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顾燃回答：醋团很长情，但我不是。
    粉丝纷纷猜测顾燃是不是有过一段不欢而散的恋情，顾燃却再也没有提及。
    那正是顾燃毕业回国继承家业的那一年。他拿完第二个影帝奖杯，艺人的身份背后，更是大半个演艺圈不敢得罪的强硬背景。
    那场访谈，江忱最终没有看完。
    他甚至没有想象之中应有的刺痛，或是悲伤。他只是在阳台上抽了支烟，觉得这样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由衷地祝福顾燃，尽管这份祝福背后，曾有过许多说不出口的遗憾。
    江忱垂下眼睛，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输入了两个字。
    「到了。」
    发出之后，再没得到任何回复。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的确不太可能聊些无关剧本的东西。今晚他开车送顾燃回去，顾燃会发来这条消息，不过是礼貌而已。
    江忱放下手机，瞥见桌上的剧本。那一刻心底升起一抹很微妙的感觉，他拿过剧本，翻阅开来，最终在二十多页找到了顾燃说的那句台词。
    这句话发生在三年后，两个主角再重逢时。
    位置很不起眼，是他去找顾燃对剧本的那天，顾燃临时加上去的。字迹相当漂亮，是很标准的行书，透着一股不羁的劲。
    但他却没什么印象。
    是因为他差点睡着，所以才没留意到顾燃加上了这句台词吗？
    他没有多想，温习了一下接下来的拍摄内容就睡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与记忆里的重叠。
    他做了场梦。
    梦里是高三那年的寒假，连下了一星期的雨，空气沉闷而又压抑。
    他和顾燃刚经历过一场畅快淋漓的欢爱，身体紧密相贴，灼热的呼吸暧昧地纠缠着。
    当时的他轻轻喘着气，抬起头，望进那双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眸子里，仿佛透过一颗星星，窥探到整片银河。
    他抬手，认真抚过顾燃漂亮的桃花眼，说了许多毫无逻辑的话。
    昨天我最喜欢的女演员电影上映，是一部爱情悲剧。
    夜里我梦见我们分手了，跟电影的剧情很像。
    因为太逼真，我一整晚没睡着。
    而顾燃弯起眼角，浅尝了他的唇，眼底是肆无忌惮的张扬神色。
    他说：就算有一天真的分手，我也会不顾一切追回你。
    第二天江忱去得晚。
    今天要拍的这场戏，是沈清受邀去剧组指点当红艺人苏怀有关钢琴的戏份，意外与秦遇重逢。这时的沈清已经一奏成名，被誉为国内最有天赋的青年钢琴家，他的演奏更被称为直击灵魂的演奏、糅合深情与薄情的矛盾体。
    饰演当红艺人苏怀的是一个刚出道的流量明星，叫做程扬，和顾燃一样是北宸娱乐的艺人。
    江忱到片场的时候，程扬已经来了，正在宋凛面前接受拍摄指导。
    程扬，你在剧里是喜欢顾燃的，但你对演戏同样有自己的功利心，因为这是你转型后的第一部 戏，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所以你在和顾燃演对手戏的时候，要表现得稍微主动一点。
    我会注意的，不会辜负宋导的期望。身为当红小生，程扬有着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庞，在接受宋凛的指导时，表现得非常虚心，眸子里却藏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话音刚落，视线就和江忱撞上。
    江老师，真不好意思，程扬伸出一只手，笑得抱歉，今天一开始没你戏份，不知道你会来这么早，这边没准备你的椅子
    江忱看了眼旁边的椅子：没关系，谢谢你把椅子让给我。
    周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程扬脸色微变，手僵在半空中，对上江忱目光。
    那个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竟下意识想退开一步。
    对面那双眸子，眼角勾起一个弧度，像是带着笑意，却没有任何的温度，如一片深不可测的寒潭，竟让他的心莫名慌了下。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江忱，碍于周围人多，没再说下去。
    他这次来，多少抱了点示威的意思，本意是想让江忱知道自己背后有人捧，哪知道江忱却完全不买他的账。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可是北宸娱乐的当红艺人，和他搭戏的顾燃是自己公司的艺人，又和江忱水火不容，吃亏的还能是自己吗？
    想到这里，程扬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不客气，江老师先休息，我去看看道具准备好了没有。
    见程扬离开，周晏忍不住骂了句：真嚣张。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周晏却早已经看不惯程扬。这个家伙不但心高气傲，出道的一年里，处处拉踩江忱，还暗中想复制江忱的成名之路。尽管剧组里没人敢说，他背后有人的事却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
