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设计师[穿书]——青枫垂露(11)
在所有的岗位中,歌星驻唱一晚,所得的报酬最高,恰巧能解夏谨亭的燃眉之急。
前世,唱歌是夏谨亭的业余兴趣,也是他调节压力的方式之一,在流行音乐刚刚萌芽的民国时期,夏谨亭有信心能推陈出新。
因为报酬高,丽都对歌星的筛选尤为严格,形象与唱腔是考核的重点,据说筛人的比例达到二十比一。
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抢破头,由此衍生了歌星培训市场,专为想入行的男女指点迷津。
夏谨亭去问了,那培训费也高得吓人,他是断断付不起的,只有自行改编这一条路。
所幸考核的曲目是公开的,夏谨亭知道那是丽都最红的歌星秦愿的代表作《等君来》。
秦愿的唱腔悠扬婉转,如泣如诉,配合着缠绵悱恻的歌词,引得无数男性为之心动。
可夏谨亭也清楚,他是男儿身,若单纯仿照秦愿的唱腔,只会适得其反。如何唱出自己的风格,成了眼下的第一难题。
他心里挂着事儿,边走边哼着《等君来》,却见弄堂深处的路灯下站了两人。
莫不是蒋家来堵人?夏谨亭急中生智,藏于拐角处,偷着打量两人。
昏暗的路灯看不大分明,夏谨亭仔细辨认,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怎会是他?
他竟在这破旧的弄堂中,瞧见了段正楠?!
在段正楠的对面,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冷脸站着。
段正楠的冷笑声在寂静中分外清晰:那女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男子沉默不语。
段正楠却不给他沉默的机会,步步紧逼道:你说话啊柳至方?你真要娶她?!
男子仍旧沉默着,段正楠向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直至被逼至死角。
夏谨亭瞧见男子的手腕被段正楠紧紧握住,苍白的脸上满是抗拒。
这个登徒子,竟敢公然调戏男子?!
夏谨亭从暗处走出来,迅速朝二人走去。
段正楠还未反应过来,身前便堵了个人。
夏谨亭用力掰开他的手,挡在柳至方跟前:你做什么?!
段正楠愕然地瞧着夏谨亭,他心里正冒火,却又想到上次误会了夏谨亭,一时竟撒不出来,只干巴巴地说了句:你让开!
夏谨亭认定段正楠是个下流胚子,想干那强迫人的勾当,厉声道:你休想!
段正楠看着气势汹汹的夏谨亭,瞪圆了双眼,百口莫辩。
夏谨亭见机拉起柳至方的手,快步离开。徒留段正楠一人,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
等到了王桂芳家门前,夏谨亭方才松了口气,他转身去瞧柳至方,见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心下不忍。
你还好吗?夏谨亭放柔了语气,你先进来坐会儿吧,我估摸着那登徒子还没走。
柳至方诧异地抬眼,指了指夏谨亭身后的大门:我也住这儿。
一瞬间,夏谨亭反应过来,原来柳至方就是房东口中的冰块脸。
这称呼倒是十分贴切,柳至方模样长得好,就是一张脸上无甚笑容,瞧着冷冰冰的,倒有几分冰美人的风范。
今日多谢了。柳至方低声道了句谢,率先推门进屋,留夏谨亭一人在夜风中凌乱。
虽然初见稍显窘迫,却不影响两人日后的相处。
柳至方是那凤翔戏班的乾旦,据说曾经红极一时。
他面上虽冷,性情倒是温和,夏谨亭本就对戏曲十分感兴趣,一来二去,两人闲暇时,也能聊上两句。关于柳至方与段正楠的关系,夏谨亭虽心存疑虑,却不好细问。只知那日之后,段正楠再也没在弄堂出现过。
丽都的歌星考核不日便要举行,夏谨亭抓紧时间对照歌谱练唱。
在夏谨亭苦练歌曲的时间里,顾阙已正式进军地产业,他留意到许多外乡客初到海城,都要租住本地的房子。
若碰上个黑心房东,往往将租金一提再提,还要加收茶钱、扫钱等额外费用。面对日益高昂的租金,租客苦不堪言。
敏锐发现租赁市场的商机,顾阙打算兴建一批私人公寓,专门用于租赁,以低廉的租金与专业的管家服务吸引租客入住。
这日,他刚签妥一纸合同,忽然想起老夫人的嘱托,特地到那豪泰西服店,想要拜会传言中的夏先生。
先生,到了。助理轻声提醒,前头就是豪泰。
顾阙抬眼望去,见几个工人正在拆卸广告牌。广告牌上的青年微微笑着,那含笑的眉目仿佛能瞧进人心里去。
顾阙望着那俊俏人像,一时失神。
先生?助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阙指着画像问:那是谁?
