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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三千

    他立在榻前,并不去看云琅。侧脸被灯烛映着,看不清神色。
    怎么了?
    云琅向来看不得萧小王爷这个架势,皱了皱眉:想什么呢,不能同我说?
    也没什么。萧朔平静道,只是不曾想到,将你抢回来,竟是这般容易。
    云琅默念着不能动手,拽着他坐下,忍着没一拳砸在萧小王爷脸上:是我太配合了,不够刺激,不够叫小王爷过瘾?
    云琅摩拳擦掌:我当时是不是就该咬你一口?还是你再走一步,就立刻咬舌头抹脖子,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萧朔被云琅拉着坐下,他方才心神激切,此时眼底仍隐隐带着血丝,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低声:我本以为
    云琅探过来:以为什么?
    本以为。萧朔道,会如你说的这般。
    云琅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那你还敢硬抢我走?胆子不小啊萧小王爷,我若是当时便咬了舌头
    自然是想好了应对之策。
    萧朔静静抬眸,视线落在他身上:你若自找倒不妨一试,看看咬着的会是什么。
    云琅怔坐着,被他清冷视线在嘴唇处一扫,没来由一阵心慌,匆忙摇头:不了。
    你平日里究竟都想些什么,怎么连这个应对之策都想过?还想了多少种如何折腾我的办法?
    云琅忍了半晌,到底忍不住:择日不如撞日,左右今日的脸也丢尽了,你都用了罢
    萧朔眸色隐约晦暗,立了半晌,看他一眼:今日不行。
    云琅想不通:怎么,还要择良辰吉日?
    你都在我府上了,何日不是良辰。萧朔淡淡道,你如今身子未好,一碰就散,禁不住折腾。
    云琅才叫他前半句引得怔神,冷不防听见后头半句,跟着打了个激灵,干咳一声:哦。
    萧朔今夜简直莫名其妙,两人气氛从在医馆时便不对劲。云琅不很舒服,皱了下眉,自己摸了个软枕垫着,闷闷不乐扯过条薄裘。
    我既抢你回来,便知你会不高兴。
    萧朔起身,去替他倒了盏茶:你若实在生气,骂我两句,打我两拳也无妨
    云琅抱着薄裘,不高兴地坐了一会儿,将他扯过来,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萧朔肩背微绷了下,敛了眸,抬手护在云琅背后。
    云琅皱了皱眉:干什么?
    你不肯同我动手,是因为你知道,如今你的拳风根本绵软全无力道,不想叫我难受。
    萧朔道:让你骂我,你又担心我如今性情偏执、易钻牛角尖,怕哪句话说不好,戳了我的心。
    云琅一时被他戳穿念头,脸上热了热,松了口忿忿坐回去:胡扯,我分明是嫌打不过瘾、骂不痛快。
    云琅。萧朔仍扶着云琅背脊,低声道,方才我将你带回来,一直在想一件事。
    他身量要比云琅稍高,这样不收回手,便像是将人整个揽进了怀里。
    云琅不很习惯这个姿势,听着萧朔微促的心跳,没立刻挪开:什么事?
    抢你回来,竟然这般容易。
    萧朔垂了眸: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干什么。
    云琅忽然响起老太傅的话,胸口跟着轻滞,抬起头。
    不知何时起,你在学宫里总躲着我。
    萧朔空着的手垂在身侧,慢慢攥紧了:那时我不明所以,既惶恐,又不知是何缘故,不知要怎么办。
    云琅才弄明白:所以你就惶恐地来训我了吗?
    我并非训你,只是想劝诫你一二,叫你多去几次学宫。
    萧朔低声解释了一句,静了一阵,又道:可你反倒去得越来越少了。
    扯淡。云琅磨牙,你那也叫劝诫?将我堵在墙角,拽着我的衣服领子
    我堵了你三日,好不容易见你一面。萧朔蹙了蹙眉,不拽着你,你上房怎么办?
