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民国设计师[穿书]——青枫垂露(9)

    先生这是要做衣服?店里唯一闲着的管事笑眯眯地打量夏谨亭。
    不,我是来应聘的。
    话音刚落,管事脸上的笑便收敛起来,看向夏谨亭的目光也变得十分挑剔:模样倒还不错,识字吗?
    识字,这是我的求职文书。夏谨亭将写好的简历递过去。
    管事看着简历上端正的字迹,心中警铃大作:你叫夏谨亭?
    正是。夏谨亭原想说些什么,不料对方却突兀地笑了。
    你耍我呢,你不嫁到蒋家,跑我们店里来做什么工?管事把那求职文书揉作一团,抬手扔进垃圾桶里。
    现如今,夏谨亭的事迹在海城传遍了,豪泰的管事对此也略有耳闻,只当夏谨亭是一时玩兴大发,到他们店里寻乐子的。
    我绝不嫁进蒋家。夏谨亭说,我懂制衣,且急需一份工作。请你相信我,我是诚心诚意求职的。
    夏谨亭的确诚心,管事却仍有顾虑,固执地不肯松口。
    两人说话之际,店里又来了新的客人。
    见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包括管事在内的店员肉眼可见的怂了一截。
    歪而砍吐店员操着口音浓重的英文招呼客人,却听那洋人语速颇快地回了一堆话。
    管事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一众店员大眼瞪小眼,凑一块儿小声议论:这叽里咕噜说的啥呢
    那外国客人见没人回应,又放慢语速一通比划,奈何还是鸡同鸭讲。
    夏谨亭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只有他知道,那外国客人说的不是英文,而是意大利语,他想要做一套西服,用来出席商务会议。
    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夏谨亭主动与客人攀谈起来。
    管事见夏谨亭对答如流,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直到一笔生意谈成,才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会洋文?
    夏谨亭点头:让我留下,我可以接待外国客人。
    管事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青年,忽然改了主意:先说好,我们只招学徒,你要愿意,就留下。夏谨亭留下了,成了豪泰西服店的一名学徒。
    学徒包吃包住,却没有工钱,每月只发放剃头钱,只有从学徒变成了伙计,才有正式的工钱。
    管事将他领到住处,床铺是一条灰扑扑的大通炕,所有的员工都睡在炕上,居住环境极差。
    夏谨亭却安之若素,从他打定主意搬出夏家起,便已料到了即将到来的种种苦难。
    他向来不惧逆境,只要还能靠手艺吃饭,便没什么好怕的。
    按照学徒与伙计两两结对的原则,夏谨亭亦被管事安排与一位叫阿忠的伙计结对。
    介绍时分,阿忠冷冷地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是夏家那个男妻?
    夏谨亭早已习惯到哪里都会被人问及身份,他落落大方地应道:很快便不是了。
    哼,放着好端端的大少爷不做。阿忠冷哼一声,指挥道,把地扫了。
    夏谨亭无意与他争执,拿起那灰扑扑的扫帚,用心扫地。
    这种简单重复的工作,让时间也变得漫长起来,也恰恰因为不起眼,反倒有利于夏谨亭观察店内的动静。
    客人的需求、试衣的习惯,就连不同客人喜欢的小食与饮品,夏谨亭都一一记住。
    如此,一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到了饭点,员工们分拨吃饭。
    夏谨亭初来乍到,成了被孤立的一个。
    他碗里的饭菜分量很少,身侧的位置空出了一大圈,形成了一座孤岛。
    与孤岛相对应的,是老员工们心照不宣地凑了一桌,声量不低地议论着:懂洋文了不起啊,你们瞧他那样儿,尾巴都翘天上去了。一个大少爷,还来跟我们抢饭吃。
    这些话通通传到了夏谨亭耳中,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只埋头吃饭。
    待他回归岗位,那扫好的地上却布满了瓜子皮。
    夏谨亭抬头,见一个面生学徒手里握着把瓜子,瓜子皮边吃边吐,还顺带踩上两脚。
    夏谨亭记起这人,他叫阿细,方才吃饭时议论得最大声,腰间常年系着抹布,主要负责擦窗。
    这会儿,窗台下还搁着半桶污水。
    夏谨亭二话不说,拎起那桶水就往窗上浇,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尖叫声:你在做什么?放下,你快放下!
    你毁我的地,我毁你的窗。
    在阿细愤恨又忌惮的眼神中,夏谨亭把空桶重重地搁在地上。
    你给我等着,我告诉管事去!阿细急得跳脚。
    夏谨亭只当没听见,又重新拿起扫帚,扫地去了。
    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管事大摇大摆地剔着牙,一眼瞧见那脏污了的窗子,阴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他把污水泼到窗上了。阿细赶紧恶人先告状。
    夏谨亭!管事皱眉,你刚来就惹事儿,为什么泼脏水?
