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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不渡离开的,只记得自己当晚抽了许多烟,用指尖碾灭烟头的时候,烫的自己眼眶发疼。
    从那天起,他便开始刻意避开了路西野,不再见面了。
    路西野的冷漠与厌恶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他历历在目。
    所以现在的温柔就尤其显得虚假。
    他将目光从窗外那变成水天一色的大屏幕上收回来,感觉到路西野向他靠近了一点,就像那晚在不渡,他和他的距离一般,那么近。
    为什么现在对他的态度变了呢?
    大概是因为,他现在还不是秦家的三少爷,用完了说扔就能扔了吧?
    *
    路西野说带他去吃馄饨,就真的去吃了馄饨。
    只是这家店和普通的野馄饨铺子不太一样,是一家很私密的私人菜馆。
    老板娘五十多岁,看起来和蔼可亲。
    和路西野打过招呼,她把目光移到江随风身上,眼里的惊艳几乎毫不掩饰:哟,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路西野浅浅地笑了笑,嗯了一声。
    果然,好看的人都跟好看的人玩,老板娘在他回应后笑着说:你之前带来的那孩子也好看的紧。
    江随风抬起眼睛来,了然地看了路西野一眼,路西野也正偏头看他,见他看过去,便露齿一笑。
    老板娘边带他们往包厢走边继续说:后来那孩子又带了个孩子来,也是又好看又可爱
    江随风的眼神便微妙了起来,忍不住偏开头笑了笑。
    等老板娘出去,两人落了座后,路西野才看向江随风,含笑问道:你刚笑什么?
    江随风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路西野把目光凝在他脸上好一会儿,把人看的脸都要热起来了,才解释道:之前我带我朋友来过,他叫林郡。
    江随风点了点头,垂眸将手套摘了下来。
    他的话很少,路西野也不在意。
    他盯着他细白的指尖,又说:他有个男朋友,和你同岁,来年也要高考了。
    上辈子他是认识林郡和傅久九的,而且傅久九和他关系还算不错。
    因此他用双手笼住面前泛着热意的水杯,听得也认真了些,睫毛抬起来,看着路西野。
    路西野的目光在他眼睛上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呢?有交男朋友吗?
    第6章 Chapter 6
    江随风愣了愣,眼睛有一瞬间微微张大,像是惊讶于路西野提出的问题。
    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很是天真,天真得让对面那人心底,绵绵密密地,泛起无法招架的酸与甜。
    路西野笑了起来,瞳仁深处放出光彩,专注地看着他。
    那目光灼灼得,让江随风无法直视。
    他将杯子捧起来,挡住了小半张脸,杯子里的水纹微微漾了起来,打在里面的灯光一晃一晃,直直刺进眼睛里。
    让他记起许多个眼眶酸痛却只能强忍的日子。
    路西野对他能有多久的耐心?
    得不到回应,或者新鲜的来了,自然而然也就淡了。
    况且,将来的他们,是敌是友谁都无法说清。
    他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很多,有些不可避免地会损害路家的利益。
    如果说,他与他的关系是一条曲线,也许,此刻就已经是这条曲线的最高点,再往后,就只剩下下坡路可走了。
    现在,说不定就是他与他仅有的亲密时刻了。
    就当圆了上辈子的梦,他想,没有遗憾,才能毫不留恋。
    我以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要和最亲密的人才能分享这些。
    嗯?路西野的笑意敛了些。
    片刻后,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带了一点低沉的诱惑:男孩子在一起谈这些很正常。
    是吗?江随风抬眼看他。
    嗯。路西野眸中又泛起浅浅的笑意来,很笃定地点点头。
    江随风很认真地看他几眼,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瓷器表面,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交男朋友。
    那女朋友呢?
