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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乔南期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是。
    他记得赵嵘搬走那天晚上,发烧了,还给陆星平打了个电话。当时他就在旁边,陆星平和他说了一些关于赵嵘的话,他当时觉得,他对赵嵘喜欢,但算不上爱。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都一直在说服自己这么坚持着。
    因为赵嵘已经离开了。
    说服。
    其实这两个字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早有迹象。
    只是他一叶障目。
    今天才摘下了那片当着目光的叶子,是因为那一窝赵嵘散养了十年的野猫吗?
    确实是。
    十六岁以前,他最敬最爱的人是乔安晴。他的母亲是乔家上一代的继承人,凌厉却温婉,对他至善至和,也教会他很多东西。甚至在很早之前,贺南也是一个和蔼的父亲。
    他们曾对他许诺过永远、长久。
    没有一个人兑现。
    没有的东西,他便不会再相信。
    所以他从搬离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把那些野猫带走。此后更是提都没有提过,只当是封存在角落里,遗忘了最好。
    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久陪伴在侧。
    可赵嵘却仿佛打蛇七寸般告诉他可以的,有的。
    只是他自己没有看到,还松开了手。
    但完全都是因为那窝野猫吗?
    也并不是。
    如今回想起来,他一直默认了赵嵘不会走,以至于此时此刻都不愿意相信赵嵘可以轻易抽身离开的事实可不正是因为他心底早已默认了这份来自赵嵘的永远?
    那一窝野猫,不过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他一直没有看到的心思的钥匙罢了。
    这些年来,乔南期情绪失控的时候大多都要找陆星平帮忙,有的事情陆星平是知道的。
    他三言两语说了这跨越了十年的一窝野猫的事情,陆星平听完,突然道:所以你喜欢的是那个偷偷为了你养了一窝野猫的人,还是一个不学无术、败絮其中的废物?
    这分明是一个人,可乔南期却说:都不是。
    陆星平挑眉。
    乔南期缓缓地、肯定地说:我喜欢的是赵嵘。
    话音刚落,夏远途拎着几瓶酒进来了。
    乔南期接过他开的酒瓶,杯子都没拿,仰头便往下灌。
    诶诶诶诶诶你悠着点五十二度呢!!
    乔南期其实没什么酒量。
    他自小便是一个不需要委屈自己应酬别人的人,即便是客套的应酬,也没什么人敢灌他。他喝上几口便算得上是给足了面子。
    今晚他本来就没胃口吃东西,空腹猛地灌下这么大一口酒,辛辣的酒味灼烧着他的喉咙,刺得他一阵胃疼。
    疼得十分清醒。
    这一晚过得十分漫长。
    其实他们并没有喝多久,乔南期便醉了,陆星平和夏远途离开后,他一个人连床都不想上,盖着个毯子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赵嵘为什么不相信他只是单纯地想见他?
    那个出现在赵嵘身边的女人又是谁?
    赵嵘现在在哪?赵嵘为什么突然就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赵嵘怎么样才会搬回来?
    赵嵘还喜欢他吗?在结婚协议结束之后,赵嵘还去找过几次陆星平,是不是还是有那么一些在意外面的以讹传讹的谣言?
    思绪混成一团的时候,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出了赵嵘的电话。
    忙音响了两声,骤然而停,他心悬高处等待着赵嵘声音传来之时,却只瞧见拨打页面消失了。
    赵嵘不是像方才那样,接了电话又挂了。
    也并不是没有接到。
    而是直接按掉了他的电话。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不接吗?
