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三千
老主簿:
老主簿一时竟挑不出什么问题:于是小侯爷就弄来了只羊吗?
起初是想去打一头野猪的。玄铁卫道,太耗时间,运回来也不易。
老主簿心情复杂:哦。
醉仙楼的厨子做好了菜,还会有侍女端上来,喂食客吃么?
玄铁卫有些好奇:王爷说他喜欢这个,小侯爷若不给做,便去醉仙楼了。
怎么可能?!老主簿只觉荒谬至极,王爷一向不准别人近身,别说那般荒唐行径纵然是旁人布的菜,王爷都从不动一筷子的!
玄铁卫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回去尽职尽责地帮云小侯爷给烤羊翻面了。
老主簿大致清楚王爷的心思,想了半晌,隐约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悄悄探头看了看。
云琅在边疆没少烤这些东西,指挥着玄铁卫和亲兵一块儿帮忙,不断翻着羊均匀火力。他自己熟练地抄了匕首,在羊身上隔些距离便扎几刀,细细涂了调料蜂蜜。
云琅腰间坠着玉佩,做事不方便,又担心流苏叫火燎了。忙得来不及看顾,索性要了块布巾仔仔细细擦了手,将玉佩摘下来穿了根细绳,戴在颈间,沿着领子贴身塞进了衣服里。
老主簿看着那块玉佩,再看看坐在一旁的王爷,轻叹了口气:去拿些西域进贡过来的葡萄酿。
老主簿看着大马金刀烤羊的小侯爷,绞尽脑汁,尽力营造气氛:拿最好看的琉璃杯子装,放两块冰,冰要剔透的,葡萄酿只取最澄澈那一层。
还有,府上找个会弹琴的。
老主簿:弹个好听些、风雅闲趣的曲子,要似有若无,能听见些,细听却又听不清,像是在脑子里自己响的那种。
老主簿特意嘱咐:藏好了,千万别让小侯爷看见。
玄铁卫不明就里,依言尽数安排了,又弄来澄澈带冰的葡萄酿,交到老主簿手里。
老主簿端着刻了暗纹的檀香木托盘,托着冰凉酸甜的葡萄佳酿,听着似有若无的缥缈琴声,屏息凝神,小心翼翼过去。
刚走了两步,便看见小侯爷一撩衣摆,塞在腰间,扛着烤全羊潇潇洒洒地坐下。
切了块最肥嫩的后腿肉,细细吹了吹,在事先磨制妥当的蘸料里凝神滚了几滚。
拿匕首一把扎起来,尽数怼进了他们王爷的嘴里。
第四十四章
老主簿眼看着那块羊肉的大小, 生怕萧朔被噎出好歹。躲在暗处悬心吊胆看着,见王爷食肉寝皮般狠狠嚼着咽了,才终于稍放了心。
晚了一步, 气氛已然再救不回来。
老主簿自问已然尽力, 看着叼着匕首撸袖子分羊肉的云少将军,叹了口气。
叫来玄铁卫,将琉璃杯子拿走,换成了粗瓷大碗。
把托盘收好,换成了铺地的硬挺毛毡。
琴师被玄铁卫扛着, 在房顶缥缈又不缥缈地弹琴,颤巍巍的,紧闭着眼睛弹了半曲,便被好生扛下来送回了家。
烤得仓促了, 都不入味。
云少将军还不很满意, 在热腾腾的大块羊肉里挑着:羊也不够好, 肉质半点不紧实, 一看就没在戈壁上跑过。
萧朔险些被他一块羊肉紧实地噎死, 扫了一眼, 淡声道:来日去北疆, 我陪你去捉。
好。云琅来了兴致, 随手将匕首插在肉上,等我把燕云全打回来, 便带你去跑马。
云琅少年征战, 早在北疆跑得熟透, 不比京城差上多少。
他潇洒惯了,近来在京城待得久,终归处处觉得约束, 总放不开:就是大宛马,也要在那里撒开了疯跑,才能看出点汗血宝马的意思。
冬日下了雪,便更好看。
云琅兴致勃勃给他讲:雪拥秦岭,四境素裹,山上险峻得很,马都不敢走
萧朔静听着,替他倒了碗葡萄酿,递过去。
云琅难得见了酒,有点受宠若惊:我能喝这个?