    江随风的唇抿了起来,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路西野又笑了,一双凤眸顾盼神飞,深邃又活泼,和人前那种绅士却疏离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
    江随风垂下眼,又忍不住抬起来,想要把这样子的路西野刻进眼睛深处去。
    我也路西野的声音很轻快,和门外的敲门声重合在了一起。
    房门打开,服务生托着木质托盘,将两碗馄饨和几碟小菜一一摆在了桌上。
    碗里的热气氤氲蜿蜒,汤面清澈,点缀着一点绿油油的香菜末,入眼十分清淡。
    但馄饨却汤汁鲜美,轻轻咬一口,薄薄的皮儿便化开了般,馅料的鲜香味儿瞬间便能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征服味蕾。
    路西野这个人就是这么周到,顾虑着他的出身,所以不带他去太高端的地方。
    可最普通的饮食里,他又能找到最精致的。
    很好吃。江随风吃了一颗便对路西野道谢:谢谢。
    嗯,路西野换了公筷,夹了几道菜到他面前的碟子里:这家店每天只接十桌客人,味道上自然会讲究一些。
    十桌?江随风有点惊讶。
    阿姨的先生前几年出了意外,路西野说:她不放心别人照顾,便把原来的店关了,一边照顾她先生,一边经营着这家店。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雨丝细细密密地坠落在昏黄的路灯下,地面上积起了小小的水洼。
    路西野的馄饨只用了半碗就停了下来,他将窗子推开一道线,低头点了支烟。
    轻薄的烟雾后面,他的目光沉沉地凝在江随风身上。
    少年人正在低头喝汤,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皮肤依然是冷白色,看起来很有距离感,可嘴唇却染上了一层水润的红。
    柔软的上唇上衔着一颗小小的唇珠,极小,让人心猿意马,觉得无论是亲上去还是咬上去,口感都一定会特别好,特别够味儿
    他看得出了神,几乎忘了抽烟,长长的烟灰在顶端积了一截,在江随风放下汤匙的轻微声响中,坠落在了衣襟上。
    他没去管,只倾身将餐巾递到了江随风手边。
    江随风道了谢,路西野便将剩下的半支烟摁进烟灰缸里,然后按了身后墙上的一个按钮。
    不一会儿服务生再次出现,这次托盘上放得是一份巨大的香蕉船。
    去接你之前忽然很想吃这个,路西野笑着:所以就让望仙居给送了一份过来,你尝尝?
    江随风的眼睛果然亮了亮,像小孩子般绽开了一个笑:这么大?
    可能极冷的人笑起来反而会极暖,他脸上薄薄的冰层几乎瞬间破开。
    那笑容像早春的一朵花,梅或者桃,泛着浅浅的粉意与淡淡的馨香,迷人却又短暂。
    路西野有些着迷,不过是一餐饭而已,他就在他面前展现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每一样都让他爱不释手,想烙在心窝里,时时回味。
    上辈子他也是贪的,可却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贪?
    以致于因着这贪心,以往活过的那些岁月,也在这人面前统统消散,智商与情商都跟着回归自然。
    他忽然记起前一天,他和林郡见面,商量电影《谎言》投资的案子。
    晚餐时,傅久九赶了过来。
    在还有很远距离的时候,林郡就站起身迎向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落座之后,傅久九更是毫不顾忌地在林郡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撒着娇叫他哥哥。
    然后便被林郡十分宝爱地抱在怀里咬了好一会儿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哥哥
    路西野心底默念着这个词,抬头看向江随风。
    江随风也正在看他,他握着叉子没有动,正等着他吃第一口。
    江随风懂事的让人心疼,可这种懂事又规规整整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他将最大的一颗冰淇淋球放到江随风面前的陶瓷小碗里,问他:你怎么这么懂事啊?
    第7章 Chapter 7
    离开时,雨变小了,细细密密地扑在脸上,像恋人温柔得亲吻。
    路西野重又撑起伞来,借着光明正大的理由,与人保持着最近得距离。
    他的手覆在江随风肩头,将他半拥着,伞面微微前倾遮住上半身,从外只能看到两双长腿,姿态亲密。
    掌心里是柔软的触感,跨过水洼时微微用力,便可感知到坚硬的骨骼。
    连那坚硬都是甜蜜的
    路西野忍不住侧眸看向江随风,鼻尖却不经意地蹭进他冰凉柔软的发丝里。
    那发丝很软,有一点廉价洗发水残留的香精味儿,但还是让他鼻尖发痒。
    那痒意如闪电般,一路直往心尖里窜去,带着火花,无可遏制,最终化作细密的电网,将他整颗心都网于其中,松松紧紧,电得酥麻。
    A市有很多好吃的,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沉湎于这一刻的暧昧中:等你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吃。
    怀中人的脚步顿住了,路西野不防,伞尖往前移了些许。
    雨滴瞬间落在了江随风的脸颊,发丝和睫毛上,晶莹通透,细密的雨雾将他笼住,仿佛他们正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
    暧昧的气息瞬间烟消云散。
    有时间再说吧。江随风客气地仰头: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该我请您。
    伞尖再次移动,将人重新兜了回来。
    好,谁都能听出的拒绝之意,偏偏路西野没有听懂,他笑着点了点头,说:一言为定。
    江随风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搞不懂拒绝的托词怎么会成了新的约定?