    赵茗看向赵嵘的时候,赵嵘刚按掉才响了一会的铃声。
    他说: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我想陪你讲讲话。
    赵茗这段时日不清醒的时间比以往要多,方才又不清醒了一会。赵嵘想起医生的嘱咐,便趁着她清醒,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陪赵茗聊天。
    他上辈子在福利院长大,这辈子在这个世界更是个无根浮萍。其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是看不起他便是想害他,喜欢了十年的人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给过他任何诉说的机会。
    唯有赵茗,维系着他与这世界的联系。
    他本来还在为今晚接乔南期电话时说的那些失控的话而懊恼,觉得他那些话着实是没有必要。
    那些话,听在根本不会在意的人耳中,只会是无法理解的笑话。
    可和赵茗说了一会,漫无目标地聊了一会天南地北的话题,赵嵘便完全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庸人自扰了。
    不论他说什么、不说什么,乔南期听到了什么、又没听到什么,这些根本不重要。这些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至于乔南期为什么这几天如此反常,也与他无关。
    他分明是想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人的。
    不应当再像从前一样,拘谨得放不开手脚,瞻前顾后。
    他要做的,只是像现在一样,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按掉这个没有任何备注的来电。
    只是这么一按,顷刻间,赵嵘便觉得心上的重量都轻了一些。
    你要是有事,赵茗微微笑了笑,不用管我。我这个年纪,又这么多年没出去,和我说话太无聊了。
    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不无聊。
    我看你和小方这几天不都在办事吗?她抬手,轻轻在赵嵘额头上一拍,我儿子这么优秀,忙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就你天天说我优秀,赵嵘叹气,说多了会信的。
    我看到消息了。赵茗突然说。
    赵嵘一愣。
    赵茗眼眶有些红。
    她温柔地望着赵嵘,低声说:你堂伯堂哥现在出事,以前做的肮脏事都被挖出来他们手底下连人命都有。我记性不好,只记得有一年,你和我说你陈大陈二请你去做客,然后我一个月没找着你,还是两个月?你这些年
    赵嵘难得打断了他:妈,这都哪跟哪?我那一个多月是生了场小病,在医院做了个小手术。
    他把刚才削好的苹果递出去,来,吃苹果。吃完我给你看一些照片,竹溪现在可以开发的地段我选了好几个,你看看你喜欢哪片,我在那旁边建一个疗养院
    次日清晨,乔南期醒来的时候,一瞬间有些头疼。
    他昨晚虽然喝得不多便醉了,但好歹是醉了,偏偏梦里又没有什么好的东西,没睡多久便醒了。
    他皱着眉起身,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停留在六点三十四分。
    比他以往起的还要早一些。
    身侧依旧空无一人。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天,床上没有另一个睡在边沿的人侧身躺着,听着他早起的动静,半睡半醒间皱皱眉,有时还会迷糊地和他说:路上小心
    头疼欲裂。
    他划开屏幕,看了一眼未读消息,浮在最上面的是陆星平的消息,第二条是夏远途这厮昨晚离开后发来的话。
    陆星平:你这两年状态其实已经不错,但最近我看你又有失眠、惊醒的情况。如果有加重,及时来找我。看在你有情伤的份上,打九折,但是情伤加大咨询难度,多收九折之后的百分之三十,下次记得多付百分之十七。
    乔南期:
    他点开第二条。
    夏远途:我打听到过两天赵嵘有个约,和几个二世祖的,在新城区一个酒吧。你要真想清楚想明白了,赵嵘那么喜欢你,短时间应该也不会变心,去把人请回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啊老乔,你们两这破事一年多了,到现在我也不好说什么,但你还是想清楚。
    夏远途:[地址分享]
    乔南期给他两批发了一句谢谢。
    他起了床,一个人迎着晚秋的晨风,又来到了那个空了的猫窝前。
    昨日重新贴回去的便利贴仍然安静地贴在猫窝的侧边,上面封着他昨天新贴的胶条,牢固得很。
    只是这猫窝实在空荡,不太可能还有遗漏的小猫了。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人看到这张便利贴,和这段其实不止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过往擦肩而过。
    他曾一直以为,赵嵘之于他,便如同那些曾经住在这个猫窝里的小猫一般。人生中意外的过客,他喜欢,也想留在身边,但可以割舍、可以忘却。
    此刻回望,方才明白,他之于赵嵘,才是如同这群野猫之于赵嵘。