助理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暗吃惊。顾三爷是何等人物,这些年多少莺莺燕燕卯足了劲儿往他身边凑,也不见他问过一嘴。
这个广告明星可真是撞大运了!助理心想着,定睛细看。
这一看,却看出了不寻常。画中人生得极好,却跟海城的明星对不上号。那人像的画法,一看便知出自大画师齐暄之手,齐暄的画风向来写实,总该与真人有□□分像才对。
助理绞尽脑汁,再次看了眼海报,像忽然想起什么,迟疑道:先生那好像是蒋家未过门的男妻,夏谨亭
夏谨亭?
顾阙皱了皱眉,长腿一迈,下了车。
豪泰的伙计头回见这么好的车子,对顾阙的态度恭敬得很。
顾阙却无心多看店内的西服,径直询问管事:夏谨亭在店里做工?
管事正为广告牌的事着急上火,冷不丁又听见夏谨亭的名字,霎时苦了一张脸:先生,夏谨亭已经离职了,我们店是小本经营,您行行好,到别处找吧。
离职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半个月前,他得罪了蒋家,祥爷亲自来赶人。管事知道眼前人不好惹,一五一十全说了。
顾阙抽空过来,没想到扑了个空。
他打量着店内的布置,作最后确认:你店里可是只有他一人姓夏?
对对对,就他一个。管事的抹了把汗,挤出张笑脸,讨好道,先生,您瞧瞧衣服
顾阙未置一词,直接离开了。
看来夏谨亭便是老夫人口中的夏先生,如今人已离职,自然也没有买衣服的必要了。
交待下去,三日之内,务必把人找到。顾阙吩咐道。
第十七章
此时的夏谨亭还不知道顾三爷盯上了自己。
他练习好歌曲,便开始着手准备服装。
登台亮相与日常社交不同,板正严肃的西服与纸醉金迷的丽都舞厅格格不入,西服三件套自然不能用作演出服。
让夏谨亭为难的是,他已没有租演出服的钱,私服则是清一色的长衫马褂,不可作登台之用。
眼下只有改良私服这一条路可走。
事实上,对于演出服,夏谨亭已有初步构想。他手头可用的料子有限,改制的时间亦有限,势必要以最省心力的方式做出最别致的设计。
与其用刺绣、亮片夺人眼球,不如直接从衣服的形制入手,穿一种出人意料的服饰登台。
时下男士的大众服饰无外乎华服与洋服,华服以长衫为首,洋服以西服为首,万变不离其宗。
夏谨亭偏不选这两样,他从箱箧中翻找出略旧的棉质长衫,着手改造。
很快,一件套头曳地斗篷初见雏形。
纯白的棉质套头斗篷形似大钟,上身后简约又不失优雅,最重要的是款式宽松,演唱时不会有憋闷感。
登台当日,丽都歌舞厅人头涌动。
夏谨亭自知不能用真名参与选拔,遂登记了艺名夏天,简单又好记。
来到候场区,狭窄的后台挤满了各色男女,演出服和化妆品都是公用的,甚至有人为了抢一套衣服而大打出手。
幸而夏谨亭自备了服装,此刻只抱臂站在一旁看着。
他发现后台除了公共区,还有独立的化妆间。
一位身着百鸟朝凤旗袍的应征者熟门熟路地走进独立化妆间,遮蔽帘拉上的一刻,夏谨亭瞟见她腰间的号码牌。
七号,就排在夏谨亭后头。
一声锣响,夏谨亭敛了心神,稳步踏上舞台。
黑暗之中,那状如钟罩的斗篷引来台下纷纷议论。
顾阙坐在头排正中的位置,饶有兴致地看着灯光一点点亮起。
日前,他命人打听夏谨亭的下落,获悉夏谨亭参与了丽都歌星的选拔,着实有些吃惊。
资料里说夏谨亭胆小怯懦,可顾阙观之言行,简直可以用大胆出格来形容,一点也没有胆小怯懦的样子。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顾阙决定亲临丽都,亲自瞧瞧这位传奇人物。
一束白光打下,夏谨亭身穿斗篷的造型瞬间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大家纷纷探头眯眼,想瞧清楚那藏于连兜帽下的脸。
音乐响起,顾阙听见一把纯净澄澈的嗓音,如一泓清泉淌入心间。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将真心照明月夏谨亭的唱腔与秦愿截然不同。
秦愿唱的是欢场女子的温软,夏谨亭却唱出了男子的张扬肆意。
五光十色的灯效投射在那纯白斗篷之上,生出七彩斑斓的视觉效果,舞台上的青年缓缓抬头,冲观众粲然一笑。
这一笑颇有摄魂夺魄的架势,人群霎时间沸腾起来。
顾阙对四周的骚动充耳不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夏谨亭,不肯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舞台上的夏谨亭一举一动混杂着成熟与青涩,他面上笑得淡定,尾音却微微打着颤。唱着欢场小调,通身上下却不见一丝风尘气。
顾阙轻笑出声,头回见到那么有趣的人嘴里唱着《等君来》,却用一袭斗篷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纯白,是纯净,是圣洁,是最不适合欢场的颜色,可眼前人却偏偏穿着一身白,博得了满堂彩。
就像夏谨亭三个字给人的印象,神秘、矛盾、出人意料。
顾阙安静地听完全曲,对夏谨亭的好奇却不减反增。
从夏谨亭的角度看去,台下是攒动的人头,根本瞧不清人脸。
他心跳加速,掌心出汗,好多年没这么紧张过,却仍凭着强大的心理素质,为演出画上圆满的句点。
听着身后如潮的掌声,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舞厅二层的包厢内,经理陈胜权缓缓吐出一口雪茄,回身看向裹着皮草的曼妙女郎,不无遗憾道:唱得真好,可惜了。
是啊,比我第一次登台唱得还要好。秦愿懒懒地倚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酒杯。
陈胜权出神地瞧着秦愿保养得宜的眉眼,冷不丁被烟屁股烫了手,才恍然回神:怎么?你想他留下?
