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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刘顺今天倒是人模人样的,连那一头黄毛都染了回去,但我听说余先那些个龟孙子也来,想来看看。诶,三少,你刚才是没看到,你和那个什么阮总在说话的时候,余先就在后边盯着,眼珠子都快气掉了。还有之前陈家倒了,到处说你废物说你肯定完蛋那几个,今天都灰溜溜地跟在他们爸妈背后呢,看见你一个人和阮总说话,脸都绿了。要不要去他们面前溜达溜达?
    赵嵘不关心那些人想什么,无奈道: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
    咳,刘顺小声说,那三少,我们来谈正事。
    赵嵘:?
    刘顺把身边那青年往前一拉:上回那个你不满意,这个呢?
    那青年穿着一身朴素得很的礼服,偏瘦,五官虽然说不上多漂亮,但干净清秀。还戴着一副眼镜,更添几分斯文。
    虽说和那晚酒吧里,也是刘顺带来的和陆星平眉眼有那么两分相似的人不是一个风格的,但气质上确实也有点像。
    赵嵘的视线刚下意识落在这人身上,对方便撞上赵嵘的目光,对他笑了笑。
    一看便是这方面的老手。
    赵嵘:
    刘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怎么样?
    这是正事?
    怎么不是?终生大事!
    赵嵘知道刘顺也是好心,只不过角度实在有点问题。他抬手,收了力道拍了刘顺脑袋一下,别天天整这些有的没的,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三少,真不要啊?
    用不着。
    他掏了掏口袋,想给人转笔钱让人回去,结果发现手机落在了车上,便朝刘顺带来这人招了招手,跟我来吧,我给你转钱。
    那人本来见赵嵘不感兴趣,面露失望,听到有钱,又乖乖跟上了。
    离开前,赵嵘又道:别叫我三少了。
    刘顺一愣。
    陈家都没了,我姓赵。
    说完,他便领着那人朝停车场走去。
    刚一走出宴会厅,赵嵘脚步骤然一顿。
    因为心情不错而微微勾起的嘴角也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走道上,乔南期似乎是从另一侧绕到这里,此刻正对着赵嵘,站在他的面前,挡着他的去路。
    离得近了,赵嵘才发现,乔南期今天虽然仪表堂堂,却似乎比赵嵘印象里消瘦了一些。
    他直勾勾地看着赵嵘,一双眸子仿佛盛着深不见底的星河,想要将赵嵘一眼看进去。
    赵嵘一言未发,眉头微皱,抬手示意身后的青年跟着他,打算绕开乔南期。
    可他才刚迈出几步,乔南期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得往后一退。
    这人反手抓着他,眸光沉沉的,扫了一眼赵嵘身后的人,嗓音低沉得仿佛磨着刀刃出来的:他是谁?
    那人毕竟不是赵嵘这种世家里见过场面的,根本耐不住乔南期的一记冷眼。只是被扫了这么一下,那人便下意识往赵嵘身后一躲。
    这一躲便仿佛昭然若揭般告诉了乔南期答案。
    男人目光更沉了一些。
    赵嵘抬手,想甩开乔南期的手,说:你又要干什么?
    他本以为这人同以前一样,又是那些以喜欢的理由,做那些他不理解的事情、抓着他便不放手。到头来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可他用力一甩,乔南期居然当真被他甩开,仿佛刚才克制了力道一般。
    赵嵘怔了怔。
    乔南期下意识抬手便又想抓着他,可他刚一伸出手,看着赵嵘颇为不悦的目光,强忍着收了回去。
    他眼眶微红,喉结滚动,一字一顿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赵嵘看了看乔南期的神色,明白过来乔南期误会了什么。
    难道他们上次见面,不是彻底了断的意思吗?