    夏谨亭面不改色:我瞧着窗户没擦干净,就把水倒了上去,他活干得不好,还把责任推我身上。
    阿细全然没料到夏谨亭会这么说,急红了一张脸:你泼的明明是我擦过窗的脏水!
    夏谨亭握着扫帚,一双眼睛紧盯着阿细,将人盯得头皮发麻:你说是脏水,谁能作证?
    当然没人能作证,方才就他们两人,并无第三者在场。
    管事见夏谨亭动作未停,地上一片狼藉,不满道:这地是怎么回事?
    我给他的窗户泼了水,他心中不快,便把瓜子皮撒地上,让我重扫。夏谨亭从容道。
    你胡说!阿细看着管事不善的眼神,心下着慌,嘴里念叨着,明明是你先泼的脏水
    夏谨亭忽然笑了,他盯着阿细,逐字逐句道:我好难得才有一份工作,你倒是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泼脏水?
    见阿细目光闪烁、心神不定,管事摇摇头,叹息道:阿细,你干了这么些日子,主意大了,豪泰这座小庙,是容你不下了。
    阿细懵懵然的,听了管事的话,半天没回过神来:什什么意思?
    你被解雇了。管事撂下一句话,也不管阿细如何哭求,拍了拍夏谨亭肩膀,小憩去了。
    夏谨亭你还我工作!阿细哭叫着朝夏谨亭扑去。
    夏谨亭反应极快地闪到一旁,手中仍稳稳地握着那杆扫帚:我这人就这样,你送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还有谁想试试?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看向店内的一众学徒伙计。
    员工们目睹了阿细被解雇的全程,见夏谨亭三言两语就把人扫地出门,手段高明到令人胆寒。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碎嘴子们,全都低头敛目,彻底老实了。
    第十四章
    阿细被解雇后,夏谨亭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连伙计阿忠对他的态度都好了不少,大抵看清了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不敢轻易招惹。
    陈氏得知他找了西服店的工作,要从夏家搬出去,气得发作了一通。
    奈何夏谨亭心意已决,且效率极高,三两日间便已打包了行李,住进了豪泰的大通铺。
    起初总是不适应的,不论是在上辈子还是穿越之后,夏谨亭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睡。
    那大通铺又硬又挤,还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鼾声,着实让夏谨亭难受了好一段时日。
    好在夏谨亭意志顽强,倒也逐渐习惯了。
    日子过得十分安然,夏谨亭主要负责扫地擦窗的杂活,店里客多的时候,也会帮着招待客人。
    豪泰的客户主要是各行各业的普通人,如那报社里的记者、银行里的职员,这些人大多本分地领着薪水,终日为生计奔波。
    他们的经济条件不算宽裕,但西服却是日常工作的必须品,因而西服的质量与价格是他们最为关心的,款式、配色一类的设计元素倒在其次。
    是以豪泰的西服基本都是一个版型,戗驳领搭配双排扣剪裁,配色也比较低调。
    这一日正值西服销售淡季,店里的伙计和学徒却起了个大早,将热销的货品整理妥当,静待画师与模特上门。
    悬挂广告牌是促销手段之一,牌子上风度翩翩的模特画像,能吸引往来过客,加深旁人对店铺的印象。
    为了使宣传效果更上一层楼,此番豪泰下重金请了海城名画师齐暄来绘制广告牌,模特则是有玉面郎君之称的当红影星金少远。
    夏谨亭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辰时二刻,齐暄提溜着画具进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时间掐得正正好。
    管事堆着笑脸套近乎,齐暄压根不搭理,自顾自摊开画纸,备好笔墨。待一切准备停当,才从他嘴里蹦出俩字:人呢?
