江忱演得太过随心所欲，才导致他的节奏跟不上。
    顾燃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江忱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刚才宋导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你的角色初次见到沈清，对他只有仰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剧本没看吗？
    电影的片长只有两小时，就算你给自己加半小时的戏，也会全部剪掉。
    演不了的话，可以换人。
    态度分外冷漠，丝毫没因为是同公司的艺人就跟他客气。
    听完这几句话，全场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这段时间以来，剧组都已经习惯了顾燃饰演的秦遇。彬彬有礼，永远温柔有耐心。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现实中的顾燃，对待演戏的标准非常严苛。
    被当众指责不认真拍戏，程扬脸色煞白。他抿了下嘴唇：我会注意的。
    继续。顾燃对导演做了个手势，下台。
    在顾燃严厉批评之后，下一场终于能够勉强通过。
    由于这场戏耽误的时间太长，今天的拍摄一直到很晚才结束。
    离开剧组时，江忱看见顾燃还没走。
    顾老师。
    嗯？
    他主动伸手：今天的事，谢谢。
    顾燃先是一怔，很快和他握了下，眼底掠过一丝浅笑，语调带了点慵懒：难得江老师对我这么客气。
    嗯，江忱这次没有回怼，应该的。
    江忱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他有轻微的洁癖，白天出了一身汗，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洗了澡。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今天拍摄那场戏后，一条微博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热搜，以每分钟十万的阅读量，不断蹿升着。
    等江忱看见，距离上热搜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江忱耍大牌#
    #江忱欺压同剧组新人#
    #江忱不配演沈清#
    爆料的微博是一个新号，总共发了三条微博，每条微博的发送时间都相隔一小时，几张配图全是今天剧组的照片。
    从照片的角度看去，程扬脸色分外难看，江忱却有几分咄咄逼人，立刻引发了正义网友的不满。
    江忱也配耍大牌？真看得起自己。
    他是嫉妒程扬吧？人程扬比他年轻多了。
    干脆把沈清让给程扬演得了。
    十条踩江忱的评论里，有八条都会暗示程扬更适合沈清的角色。很显然，有人在引导舆论。
    这样的阵仗，江忱早已经习以为常。从他出道那天起，就因为外表太过出色，不断地引发争议。无论拍摄任何的影片，都会有人把关注点放在他的外表上，忽略他的演技。
    他原本没想理会，然而几分钟后，顾燃一条微博，直接让热搜炸了。
    @顾燃V：把抹黑别人的心思放在拍戏上，大概早就火了。
    这条消息发出后，全网震惊。
    顾燃这是在帮江忱说话？
    不可能，他骂的是江忱吧！
    呸，忱哥可没抹黑别人，这明显说的是别人。我看就是那个程扬。
    然而尽管顾燃做出了回应，却引发了部分黑粉的不满，斥责顾燃为炒作吃烂钱，居然帮着江忱说话，甚至有人直接去他微博底下阴阳怪气：顾老师，你这么帮江忱说话，是不是很喜欢他啊？
    这条提问直接引发了顾燃和江忱双方粉丝的不满，群起而攻之，但在一分钟后，它被顾燃正面回复了。
    顾燃：我的确很喜欢江老师的作品。
    双方粉丝心满意足。
    客套话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黑粉却不依不饶：那顾老师，你最喜欢江忱哪部作品呀？
    简直是杀人诛心。
    谁不知道顾燃江忱关系不和？怎么可能回复这种问题？他就不可能关注江忱的作品！
    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都开始放言：要是顾燃转发回复，就亲自去CP超话产一个月的粮！
    路人这么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两人微博从未有过互动，多次同框不打招呼，连参加综艺都有意无意回避彼此，别说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这种态度怎么看都是有仇。
    江忱不知道顾燃有没有关注过他的作品，但这个问题如果是问他，他想他大概能毫不犹豫地说出那部影片的名字。
    叫做《温柔岁月》。
    影片中，主角因为不可抗力和恋人分手，后来一个人重新走遍了两人共同去过的所有地方。在拍摄前，导演曾经很尊重地问了他的想法，他提出了三个地点。
    导演采纳了他的建议。
    故事的最后，他以最平静温柔的姿态，与这个孤独的世界和解，在夕阳下站成了一桩静默的深情，赢得了无数观众的掌声和眼泪。
    那部电影被评为他最入戏的一部电影，却没有人知道，主角最后走过的三个地方，都是当初交往时，他和顾燃的约定。
    在最初的拍摄过程中，有一个镜头他拍了近三十遍。是主角分手后，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疯狂折磨自己。导演说他的感情太过淡薄，不够入戏，让他回去重新钻研下剧本。
    他没有告诉导演，他花了整整七年才抚平分手给他带来的伤痛。在他当初不告而别的那天，他站在医院的病房外，曾用玻璃碎片在身上一遍一遍刻顾燃的名字，留下了三百多道伤口。
    后来为了拍摄这部电影，他把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强迫自己找回了当年的所有感觉。
    这部戏，他拍得并不轻松，也没有荧屏上呈现得那么自然，几度让他后悔，甚至萌生出退演的念头。
    他咬牙坚持了下来。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得到了无数夸奖，更一度是他口碑最好的作品。但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提起江忱的成名作，却很少有人会说起这部作品。