    半个月不见,这人出现在以前不会赴邀的晚宴,没有去看着以前乔大少经常去找的白月光在台上演奏,反而在这寂静走道里同他掰扯。
    他都已经放下过去,甚至已经开始筹划离开了,乔南期这时候还挡在他面前。
    赵嵘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自然是带他走。
    乔南期先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咬牙道:你不喜欢他。
    喜不喜欢他,和我要不要带他回家,没有关系吧?我是一个有需求的成年人,我们分手这么久,我好不容易找到个看对眼的,就算不喜欢,带回家住着,能满足我的需求,我也能提供他想要的,也不过分吧?乔先生,他说,这样的事情,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赵嵘身后那人根本不敢说话。
    乔南期的眼睛更红了一些。
    赵嵘居然从这人像来凌厉的双眸中看出了委屈、震惊、无力。
    但凡从晚宴里头随便拉一个人出来看看,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乔南期。
    这样的乔南期让赵嵘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他觉得乔南期似乎哪里变了,变得和他认识中的不太一样了。但他再也没有闲心去探究这人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已经放下了,回头看,也瞧不见什么能拉住他的东西。
    他见乔南期也没说什么,以为乔南期不拦着他了,对那人说:走吧。
    乔南期听见他的话,方才还颓然地站在那,此刻骤然又是几步上前,快步拦在了赵嵘面前。
    我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他压着嗓音,像是刻意柔和了语调,赵嵘,我明白你的话了。你别带他回去,好不好?
    半路被当着别人的面拦着,一而再再而三地缠上,正常人都会生气。
    赵嵘也是个正常人。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乔南期眸光一亮,张口便要说什么,赵嵘却接着道:但我不想谈情,只想各取所需。这个人我不带回家,难不成乔先生陪我一晚?
    我要求不低,除了要让我舒服,随叫随到,陪我的人还得安静、听话。完事了,自己收拾好东西走人。钱的话
    赵嵘问刘顺给他推荐的这人:一套房对你们来说,算少吗?
    那人也不是不懂事的,自然看得清楚赵嵘和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什么纠缠。他摇头,小声说:很慷慨了
    那就一套房。赵嵘说,乔先生,你愿意吗?
    话音未落,乔南期便已然双拳紧握,牙关紧咬,面色沉得吓人。
    他一时之间没有开口,动也没动。
    赵嵘知道,他这话说出来,便已经够了。
    他追逐了这人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乔南期的骄傲。
    那是即便被母亲抛弃、被父亲针对,这些年来独自一人走到今天,都无法磨灭的高傲。是这人自小出生在乔家,众星捧月,又一直以来碾压同辈培养起来的自尊。
    这般话对着乔南期说,已经是极大的侮辱。
    这回赵嵘没有立刻抬脚就走。
    他说完这些,才发现他自己这些时日以来也变了不少。
    以往的他,从不会、也不敢在乔南期面前这般说话。他连说一句表白都要忧心忡忡,揣在心里,捂了这么多年,方才在离开前说出口。
    真是长进了。
    他在心里想着。
    过了片刻。
    赵嵘轻笑一声,对身后的人说:站着干什么?走吧,夜开始深了。
    那人忙不迭跟上他。
    几步走出,两道脚步声交错响起,背后的晚宴大厅穿出隐隐约约的乐声。
    骤然,那赵嵘极为熟悉、曾经日日夜夜企盼听到的嗓音润着天方夜谭般的哀求,压抑着屈辱,好似从心间最深处一字一字连根拔起一般传来。
    可以。乔南期说,像是晦暗角落小心翼翼探出枝桠的叶稍,绝望而又期望。
    他像是怕赵嵘没听见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赵嵘猛地一滞。
    这一瞬间,他险些转回头去。
    但他还是止住了。
    哦,他背对着乔南期,说,但我不愿意。
    第47章
    话落,赵嵘自己都有些恍然。
    乔南期好像真的和他印象中不太一样了。
    是他困顿多年都从未真正看明白,还是乔南期在他离开之后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赵嵘没有细想。
    这并不重要。
    他方才说出那番话时,主要是被乔南期连续拦着好几次逼急了,还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他笃定了乔南期不可能接话,甚至可能直接发怒。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如果乔南期真的应了,他该如何回答。
    他也从未想过,如果乔南期真的喜欢他、甚至是爱他,他会怎么样。这个选项根本不存在于他曾经思考过的会发生的未来里,以至于赵嵘连拒绝的方式都没有思量过。
    他不否认,那一刻,在一切想法和情绪涌上之前,他险些就转回身去了。
    只是习惯和潜意识虽然深入骨髓,跌倒过一次的伤痕也同样历历在目,那些伤痕浮在表面、就在眼前,甚至比骨子里的习惯还要显眼。只要低头便能瞧见。
    他恋旧,最大的毛病就是囿于现状。以前追在乔南期身后那么多年是这样,此刻,他好不容易换了个生活,安稳地往着另一个方向走也是这样。
    所以他止住了动作。
    晚宴内的钢琴声缓缓落下,伴随着收尾的小提琴声,在这片刻间归于宁静。
    这一瞬间,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赵嵘没有彻底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乔南期。
    那一问一答的荒唐感尚在他心中游荡,他深吸一口气,逐渐随着这落下的乐声归于平静。
    这回他没有立刻抬脚,而是顺着方才的话,说:我让刘顺随便给我找一个,恐怕都比乔先生来得体贴细致,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想带谁回家和你无关,希望你不要再干预我了。
    乔南期仍然下意识握紧双拳,手背青筋都冒了出来,那双大多时间都极为凌厉的双眼若隐若现地晕着红,眸底深深的。他愈发神情深沉,面容郁郁。
    好,他顿了顿,沉声道,我不干预你。
    他将目光移到一直不敢说话的那个戴眼镜的青年身上,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只要你不跟他走,赵嵘会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十倍。
    乔南期!你有完没完?
