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刚和刘顺出去喝酒了,抱歉,推不掉。
我在机场接你,航班是延误了吗?
凡此种种,他这边要么是一句好嗯之类的话,要么便毫无回应。
以往这些消息,他连细看都不曾细看过。此刻,每一句话都变成了尖刺利刃,一寸一寸地剜他的心。
可他得不到赵嵘任何回应的话语,只能看看这些从前的消息。
明明很难受,却停不下来。
以前赵嵘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吗?
毫无意义的忐忑,毫无意义的等待。
心存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心甘情愿地品尝苦涩。
他当时如果回得多一点呢?
现在他想和赵嵘多说点话了,赵嵘却不回应他了。
乔南期盯着聊天记录看了好一会。
随后,他切了出来,点开了夏远途给他发的那个地址。
夜色深深。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新城区仍然灯火通明,商业区更是人影绰绰。
这块地方是杨城从老城区发展到新城区之后最繁荣的一块,寸土寸金,就连刘顺这种家世,要想在这里有套房,还得父母大发慈悲给他们打一大笔钱。
赵嵘到酒吧门口的时候,刘顺正刷着手机,疑惑为什么赵嵘主动定这个地方。
六儿,赵嵘走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看什么看这么认真?
刘顺抬头,刚想说话,乍一看见赵嵘,他愣了愣。
赵嵘今天,很不一样。
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也和他预想中赵嵘现在的状态不一样。
他们这些人,没几个正经在上班的,平时都穿的乱七八糟,潮牌首饰恨不得挂一堆在身上。赵嵘以前和他们混一起的时候,虽然没有花里胡哨,但也是扎进夜场里毫无违和的风格。
可今天的赵嵘只穿着一身白色的毛衣,里头是简洁的深蓝色衬衫,略微宽松,却不算大,正好勾勒出他偏瘦却高挑的身材。
干净得往这一站,身后的灯火都像是喧嚣世界的玷污。
赵嵘也没有多么落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心情不错?
全然不像是一个家里刚破败的人。
他这一愣,赵嵘已经往里走了,边走边问他:余先到了?
到了,刘顺跟着他走了进去,三少,你怎么定了这个地方?这地方我们以前也不常来,只卖好酒,消费可不低,这回还这么多人,合起来的消费抵我一个月零花钱了都。你现在这要是余先在这方面为难你,要不然我偷偷先帮你付了?
没事,不用。
我还是有点担心。你这两天是不是没去乔大公司了?余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灵通得很,刚才还在说你被乔大用完扔了啊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别激动。
你今天打算怎么办啊?我把我所有零花钱都准备好了
酒吧里的音乐不绝于耳,一下一下打击着人的耳膜。
光线极暗,五彩的灯闪烁着,洒下纸醉金迷的气息。
也不知是不是以前来这种地方来的太多,这段时日没有再来过,此刻站在这里,赵嵘浑身不适。
没有了那些拘束,他对这些地方的厌恶一瞬间全蹦了出来。
好在他以后也不用常来了。
他和刘顺往里走,来到了舞池旁一个足足坐了十几个人的圆桌旁。
有的人是他脸熟的面孔,有几个他完全没见过,也不知是谁家的,还有两三个长得挺好,一看便是谁带来撑面子的他们这些人在一起玩的时候,总喜欢带上几个家世其实进不了他们这圈子,但却长得极为好看的,有时候有人看对眼了,谈一谈也没什么,各取所需。
赵嵘走近的时候,坐在最外头的那个人不认识他,瞧见他走近,吹了声口哨,对刘顺说:哟,刘顺,你带来的?不错啊!
赵嵘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在最外边的空位上坐下。
刘顺呸了那人一声:瞎说什么!这是三少。
三少?这人一愣,谁家的三少?