    不消说,他问的自是今日的模特。
    管事尴尬地赔笑道:金先生路上耽搁了,还请稍候。
    这句稍候显然是掺了水分的,齐暄面前的茶水续了一次又一次,金少远却始终不见人。
    齐暄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周身弥漫着低气压,看上去随时要发作。
    偏偏阿忠没有眼力价,还主动凑上前去:先生,您试试,这是上好的龙井
    齐暄倏地抬头,将那白瓷杯拂落在地,新沏的茶汤撒了个彻底,周遭的伙计全傻眼了。
    一盏茶的时间,人若还不来,你们就另请高明吧!齐暄板着脸,下了最后通牒。
    伙计中不乏心思活络,想献殷勤的,看阿忠挂了满身茶水的惨象,都知晓齐暄是个暴脾气的主儿,一时竟无人敢上前。
    夏谨亭倒不认为齐暄脾气暴,他久经商场,十分清楚守时的重要性,见齐大画师埋头生闷气,只觉得此人耿直率真。
    与一门心思献殷勤的伙计不同,夏谨亭站在后排,离齐暄有一段距离,正好能把大画师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他发现齐暄不爱饮茶,伙计续了多次茶水,都是倒了凉,凉了撤,鲜见齐暄饮用。
    倒是齐暄拿茶杯的手势,叫夏谨亭上了心。
    茶杯是大柄瓷杯,形状类似于现代的马克杯,一般人执杯时会将食指与中指穿过杯把,可齐暄是个例外。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杯耳将杯子端起,用茶时腰背挺得笔直,这是常年喝咖啡养成的习惯。
    夏谨亭正琢磨着,腰间忽然被人捅了捅,管事将银钱塞他手里,压低声音吩咐:你赶紧去买些糕点,给齐先生垫垫,动作快些!
    夏谨亭领了任务,想到方才齐暄的小习惯,心下有了主意。
    他出了店门,径直往马路对面的咖啡厅走去,耳边却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一位身着墨兰色旗袍的老夫人不知何故站在马路中央,身子摇摇欲坠。
    在她左侧,是疾驶而来的轿车,轿车司机一个劲儿地鸣笛,老夫人却恍若未闻。
    小心!夏谨亭箭步上前将人搀到一旁,这才发现老夫人额上都是冷汗,脸色十分难看。
    您不舒服?夏谨亭当即立断,我送您去医院,您再坚持一会儿。
    就在他叫人力车的当口,却听老夫人颤声道:不不必了,我带着药,就在包里。
    夏谨亭这才留意到老夫人的双面绣手包,忙从里头摸出药片。药瓶上是密密麻麻的德文,夏谨亭认得,里头装的是胃药。
    夏谨亭将人扶到咖啡店里,特地要了一杯温水,亲眼看着人服了药。片刻后,老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她看着忙碌打包咖啡的青年,从手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待了。
    夏谨亭看清支票上的金额,心下一惊。
    在看到那绣工非凡的手包时,夏谨亭已知老夫人身份贵重,却没料到她出手如此大方,支票上的数字,足够开一家服装店了。
    然而,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夏谨亭却断然拒绝:这钱我不能要,还请您收回去。
    见他执意不收,姜老夫人的眼中多了一份欣赏,面上的笑容愈发慈爱。闲聊中,她得知夏谨亭在豪泰西服店当学徒。
    见老夫人总想报答,夏谨亭亦随口打趣道:您若是想谢我,不若到豪泰做几身西服,好让我多接些生意。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看老夫人身上的旗袍,衣料针脚俱是上乘,铁定看不上豪泰的货色。
    可老夫人却笑着应了,谈笑举止皆优雅得体,让人挑不出半丝错。
    夏谨亭并没将这萍水相逢的插曲放在心上,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任务。
    打包好了咖啡和糕点,夏谨亭匆匆折返豪泰,还没进门便听见一声怒喝:岂有此理!你回去告诉金少远,今后我齐某人,绝不做他的生意!
    夏谨亭瞧见门口站了个人,正佝偻着背听训,略一打听,才弄清了这剑拔弩张的态势因何而起。
    原来,那金少远仗着自己名声日盛,对豪泰的邀约亦不大在意。一直拖延到方才,才打发人来告假,推说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来。
    此话一出,齐暄当即动怒,更放出狠话,今后再不为金少远画像。
    眨眼间,齐暄已收拾好工具,拉着一张臭脸准备走人。
    管事急得团团转,生怕得罪了这位神笔马良,见夏谨亭回来,忙推了他一把。
    夏谨亭被推到了齐暄跟前,面对随时可能爆发的齐暄,他选择以柔克刚。
    安抚顾客焦躁的情绪,让顾客相信自己,是每一位服装设计师的必修课。只见夏谨亭伸手拦住齐暄,柔声道:先生当心脚下,有碎瓷片。
    齐暄总算正眼瞧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咖啡上。
    浓郁的咖啡香气让齐暄的脸色和缓了些,他冷声道:你手上提的什么?
    是咖啡和糕点,专程给您准备的。夏谨亭说话时,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仿佛天大的事儿到了他这儿,都不值一提。
    见齐暄沉默不语,夏谨亭从容地将东西摆在案上:不知先生喜欢什么口味,我问店里要了奶和糖,先生可要试试?
    恋耽美