    江忱淡淡说：有金主为他买单，自然敢肆无忌惮。
    和程扬情况类似的，大概要数同剧组的韩铭。韩铭能参演这部影片，背后自然也是有资本方捧的，但因为在演戏这件事上经验匮乏，对剧组的艺人非常客气，尽管戏份不多，却经常虚心请教。
    今天正好有韩铭的戏份，他早早就到了，看见江忱翻阅剧本，主动凑了过去：忱哥在看哪段呢？
    偶遇那段。
    咦？韩铭惊讶，那段戏没什么台词啊。
    江忱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感觉到不远处投来的一道视线。他顿了顿，说：这种不合理的剧情，怕是要卡二十遍才能勉强拍好。
    二、二十遍？韩铭差点咬到舌头。有这么夸张吗？
    视线瞥向江忱翻到的那一页，上面写着：沈清抵达剧组，正看见秦遇和苏怀形容暧昧，吃醋而不自知，两人对视片刻，未有交谈，擦肩而过。
    不是很合理吗？
    我的错，顾燃主动揽错，却顿了一下，不过我记得，这段应该是谁跟我一起讨论出的结果。
    江忱面不改色：可能当时没注意到，后面类似的剧情最好改改。
    顾燃：嗯，再议吧。
    韩铭：？？？你们两个认真的？
    很快到了拍摄时间，顾燃脱下外套，自然而然递给江忱：帮我拿一下。
    江忱无动于衷，看向旁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眼神里的意思分明。
    但顾燃却没有理会，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动作，在等他接受。
    江忱对上他目光。
    那双回望自己的眸子比夜更深邃，一如当年般执着、冷静，却又带着天生的压迫感。
    气氛变得有些僵持不下。
    十秒的对峙后，江忱垂下眸子，从他手上接过外套。
    谢了。顾燃唇边笑容深了几分，转身上台。
    顾燃和程扬这场演的是秦遇和苏怀两人在片场拍戏。秦遇作为拍摄经验丰富的青年演员，负责在这场戏中带苏怀，期间由于苏怀紧张，秦遇一直耐心教授，苏怀因此对其产生了依赖。
    燃哥这场表演很绝啊。韩铭本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观察，看到这里，却也忍不住称赞起来。
    一般吧。江忱淡淡道，目光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台上。
    这还叫一般？换我的话，大概拍一辈子也拍不出这个神韵
    江忱没再说话，静静望着台上两人。
    镜头下，顾燃微微倾斜着身子，与程扬之间距离亲密，将秦遇对新人演员的耐心表现得淋漓尽致。但他的眼神却透着一丝疏离，和面对沈清时的动情截然不同。
    的确演得很好。
    而他，纯粹是吃醋而已。
    程扬看上去挺很入戏的。韩铭抱着学习的心态，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
    在他看来，程扬的眼睛很有戏，将角色的爱慕之意和深沉的心机全部表达了出来，一度让片场的氛围变得十分暧昧。
    江忱没有出声，注视着程扬的表演，微微皱眉头，神色凝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顾燃突然叫停，示意导演重新拍摄这一段。
    啊韩铭茫然，我怎么没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他太越界了。江忱这才冷不防开口。
    苏怀这个角色，前期是有些胆怯的，他对秦遇除了爱慕，还有敬畏，后来因为爱而不得，才逐渐变得不择手段。程扬刚才的情感表现得过于浓烈，以至于将不经意间的心动演得像是勾引。
    其他人不清楚，只当是程扬没有经验，江忱却隐约猜到了原因。
    网传程扬背后的金主最开始想让程扬去饰演沈清，但宋凛却坚定拒绝，这才退而求其次让他饰演苏怀。看程扬这副情态，多半是早就背后练习过扮演沈清。刚才的失误，恐怕也并非无意，而是故意想显露自己饰演沈清的能力。
    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同样是勾人的姿态，江忱饰演的沈清有着自己的清高，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他的表演却给人一种赶着潜规则上位的感觉。
    十秒内，他会再一次叫停。
    韩铭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江忱说的他是指顾燃。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他却真的在心底数起了时间来。
    十、九、八、七
    数到倒数第三秒的时候，他听见顾燃开口。
    这段重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更一天哦
    第10章 顾燃真不是个东西！！！
    韩铭：！！！
    竟然真的是十秒内？
    可江忱为什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仿佛有着某种默契般，顾燃迟疑了一秒，朝台下看了一眼。