    你对他根本没意思,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你到现在看都没看他一眼。
    然后呢?我非得选个我喜欢的?你当初和我签结婚协议、和我在一起、同居一年多,不也没挑个喜欢的吗?一样的事情,你能做,我就不能做吗?
    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乔南期嗓音一滞。
    他想说完全不一样,他是喜欢赵嵘的,但赵嵘似乎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的喜欢。
    赵嵘已经转移了视线,转头看向那戴眼镜的青年。
    这人此刻在这边听了个完完全全,就算第一天见到他和乔南期,也足够在刚才清楚一些了。他和乔南期现在这样,不论如何都是破罐子破摔,但别人没有必要和乔南期结仇。
    赵嵘不想这种事情牵扯到无关的人,说:你如果想留下就留下吧,这位乔先生言出必行,说给你好处会给你。
    岂料那人居然摇摇头:赵先生不是说要我跟着您出去吗?
    赵嵘微讶。
    不过别人既然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走。他说。
    他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乔南期。
    这一次,乔南期没有再追上来拦着。
    赵嵘带着人去了停车场,从自己车上拿下手机,对着刘顺带来的这青年说:刚才谢谢你。但乔南期就拦我们那个人,他脾气不算好,万一他日后
    其实我刚才跟在赵先生身后走的时候,给那位先生比了几个手势,告诉他我们没什么。您别给我转钱了,这人倒是坦诚得很,希望赵先生不要生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里的人我都得罪不起。
    难道刚才乔南期没有再多说什么。
    赵嵘没有生气。他自己曾经就是一个只能谨小慎微过日子的,比谁都清楚其中的难处,不可能会去为难一个无权无势的。
    那我还是要谢谢你,他温和地说,将这事四两拨千斤地全归咎到了自己身上,语气同方才的强硬截然不同,刚才我其实也是一口气上来了,下不去。没有你这点小聪明,他要真较劲起来,我哪里能讨得了好。
    这人听了,突然又道:要不赵先生还是带我回家吧,多少钱都行。
    赵嵘一愣。
    这人笑了笑:赵先生这样的人,倒贴钱来陪,我都愿意。
    赵嵘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我哪有这么夸张。他说。
    那人讶然:您真谦虚。
    赵嵘并没有谦虚。
    他确实不是如乔南期陆星平之流的天之骄子,没回陈家的时候,只会读点没什么用的书,回陈家之后,也没那个能力和陈大陈二较劲,只能忍气吞声当个废物。也就到了此刻随心一点。
    就连喜欢一个人,都自作自受到方才那样难堪的地步,到如今甚至连再去喜欢别的什么人的勇气和心思都没有了。
    他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
    他没再接话,只是给这人转了一笔钱。
    对方受宠若惊:这太多了
    多点好,赵嵘说,拿着钱,去做点正经营生吧。
    赵嵘本来只是想领人出来打一下钱就回去,但现在想到乔南期还在里头,现在回去要是撞上了,又不知会是怎样。
    左右今天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他干脆给刘顺打个电话说了声,自己开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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