    云琅张了张嘴,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气得给萧小王爷的袖子打了个结。
    我想了数日,不知是否哪里惹恼了你,叫你看我厌烦。
    萧朔道:还是你觉得我无用,不能陪你出征,不能在战场上,与你并肩杀敌。
    你都胡乱想些什么?云琅一阵头疼,按着额角,我那时候还想呢,萧小王爷犯的什么毛病,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看我不顺眼了
    我思来想去,又想到参军也是文人,一样能随军的。
    萧朔像是不曾听见他的话,继续慢慢说下去:我既学了医术,想来也能跟着去。只是我若跟着你,又无半点武艺傍身,岂不叫你无端受旁人指点议论。
    云琅听得愕然:想得这般周全吗
    此等事,如何能不想得周全。萧朔道,我练了大半年的袖箭,终于有了准头,很高兴,想等你回来便给你看。
    接下来的事两人都清楚,云琅扯着萧朔手臂,低声打断:射得很准,我见识过了。
    那之后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你我身不由己。
    萧朔忽然停了话头,抬眸: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教你难过。
    我没难过啊。云琅愣了下,我
    萧朔抬起手,微暖指腹在他眼尾轻轻一按,拭去了一片水汽。
    云琅胸口跟着翻天覆地绞着一疼,闷哼一声,急喘了口气,怔怔地抬头。
    我不知道。萧朔看着他,对不起。
    云琅胸口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一时又不知自己究竟哪儿难受,张了几次嘴,低头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不起什么
    我不知道原来这么容易。
    萧朔声音愈轻:你其实很想回王府。
    这儿才是你的家。镇远侯府与你无关,宫里先帝先后再温和慈爱,也终归隔了一层。你想回王府,我那时分明已扯着你的衣领了
    萧朔看着他:明明只要将你扛在肩上,硬带出学宫,你就会跟着我回来。
    不情不愿,不高不兴的。萧朔垂着视线,嗓子有些哑,躺在榻上,支使我干这干那,看见我什么东西好就摸走。给我捣乱,扯着我出去玩,让我训一顿,再磨磨蹭蹭起来陪我念书。
    云琅有些听不下去,咬紧下唇,仓促闭了眼睛。
    你不常回来王府了,是因为那时父王要谋朝夺嫡,不能与你牵涉过多,怕将来出事会将你牵扯进来。所以不准你整日地往王府跑,不准你再与府中众人交从过密。
    你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父王不让你常来了,又因为父王吩咐,不能明着同我说。偏偏我又训你,你以为我见了你生气,故而连我的书房也只能避着了。
    萧朔低声:跟着伺候你的人说,有时候夜深了,你在外面晃到没处可逛,会去醉仙楼要个雅间、叫上一屋子的丝竹歌舞,自斟自饮一宿。
    我那时竟还以为你是荒怠学业,不思进取,学了那些纨绔子弟的荒唐习气。
    萧朔闭了眼睛:你分明是想回来的,可父王不准你说,我竟然就真蠢到半点也看不出。
    云琅张了张嘴,自己都从不曾察觉留意的疼忽然死命搅起来。
    我后来明白过来这些,反复想过,那究竟该是种什么滋味。
    萧朔嗓子哑透了:你宁可打仗,宁可去北疆的帐子里爬冰卧雪。汴梁夜色繁华,到处都是人,哪儿都能盘旋流连,哪儿又都不是你的家
    别说了。云琅死死咬着牙,小王爷,我不曾这般揭你的短。
    天大地大,无处可去。
    萧朔的手也有些抖,看着他,眼底渐渐红了:连我这里,竟也不再是你的归处。
    第四十章
    云琅脑子里嗡的一声, 血气在喉间翻涌几次,生生咽下去。
    他撑着榻沿,努力想将骨子里的寒冷战栗压下去, 又喘不上气,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云少将军不肯丢人,最烦这等没出息的矫情样子,咬紧了牙关想要将胸口瘀滞驱散,却被格外有力的温热臂膀牢牢困住。
    云琅被困在萧小王爷胸口,疼得走投无路, 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的肩膀。
    用力。
    萧朔揽着人不放,任他下死力气咬着肩头皮肉:咬下来也是你的。
    云琅伏在他肩头缓了半晌,尽力搜刮着周身气力,攒了几次, 终于松开口, 狠狠抹了把脸。
    萧朔扶住他, 轻握了云琅仍悸颤的冰冷手腕:罚得轻了。
    云琅冷得厉害, 被他掌心烙得缩了下, 垂眸半晌, 笑了一声:我又不是野兔子。
    我知这等过错, 叫你咬碎了也出不尽气。
    萧朔叫他靠在身上, 拿了温水沁过的帕子,细细替云琅将脸上泪痕拭净了:既然我已是你的了, 你几时想咬, 张嘴便是。
    云琅当时不过贪图嘴上便宜, 一时嘴快罢了,看他竟说得全然郑重,不由失笑:你如何
    云琅静了一阵, 莫名没能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他此时已乏得厉害,打不起精神同萧朔拌嘴,莫名被萧小王爷伺候得很舒服,侧了侧脸:这边,再擦一下。
    萧朔拿着帕子,看着心安理得蹬鼻子上脸的云琅:
    云琅舒舒服服靠着他,半阖了眼,扯着袖子盖在自己身上。
    萧朔看他半晌,伸出手,将人向怀里揽了揽。
    云琅心力尚不济,也不逞强,任由他折腾,在萧朔肩头衣物里胡乱蹭了两下。
    萧朔呼吸微顿,揽着他靠稳当:还要什么?