其余人也都看到了赵嵘。
这个问题正好问到了最不该问的地方,认识赵嵘的人也不知如何开口,一时之间,竟是沉默了下来,只剩下酒吧里不绝于耳的音乐声。
片刻,有人开了口:是啊,我也好奇,谁家的三少?陈家不是没了吗?该不会是乔家的吧,毕竟这位三少一直在乔家的公司待着,看上去也不像家里落魄的样子,指不定兜里多少钱呢。
开口的是余先。
赵嵘听在耳中,倒也没有什么生气的。
他赴约之前就知道会这样,来就是解决这件事的。虽然最后他不会留在杨城,这些谣言、名声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他不想让这些人天天在背后谈论他的时候还会嘴碎到赵茗,这才约了今天,打算彻底让这些草包闭嘴。
余先看不惯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和他这个因为当年陈丰年没有孩子而被认回来的人不一样,余先倒是个正正经经的世家子弟。可惜他自己没出息,谈恋爱养情人这些很有一套,正事上一塌糊涂,前两年继承权突然被一个横空出世却能力不俗的私生子抢走了。
他对付不了家里那个比他厉害的,自然就把厌恶转嫁到了别人身上,这两年都和身世名不正言不顺的赵嵘不太对付。
不然也不会特意有今天这场约不就是想看赵嵘的笑话吗?
就是不知道别人施舍的钱,三少你够不够用,要是不够的话,大家都是朋友,余先指了指桌上那一排酒,喝得我高兴了,大伙一人借你一点,也不是不行。
赵嵘抬眼,看了余先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倒了一瓶度数最高的烈酒,倒了满满一杯。他自己也没喝,而是推到了余先面前。
他说:余少说的对,我兜里钱确实不少。
他抬手,叫来了最近的一个侍应生,高声道:劳烦记一下,今天在场所有单都算在我头上除了余少。
当然,余少要是喝得我高兴了,我把你的算上,也不是不行。
赵嵘往日里做事温和委婉,从未有过这样尖锐的时候,他这一番话出来,刘顺都傻了。
余先愣了一下,脸都绿了。
他根本出不起全场的钱,压不了赵嵘一头,也不会喝赵嵘推到他面前的酒。
他这脸面算是落下了。
他本意是奚落赵嵘的,所以刘顺一开始建议定这个地方的时候,他还挺乐意毕竟陈家破产了,这地方赵嵘来了,指不定得指望他们。
可赵嵘来了,来得不卑不亢,来得毫不落魄。
而且赵嵘方才那句话,并不是单纯的请客,而是在场所有人的单。
这里本就消费不低,一晚上所有桌上的花销,这得是多少?
赵嵘家不是树倒猢狲散了吗?哪里来的底气?
莫不上当真和乔大少
我如果真的和乔大有勾当,赵嵘仿佛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就冲你这段时间嚼的舌根,你还能有闲心坐在这?
余先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赵嵘坐在那,微微垂眸,双手交叠,语气又恢复了以往那样的平和:余少,所以这杯酒,你喝吗?
余先面色难看,说不出什么回应的话来。
赵嵘说的其实没错。倘若赵嵘真和乔大有点什么,以乔大的手腕,哪会放任他们随意乱说?
可倘若赵嵘和乔大没有关系,又不知为何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落魄,那他们今天这一出,岂不是白费功夫,反倒自己成了个笑话?
余先没动。
赵嵘不再多说,等着余先走。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余先便黑着脸起身,抓起外套便走了。
几个跟着他来的人也没那个脸皮继续留下,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他们那些人,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最在意的就是面子里子。今晚他们是不剩什么面子,对于这件事肯定不会再主动提,谣言不攻自破。
赵嵘目的算是达成了。
他很少这样咄咄逼人过,方才都是故意为之,此刻余先那些人走了,这桌还剩下的人都是刘顺带来的,他也就放松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在临近这里的另一桌旁,隔着晦涩昏暗的光,乔南期坐在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只是往座椅上一靠,让侍应生在酒气惑人的酒吧中给他上一杯清冽的龙井。
刘顺这才缓过神来,说:三少,我这一下子,卡里不一定拿得出来这么多啊,要不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全场的单啊我的乖乖
赵嵘给他逗笑了:什么时候让你拿了?我都说了,我包就是我包。
你有?你家不是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陈家破产了,我能付得起,两码事。赵嵘一点都不介意别人说陈家,毕竟他自己也讨厌,放心,也不会花多少,这酒吧是我投资的。
刘顺还没从刚才的情况里缓过来,赵嵘这句话又把他砸晕了。
好在他是个货真价实脑袋空空的富二代,这种事情在他脑子里绕不过三圈,没过多久,他们便聊起了其他话题。
刘顺指了指在他身边的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问赵嵘:三少,你觉得他怎么样?