    它没有获得过任何的奖项，很快就随着时间被遗忘。
    江忱就这么望着那条提问，心里没有任何的期待，他很平静。
    他知道顾燃不会回答。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义愤填膺的粉丝去顾燃微博下说激烈的言辞，还是CP粉艾特两人想搞事情，顾燃从未回复过一句。
    他唇边笑容淡下去，正想退出微博，却突然收到一条推送。
    顾燃回复了那条提问的微博。
    @顾燃V：是《温柔岁月》。
    全网：草！！！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迟了，最近三次元实在太多事忙不过来，今天开始正常更新
    第11章 你们假戏真做了？
    江忱怔住。那一刻他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
    像是深埋的、早已准备烂在心底的秘密被人揭了开来，呈到了想要他看见的那个人面前。
    并且，得到了珍惜。
    他突然就想起《表象》拍摄的第一场戏。两个主角在演奏会上相遇，仅三次对视就一见钟情。
    因为茫茫人海之中，只有你一个人读懂了我的心。
    这天晚上，顾燃接连回复了好几条微博，都与他有关。粉丝纷纷猜测顾燃怎么转了性子，江忱却很快意识到，是在配合营业。
    于是他也很给面子，转发了顾燃的微博。
    @江忱V：谢谢，我也很欣赏顾老师的作品。//@顾燃：是《温柔岁月》。
    字里行间都是官方式的虚伪赞美，尽管他那句话细想下来，的确也是真心实意。
    顾燃演戏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许多时候，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他在演戏。更别说是在微博上配合营业。
    这一点，他早在高中时就有体会。
    他和顾燃被班主任安排同桌的半学期里，全校都知道他们水火不容。
    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那年寒假。
    母亲病情急转直下，恰好有人开的补习价很高，于是他当晚一个电话就和对方谈妥了。
    等拿到对方给出的详细地址，他才后知后觉，原地愣了三秒。
    那是A市最豪华的别墅区。
    怀着某种不好的预感，他第一次踏入顾家的别墅。
    别墅临江，通往主厅的路两侧是私人泳池，水面倒映着璀璨的星光。
    顾燃的母亲程思萍非常漂亮，传闻是顾氏集团的副总。尽管性格强势，在对儿子的教育上却一直束手无策。
    听着程思萍如实坦白自家儿子的光辉事迹，江忱全程面无表情。
    只要你
    话说到一半，大厅的门被人推开。
    顾燃拎着校服进门，嘴里叼了根烟。分明有一张帅到极致的脸，在江忱心里却只有欠打二字可以形容。
    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分外尴尬。
    程思萍分外热情地替两人介绍：阿燃，这是给你寒假补习的江老师，以后多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顾燃半眯起眼睛，拎着校服的手轻微收紧：啧，还真是冤家路窄。
    程思萍隐约意识到什么，迟疑着看向江忱：你们认识？
    我同桌，顾燃挑眉看他，年级第一的学霸，公告栏到处是他照片，大概算是跟我天差地别。
    话里满是嘲讽。
    那时的他虽然对顾燃的态度分外不满，却相当淡定，移开目光，顺水推舟：既然顾少爷不愿意，夫人也不必勉强。
    谁知道下一秒，话就被顾燃打断。
    没什么不愿意的，顾燃半眯起眼，懒懒道，江老师，请多指教。
    说完，随手灭了烟，一只手将他抵在墙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尽管教，考得好算我输。
    那一瞬他意识到，顾大少爷纯粹就是想跟他对着干。
    于是他说：阿姨，倒不是我不能教，不过您应该也知道，顾少爷谁的话都不听，怕是我也力不从心。
    顾燃皱眉。
    这家伙什么意思？
    程思萍一听，连忙挽留：江老师，阿燃就这性格，你别放在心上。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点头：您刚刚说，我可以尽管提要求是吗？
    程思萍连连点头：对，无论最后成绩如何，我保证绝不会怪罪江老师。
    那就先把他的黑卡停了吧。
    顾燃：
    他对上某人满是敌意目光，似笑非笑：顾少爷，请多指教？
    灯光下，少年轮廓分明，几缕落下来的发丝半遮住眼，略带几分不羁，俊美的面庞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场持久战无声画下开端。
    接下来的一星期，几乎都在剑拔弩张中度过。
    尽管程思萍停了顾燃的黑卡，但顾少爷娇纵惯了，并没有因此就一改脾性。
    面对程思萍，顾少爷说的话永远是会听江老师的话，江老师教得很好。
    而在他面前
    学不会。
    不想学，没空。
    爱教不教。
    在某个僵持不下的深夜，江忱终于冷声开口。
    顾少爷，是你母亲让我来盯着你学习。至于你成绩如何，并不在我的负责范围内。
    这么晚了还学习，你有没有人性？我困了，想睡觉。那时的顾燃这么说着，目光却落在桌上的咖啡罐上。
    他很清楚，像江忱这种学霸、学神，向来清高自持，又怎么忍受得了这种驱使？
    江忱淡淡扫了眼桌上的咖啡罐，走过去，手指轻轻覆盖上去：要是这样，顾大少爷就愿意认真学习，我可以勉为其难破例一次。
    他至今记得顾燃那时的神情，怔忪中带着一丝局促，就好像自己这一步退让，唤醒了他的良知似的。
    从那一天开始，顾燃终于不再那么排斥他的到来。
    转发那条微博之后，江忱就熄了手机屏幕，没再关注后续。
    不料第二天早上，周晏一个电话就把他给闹醒了。
    接到电话时他睡得正熟。天还没完全亮，耳边不断响起熟悉的铃声，是一首节奏感很强的钢琴曲。
    江忱不堪其扰，终于在三分钟后选择接通。
    忱哥，你跟顾影帝怎么回事？不是只拍戏吗？怎么来真的啊！！周晏的声音隔着手机传来，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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