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三千
云琅常年征战,对疆土之外的一圈都很熟悉:回鹘式微已久,辽人环伺,但尚不敢擅动
萧朔不勉强他,将披风拿在手中:你如何便知道,一定是外面来的?
云琅微怔,心头跟着轻震:你是说
是你说的,当初戎狄探子进京,进得这般轻易,怕是在朝中存有内应。
萧朔道:而如今皇上对我有意施恩,就是要扶持我,叫我替他同那股势力斗得两败俱伤,他再一举吞干净。
会是哪家?云琅心中隐隐划过不少念头,一时却都抓不住,气息不觉微促,能下这般大手笔,你若对上他,会不会
云琅。萧朔道,你听了父王遗愿,就是这个反应?
云琅怔了怔:什么?
我父王让他们拽着你。
萧朔看着他:你就努力刨坑,把自己往土里埋。
云琅无奈笑笑:我又怎么了?不过躺在你这儿,随便想一想事情,既没上房又没揭瓦
既然是随便想事情。萧朔拿过披风,将他裹上,你便也想想别的。
云琅怔了下:想什么?
年关将至,送我什么礼。萧朔将披风仔细拢严实,把人抱起来,你自己数数,已经几年没送了。
云琅:
萧小王爷这个动不动把人抱来抱去的毛病,也不知是不是当年被王妃惯得无法无天,满王府养兔子的时候落下的。
云琅有心戳他一指,潇洒跳下来。偏偏心悸得没什么力气,磨了磨牙:不是送了么?
这次轮到萧朔微怔:送什么了?
欠你五年,五个巴掌。云琅敢作敢当,撑着昂首,我知道,你这些年都想让我揍你,正好乘此机会,一了夙愿
萧朔淡淡道:你怎么知道?
云琅措手不及,一时有些语塞,愣了愣抬头。
我这些年,的确都很想你回来,亲手揍我一顿。
萧朔道:我一定接招,使出浑身解数,将你按住绑上。
云琅实在忍不住担心,扯他袖子:你这些年究竟都看什么了?怎么就一心要弄这些个
云琅放不下心,还打算问问清楚,一不留神,竟眼睁睁被萧朔抱着推开房门:干什么?!
这里没有暖榻,你不冷?
萧朔扫他一眼:指尖都冻白了,硬撑着便能暖和过来?
那也不能放我下来!
云琅从没这么丢人过,平白闹了个大红脸,咬牙切齿挣扎:多大的人了!成何体统啊萧小王爷?!胡闹什么
萧朔按不住云琅,被他往穴位上反肘磕了下,吃痛松手。
云琅还在胡乱扑棱,措手不及,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了萧小王爷脚上:
萧朔束手立着,垂了眸:是你先不成体统的。
云琅还坐在萧朔的脚上,心情有些复杂,没能听清:什么?
无事。
萧朔从容俯身,替他拍了拍土,软和么?梁太医刚让人松过土,你还可把自己往下再埋埋。
云琅来去都莫名被人戳了心,纵然已吃了护心丹,这会儿也觉得手脚乏力,挣了几次竟没能挣起来。
萧朔这会儿竟也打定了主意不管,任凭他吃力折腾,连手也不曾搭上一把。
云琅气得眼前发黑:萧朔
萧朔看着他:有事?
你扶我起来。云琅人在屋檐下,闷声嘟囔,我没力气,胸口还疼。
萧朔:
真的。云琅抬手,隔着披风按了按,刚才就疼了。
你当年。萧朔俯身半跪下来,将他重新揽进怀里,倒是没这么容易撒娇。
云琅被他说得牙酸,心说撒你个大兔子腿的娇,面上还得忍着:不用抱,扶我一把就行。
萧朔摇了摇头。
小王爷。云琅被他气乐了,你除了抱就只会松手吗?
萧朔不为所动,将云琅自顾自护在怀里,替他理了理披风。
爱扶不扶,不扶我自撅一根杏枝,爬也爬回去了。
云少将军脾气上来,拿树撒气:松手,小心我当真咬你
梁太医说了。萧朔道,碰坏一颗嫩芽,便多扎你一针。
芽蕴雪下,经冬藏枝。云琅扶着杏树枝条,看着上面生机勃勃的一枝嫩芽:
时也命也。
云琅长叹一声天要亡我,坐在萧朔脚上,壮烈闭了眼睛。
萧朔半跪在云琅身侧,替他挡着风,静了一阵又道:你不会入我家祖坟。
云琅怔忡半晌,回过神,长长松了口气:好好,我也觉得这样很不合适
我家祖坟要入帝陵,与如今的皇帝同根同源。
萧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
云琅张了张嘴,干咳一声: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你比我还不喜欢吧?
萧朔静静道:是。
云琅看他半晌,心底终归软了软,重重叹了口气:小王爷。
萧朔抬眸。
没力气了。云琅伸手,抱我回去。
萧朔看他一刻,将人抱起来,细心拍净尘土,挡着风穿过了杏林。
其实要是能在地下跟我们这个皇上见面,也算过瘾。
云琅靠在萧朔肩头,摩拳擦掌:到时候就没什么谋反了,我纠起支兵,把他狠狠揍一顿,端王叔肯定也帮忙
萧朔低头:你想入帝陵?
云琅想起先皇后的巴掌,干咳一声:不想。
我知道你不想入。萧朔道,所以在外面找了块地方,风水很好,是太阴之地,我陪你埋下去。
云琅一阵头疼:小王爷,太阴之地能叫风水很好吗?