秦愿轻抬玉臂,朝陈胜权招招手,等人到了跟前,一把握住那花格领带,主动奉上鲜红的双唇。
我只想你留下。秦愿说。
陈胜权被激得发了狠,直接将人扑倒在沙发上,一时间,暧昧的声响盈满包厢。
敲门声响起时,陈胜权沉声道:进来。
下属捧了名册进屋,上头记着各人所得的票数,夏谨亭的得票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陈胜权却掠过了夏天二字,拿笔圈了七号。
他回身瞧着慵懒的秦愿,习惯性地拨拢着她微卷的秀发,柔声道:比起夏天,我更喜欢蓝莺儿。
秦愿不是第一次从陈胜权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她晓得蓝莺儿是陈胜权的新宠。
也多亏了她的懂事识大体,这些年眼看着丽都流水般进新人,可最红的还是她秦愿。
他也从最初的不问缘由随时随地发情,发展到如今会找个包厢成全她的体面。
也算是进步了。
秦愿自嘲一笑,捏紧了身侧的真丝睡衣,在男人脸上留下个吻:我去洗漱。
选拔结果还未公布,夏谨亭已经挨了第七记眼刀。
七号选手蓝莺儿下了台便闹开了,将那胭脂水粉砸了一地,尖声命令夏谨亭:你,把东西捡起来!
夏谨亭冷眼看着她闹,只把那尖锐的话语当耳旁风。
岂料蓝莺儿变本加厉,直冲到夏谨亭面前,伸手去扯他的斗篷,嘴里叫骂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抢我风头!
蓝莺儿的指甲是精心修过的,这会儿一用力,全都劈了。
当然,夏谨亭的斗篷也没好到哪里去,被那九阴白骨爪一挠,跟开花了似的。
夏谨亭原不想与蓝莺儿一般见识,却见她越发变本加厉,一个使劲儿将斗篷抽回。
蓝莺儿脚下蹬着恨天高,本就站不稳当,拉扯间更是失了重心,摔倒在地。
你,你竟敢推我!你等着,我要告诉权哥,叫他收拾你!蓝莺儿气恨了,嘴上愈发没把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认识经理陈胜权。
这时,舞厅的侍应匆匆赶来,瞧见蓝莺儿摔倒在地,精心做的发型全乱套了,急得直喊:哎哟我的姑奶奶,怎么搞成这副样子,马上就要登台了,这可怎么好。
蓝莺儿一听这话,立马眉开眼笑:这么说,是定了我?
侍应隐晦地瞥了夏谨亭一眼,敷衍道:瞧你说的,不是你还有谁?快些准备吧,别给权哥丢人。
看蓝莺儿一脸得势的样子,夏谨亭心下却十分平静,对于结果他早有心理准备,从发现蓝莺儿有单独的化妆间开始,他便对选拔的公正性产生了质疑。
如今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想,夏谨亭不再迟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蓝莺儿匆匆忙忙补了妆,再度登台,反响却并不如想像中热烈。
台下的观众显然还惦记着夏谨亭,一时间兴致寥寥,陈胜权见势不妙,不得已亲自出面圆场。
顾阙在结果公布的一刻,便已察觉不对,立马安排人去查票。
按现场的反响来看,蓝莺儿的表现算不得突出,这个第一的背后,大概率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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