    感觉到顾燃从台上传来的视线，江忱及时移开视线。
    见他没看这里，顾燃回过头，低头对程扬说了几句话，只见程扬点点头，很快重新开始拍摄。
    半小时后，总算有一条成功通过。
    顾燃离开片场，从江忱手上接过外套，重新穿上：手累吗？
    有点。
    下场戏一次过？
    下场要拍摄的正是沈清第一次去剧组，意外撞见秦遇和程扬距离暧昧，心里吃醋而不自知。
    江忱掀起眼皮：顾老师这要求，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吧？
    是有一点。顾燃坦然点头。
    原来顾老师心里也清楚，这是在强人所难？
    的确过分，顾燃凑到他耳边，用台词代替了回答，声音很轻，有着明显的冒犯意味，不过，我也是怕有人总为我吃醋。
    顾燃说这句话时，手臂抵着墙，和江忱之间挨得很近，再加上有意压低声音，所以几乎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看见，江忱在原地没动。
    在顾燃嚣张的冒犯下，江忱没动。
    江忱被顾燃威胁了。
    江忱被顾燃一句话怼懵了。
    江忱受顾燃委屈了。
    顾燃真不是个东西！！！
    无论是周晏，还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那个瞬间都替江忱把顾燃骂了个遍。
    你跟江忱拍吻戏，拍床戏，却又让他看着你和其他演员拍暧昧桥段，甚至还这么嚣张地欺负人，你是人吗？
    然而刚升起这个念头，所有人又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他们会默认顾燃和江忱是那种关系？这不是在拍戏吗？
    片刻后，只见江忱抬眼对上他目光，声音平静：顾老师是不是想太多了？
    是吗？顾燃盯着他看了会儿，懒散地放下手臂，那就算我自作多情吧。
    想一次通过，还请顾老师也配合一点。江忱顿了一下，说完后，目不斜视从他身侧离开，去到沈清的出场地点。
    顾燃一怔，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一点，江老师大可放心。
    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片场。
    感觉到室内温度偏高，江忱侧过头问了声：今天室内没开空调？
    工作人员茫然：开了啊，二十三度。
    江忱有些意外，没再说话，视线落在不远处某个方向。
    顾燃手撑着钢琴，正在和程扬说话。他一身黑色夹克，袖口微卷，整个人气质醒目，无论哪个角度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啧，今天怎么就这么热呢？
    连带着他心跳都不正常了。
    以前只在影片里看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剧组见到顾影帝工作人员忍不住惊叹。
    太帅了，连我都快心动了！
    工作人员说完，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跟顾燃不和，连忙闭上了嘴。
    嗯，他一直都这样。江忱注视着他，唇边携了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
    一直？工作人员一头雾水。江忱怎么会知道顾影帝过去的事？是他听错了吧？
    似乎感觉到这一头的目光，顾燃迟疑了一秒，侧过头，看向江忱所在的方向。
    视线对上的一刹，他轻轻扯了下嘴角，似乎做了个口型。
    江忱没理会他，移开目光，纠正了刚才那句话：不但嚣张，还特自恋。不要脸这个词没有消失，就是因为他还活着。
    啊？这、这工作人员彻底懵了。这浓浓的CP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空调坏了，把自己脑子给烧了吗？
    第二场拍摄很快开始。
    江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结束拍摄的片场，远远看见顾燃在指点程扬拍戏。
    直到工作人员出声提醒他的到来。
    视线在一刹那对上。
    江忱步子微顿，就这么定定望着顾燃。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偏又有一丝暧昧的气息缠绕在两人之间。
    片刻后，江忱瞥见他身后那人，未见任何动容，目光却变得淡漠、疏离，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就像是初遇的那个晚上，秦遇第一次见沈清，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主动地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剥离。
    江忱收回目光，就这么与顾燃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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