不醉人,酸甜爽口罢了。萧朔垂眸看了看,他们不都说,沙场该喝这个。
葡萄美酒夜光杯?云琅念了句诗,那大抵是临行前送出征的,真到了地方,喝的都是烧刀子。
云少将军饮惯了烈酒,若是搁在几年前,不要说葡萄酿,花雕都觉得绵软没趣。
这些日子叫身边人看得太紧,云琅能屈能伸,接过来端着,细斟慢酌品了两口:回头我叫刀疤弄来些,也给你尝尝。
放心,咱们两个谁跟谁。
云琅极大方,拍拍萧小王爷的肩:我有的,定然都叫你也有一份
萧朔摇了摇头:你只是没能拿羊肉噎死我,想拿酒再呛一回,看我能不能醉死在榻上。
云琅一眼叫他看穿,有些讪讪,咳了一声:这般明显吗?
萧朔早摸透了他的脾气,懒得与云琅计较,将匕首自他手中接过来,将羊肉重新分成适合入口的小块。
云琅坐在边上,看着萧小王爷埋头切肉,也挪过去:我要这个。
萧朔按着云少将军的北疆风俗,拿匕首戳了一块切得最好看的,递过去。
云琅叼着吃了,又看了一圈,挑了块最满意的:还有这块,带皮的,皮烤酥脆了的最好吃
萧朔抬眸扫他一眼,将那块肉扎起来。
云琅心安理得张嘴等着,眼看萧小王爷将肉递过来,探头去接,竟接了个空。
萧朔将肉扔进蘸料,换了筷箸夹着,来回沾了几次,自顾自吃了。
云琅措手不及,愕然看了他半晌:小王爷,就是一块肉,也值得你这般放下身段跟我抢吗?
萧朔平静道:这羊不是给我烤的?
虽说是
云琅讷讷点了下头,看了看少说三十来斤的烤全羊:你都要吃完吗?
吃不完,便叫人拿去熏制了,放起来存着。
萧朔道:等逢年过节,再拿出来慢慢吃。
云琅:
萧小王爷当真勤俭度日。
云琅此前没想过这个,此时看着,竟隐约有些不忍:王府可是银子不够了?面上风光,内里其实只能吃糠咽菜,点完的蜡烛把蜡油刮下来,用火融了灌进杯里,戳根捻继续用
萧朔阖了下眼:不是。
萧朔被云琅教了几次,已能分辨肉质。夹了块香嫩些的,细细蘸了料,搁进瞎操心的云少将军嘴里:府上银子够用,你不必担心。
云琅想不通:那
那也不行。萧朔道,若是明日我从朝中回来,这羊叫你分干净了,我当即便去再买十只。
云琅:
他才转了这个念头,话都还未说,便被萧朔堵了个结实。
云琅端着葡萄酿,看着眼前料事如神、敢想敢说的萧小王爷,一时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
我说这句话,只是为了威胁你,怕你瞒着我将羊分了。
萧朔静了静心神,慢慢道:不是真的要买十只羊。
我知道。云琅轻叹,不然呢,我在王府摆摊卖烤全羊吗?
萧朔扫了一眼他颈间,没说话,抬手替云琅理了理衣领。
云琅怕弄坏了玉佩,烤羊时便穿上绳子戴上,塞进了衣服里头。
玉佩戴得贴身,在外面虽看不出,却能看见条细细的红线,若隐若现地藏在颈间。
萧朔看了一阵那条红线,也一并仔细理顺了,轻声道:多谢。
谢我什么。云琅不知他这句话从何说起,由着萧小王爷亲手伺候,忽然想起件要紧事:对了,我比起那醉仙楼如何?
萧朔将手收回来,看着他。
快说啊。云琅兴冲冲道,我比之醉仙楼
萧朔:云小侯爷。
云琅听了这四个字,就觉得后头没好话,当即囫囵起身:罢了罢了,若不是夸我的,就不听了。
是夸你。萧朔淡淡道,你当年也曾打马游街、把酒临风。
云琅听着他夸自己,仍觉不对,干咳:那又如何?