    云琅还觉得有些冷,埋在萧小王爷暖烘烘的衣领里,嘟嘟囔囔的:想喝花雕。
    你如今不能喝。萧朔静了片刻,定定心道,我叫人同梁太医说了,那些酒送他入药,酿成补身子的药酒。有哪种你能喝的,赏你两口。
    怎么就送他了?!云琅微愕,睁开眼睛,那是给你喝的!
    萧朔将帕子投进温水里,拧干了,沿着云小侯爷的侧脸慢慢拭过:那十来坛?
    云琅买的时候也没料到有这么多,干咳一声,硬着头皮:对啊。
    萧朔好端端的,实在弄不清云琅为何平白要灌死自己:此时朝中正是要紧时候,我进退尚需思虑,喝酒干什么?
    云琅今日已矫情过一次了,不大好意思,闷声含混:还不是老太傅,说你当初想醉一场,找不着人
    我不过是找不着你,去同太傅喝了顿酒。
    萧朔蹙了眉:也值得你这般处心积虑报复,要我一口气把十几坛酒灌下去?
    云琅已是浑身长嘴说不清,憋了半晌,兀自泄气:罢了罢了,便宜梁太医了!总归也是从你府上拿的银子
    萧朔:
    云琅:
    云琅现在本就身无分文,赖在萧小王爷怀里,理直气壮:记着账,来日还你便是!
    记什么账。萧朔悠悠道,云小侯爷拿了的东西,便是云小侯爷的。
    萧朔细看了看云琅面色,见他已彻底缓过来了方才那一阵心悸,才将按着云琅腕脉的手不着痕迹挪开:况且,你当年借先帝之手倒腾给我那些赏赐,原本也还没花销完。
    云琅愕然: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先帝同我说好了的,不告诉你
    先帝的确不曾告诉我。
    萧朔看着他:只是你大概从没发觉,这琰王府里,有一半的殿瓦梁柱、配额用度,其实都是一品军侯的规制。
    云琅的确从没发觉,身心复杂,按了按胸口。
    妄议先帝,实属不妥。
    云琅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咬牙切齿:回头咱们俩先别急着埋你那块新坟,回帝陵,去找先帝他老人家聊聊天。
    萧朔依着他说的情形想了想,将不合情理处按下,点了点头:好。
    既还没花完,你再给我支些银子。
    云琅没好气:我要用。
    萧朔并不问他要做什么,点点头:好。
    我饿了,想吃东西。云琅四下看了一圈,蓄意找茬,这般寡淡,怎么连点香味儿都没有?点支香,抠抠搜搜的,这东西又不能带下去点
    萧朔将几个软枕细细摞好,扶着云琅靠上去,取了支折梅香回来插上:吃什么?
    肉咸豉、爆肉、双下角子、莲花肉油饼。
    云琅磨着牙:群仙炙、太平毕罗、假圆鱼假沙鱼、柰花索粉
    萧朔开门,叫了外面远远侯着的下人:煮一碗笋蕨馄饨,嫩菊苗泡清口茶,小侯爷饿了。
    云琅:
    你纵然把御宴菜单背一遍,先帝也不会回来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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