    但他没有说话,只那么笑了笑,脚尖重又点进水里,迈步往前走去。
    路西野的笑容还是消失了,眸光变得黑而沉,在黑色的伞面下看起来深不见底。
    剩下的一段路,他依然握着江随风的肩,却没再说话。
    直到两人双双坐进车子里,他才问:回家还是去酒吧?
    酒吧。江随风说,又说:谢谢。
    路西野翘了翘嘴角,漫不经心地将手机在指间摆弄片刻,按下了开机键。
    几乎是开机的同时,铃声就切了进来,他神色不虞地盯了那屏幕好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他的语气很淡,没什么温度,倒让江随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车厢里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偶尔能溢出来一两句。
    那人叫他小野,托他帮忙宣传自己的医疗器材,江随风推测,对面应该是路西野的堂哥,他叔叔路晨锦的儿子路堃。
    上辈子,他也曾在一些酒会上见过路堃,很风流的一个人。
    但那时候,他们家几乎已被市场淘汰,好在上一辈将血糖仪的口碑做得很好,才能勉强维持着。
    路堃每次喝醉都会在大庭广众下大骂路西野,骂路西野落井下石,不但不愿帮他们,反而踩了他们最致命的一脚。
    那时候,他是听不得人骂路西野的,别人不过听个笑话,他却要多端几杯酒过去,直到路堃醉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才能放心。
    江随风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瞥了路西野一眼。
    路西野眉目低垂,唇角微微勾着,神色间满是漫不经心的讥诮之色。
    他很快就讲完了这通电话,惜字如金,话语间全是拒绝与敷衍。
    挂掉之后,他将手机扔到一边,随手敲了支烟出来,低头点燃。
    细雨落在车窗上,被窗外的各色灯光刺透,映在人脸上是细碎的光影,神秘,斑驳
    在烟头闪烁的忽明忽暗中,十足质感,十足魅人。
    然后那如黑白剪影的人蓦地抬起眼睛,与他四目相接。
    江随风的唇角不自觉抿平了,于是路西野便对他笑了笑,眉梢一挑,像是询问。
    询问什么,江随风不知道。
    他在那一挑眉里心脏重重一跳,忍不住开口问道:可以给我一支吗?
    路西野弹了弹烟盒,半支香烟弹了出来。
    他偏了偏头,像想起什么一般笑了起来,笑容有一点恶劣,目光却像带着钩子:你是不是还没成年?
    没成年你那天还给我点火?江随风反问。
    我点火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没成年,路西野说:我自己点火玩儿,你干嘛就抽上了?
    江随风气得瞪了瞪眼睛,一双本就很大的眼睛立刻变得更大。
    路西野的笑容愉快了起来:没成年不能抽烟,知道吧?
    他说着又将烟盒往江随风面前擎了擎,像钓鱼的饵,想引着人上来抢。
    人和人之间一旦动起手来,关系和距离就会拉得特别近。
    江随风的目光灼灼,看起来像是立刻就能动起来,可最后他却一动都没有动,并且又重新把眼睛垂了下去。
    路西野眯了眯眼。
    上辈子,有他的场合里,他总爱安静地看他,可这辈子,他好像尤其喜欢把眼睛垂下去,像是想把那双眼藏起来一般。
    他有点失望:都放你面前了,为什么不伸手?
    那是你的。江随风说。
    嗯?路西野怔了怔。
    那是你的。江随风说:你没有同意,谁都不能动。
    电话铃再次响起,路西野没有接。
    他把烟敲出来,递到他唇边,江随风启唇接了,在咔哒一声响中,路西野擎着火,再次奉到了他的唇前。
    烟头被点亮,路西野笑了一声:你要,我就会给,别不敢要。
    江随风侧眸看他,他在他的目光中将电话接了起来。
    他讲了英文,专业名词很多,江随风只知道他在和人讨论实验室的某项新药监测数据。
    这通电话很长,他的语气也和上一通完全不同。
    江随风安静地听着,直到一根烟燃到尽头,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