萧朔:也曾缓带轻裘,买桂载酒。
你直接损我罢。云琅讪讪,再吟诗酸词,我要上房了。
好。萧朔看着他,你不妨一想。若是醉仙楼有一日忽然烤了只羊,一整头扛上雅室,将客人按在地上,切成肉块,挨个塞进嘴里
云琅听不下去,遮着眼睛:不必说了。
萧朔涨了见识:人,不可貌相。
萧朔设想了不知多少种情形,也想过纵然云小侯爷不会做饭,去拿些后厨蜜渍着的梅花,用热水一冲,当成汤绽梅端来给他。
总归不失风雅闲趣。
一时不查。
花前月下,萧小王爷坐在十分硌屁股的假山石上,看着云琅,身心敬服:我的确不曾想到,你竟还有这一手。
云琅有些心虚,端着还剩半碗的葡萄酿,挪着坐过去:小王爷。
既是我自己挑的人,便也认了。萧朔语气沉了沉,可你烤好了,竟然还想着分下去。
云琅心说这么大一头羊,纵然熏制挂上,只靠你我二人慢慢吃,还不知要吃到哪年。
要哄小王爷也是门本事,云琅如今长了记性,腹诽一句便将话咽回去,扯了扯萧朔的袖子。
萧朔垂了眸,身形不动。
云琅好声好气:不分,都是你的。
萧朔静坐了片刻,低声道:你也能吃。
云琅失笑,想要说话,心底莫名酸软了下,将葡萄酿递过去:喝一口。
花前月下,这般难得。
云琅小声:我已算是焚琴煮鹤了,不喝酒岂不是对不起月亮?你帮我喝一口,给这美景良辰赔个礼。
萧小王爷只要被哄对了路子,便格外好说话,就着云琅的递过来的瓷碗,低头喝了口酒。
云琅将酒碗放下,深吸口气长呼出来,伸开腿,坐得舒服了些。
萧朔将羊肉切好了,放下匕首:你若累了,便靠着我。
倒还不累。云琅笑笑,只是忽然就觉得,这样倒也很好。
萧朔蹙了下眉,抬起视线,落在云琅身上。
我原本总觉得,受了王叔王妃托付,就要看着你,把你看周全了。
云琅随手摘了几片叶子,比了比,挑了片最好看的:凡事先衡量上一圈,哪种做法最有利,我便去做哪个。
云琅静了片刻,轻声:可做了之后,你难不难受,憋不憋屈,心中又是如何想的,我竟全然
萧朔打断他:我那时说的这句话,也是气话。
云琅张了张嘴,失笑:是是,萧小王爷最是善解人意,知道我一身苦衷,有心无力。
萧朔净了手,拿过布巾,递给云琅:你纵然再说好话,今夜也给我活烤了一整只羊。
云琅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竟没能绕得过去,一阵头疼:回头再给你做别的还不行?别去醉仙楼了,没什么意思。
真的。云琅擦干净了手,扯着萧小王爷的袖子,尽力诋毁,他们家卖酒还坑人钱。
萧朔原本便不想去,看着云琅指间纠缠的布料,神色缓了些许:你接着说。
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云琅咳了一声,耳后莫名热了热,扯了下嘴角:我方才烤羊时,仔细想了半天,我真心想要的定然不只是你活着。
萧朔眸底凝了下,落在他身上,半晌没有出声。
将心比心。云琅低声道,有些事做了,其实未必是当下最好的那一种可你若这么做了,便能比过去觉得开心些,倒也很好。
云琅卷着那片叶子,他向来说不习惯这种话,只觉得格外不自在,清了下喉咙:故而往后也是,你有什么想做的,直接做就是了。
云琅:我说的话,你若觉得听不进去,是不必照做的。
萧朔轻声:什么话都算?
对啊。云琅不明白话与话还能有什么不一样,你若不爱听,就当我在唱歌。
萧朔静坐良久,点了下头:好。
话说回来,与戎狄议和、边境划定的事,倒也不必非要争出个结果。
云琅说了一句,看着萧朔忽而沉下来的神色,伸手按住他:你先听我说。
术业有专攻,云少将军在这件事上远比旁人内行,稍一沉吟又道:有几桩事情,我们得立即去办。
萧朔看他笃定神色,沉默一刻,点了下头:你说。
朔方军无将,只能守不能攻。戎狄也定然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来趁火打劫。
云琅道:如今举朝避战,要叫他们不打我们的注意,朝廷是靠不住的。得设法叫他们自己乱起来。
北地苦寒,若非乘机袭我边城,大都不愿在冬日有所动作。
萧朔摇了摇头:要在此时挑起各部族纷争,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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