那青年样貌不俗,赵嵘没见过他,但不知为何,他对这眉眼却有些熟悉。
他因为眼熟,目光在对方脸上停滞了一下,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这人看了一眼赵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赵嵘:?
刘顺凑到他面前,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你不是身边没人了吗?你想追的那个,咳,难度实在太大。我想着你既然喜欢那种长相,我这几天找了个差不多的,你要是有兴趣,咱就不用和乔大抢人了不是
赵嵘:。
他终于知道这眉眼间的熟悉感来自于谁了。
刘顺拍了那青年一下:愣着干什么,你坐三少那边去。
那人起身,绕过桌,朝赵嵘这边来。
赵嵘本想拒绝。
可他转念间,想到方卓群问他到底还喜不喜欢乔南期了,想到赵茗问他以后还打不打算结婚,想到他即便是和陆星平履行婚约了,拿到遗产之后他们也会立刻分道扬镳
一个出神间,那人已经要贴着他身侧坐下。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有人突然抓住他的手,猛地将他拽离了那即将坐下的青年身边。
赵嵘撞上男人的胸膛,抬眼便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乔南期棱角分明的五官藏在阴影中,深沉非常。
他低头对上赵嵘的目光,抓着赵嵘手腕的手更紧了一些。
赵嵘一愣。
下一刻,他猛地抽回自己被乔南期抓着的手,连着退后好几步。
待到两人之间空下了足以再站下两个人的距离,他才停下,看着面前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你干什么?
第36章
乔南期看着他,抬脚要朝他靠近。
赵嵘抬眸,眼神中方才和刘顺等人谈话间带着的笑意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刚才乔南期出现,电光石火间他甚至来不及惊讶。此刻缓过神来,感受到桌上的人疑惑地看着他们,赵嵘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兴许是他不悦的情绪太过明显,乔南期脚步一顿,没再靠近。
这人就这样看着他,嗓音夹带着些微低哑:我来见你。
只是乔大少居高临下惯了,这话分明是退让的话语,在他嘴里说出来,仍旧带着几分强势。
赵嵘不明白。
他一字一句道: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本以为,他和乔南期之间的联系,从他搬出乔南期家那天开始就断了。
在这之后,最大的阻挠应当是他自己他要彻底放下。可他着实没想到,反常的人居然是乔南期。
为什么非要见他呢?
这人只要开口,想要个称心如意的床伴轻而易举,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蹉跎他?
他不想再喜欢乔南期了,不想再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情人了,还不行吗?
赵嵘实在是不理解乔南期。
他甚至越来越不懂这个人了。
他不是没有看到乔南期给他发的消息,但他也很清楚那句话根本不是真的。
他甚至不想和乔南期掰扯其中的是非,这段关系在过去的十年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没有多余的心思了。
所以他看到乔南期给他打的电话、看到乔南期发的消息,只是扫了一眼便关上了。左右他离开之后,他们这辈子都未必会再见。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何必呢?
赵嵘收回目光,不再看乔南期,抬脚绕过他。
乔南期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跟着他转身,说:之前是我不好
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他左眼眼尾那枚浅痣隐隐约约,似有若无,少了几分郁色,多了一些琢磨不透的戚戚。
看在不认识他的人眼里,怕是全然无法和乔家那位手段高明的大少爷联系起来。
赵嵘没有看他。
他甚至没有听清乔南期讲了什么。
他只是缓缓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眉眼微弯,淡淡地笑了笑:刚才我们说到什么了来着?
余先那几人走后,只有刘顺带的几个人还在。
其他人不像赵嵘,有的人甚至根本没有见过乔家这位大少,刘顺虽然见过,但也见得不多。乔南期刚才又只正对着赵嵘,其他人只能看到个侧脸轮廓,直到此刻也没人认出是他。
他们只看见赵嵘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说了几句他们听不太清楚的话,便又坐了回来。
而这人居然也跟着走上前。
即便是在纸醉金迷的声色场所,乔南期也收敛了他那一身高高在上的傲气,可他往这一坐,仍然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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