两人当初玩闹时,萧朔便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说风水运势是虚无缥缈之事,向来不喜这些。如今来看,也没有半点长进。
云琅犯着愁,给他讲:太阴是金神,阴金之地。若是埋进去了,来世犯小人不说,子嗣后代也多有暗昧阴私、奸邪淫乱的,很不吉利
我又不会有子嗣。萧朔不解,怕这个干什么?
你为什么
云琅话头一顿,看着萧朔,神色忽而有些微妙:小王爷。
萧朔蹙了下眉。
我来京城时,曾听说了些传言。
云琅道:说皇上给你赐的都没什么后来。
云琅知道这种事不便大张旗鼓说,咳了一声:你
萧朔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怀疑神色,压压火气,沉声道:我没什么问题。
云琅讷讷:哦。
赐的那些人,我从没受过。萧朔道,府都不曾入,抬一圈便送到庄子上去了。
云琅怔怔的:送庄子去干什么?
自然是改个名字、自找去路。萧朔沉声,还要我替她们许配人家吗?
云琅茫然片刻,心底微动,忽而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能被这般施恩赐下来,多是家里养不起、留不住,被迫舍弃的,纵然有意,也再回不去。
与其还顶着原本的身份躲躲藏藏,倒不如换个身份,去重新过活。
世人说琰王杀人如麻,也不知有多少被这么杀没了不堪过往,改换头面,自找去路的。
云琅看着萧朔,一时又犯了心软的毛病,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萧小王爷平白被人怀疑了行不行,尚在恼怒,冷声:干什么?
你是不是打听过了。云琅轻声,太阴之地为酉,酉是阴金,镇阳金白虎命格,来世就能化去命里凶煞戾气、主征战杀伐,成将佐之才?
萧朔蹙紧了眉不语,抱着他回了房,放在榻上。
这般合适,你把我埋下去就行了。云琅不同他闹,好声好气,你跟下去干什么?
你一个人躺在土里,不见天日,不识五感。
萧朔替他解了披风,拿过替换的衣物,漠然道:四周都是黑的,眼前便是棺材板。
云琅:
你动也动不得。萧朔道,既没人陪你说话,也没人与你胡闹。
云琅:
你就孤零零躺着,四下逼仄,既无故人,更无挚友。
萧朔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不知自己是死是活,想找个人狠狠打你一巴掌,都找不到
萧朔。云琅听不下去,躺在榻上举手,你打我一巴掌吧。
萧朔莫名:好端端的,我打你做什么?
怪怪瘆人的。云琅背后发凉,讪讪的,我怕我今夜做噩梦。
你做什么噩梦?这是我的。萧朔替他倒了杯参茶,搁在榻边,歇一刻,把这个喝了,睡两个时辰。
云琅微怔,抬起头,看着萧朔格外平静的神色。
他静坐了半晌,半句话也没再说,安安静静歇了一刻,撑起来,把参茶一口口喝干净。换好衣服,老老实实躺下睡足了两个时辰。
夜深人静,府里仍点着灯火。
萧朔靠在书房暖榻上,放下手中几份卷宗,喝了口茶。
王爷。老主簿接过来,仔细收好,过了子时,该歇着了。
还有些不曾看完。萧朔道,一并拿过来。
老主簿欲言又止:王爷
明日要设法进宫,应对总该得体些。
萧朔并无睡意:礼部章程,也找出来一份。
老主簿劝不动他,低声应了句是,转身出了门。
萧朔阖眼靠了一阵,睁开眼睛,正要再提笔,忽然有人自窗外一头跳进来。
外头还有玄铁卫巡逻,来人显然极有经验,沉稳地绕开窗外数个点哨,兔起鹘落临危不乱,一脚踢翻了榻上的书堆。
老主簿还没走远,听见屋里动静,吓了一跳:什么人?!
萧朔低头,看着怀里抱着脚疼成一团的云少将军:
无事。萧朔道,一只野兔。
老主簿隔着门愕然:府里哪来的野兔?!可要府上厨子
半夜不好好睡觉,跑来的。
萧朔把人从书堆上拎起来:不必,去拿章程罢。
您应对得了吗?
老主簿仍不放心:野兔不比家兔温顺,急了会咬人的。
萧朔把人放下,被疼到恼羞成怒的云少将军一口叼住了手腕,从容道:应对得了。
老主簿半信半疑,忧心忡忡去了。
萧朔关严窗子,把书册拨到一边:你来做什么?
睡不着。云琅松口,瞪着他,都怪你讲得什么破梦
你睡不着,不是因为我讲的梦。萧朔道,是你昨晚睡了五个时辰,白天又睡了两个时辰。
云琅磨牙霍霍,小王爷,那只手伸过来,缺个牙印。
萧朔还要留一只手写字,沉着背到背后:梁太医若知道你来,定然要把你扎成筛子。
你不会不同他说?云琅皱眉,我这次就摸出了医馆,从医馆到王府这么远的路,我都叫刀疤找的暖轿。
云琅细细养了一天,暖暖和和坐着轿子过来。翻了围墙,躲了玄铁卫,信心满满避开了窗前的陷坑。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你开着窗子,干什么往这儿堆书?
云琅看着那一堆精装的书册,咬牙切齿:定然是早算准了我会来。
萧朔垂眸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
云琅瘆得慌:笑什么?
守株待兔,我的确算准了你会来。
萧朔轻声:只是不知你哪日来,只好日日守着等。
云琅张了下嘴,皱了皱眉,抬头迎上萧朔视线。
既睡不着,便帮我看卷宗。萧朔直起身,你
云琅盘在榻上,拽着他袖子:小王爷。
萧朔看他:又有事?
卷宗日日都能看。云琅不信,你今日说的那些,自己就不怕?
你不是向来怕鬼吗?云琅道,小时候王爷一讲奇谈诡事,你就扯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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