    起先每一日都只需要等着赵嵘来,等着赵嵘的投喂,无人管束,随性随心。可有一天赵嵘不来了,他再不也养这一窝野猫了,它们无处可去,原来的家也不会回。而赵嵘看似给了它们安好的去处,却再也不会主动来找它们。
    乔南期在这站了好一会。
    站到早高峰时期,路过的人时不时往他这边瞥一眼,他也没有离开。
    斜阳微微上挪,亮得刺目,却暖不了凉风。
    乔南期没留意自己在这待了多久。
    他感觉自己想了很多东西,回过神来时,却又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
    他只知道,他想清楚了。
    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不想失去赵嵘。
    他不能失去赵嵘。
    他一定一定要把赵嵘找回来。
    第35章
    乔南期回家之后,打了个电话给夏远途,让他这两天帮他盯着点公司上的事情还有贺南陈泽和那些人勾连出来的肮脏事。
    随后他让小吴去昌溪路街角那家宠物店问一问店主,愿不愿意高价卖出一整个宠物店。
    他想带走的其实只有那一窝赵嵘散养了十年的野猫。
    先前他想把它们带回家,是因为觉得它们承载了他少年时埋下的一缕温暖,或许能让他忘掉一些赵嵘的痕迹。如今想带它们回家,是因为它们有着赵嵘的痕迹。
    但赵嵘不接他的电话,即便接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开口和赵嵘说,他知道了这个十年前积攒在每一个微不足道的日日夜夜里的往事以前是他从不提、从不听。
    思来想去,不如直接买下整个宠物店,再把那几只野猫挪到他昌溪路的老宅里。
    小吴兴许是被自家上司突然要买宠物店的举措吓到了,生怕乔南期这几天状态不对到发疯,战战兢兢道:先生,您确定是买这家店吗?这是个宠物店,我们目前没有这方面的发展方向
    乔南期扫了小吴一眼。
    他这几日比往常憔悴一些,五官又在左眼眼尾下侧那枚浅痣的点缀下天然带着几分郁色,此刻更是深沉肃穆。
    他只是瞥了一眼,小吴话都不敢说了,领了活转身就要走。
    乔南期偏生在他走到门口时又突然道:你说
    小吴赶忙刹住脚步:什么?
    你觉得乔南期顿了顿,敛眸,神情看不出什么,我对赵嵘,怎么样?
    小吴立刻结巴了:什什、什么?赵先生吗?
    他看了看乔南期的表情,似乎是想揣测一下乔南期的意图,看看什么样的答案能让他这位上司满意。
    可乔南期面色微沉,再无其他神情,着实看不出什么。
    他只好说:挺好的?
    乔南期没有说话。
    小吴继续道:先生和赵先生签的协议,给的好处很多,我平时跟着先生处理很多私事,看先生的其他朋友对情人都没有先生这么好。
    先生不是还给赵先生打了好几笔大钱?哦对,我们总公司的股份,您不是也给了赵先生一部分吗?赵先生来公司的时候您也给安排了
    他说着,只瞧见乔南期神情没太大变化,却不知为何,屋内的气压总有种越来越低的感觉。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比起其他人,先生对身边的情人
    快些把事情办了吧。乔南期直接打断了他。
    他起身,看也没看小吴一眼,目光不知落在哪一处,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恹恹的气息。
    他只给小吴留了个背影,转身,走进了卧室里。
    余下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猫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小猫刚到家,似乎有些受惊。这么多年过去,乔南期最眼熟的那只猫似乎已经去世了,几只年轻一点的根本不认识他了。
    他刚蹲下,想抱起来,小东西愣是受惊地弹开,瞬间溜进了床底下。
    另外几只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站起。
    那宠物店的前台小姑娘看见这个一天之内出高价买宠物店的人居然是乔南期,还呆了一下。她将养猫用的那些东西安置好,领了小吴给的酬劳准备走,乔南期喊住了她。
    他让你们安置猫的时候,有没有,提到别的什么,乔南期还是没忍住问,关于这些猫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小姑娘摇头:没有。
    乔南期眸光一暗,终于让人离开了。
    昨日他又给赵嵘打了几次电话。无一例外,没有一通电话被接起。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他今天早晨发的,只有一句话。
    我不是不喜欢你。
    这句话被赵嵘挂断电话后,一直卡在他喉间的一句话。
    这句话发出之后,他忐忑地等待了一个上午,每隔几分钟便看一眼手机。
    可这消息却仿佛石沉大海,再没任何水花浮现。
    有几次他实在难熬,看着聊天记录,忍不住便往上翻。
    结果翻到的,大多都是赵嵘发来的消息。
    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我让李姐做了几道你很久没吃的菜,你看看有没有哪道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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